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將盡，就算夜幕升起，紐約依然不曾有片刻停下腳步。從伍爾沃斯大樓的窗戶俯瞰而下，點點燈火在冷空氣中搖曳，映著平安夜降下至今未融的積雪，隱約還能隔著厚實的玻璃與莫魔驅逐咒聽到外界的喧鬧聲。
既然自願在跨年夜擔任留守，這些都和她沾不上半點關係了。蒂娜收回目光，重現拾起羽毛筆，沾潤乾涸的筆尖，在新人交上來的報告上批註。她才剛搬進這間辦公室不久，除了桌面以外的空間尚未被私人物品侵占，要不是壁爐剛點起火堆，舉目所及盡是空蕩蕩的，有些冷清。
對了，還有重新出現的生物學家。
「抱歉，剛剛實在沒辦法擺脫。」紐特在掌心大小的雙面鏡中看起來有些狼狽，領結也歪了一邊，看來剛剛為了逃離人群著實花了不少功夫，皮奇也是垂著葉片，匆匆鑽回口袋休息。「酒醉的巫師比看見金幣的玻璃獸還不可理喻，節慶時期還要翻倍計算。」他忍不住開口抱怨。
「你的頭上還有彩帶。」蒂娜忍俊不禁，隔著鏡面指揮紐特翻找深陷棕色捲髮中的彩帶。「不對，再右邊一點……對了，就是那裡，你找到了。」
在紐特忙著抽出巫師拉炮附屬產物的同時，她轉頭看了一眼牆上掛的時鐘，有些困惑。「我以為英國還沒到十二點。」
「西瑟這個白痴，喊著恭喜三版發行，還沒等到跨年就朝我拉拉炮，但八成只是喝多了想玩。」他解釋道，邊抬手確認時間。「不過的確快到了，再三分鐘。」
「畢竟你很少在家過年。要不是這次剛好撞上增訂版簽約，你可能會出現在世界任何一個角落。」蒂娜扳著指頭回想。「五年前在阿瑪卡拉保護區，四年前在羅馬尼亞看龍，三年前在玻利維亞，兩年前……」
「兩年前在亞歷桑那。」紐特聳聳肩，尋個窗台坐下。她可以從鏡面角落隱約看到窗框圍起的一小片夜空，天氣比紐約好多了。「順帶一提，去年是在紐約。」
回想起去年的情景，蒂娜抿嘴微笑，放鬆軀幹斜趴在桌面，兩人安靜地對視。
英國隨著時間接近午夜而愈發躁動，她聽到等不及的拉炮提早在遠方的土地上引燃，歡笑與杯緣碰撞聲在背景交雜成難以辨識的嗡鳴聲，無不昭示著新的一年即將來臨。
雙面鏡實在是了不起的發明。在古老魔法的作用下，她可以看到紐特的眼角在凌亂瀏海下彎起，澄澈的笑意幾近毫無保留地傳送至三千多英里之外，世界被細細收攏，胸口的小火苗在冬夜中搖曳生輝，指尖微微脹痛。
「你應該回客廳去的。」她強迫自己別開視線，開口打破寧靜，「否則你哥會因為我連續得到你兩個新年而寄咆哮信過來。」
儘管嘴上這麼說，她還是心口不一，沒有捨得放下雙面鏡。
「我父母早早去睡了，現在去當西瑟和莉塔的電燈泡才會被寄咆哮信。」年輕的奇獸學家打趣道，再次檢查手錶，側臉被廊上的燭火鍍上一層橘光。「時間也差不多了，蒂娜。」
「十六、十五、十四、……」
蒂娜被他溫厚的嗓音所帶動，不自覺地加入倒數。
「……六、五、四、三、二、一。」
巨大的煙火聲幾乎就像是在耳際炸開，紐特側過鏡面，好讓蒂娜也能看到金紅交雜的火焰在天空中迤出複雜的圖樣。
「新年快樂，蒂娜。」
「新年快樂，紐特。」蒂娜低聲向遠在明年的男友祝福。
他們之間的往來通信不曾被廣闊大洋阻礙，此刻的五小時時差卻被文明的定義拉得格外遙遠。直到最後一絲火花的餘溫消失在天際，她才不甘不願地重新坐正，讓自己回到東部標準時間。「好啦，收拾收拾就趕快去睡吧。」
紐特欲言又止，但最後只是簡單回應。「我想到還有件事得辦。」他站起身，拍去衣角邊緣的灰塵，像是終於下定決心。
還能有什麼事情？蒂娜困惑地看紐特草草切掉通訊，身影消失在鏡中。左右想想，大抵不出生物或書稿，若真有要緊的事，紐特不可能沒向自己提過，應該是不需要擔心。
她嘆口氣，重新面對桌面上的報告，心思偶爾飄到不知旅途是否順利的奎妮和雅各身上，找事做好打發漫漫值班夜。
轟。
新任正氣師局長迅速抽出魔杖站起，指向忽地吞吐起翠綠火光的舊式壁爐。
她在來者靴影剛出現的瞬間先發制人喊出咒語。「整整，石───紐特？」
「我───咳咳───」本該在英國家中的紐特矮身踉蹌步出壁爐，被粉塵嗆得彎身猛咳，看起來還受呼嚕網的副作用影響而有些天旋地轉，蒂娜趕緊上前扶住他的手臂，用袖口擦去面龐煤灰。
「看在被解救的丹恩份上，你怎麼過來的？」她瞪大雙眼，掌中的臂膀溫熱，鼻腔還能聞到紐特身上一貫的乾草氣息夾雜著冷空氣，卻依然缺乏真實感。
紐特努力調勻呼吸。「跨州港口鑰，再從妳家呼嚕網過來。」
「從、從明年過來？時間旅行？」蒂娜結結巴巴，不敢置信。
哪來的港口鑰？怎麼知道她才開通公寓和魔國會的呼嚕網連結？剛剛說要辦的事情就是這件？蒂娜心中有好幾個問題不知從何問起，最後問出口的居然是這句話，連她自己都有點懊惱。
「只是和地球自轉方向相反的長距離移動而已。」紐特有些迷糊，仍舊設法解釋。「但某種程度來說，是的。」
「為什麼？」
紐特深吸一口氣，站直身體，踏前半步，兩人之間的距離被拉得更近。他直直看向蒂娜，眼神誠懇。「我想某人還欠我一個新年親吻。」
梅林啊。
蒂娜難得地呼喚不列顛的傳奇巫師，在紐特將她頰邊側髮勾回耳後時摒住呼吸。
她收回前言。港口鑰和呼嚕網才是最偉大的發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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