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一場美夢，當歌曲結束，夢醒之時，主將賜與我光明。
※
「你們看、Ivan 那小子又被叫去告白了！」
Till 從小憩中醒來，隱隱約約聽到身旁的同學正在吵鬧些什麼，他坐在窗邊，睡覺發呆都適合的好位置，就是總有人在下課時聚集在周遭嬉鬧。
他仰起身打了個哈欠，生理性淚水被擠出眼角，有人勾搭上他的肩，拉著他要圍觀窗外的告白場景。
無聊死了。
儘管他推拒著對方貼過來的臉，仍忍不住跟著往窗下看去，按他們的樓高根本也聽不見聲音，只能勉強看到能辨識的人影在對話。
「嘖、這有啥好看的。又不是第一次，值得你們圍在這像傻瓜一樣看？看了女友也不會變你們的。」
「我們才不跟那小子搶女人，就看看到底是誰這麼有勇氣而已。」
「他轉學過來之後已經多少人了？」
「沒算過，但一個班的量有了吧？」
「也不知道他到底會看上怎樣的女孩子，樓上那個很正的學姊不是聽說也喜歡他嗎？」
「啊……不過真要說，我覺得 Sua 比較好看，幸好她是 Ivan 的妹妹，我還有機會。」
「白癡，人家有個這麼帥的哥哥最好是會看上你。」
「嘖、要你管，人因夢想而偉大！Till 呢？你喜歡怎樣的？」
「……」
幾人一言一語的，回過神來才發現剛還無情吐槽他們的同班同學，早在不知道甚麼時候離開了教室。
看著如今空蕩蕩的座位，有人笑著開口：「問都不用問，肯定是那誰吧？」
「誰？」
「就 Mizi 啊！」
幾人一陣互相瞭然的大笑，還有人眼見事主們都不在教室，連忙幫不清楚的人解釋。
等到再往下看去時，那場告白似乎也已經結束了，原來的位置空無一人，也不知道是成功還是失敗了。
成為新話題中心的 Till 此時正踱步到販賣機前，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停留了一陣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買，就在要轉頭離開時，有誰突然從背後伸手越過他，將錢投入販賣機裡。
他斜過臉看向來者，而後反手就往巧克力牛奶亮起的按鈕按了下去。
飲料匡噹匡噹地滾到出貨口，Till 這才側過身，讓人自己彎腰拿。
Ivan 對他笑了笑，拎起牛奶拆出吸管插進去。
「怎麼不買？沒帶錢？」
「要你管。」
「叫聲哥我就請你啊？」
「做夢吧你。」
冷眼看著面前吊兒郎當的帥氣同學，Till 實在想不通那些女的是愛上這人什麼東西，笑得就像是隻狐狸，老讓人摸不透他的想法。
或許只是他奇怪的直覺，但 Till 總覺得那抹笑容下有著其他更深不可測的東西。如果是他，他就不會想主動靠近這種傢伙。
雖然以結果來看，他倆現在卻偏偏混到了一起。
Till 靠上旁邊的牆壁，有些不耐：「搞不懂，你這張醜臉就這麼惹人喜歡嗎？」
Ivan 倒是對他的話不怎麼在意：「你看到了？我是覺得還行，可能是這顆虎牙比較有魅力？」邊說，他扯開笑容炫耀起自己的虎牙，惹得 Till 又罵了聲「噁心」。
在笑聲中，Ivan 吸了口牛奶，也站到 Till 身邊，「不過她們那些都不是愛情，只是一種……怎麼說呢？」話語在思索中停頓了半刻，「像是看到美麗的明信片想蒐集起來的感覺？」
Till 側過臉看他，看他認真思考的模樣。
對方不緊不慢地繼續解釋：「所以拒絕起來也沒什麼需要顧慮的，也就是那種程度的事情而已。」
這麼說著的少年露出純真的笑容，這些看著冷漠的話語被他用這麼親和的語調說出來，或許才是令人感到最可怕的事。
一般來說，Till 這時應該會如同往常吐槽對方：「甚麼美麗的明信片，你太抬舉自己了吧？自戀狂！」
然而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今天卻下意識開口：「你這傢伙、在你心中到底戀愛是甚麼東西？」
視野前方，Ivan 因為他的問題而有些驚訝地睜大了雙眼，注意到自己說了些甚麼的 Till 這才回過神，連忙阻止對方開口。
「別說話，我沒有要聽，要上課了我走了！」他劈哩啪啦地說完，逃避了對方的答案，回頭便往教室跑去。
上課鈴在他踏進教室的那刻剛好打響，Ivan 在那之後才踏進教室，坐回自己座位上的 Till 成功迴避這段談話的後續。
他鬆了一口氣，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敢聽。
※
Ivan 跟他的雙胞胎妹妹 Sua 是在這學期才轉進來的，高一進入下學期，班上的人際圈也有了基礎鞏固，然而新來的兩位轉學生偏偏就能無視這情況，一入學就吸引住人群的目光，更別提聲名遠播到其他年級。
只是這些事向來都與 Till 無關。
他在班上也算是有幾個偶爾說話的人吧，但更多時候他要不在睡覺，要不就在擺弄自己隨身帶著的吉他，偶爾的偶爾，也就是實在捱不住那幾個吵鬧的傢伙，才會跟著去打幾場球。
新來的轉學生兄妹有多帥氣又多有氣質，吸引多少人偷偷暗戀，都跟他沒關係。
只是 Mizi 跟 Sua 似乎一拍即合，兩人處得挺好，不知不覺間，跟 Mizi 說話時似乎都能看到那個女的出現在旁邊，Mizi 的聊天內容中，這名字出現的機率也大幅增加，Till 因此才記住了 Sua 的名字。
畢竟是自己一路罩到大的青梅竹馬，他對於 Mizi 身邊的變化還是很敏感的，儘管總覺得 Sua 對自己的態度也很微妙，但 Mizi 看起來似乎很快樂，那也就沒他什麼事了。
至於那個 Ivan……他一想起來就頭疼。
Till 至今仍舊無法忘記自己與 Ivan 的第一次見面。
暑假期間熱音社照常開放部員進出，Till 基本上將社辦當作自己的練團室在用，熱音社社辦的位置正巧在那條走廊的底端，旁邊連著幾間音樂教室，暑假基本上沒人使用，整條走道唯一能聽見的只有熱音社的聲音。
然而也就是在開學前最後一天，他獨自在部室裡練習時，卻有個陌生的傢伙猛地拉開了社辦的門。
突發意外驚得他手指一時用力過猛，或許是那天的弦剛巧鎖得太緊，在 Till 抬頭望向門口的剎那，吉他的弦應聲而斷，變調音符透過音箱發出的聲響在部室裡迴盪。
那裡站著一個穿著其他學校制服的黑髮少年，如果要問 Till 當下對他有甚麼印象，大概就是這人露出的表情令人難以言喻。
明明拉開門的人是他，但他臉上的震驚或許不亞於 Till。
那是什麼表情呢？就算是後來跟 Ivan 逐漸熟悉的 Till 也難以辨識。
「Till？」偏偏對方張口就直呼他名字，當下的他因為被嚇到，又接連搞壞吉他弦，不爽的心情可以說一點就爆。
「你誰啊！」他放下手中的吉他，毫不客氣地瞪向對方。
「啊、我是、」
不等對方解釋，Till 起身快步走到門前，將對方基本與自己齊平的個子往外一推。
「哈！我沒必要聽一個沒禮貌的傢伙自我介紹吧？」
「Till、等等！」
陌生的少年一臉慌張，似乎還想說什麼，卻被他一句話又堵了回去，「還有，不准亂喊我名字。」隨著話音落下，Till 將門甩上，連帶把人也擋在了外頭。
他想都沒想到隔天開學會在班上見到對方，並且得知對方名叫 Ivan。
從那天起這人就像個煩人的橡皮糖，黏在自己身邊怎麼也甩不掉。
在那之後他們還發生了許多事，包括 Ivan 不知為何會唱他寫的歌，包括 Ivan 的歌喉還該死的好。
於是他終究沒忍住把人給拉進自己的樂團。
那段初遇就像 Ivan 本人一樣充滿謎團，直到現在 Till 仍然想不透怎麼回事，儘管他大多時候不會特別想起那天的事。
他只是偶爾在對方唱歌時的嗓音中，能捕捉到一些相似的情緒，在這種時候，Till 總會想起 Ivan 那天古怪的表情。
音樂是不會騙人的。
縱使城府再深的人，都無法在音樂面前將全部的自我隱藏起來，更別說這種唱得該死的好的傢伙。
音樂是不會騙人的。
但自己似乎也是第一次這麼在乎某人藏在歌聲中的一絲寂寞。
※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更別說對方就是自己的同班同學，還是同樂團的成員。
可以翹課，但要讓 Till 翹樂團練習那就絕對不行。
當拉開熱音社的大門，看到放學就沒見到人影的 Ivan 坐在正對門口的位置笑盈盈地望向他時，Till 就知道自己終究還是逃不過了。
「笑甚麼笑，練習了。」
他別開視線，找好位置後將書包卸下，從外袋中將吉他拿出來，開始自顧自地調音。
儘管特意找了個與對方有些距離的位置，但也就是在同一個部室，對方的聲音還是輕飄飄地傳了過來。
「在販賣機那裡，你問了我怎麼想戀愛這件事的吧？」
「啊、那不重要，你別再想了。」
「怎麼會呢？你說的每句話，我可是都很重視的。」
Ivan 的聲音中帶著笑意，Till 不抬頭都能想像對方正用著什麼樣的表情在跟他說話。
「所以說，那種隨便說說的話、」
「所謂的戀愛不是那麼輕鬆的東西。」
突然壓下的一句話，瞬間讓只有兩人的部室氣氛沉重了幾分，Till 正在轉動旋鈕指尖也不禁一頓，停下動作。
「我所知道的戀愛，不是那麼輕鬆，能輕易掛在嘴邊的東西。」
「甚至在還沒意識到那是戀愛的時候，它就已經存在在那裡，只是想要靠近、想要知道對方的一切，想要讓自己的存在留在對方眼眸裡。」
「情感會在那期間一點一點堆積起來，直到終於意識到那是愛的時候，你已經沒辦法那麼輕描淡寫的將愛說出口了。」
「因為你會開始恐懼失去。」
Ivan 的話語一句又一句地傳遞過來，每當 Till 想開口說些甚麼，莫名堵在胸口的煩躁感就像石頭，將那些情緒全數擋下。
他什麼都說不出口。
能說出這種話的人，肯定是有過什麼經歷，但他什麼都不知道，他不瞭解 Ivan 這個人，更不知道他的過往，他甚至不明白對方跟他說這些話做甚麼。
他只知道，這個人曾經有過很愛的人。
只是曾經嗎？
……他不知道。
當 Ivan 不再繼續開口，部室瞬間便安靜下來，Till 捏著旋鈕的指尖來回轉動著，卻完全無心在調音上。
良久，他才憋出一句：「你跟我說有甚麼屁用，倒是去跟那個人說啊，你不追人，難道還指望人家追你啊？」
話一開口，後續要跟上就輕鬆地多了，Till 低著頭死死盯著自己的吉他，把無辜的吉他當成 Ivan 一樣在罵。
他還不知道胸口的煩躁感從何而來，但看著那一直笑得遊刃有餘的傢伙這麼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他就感覺氣不打一處來。
「失去又怎樣，失去了就再重新來過！你這傢伙除了歌聲之外，不就那股煩人勁還有點用了嗎？連這都做不到，就別在我面前晃來晃去的，煩人！」
「嗯，所以我來了。」
在 Till 悶頭怒吼的時候，Ivan 不知道甚麼時候已經起身走到他跟前。
因著對方的回應 Till 下意識抬頭，卻剛好看到對方身後，夕陽的光芒透過窗戶照進部室，將人的影子拉得又深又長，乍看就像是 Ivan 用影子捕獲了他。
那是既深沉又溫暖，卻怎麼都看不透的影子，而 Ivan 深陷在其中，滿臉溫柔的笑意，就像他剛剛說的這些話都是在對自己說的一樣。
莫名其妙。
Till 咬牙，惡狠狠地瞪向上方的 Ivan：「來甚麼來，你該不會說你轉學過來就是為了追人吧？」
然而對方卻筆直地迎向他的目光，輕描淡寫地回答：「嗯。」
Till 這下真的矇了，忍不住「蛤」了一聲，就見對方像是想起甚麼一樣開始補充：「啊，應該說是也不是。」
Ivan 笑了起來，一掃方才那有些壓抑的氛圍，恢復到他平時的模樣：「我們只是因為搬家才轉過來的，不過……」
他看著 Till，看著對方愣愣注視自己的模樣，話還沒說完，心念一動，忍不住伸手揉亂對方那頭蓬鬆的灰髮。
Till 錯愕地在他的雙手下安靜了一瞬，隨後罵咧咧地吉他一放就要起身揍人，要不是有其他部員剛好進來，Ivan 差點就要被趕出部室。
開學以來這樣的畫面已經見過不少次的熱音社成員們，倒是已經對這個場面見怪不怪，各自找了個位置開始調整樂器，也沒在意他們發生了甚麼。
回到座位沒好氣地重新開始為吉他調音，Till 過了一段時間後才意識到，不久前 Ivan 還有話沒說完，然而他就算在意，也拉不下臉面再去問了。
嘖、區區一個 Ivan，怎麼能搞得人這麼煩躁。
他憤恨地調好音，決定今天的練習要盯死這個無賴的傢伙。
※
在與其他人打完招呼後，Ivan 坐回原位，默默地看向埋頭苦幹的 Till。
那人的神情、說話方式，雖然多少有點不同，但那具身體裡的確承載著同樣的靈魂。
仍然是他記憶中的 Till。
Ivan 永遠不會忘記他第一次拉開熱音社大門時，心臟激烈跳動的感覺。
他在幼兒園時期恢復了前世的記憶，也因為恢復記憶一時導致過度混亂，鬧出了不小的事件，搞得全家上下人仰馬翻。
在那之後他與比自己還要更早恢復記憶的 Sua 達成協議，在兩人成年獨立之前，至少不能隨便拋棄現在的生活與家庭。
兩人對這個未知的世界充滿著迷惘，只有同樣持有前世記憶的彼此能讓他們保有一絲能尋到重要之人的期望。
在那之後整整十年，Ivan 都帶著那些過往與思念生活著。
這段時間長到他偶爾會懷疑，那些記憶與感情是否有那麼一點是來自他大腦的惡作劇。
直到在參觀新學校的時候，他聽到那首熟悉的歌。
與記憶相符的歌聲令 Ivan 無法做出多餘的思考，彷彿被緊緊掐住的腦袋只能驅動著雙腿，直往聲音來源奔去。
那天，他拉開了那扇門，在門後見到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而在 Ivan 剛才說的話之後，的確還有後續，可惜現在的 Till 如果聽了，大概也只會罵他噁心。
我們只是因為搬家才轉學過來的。
不過——我卻在這裡遇到了命運。
Fin.
【這次公開的設定】
▶ Ivan 與 Sua 同歲，雙胞胎兄妹
▶ 假設 Ivan 與 Sua 的死亡時間於本傳確立為 R6 與 R1
▶ Ivan 恢復記憶的時間在幼稚園，Sua 更早
▶ Till 沒有前世記憶
▶ Till 與 Mizi 是隔壁鄰居、青梅竹馬，從小一直相處到大
▶ 周遭的人都覺得 Till 與 Mizi 有曖昧，但兩個人沒交往，只是關係很好的朋友
▶ Ivan 跟 Till 現在同是熱音社成員，並且同一個樂團，是Till主動邀請的
▶ 四個人都是同班同學
【禾子想說的話】
這個系列是甜的！真的！就是一個我想看他們談戀愛而開的背景設定……(。
之後寫的學園 AU 都會以這個設定作為背景寫，目前也有跟柚子討論漫畫的規劃，請大家敬請期待！
最後感謝朋友們時不時陪我聊 AS，我好快樂！
本文最後由 禾子YUAN 於 2024-4-22 00:2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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