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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田狂兒不是特別愛車的人。
說不在意車子嗎？倒也不至於。身為特殊行業的一員，黑頭車是標誌性的代表，外觀上的保養仍是不可或缺的。
對於車身的光澤，烤漆的滑順，輪胎的刮痕，銀鳳凰的亮度他也會斤斤計較。
雖然和一些愛車成癡的大哥相比，完全稱不上熱衷。
組裡有位大哥，愛車叫做小百合，車架撞爛了，修。門框歪了，修。修補的金額加總起來，或許都可以買三輛新的。他最常說的話是要和小百合戰死到最後。
成田狂兒不覺得自己擁有那種執著。
他的上一台車和現在的同款，Toyota Century第二代，因為林林總總難以解釋的原因，在月黑風高的夜晚開進海裡。天一亮他便去下訂了一台新的。
這更像是一種制服，是一種消耗品，染了血的襯衫他向來直接丟棄，車子亦是如此。
不同於車輛外觀的關注度，對於內裝，不太被外人注意之處，狂兒隨便得多了。
煙蒂、空罐、喝一半的寶特瓶、割斷的小指⋯⋯有何不可？誰的車誰作主。
⋯⋯當隔壁的少年抱著懷中的後背包，比平時更緊，後背貼著副駕駛座的椅背，縮得比平時更小，一副能離面前的置物盒多遠就多遠的模樣——
成田狂兒第一次後悔自己的便宜行事。
「聰實，裡面已經沒有奇怪的東西了喔。」即使這麼說了，少年投過來的眼神，仍是充滿了狐疑。
成田狂兒為此感到困擾。
一週兩到三次，有時是放學後到卡拉OK，有時是卡拉OK到家門，有時兩者皆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的載送時間。
聰實老是這副模樣的話，不能接受啊。
「聰實老師，請打開置物盒！」
副駕駛座上的少年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對於驚喜毫不領情。
「打開嘛，特別準備給聰實的。」
「⋯⋯不是奇怪的東西吧？」
「保證不是。」
少年伸手打開面前的抽屜。
裡頭乾乾淨淨的，什麼雜物都沒有，只有一盒KitKat威化夾心餅乾，抹茶口味的。
聰實拿在手裡看了看，毫無疑問，只是單純的餅乾。
「為什麼？」
「送東西給聰實不需要理由吧。」
少年抿著的唇動了動，好像想反駁，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默默的把點心收進後背包。
老實得可愛。
同樣的事情到了第三次，岡聰實才恍然大悟。
「狂兒哥做這些是要讓我忘記手指那件事情嗎？」
「成功了嗎？」狂兒反問。
今天的點心是Pocky，巧克力口味。
聰實用拇指摩挲著紙盒的邊角，翻到背面，又轉回正面。
「⋯⋯你指什麼？」對上他的視線，少年說。
「聰實真的好可愛。」
忍俊不住，伸手揉了揉副駕駛座少年的頭髮。
沒有瑟縮，沒有閃躲。狂兒咧開了嘴角。
狂兒把車停在離學校有一點距離的位置。
聰實說校門口太顯眼了，同學會說話。只要能載到人，停在哪狂兒無所謂。
他站在車外抽菸，穿著白襯衫的身影在街角出現。他熄掉煙蒂，鑽進駕駛座。
「啊，這個⋯⋯最新出的！」
少年關上車門，入座後做的第一件事，是打開面前的置物盒。
一看到今天的零食，他的雙眼亮了起來。
「聰實——安全帶。」
「好的⋯⋯」
嘴巴上應了聲，聰實反手去摸安全帶，視線卻還牢牢地鎖在包裝盒上，摸了半天也沒摸到目標。
狂兒放開方向盤，越過他的身體抓住安全帶。「聰實，手。」
少年喃喃自語，念著盒身背後的成份表，抬起手讓安全扣環過他的身體。
壓入扣環後，狂兒湊在少年身側，推了推墨鏡，像是在跟他一起讀文字。
「狂兒哥覺得味道會像嗎？」
「不知道吶。」
怎麼可能會知道呢？他的目光全在聰實閃閃發光的臉上。
吸引住少年的是什麼？Kracie的手作菓子遊戲？還是章魚燒口味？
包廂的沙發上他托著腮，看國中生全神貫注在小小的塑膠盒子裡攪拌粉末，思索他在學校裡上實驗課是不是這副模樣。仗著前員工的經歷，他借用了員工休息室的微波爐，把那團奇怪的麵漿加熱成固體。
聰實仔細地淋上大概是模仿醬汁、美乃滋還有海苔粉的東西，優先遞給他。
狂兒叉了一顆，放進嘴裡嚼了嚼，少年迫不及待問他感想，他一語不發，努了努嘴。
聰實拿了一個，剛放進口裡，肩膀就垮了下來。
不行吶。他嘆氣。
嗯，不行吶。狂兒附和。
那天他們早早離開卡拉OK，去吃了真正的章魚燒。
原來狂兒哥是香菇山派的。在第二次放了meiji的香菇造型點心後，聰實下了這個結論。
是嗎？狂兒不以為然。
零食大多是他買菸時順手帶的，收銀臺附近擺什麼選什麼。有時買了走出商店，才想起今天不是和聰實見面的日子。
堂主生日的那一天，撞擊發生前的那一刻，他的腦中閃過幾個念頭：副駕駛座、置物盒的零食、自身的死亡。
腎上腺素衰退後，他甩了甩揍人揍到指骨發疼的拳頭。不太妙啊。
沒有哪一個念頭，是和聰實無關的。
「聰實有不得了的才能呢。」
生日會結束後，堂主讓狂兒開他的車送少年回家。是堂主寶貝得不得了的新車。
狂兒發動引擎，喬了駕駛座的座椅距離，也喬了副駕駛座的。可能習以為常了，聰實伸手就要開置物盒，狂兒眼明手快制止了。
「還是別開了吧。」
「也是啊。」
狂兒鬆開手，幫他繫上安全帶。
行駛上路沒多久，副駕駛座上的國中生就睡著了。狂兒把自己的外套蓋在他身上。
難得開了新車，他多繞了點路。行經卡拉OK門口，看了眼案發現場。他的那輛Toyota Century，右側支架被撞爛得澈底。
組裡那位愛車成癡的大哥說，只要擁有過刻骨銘心的回憶，絕對無法輕易割捨陪伴已久的車子。
是嗎？成田狂兒仍然不認為自己擁有那種執著。至少對車沒有。
開著尚未有任何回憶的新車很好啊，開著開習慣的車也很好啊，更破破爛爛的車也可以啊。
只要副駕駛座上的是那位少年，會為他的死亡哭泣的少年，他的少年。
怎麼樣的車都無所謂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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