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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潮的氣味稱不上熟悉,但在多次旅途之後也不算陌生。
庫爾札斯是高地,靈災以來常時覆蓋著白雪,遠看冰冷嚴峻,近看才會發現未徹底凍結的泥土間隙還留有生機,常有不知名的植物悄悄生出嫩芽,試圖在嚴苛的環境裡延續生命。
大海不一樣,不管是哪裡的海,總是生意盎然。靠海的城市也多半洋溢著旅人與貨品往來的蓬勃朝氣。黃金港熙來攘往的港口如此,薩維奈的純樸小漁村亦是如此,即便是理性秩序的薩雷安,碼頭上也能聽到生意人與船員的笑語,格外熱絡。
圖拉爾大陸的首都自然也是。或許是因為距離遙遠,當地與外國的往來不算頻繁,船隻入港時,碼頭上不僅有迎接貨品的商人,還有一些因為好奇而駐足圍觀的孩童。
埃斯蒂尼安下了船,在船上他就像一般旅人一樣穿著輕便,但臨到上岸,便覺得行李麻煩,乾脆把最沈重的行李――那套湛藍盔甲――直接穿在身上。託這身盔甲和背上的長槍的福,才一下船他便吸引了許多目光,各種族裔的居民都帶著好奇打量著這位異國旅人。
好像是很厲害的槍術士,從那麼遠的東方來這裡做什麼呢――埃斯蒂尼安並不太在意這些耳語。這裡的氣候沒有薩維奈那麼溼熱,但仍比庫爾札斯燥熱許多,令他有些心浮氣躁。雖然沒有明顯的暈船徵兆,但連續多日的海上生活多少令他有些缺乏活動,四肢僵硬,船上以乾糧和就地取材的海鮮為主的吃食也有些膩了。確認錢幣可以直接使用後,他隨意在路旁的攤商買了個捲餅,邊走邊吃,一面瀏覽著攤子上形形色色新奇的農產品。玉米風味的捲餅裡包裹著噴香的烤肉、清脆蔬菜和多汁的果實,一口咬下,酸甜的汁液溢出來,埃斯蒂尼安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有些渴了。
賣茶飲的攤子就在附近。這裡的奶茶風味與伊修加德不同,茶味濃烈,奶香要清爽一些。埃斯蒂尼安就著杯口喝完,將杯子還給了攤商,小個子的商人俐落地收下,見他沒有立刻離開,只是漠然地看著街景,順口說了句:客人若是外地的旅人,這幾日不要去南邊柯扎瑪魯卡的叢林。
為什麼?異國的槍術士反問。小個子商人想了想,如此眾人皆知的情報應該稱不上交易,便如實答道:最近林中有野獸,形體雖大卻神出鬼沒,已經傷了好幾人了。現在大家都互相告誡不要入林,尤其別靠近水潭。
唔。旅人聳了聳肩問:那地方要怎麼去?
商人遲疑了一下,手指著碼頭說:通往柯扎瑪魯卡的路斷了,現在得搭船才能到。
異國人沒有再多問,留下一句謝了便轉身離去。
商人自然發現了身背長槍的旅人走向的正是自己剛剛手指的碼頭,有些詫異地看著那道身影離去,心中暗自希望那柄長槍上的刻痕和缺損並不只是來自練習。
叢林距離柯扎瑪魯卡的碼頭並不太遠。還沒踏進去,埃斯蒂尼安已經嗅到了溼潤的泥土,腐爛的枯葉,草腥味和雨後新鮮的空氣混在一起,比城市裡人群混濁的氣息舒服得多。龍騎士舒展了幾下手臂,感覺在漫長航程中快要生鏽的身體重新振奮了起來。說也奇怪,他此時的心情比剛下船抵達圖萊尤拉看到那些陌生建築、新奇物產時還要興奮許多。
或許這也算是一種「暈船」,龍騎士後知後覺地想。太久沒活動筋骨,連感受也變得遲鈍。至少現在,腳下的溼潤泥土和空氣中隱隱約約的緊張感讓他醒過來了。他聽見了前方茂密的草叢裡有人交談,正要走向前去查看情況,腳下卻突然傳來一陣震動。
若是在龍詩戰爭時,埃斯蒂尼安很清楚這是形體巨大的龍族咆嘯振翅時帶來的震盪,而在此時此地,顯然只有一個原因。龍騎士掄起背後的長槍,快步奔向前方。
叢林深處是一個水潭,潭邊有幾個身攜武器的輝鱗族,潭中水面掀起了一陣猛烈的波濤,連帶地面也發生強烈的震動。輝鱗族們被震得倒退了幾步,從後方一個飛躍跳近潭邊的埃斯蒂尼安沒有閃避,長槍在手上轉了一圈,看準了水面震盪的中心點,說時遲那時快,一隻灰褐色的巨獸猛地從中躍出。
這是一隻龐然巨物,背脊上生著錐狀的突起,皮膚粗糙堅硬,四肢生有利爪。埃斯蒂尼安手執長槍與牠對峙不過數秒,利爪便凌空而下。埃斯蒂尼安向旁一躍,迴避了攻擊,那邊巨獸的尾巴已經橫掃過來,掀翻了一旁閃躲不及的輝鱗族。
「顧好你們的同伴!」龍騎士大喊,心裡暗自嘖了一聲。他筋骨還沒活動夠,生鏽的手腳才剛剛活絡起來,原本想和這隻大傢伙好好玩玩,奈何這些輝鱗族似乎是第一次和這種巨獸過招,反應總是慢半拍。再拖下去恐怕不妙。
兇獸一擊得手,腳掌頓地又掀起一陣巨浪,接著仰天嚎叫。埃斯蒂尼安等的就是這一刻――既然沒時間讓他慢慢觀察大傢伙的弱點,那就往所有生物共通的弱點打――龍騎士雙足蹬地,高跳上半空,看準了巨獸滿是森森利牙的血盆大口,靠著自身的重量和臂力一槍刺了下去。
被簇擁著當成英雄送回圖萊尤拉不是龍騎士的本意,但身體的僵硬總算是舒展開了,他此時心情輕鬆,也終於能好好欣賞新大陸那些鮮艷的織品和饒有特色的建築。雖然被輝鱗族的孩童們團團包圍令他有些手足無措,倒也不失為這趟旅程中有趣的體驗。
龍騎士此時還不知道,兩天之後他就會因為獨力殺死巨獸而成為圖萊尤拉的話題中心,還被雙頭連王隆重地請到王宮中與其過招。現在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那隻巨獸身上。輝鱗族戰士們用犀蜴將牠拖了回來,這麼大老遠的帶回來要做什麼?路途中他忍不住發問,得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輝鱗族興高采烈地回答:當然是烤來吃。
這玩意會好吃嗎?埃斯蒂尼安有些懷疑。在神殿騎士團那幾年克難的軍旅生涯,他也不是不曾把打倒的野獸魔物煮來吃,可惜牠們多半肉質粗劣,腥味也重。勉強拿來充飢還行,實在稱不上是什麼美味佳餚。看這些輝鱗族興致盎然的模樣,他姑且算是有些期待。
興奮的戰士和居民們生了火,立刻將帶回來的巨獸大卸八塊,在熊熊烈火上燒烤。足有一般肉排幾十倍大的厚重肉塊灑上不知名的醬汁,表面漸漸被烤得酥脆,散發出野性十足的刺激香氣。
好像真的不錯?龍騎士興味盎然地揉了揉鼻子,身為制伏巨獸的英雄,他得到了享用第一份肉排的貴賓待遇。烤肉的戰士將肉塊切成幾份,給了埃斯蒂尼安最大的一塊。龍騎士也不客氣,接過來便大口咬下,鮮甜的肉汁噴濺出來,有些燙口。
在埃斯蒂尼安品嚐過的異國美食中,這塊肉排稱得上名列前茅。巨獸的肉質充滿嚼勁,但多汁鮮美,和稍帶辛辣的醬汁搭配起來十分對味。而且,活動身體後吃下的食物總是特別美味。此刻,龍騎士也有些懂了夥伴熱愛冒險的心情,旅途總是如此不可思議。半日前他才剛剛下船,在陌生的城市裡一個人閒晃,如今卻完全融入了熱鬧歡樂的慶典中,成為這幅異國風景中的一份子。
埃斯蒂尼安環視著色彩繽紛的市街,眼光偶然停留在之前光顧過的攤商,想起了一件事。回程搭船時,一個熱心的輝鱗族向他簡單介紹過圖拉爾大陸的風土,他依稀記得對方說那些擺攤的小個子商人酷愛交易,重視互惠。既是如此,對方提供了有用的資訊,他也應該入境隨俗給予回報。
見到身背長槍的旅人遞過來一塊熱騰騰香氣四溢的肉排,攤主愣了一下,不知該為對方安全歸來感到放心,還是疑惑。
「我跟你說的事,大家都知道喔,不值錢的。」小個子的商人歪了歪頭。旅人只是挑了挑眉,給了一個令人猜不透的答案。
「對我而言很有意義。」
――圖拉爾大陸的野味很好吃,這是對龍騎士而言相當有價值的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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