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險的起始》
前情介紹波達利里俄斯(ポダリリウス/ Podalirius)
種族:維埃拉.山林之民
性別:男
出生地:舊薩雷安
據說名字來源是一位相當卓越的他族醫者。
年幼時與弟弟來到艾歐澤亞的薩雷安殖民城市(現今的田園郡)留學與學習。十五年前與弟弟分別,獨自隨著成人們撤退回舊薩雷安。
再一次踏上艾歐澤亞已經是靈災過後,手上拿著的、是昔日親人的職業水晶。
第一次在在水裡寫字發文,請多指教!
波達利里俄斯的故事先前已經在臉書角帳開始了,這邊我會從今天開始追上進度、刪減或者修改一些太過過渡性的段落,未來同步更新,再一次請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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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晃的船身並沒有發出嘎嘎聲,而是平穩的、時而跳脫規律的搖晃著,滿載人與物,駛向彼方大陸。
由於燈火和人口密集度的關係,船艙有些悶熱。即使穿上較為清涼的傳統服裝也顯得有些難以言喻。
這不是暈船,我從不暈船,至少過往經歷並沒有過。
但是很悶熱……不、應該說是燥熱。
除了甲板,唯有遠離人群與燈火的角落讓人感到涼快。
角落之外,有談天聲。
打呼聲。
嬉鬧聲。
還記得昨晚甚至有人聊了一整個晚上的天,樂此不倦。
「給,是免費的早餐喔。」
這不是我的同行人。
魯加的身材一向比維埃拉壯碩,尤其對比蜷縮在角落的我,彎著腰手裡拿著麵包的他顯得特別高大,陰影幾乎將整個光源都阻擋住了。
他正笑著,晃晃手中的麵包。
「謝謝,但我不會沒來由地接受陌生人的食物。」
就像我說的,他不是我的同行人,充其量只是在船上撇過兩眼的陌生人。
「哈哈!好冷漠,你是那種整天在寫論文的書蟲研究者嗎?」
「你怎麼知道的?」
「就是這個。經常和你們接觸,這一板一眼的樣子我見多啦。」他指指我的臉,又將麵包塞進我的手中。「讓我猜猜,你上船前吃了足量的賢人麵包,打算節省在船上進食的時間,大概是避免暈船或者把時間拿去寫點什麼小筆記?要不然就是第一次出航興奮地忘了帶吃的!」
我的確吃了賢人麵包。「這不是我第一次出航。」
「喔喔,看你的裝束我還以為這是第一次當冒險者呢!」他發出宏亮的笑聲,乾脆在我面前坐下。「不過要當冒險者可不是只吃那種東西就能應付的,空著肚子可打不贏敵人啊。」
這種事我也知道。戰鬥這種事情會消耗大量乙太以及熱量,光靠幾天前的賢人麵包不足以消耗──別說當冒險者了,光是遠渡大海到艾歐澤亞就是一個身體的內耗期。搭船的體力消耗、不健康的睡眠品質、有限的水水源、潮濕悶熱的環境,每一項都極度消耗身體與精神能量……「不,我的確是第一次當冒險者。」
「那就吃啊──餓肚子的兔子會變成怪物的晚餐喔!」
「──痾咳!」差點被他拍得吐出肺來。
「哈哈哈哈!聽好了,冒險者啊……除了冒險與戰鬥,還有體驗世界上各式各樣人事物的責任。」他巨大的雙手一拍自己的膝蓋,手背與手指布滿了陳舊的傷痕,在那綠色的皮膚上留下顯眼的印記。「研究也好,戰鬥也好,治療也好,保護誰也好──從你誕生的那一刻你就不斷地在冒險,有時候會留下傷痕。」
魯加指指左眼,但他乾淨的眼下並沒有任何痕跡。
「有時候會留下傷痛,但這就是名為人生的冒險,是記錄人生的軌跡,自己和他人存在的證明。」
「既然跨出這一步,你應該也感受到了吧?那種在胸口的,灼熱的感受。」
……
然而我聽不懂那個灼熱的東西究竟在說什麼。
我吃了那塊麵包,吃起來、大概,和賢人麵包沒什麼區別吧。
本文最後由 貓泉 於 2023-11-24 21:01 編輯
《森之都格里達尼亞》
✚ 艾歐澤亞曾經是一片新天地。 第一次踏上的時候,由於習慣了船身的搖曳,大腦與身體對穩健的大陸感到異常不適。就像地面在搖晃,在扭曲,腳底下的土壤似乎在拒絕的外來者,透過鞋底、雙腿、軀幹直達小腦表達抗議。 我不喜歡。 不該是這樣。 負責平衡的小腦像是在這樣說,令人不快。必須攙扶著弟弟才能勉強支撐身體。 --這次,它平靜了。也許是有過往的經驗,我的身體很快就找回平衡感,雙腿重新適應大地。 身旁的人們來來去去的,下船的下船,上船的上船,熙熙攘攘的聲音掩蓋了很多,讓我的耳朵頓時分不清楚方向。 「……總之,去城鎮吧。」 畢竟這次,可沒有安排好的目的地與同行人。 ✚ 幻術──醫療魔法一直是薩雷安研究項目中極為重要的部分。它作為根源與應用廣泛的魔法,遍佈在不同領域。 譬如,格里達尼亞的幻術……甚至是尼姆的學者和來自元靈的神祕白魔法。 每一種醫療魔法都具有獨特的系統,而它們最終在研究者的努力之下共構出了一門新的學問:賢學,一門結合了乙太學、魔法學與醫學的專業。 換而言之,上述每一套系統都是構成我所熟悉的賢學的根基。 「你又分心了,波達利里俄斯。」 艾.斯密.雅恩大人的聲音把我從賢學的記憶中拉回來──有那麼一瞬間,我以為他是個少年,因為角尊的存在太過於特別,好像把艾.斯密大人的肉體凍結在那個時刻。 不會老化的細胞,多少讓人好奇是如何存在的。 現在不是想那個的時候。我重新低下頭,希望能藉此表達出誠懇。「對不起,我會更專心的。」 「我並沒有生氣……我知道你一直都很認真,你的努力所有人都看在眼裡。」艾.斯密大人指向我周遭的學員,有個人跟我揮手點頭,有的人因為打瞌睡而正被馬魯瓦勒無聲的訓斥……冥想這一課看起來也不是每個人都很順利。「咳嗯……冥想不是靠專心就能達成的,作為一名幻術師、你們需要去感受自然與元靈。」 自從來到艾歐澤雅後,我確實每一天都和自然生活在一起。頭幾天沒有錢住旅館的時候甚至睡在城外,松鼠的尾巴挺柔軟的。 「──波達利里俄斯。」 「……好的,我會繼續感受自然。」 有人發出笑聲,艾.斯密大人好像暗自嘆了口氣,卻在我開口的前一秒抬手阻止我的道歉。「……我是真的有在聽您說話。」 他點頭,「你很努力,我知道你的背包裡還有一本小本子裡寫滿了關於我的講課,還特別閱讀了論文……不要為了自己的努力而道歉,你只是太專注於理論而沒有正確實行。」 因為我一直都是這樣生活的。我低頭看著放在腿上的風化牧杖,我能理解這小小的木質物蘊含的力量──無論是形式上的還是理論上的,我也能理解當中乙太的活動與波長,這些都有研究與資料,所以我能理解。但無論如何去理解,冥想時在我的腦海中仍然只有一片漆黑,然後像是為了填滿這片黑暗,被我熟悉的理論與知識會湧入。 說是感受自然,實際上我並不知道要感受什麼。然而所有資料和講課也只說了「感受」,搭配輕乎飄渺的詞彙去形容抽象的經驗,讓人摸不著到底是個人感官還是情感因素的影響。 艾.斯密大人說的沒錯,所以我只能低著頭接受他的評語。 我需要找到更具體的方式,我想、身體力行是不錯的選擇。畢竟在格里達尼亞有很多選項──如果是在薩雷安,研究是高尚的工作,同時也是隨處可見的職業──簡單來說,並不值錢。而我需要錢。 扣除來到艾歐澤亞的船票,我身上的金幣寥寥無幾。再加上乘坐路行鳥進入城鎮……只能說,我對於自己並不大的物欲感到慶幸。 幸好學習是免費的──或者該說,學習確實能獲得物質上的資產。 「……好像太多了。」 風化牧杖、風化手鋸和手斧、風化裁皮刀──背包囤積了工具和武器,雖然現在採集製作上還用不上,但遲早會的吧? 路過和參觀公會的時候他們是這麼說的。 ……背包變重了不少。本文最後由 貓泉 於 2023-11-24 20:58 編輯
《外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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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耳朵正不由自主的活動,有時向外、有時朝著前方……身為維埃拉的一個特徵就是,我們的聽力很好,而且這往往不是我們自主控制的。
如果我按照傳統出生成長的話,這項技能會很有幫助。但在城市裡用處並不大。
在薩雷安是這樣,在格里達尼亞也是這樣。
「……外來者……」
熙熙攘攘的城鎮裡總是有那幾個關鍵字與視線令人在意──這座森林之都並不熱情,有時候甚至可以說是排外,總使在幻術皇及雙蛇黨的歡迎下也是如此。就算不提冒險者,單單看向逐日之民與護月之民對彼此的態度就可以知道了。
「應該把這些外來者驅逐出境!」
「妳小聲點,幻術皇說……」
男人的視線與我的對上,卻又慌忙地轉回女人身上。他們壓低音量交談著,一字一句,他尤其注意著不要讓兩人的音量再次提高。
可惜,維埃拉族的聽力很優秀。
我闔上筆記並且將它放進背包,站起身的同時拍去褲子上的塵埃,一面抬頭看向忙碌的毛茸茸身子,郵差古利莫今天也在忙著到處送信。「今天有我的信嗎,郵差莫古力?」
「有一封、不對,一個寄給波達利里俄斯的包裹!非常非常沉重,不過莫古還是努力的拿過來了庫啵!」莫古力挺起胸膛,但是過重的背包似乎正讓他的飛行高度一點點的減少。
為了不讓他掉下來,我嘗試用雙手接住他。摸起來毛茸茸的……但並不瘦小,倒是毛髮非常柔軟,在這方面的護理方面應該做得不錯。「你需要減肥。」
郵差莫古力頭上的紅色絨球也為之顫抖,短小的四肢在我的手上揮舞……更顯得多餘的肉感傳遞到我的手中。「庫啵啵啵!莫古、莫古每天都很努力在投遞信件,不可能變胖的庫啵……!」
我是不會鬆手的。就算是能飛行的莫古力,過胖的體重和身軀仍然會給他們帶來負擔和傷害。「肥胖有很多可能。你有按照我給你的建議做飲食調整嗎?」
「……」
在我們的郵務士開口前,他的絨球都被我緊緊拽在手中。
本文最後由 貓泉 於 2023-11-23 19:50 編輯
《兔子與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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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看過你吃飯,我還以為你光啃那顆石頭就能吃飽呢。」魔女咖啡廳的服務生對著正把水晶放在嘴前的我說。
她不說我還沒發現,這個動作似乎已經在這幾年間成為了習慣。
我捏緊水晶,將它收進口袋。「只是習慣罷了。」
「但是你不是最注重衛生清潔了嗎?」娜奧.加姆多拉將用布料包裹起來的外帶餐盒放在我面前的桌上,歪著腦袋抖抖耳朵,又聳肩,似乎是不想多打探他人的心思。「餐點外帶來囉。明明坐在店裡更方便吃的,外帶難不成是薩雷安冒險者的浪漫嗎?」
這次換我露出困惑的眼神。「不是……大概。我只是有別的需要而已。」
「是嗎,那你要記得吃飯喔。晚上見。」
「……晚上、見。」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娜奧.加姆多拉會這樣和我打招呼。自從在格里達尼亞暫時停留,學習幻術和各種技藝獲得微薄的金錢後,我算是租了棲木旅館的一間房間。因為和魔女咖啡廳在同一個建築裡,所以我的早晚餐基本都會在這裡解決。
無論是魔女咖啡廳還是棲木旅館,對於我這樣的外來者似乎並不排斥──至少,員工是如此,娜奧.加姆多拉就是一個例子。
「啊,忘了招待。給你,今天是巧克力球喔。」貓媚族的服務生將一袋巧克力球放在我的手邊,心情似乎不錯?尾巴末端看起來輕鬆的勾起,搖搖晃晃地。
我動手搖搖袋子,甜膩的氣味從裡頭飄散出來,是可可和糖以及奶的香味。「太甜了,這是三天的分量。」
本來已經背對我準備整理檯面的娜奧.加姆多拉回首,做出一張鬼臉。
……為甚麼?我第二次露出困惑的眼神。但是巧克力對於恢復體力很有幫助,甚至還有短暫提神的作用,我還是向她道了謝。
畢竟對於孩子來說,甜食也算是一種精神藥物吧。
我提著便當和巧克力,從大水晶傳送到米.凱特露天廣場──通常來說我不會特別用傳送的,畢竟雖然在城鎮內,但走路也算是一種感受自然吧?不過最近我偶爾會用傳送的,因為跟人約定好時間了。
那是一位黑影之民孩童。他還不願意告訴我名字,卻有幾次偷偷摸摸地跟著我,尤其是注意到我帶著食物的時候。
他是個消瘦的孩子。
「這幾天有巧克力。」我拿著便當和巧克力,藉著身高優勢抬高雙手,不讓跳起的男孩搶走便當和點心。「在我給你之前,健康檢查。」
他發出一聲哼聲,但還是乖乖站直身子,我則蹲下身將食物放在一旁,用左手輕捏著男孩的臉開始檢查。
正常來說,未成年精靈的確並不高大,但也不至於消瘦。但幾次見面和檢查下來,他雖然不到嚴重營養不良,卻也是這個年齡中偏瘦小的身材。
簡單來說,肌肉量偏少。這對生活在森林之都,整天跑跳的孩子來說可不尋常。「昨天有吃飯嗎?」
男孩深色面孔上的眼睛明顯翻了白眼。「你又不是我媽媽……」
「我希望你健康一點而且不要再想著偷別人的食物。你有吃嗎?」回想起第一次見面,就是一隻深色的小手試圖從我的背包裡摸走食物。男孩被我捉到的時候還大喊著「小氣鬼!臭冒險者了不起啊!」的飛奔而去。
「……有啦,我把大哥哥你給我的便當帶回去和爸爸一起吃了。」他低聲嘟囔。飲食狀態是很容易在人的外型上反映出來的,尤其是孩子,他的臉頰已經比之前圓潤了一點。
我沒見過男孩的父親,至少我是認不出來的。聽他說,對方是小商人,每天清晨出門到附近的溪水去捕魚,捕到了就回城鎮賣出,或者父子晚餐加菜。要是沒有捕到魚就空手而歸,看看家裡還有甚麼存糧或者多少錢能買點吃的。
雖然男孩沒有說,畢竟依照年紀來看他可能也沒有記憶。但他們大概是尚未從五年前靈災恢復生活的「傷患」。就像娜奧.加姆多拉那樣逃進這座城鎮,卻沒有她的幸運。
比起貓魅,黑影之民似乎生來就被釘上了更多的標籤,哪怕是這麼小的孩子。
作為冒險者我並不富有,提供一兩餐已經是極限了。然而普通的食物營養成分並不全面,甚至於在營養學上並不一定那麼易於吸收。我曾經向娜奧.加姆多拉提過能不能製作營養的賢人麵包,經過我的解釋和描述後她以「口感上就讓人抗拒吞嚥的食物沒有營養價值」這句話推辭了。
明明如果是那個的話,這孩子也能健康起來的吧,只要塗上果醬就好了。
「檢查完了。雖然還不到其他孩子的程度,但你應該比較有力氣了吧。」畢竟進食也是為身體補充能量。「現在還是早上,所以你不能把這個留到晚上等爸爸回來吃。長時間存放在外頭沒有經過保存的食物會壞掉讓你們生病,所以你要在這裡吃完。」
「你是我媽媽嗎!」
「我是醫學方面的研究者,現在是冒險者。」
男孩邊抱怨邊把便當一口一口塞進嘴裡,就像配著碎念才能好好吃飯一樣。我一邊讓他吃飯別說話,一邊在他身邊坐下以監督進食速度。
成長期的男孩子胃口很好,娜奧.加姆多拉準備的餐盒似乎也特別大份量。
魔女咖啡廳的菜色好像也很合他的胃口,不用多久就被男孩吃個精光。我先一步打斷他打算用袖子擦嘴的習慣動作,用手帕給他擦乾淨。「……大哥哥。」
「我會給你巧克力的,但是要先擦嘴。」
「……謝謝。」
「嗯。」
本文最後由 貓泉 於 2023-11-23 19:50 編輯
《天賦與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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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治癒魔法,便是使用以太補足患者無法彌補的「缺口」──簡單來說,就是用外界的以太補上別人來不及補上的部分,達到最自然的平衡狀態。
這一特徵活用在賢學中,無論是治療、防禦或者下藥下毒都是相同的道理。後兩者只是讓以太「適應」以及「不適應」別的個體的問題,一旦有肉體無法適應的以太侵入,那便是毒性的一種。
所謂的幻術也是如此,賢者與治療魔法之間的媒介與強化來自賢具,幻術師則來自自然──換成艾.斯密.雅恩大人的說法,就是「灌注生命力」,不是消耗自身的以太,而是澆灌自然中和諧的生命力。畢竟絕大多數的狀態下而言,以太幾乎與生命是同義詞。
概括而論,無論是哪種體系,治療魔法都屬於相當精細的一種魔法。
因此,為了針對治療魔法的學習,薩雷安開發出所謂的訓練用魔法人偶。它們的身體被設計的異常複雜和精巧以便練習特別複雜的技能,只有讓特調過的以太以一定程度內的波長流入才能使人偶活動起來,基本上能做到這樣就已經入門了。
我的面前就有一台老舊的型號。一動也不動的趴在那裡,路過的小幻術師們好奇地躲在碩老樹冥想窟的另一端……不過這裡的構造比較接近圓形,最遠距離之類的概念似乎意義不大。
人偶沒有反應,可是前一天我以賢具使用治療魔法,它還能跳起來搖擺身體。為甚麼換了器具就沒辦法?我把不知道第幾本筆記放在腿邊,深深嘆口氣。
……學習效果不佳。是因為沒有職業水晶嗎?但說白了職業水晶只是濃縮先人的經驗,就像閱讀論文一樣,實際上的理解和應用還是得靠自己。
因為我沒有正確的去感受自然嗎?公會的人已經一再勸阻我別再去碧企鵝瀑布沖水了,甚至有法師表示元靈會「向他們報告」……元靈是這麼閒的存在嗎?據說祂們會默默觀察森都居民以及相關冒險者,所以法師們的消息總是特別靈通。
也許是因為這樣,不論是法師們還是艾.斯密大人總是在我進入碩老樹冥想窟的時候投來關注的眼神,一小段時間後連其他幻術師也會如此。
不對,不如說他們之前只是忍著不看,現在就像躲在不遠處的孩子們一樣,偷偷的正大光明看。
「兔子耳朵的大哥哥,你喜歡玩娃娃嗎?」
就像這樣,一個貓魅族小女孩終於提起勇氣大聲提問,後面的孩子們也發出同意和好奇的各種聲音。
「我沒有在玩娃娃,這是練習……」不了解練習用人偶的孩子們當然不信,一個個用質疑的眼神投注過來。
在他們眼裡,我的確就像在玩娃娃吧。
思考片刻,我朝孩子們招招手。
這些小幻術師們似乎學習幻術有一段時間了,也許是耳濡目染、也許是冥想訓練的成果,他們就這個年齡層而言相對沉著,就算跑步起來也沒有普通孩子的隨興感。「你們誰的幻術最厲害?」
「是我!」在孩子們竊竊私語地討論中,貓魅女孩站在我面前舉手,深色的耳朵和尾巴都豎起來了。
「妳叫甚麼名字?」
「阿.蒂亞。」
是個外向的女孩。「我知道了,阿.蒂亞。妳想不想嘗試玩這個娃娃?」我讓她面對人偶,大致講解了一下使用方法……當然,這個年紀的孩子還是聽得有些迷糊的,所以我最終只做了最簡單的結論:娃娃受傷了,要用治療魔法才會變得健康。
阿.蒂雅……不只是她,所有的孩子們的眼底瞬間湧起一股嚴肅,在他們眼中的人偶似乎變成了有血有肉而且命在旦夕的傷者。
誰最厲害的概念似乎瓦解了,孩子們自發地伸出手,將肉眼可見的治癒之光灌注在人偶體內。
而在這群小幻術師的努力下,人偶搖搖晃晃的支撐起身體。
「它起來了!」
與年紀無關,孩子們一起努力也能輕鬆做到最基礎的治療。他們歡呼著捧起「傷患」,對它又摸又抱的。
我該在什麼時候提醒,應該把傷患交還給家屬呢?
「你幫助他們建立了很大的信心。」結束了冥想,似乎從剛才就在觀察的艾.斯密大人不知何時已經走到我的身後。「格里達尼亞的孩子們加入幻術師公會後和身為冒險者的你們不一樣,他們太過年幼,通常我會讓他們經過一段學習時間之後才真正去治療傷者。」
「他們很有天分。」我望著孩子們回答。
「他們先學會的是耐心。」他指向孩子們,一一點出名字與學習時長。雖然從外表看來這些孩子們平均不達十五歲,但卻是以三年甚至五年的學習經驗起跳。「孩子們在學習耐心的同時也會學習到控制力,這在未來的某一天會幫助他們成為真正的幻術師。」艾.斯密大人並沒有看向我。
不過那隻手拍上我的腦袋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我的大腦似乎停擺了──百歲長者用著少年的聲音和外貌,真的很容易讓人混亂。
似乎是明白了我複雜的眼神,艾.斯密大人發出了智者的笑聲。
《夜間狩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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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半夜在我的旅館窗外說話。等到我終於放棄睡眠而開窗,探出上半身後才在不遠處,也就是鄰居的窗邊看到人影。
是那個黑影之民,他正揹著小小的、看起來像自己手工製作,粗糙而且沒有任何工藝的弓。「找到了!」男孩壓低音量,快速地跑到我的窗前。
「是我找到你才對。你在做甚麼?」他拗黑的膚色讓我需要稍微專注一點才能從沒有月光的夜色中分辨他的存在。「你帶了朋友嗎?」
「哈哈。」男孩對我做出鬼臉,在黑暗中翻了大大的白眼,又伸手拉我的袖子。「我要去打獵,大哥哥你跟我去吧!」
這個要求讓我皺眉。誰大半夜的會讓孩子出門打獵?但是就在我開口前,男孩又說著「你不要的話我也要自己去了,而且戰利品通通不分給你!」自顧自地朝青貂門的方向走去。
按常規來說,大門口都有守衛,所以這個男孩肯定會被捉回來。
但就在我打算關窗的同一秒,我從他的眼底看見了一絲狡猾的目光──對了,小孩子是最狡猾的生物。
我捉起床邊的背包就追著男孩跳出窗,但奔跑起來的他憑著對地形的熟悉硬是拉開我們的距離,一路翻牆到城外,我也只能跟著他小聲地跳出外牆。
艾.斯密大人知道了不會開心的。我在心底嘆氣,總算在離城牆不遠的森林中央區捉到男孩。
嚴格來說,是他先停下腳步。「冒險者都有狩獵資格對不對?那樣的話就沒問題了!」
奸詐的小孩。「你這是想讓我幫你狩獵嗎……」我撐起腰大喘一口,這可和冥想或者研究完全不同,追逐小孩子原來是一件這麼疲累的事。
我算是感受到了自己弟弟有多麼聽話。
「因為這個根本不能用啊,又不是真的武器。」他拿起弓,仔細一看身上並沒有任何箭袋箭矢。
我現在就想回去睡覺。
但這男孩拉住我的手腕,又指著不遠處的松鼠。「這對你來說很簡單吧?只要碰──的一下,用石頭或者風就可以很輕鬆打倒了,一定比治療魔法還簡單!快點啦、快點,再晚一點天就要亮了!」
他就這樣拉著我的手腕搖晃,就像個孩子撒嬌起來的模樣……他也的確是,矮小的連我的胸膛都不到,但是行動力卻強的可怕。「……兩隻。」
「四隻!」男孩伸出四根手指。
「三隻,再多就要違反狩獵人行會的規定了。」我把他伸出的小指壓下,顯然他一點都不在意,還開心地朝我用力點頭。
奸詐的小孩。
我讓他鬆手,從背包裡拿出風化木杖──我一直沒能正確地使用治療魔法,所以一直拿著這根最基礎的杖。「……到那邊的樹後面去,能爬上樹的話就爬上去。在我說好之前別出來,而且千萬不可以出手,扔東西也不行,懂了嗎?」
「懂了!」他身手矯健的爬上樹,不用多少功夫就坐在粗壯的樹枝上。
確認他的高度沒有安全疑慮後,我回頭望著附近的松鼠。
我面前有一隻,左前方道路旁的樹叢有兩隻。前幾次執行幻術師例行任務的時候,我已經對牠們有基礎了解了。
總之,應該會變成一打三的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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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錯了。最後這場狩獵演變成一打五,三隻松鼠的叫聲引來了附近的兩朵叢林蘑菇,活脫脫把一場小狩獵行動變成幻術師入會任務。
於是我把獵物收集起來安放在岩石上,並把男孩從樹上叫下來。
既然狩獵是他提出的,那他至少應該要學會怎麼處理獵物才是。「我教你怎麼解剖,這樣你才能拿到能吃的部位……你擺出那張臉我也會讓你學起來的。」
男孩並沒有收起那張因為嫌棄而皺在一起的表情。
接著,我拉著他的手教他基本的分辨生物的健康狀態手法,畢竟這會直接影響到食用者的健康安危。確認健康後,就將松鼠們重新安置在石頭上,從腹部開始脫皮。
「你們的文化教導你們對森林的一切保有敬畏之心,包含狩獵與食用獵物。」
男孩發出乾嘔的聲音,我讓他繼續看。「我們需要吃牠,但也不能無視牠死亡的事實。」
「……你在因為我騙你來幫我狩獵,所以在處罰我嗎?」
「對,但我也是認真的在教你,所以看著。」
他還是個會乖乖學習的孩子,雖然不到能上手的程度,但至少會忍著噁心感看著我處理完獵物。
等到處理結束後,已經天亮了。我們按照獵人行會的習俗,將不需要的部位深埋進土裡,讓這些生於森林的生物回歸森林,只帶回自己需要的。
今天沒有準備,不過下一次經過的時候我會隨手在附近種上一棵樹吧。
黑衣森林特有的,夾雜的稀疏聲的風不止一次吹過,像是在耳邊呢喃著甚麼。「你聽到了嗎?」我從埋頭掩埋的姿勢抬頭,望著同樣灰頭土臉的男孩。
只見他露出尷尬的神色,緊閉著剛剛還在碎念的嘴。「耳朵這麼大做什麼啦……埋好了啦!回去了、回去了!」男孩大喊大叫,拉著我的手、另一手拎起已經打包好的戰利品,就往格裡達尼亞的方向托拽。
在他的嚷嚷聲中吸引來了守門的鬼哭隊成員,我只好向他們表達了狩獵結束的意思。
兩個高大的森林之民似乎在面具之下撇了他一眼,男孩早就縮在我的身後,緊緊捉著我的腰帶不放。「……這是我的助手,我不太認識夜晚的森林路線所以請他幫我。」
「是嗎……那你自己注意點,冒險者。」其中一位鬼哭隊隊員說,直到一秒鐘後才將目光放到我身上。「你好像也來一陣子了,應該早就熟悉了吧。」
「我出生在更為遠離自然的城市,適應力比較慢。」我分別向他們點頭後,才牽著他的手踏入森林之都。
男孩的手在發抖,我沒有看他,但我猜他低著頭。
明明都是精靈族。「我不知道你想怎麼處理這些肉,但是魔女咖啡館的廚師手藝還不錯。我可以請他們幫我們處理好,這段期間先回我的房間休息。」
如同森林之聲那樣細小的聲音再次傳出,這次我很篤定是這位精靈族男孩的聲音。
「你不想讓爸爸看到狼狽的樣子吧?而且專人烹調過後的食物更健康美味。」我這樣說,感覺到掌中的小手終於有那麼一點用力的握緊我。
「……耍甚麼帥。」
「你才裝什麼酷。」
《The on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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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總有人路過我的窗邊說話,直到早晨我終於打開窗,就會看到拙劣的雕刻物放在窗子外。
通常都小小的,不及我一個手掌大。粗糙的表面看起來用的工具並不銳利──或者該說,使用者沒有足夠的力量和穩定度去使用器具。
說實在,我看不太懂這些是甚麼,而且今天的已經是第三尊了。就連貝亞坦老師看著也是用微妙的神色喃喃自語:「在為師看來應該是蛇……不對,兔子……?」
不過據說看的出來是非常用心的雕刻,他似乎打算多研究一下的樣子,所以我將木雕暫時寄放在老師那裏了。
在研究的期間,我就在公會裡學習。
森林之都的元靈信仰比我還在薩雷安讀到的時候更加令人印象深刻。人們的對話中經常會提到那些無法窺見的存在,從歷史到昨日,從森林到床鋪間……像無色無味的空氣一樣存在於人們的口中。
當然,有許多研究指出元靈的確存在,而且有歷史和角尊的擔保,這庸置疑。只是過於曖昧的物質形態讓常人無法親眼確認,也就造就了外人與格里達尼亞人民的認知落差。
因此在我學習園藝的時候,弗弗茶老師特別替我在地圖上標記幾棵元靈棲息的樹,讓我謹記不能在那裏做任何的採集活動──聽說以前曾經有外來者想要盜取元靈樹的枝條,於是受到了死亡的懲罰。
也就是說,元靈棲息的大樹,譬如長老樹在物質上本身就與普通的樹木有著決定性的差異。
我想過以此為重點,向貝亞坦老師提出請求元靈渡讓木材,嘗試加工製成對人們有益的工具或者家具的想法,不過礙於森都的特殊信仰我並沒有開口。
結實的楓木被我用風之碎晶徹底烘乾後削去外皮,順著紋路用手鋸切割、用刨刀刨出還算平穩的裁切面。
說實話,有點吃力。不提原木本身就比大多數的書和羽毛筆重,使用鋸子與刨刀所使用到的肌肉也完全不同,雖然來到格里達尼亞後已經漸漸習慣了活用身體的生活,但還是不免感到有些吃力。
貝亞坦老師說,直到呈現出如同糖漿一樣柔潤光滑的紋路才是最完美的楓木木材──想到這裡,我有點能理解那些小東西為甚麼能做的歪七扭八了,木工和那些複雜的術式一樣需要精巧的雙手和經驗。
「那把弓,對你來說不會太小了嗎……」
也許是出於好奇,比我高的許多的貝亞坦老師就這麼站在我的背後,一手托著下巴同時伸長脖子,正在打量我手中的未完成品。「在開始製作前,還是先丈量好尺寸比較好喔……」
正如他所說,現在這把短弓對我來說太小了,簡直像玩具的程度。我拿起未完成的弓,握著兩端輕輕折下,測試目前的彈性。「這是要送給小孩子的,所以我想做短小一點比較適合他。」
「飽含心意的作品嗎……嘻嘻嘻,那就讓為師幫你一把吧。」
「不是,我只是想讓他能自己……嗯。」
貝亞坦老師並不是隨時都能聽進人話的人,所以我最後還是閉嘴,讓他傾訴對木工的喜愛。
當然,那手藝與經驗是無庸置疑的精湛。
他接過我手中的弓,用單手拿起、模擬射箭的姿勢。「僅僅是按照比例去縮小製作的話,那麼只會做出人人都能使用,卻人人都不順手的弓……」
我忍不住皺眉,不是為了那慢悠悠的口吻,而是為了那之中的事實:我所構想的弓,僅僅是,以雙蛇黨甚至冒險者規格為原型比例,縮小後的的短弓。
也就是說,對強壯的孩子而言,我構想的弓可能會太過輕巧,因而減緩了射擊時的速度,或者更糟的,孩子弄斷了木弓,尖銳的木屑可能會讓他們受傷。
相反的,這樣規格的弓對瘦弱的孩子而言反而可能會造成手臂的負擔而喪失準頭,甚至造成不必要的物理傷害。「……就像每個人的以太波長不一樣吧,應該像藥物那樣針對個人體質做調……配。是我忘了考慮個體的差異性。」
「嘻嘻嘻……不用心急,現在的你還是一株尚未長大的樹苗……」貝亞坦老師發出他獨有的笑聲,最開始我覺得聽起來挺可疑的,但是幾次後發現,這不過是個人習慣罷了。「就像為師之前說的,去思考和了解……在每一塊木材中注入滿滿的愛,你一定會成為很棒的大樹……」
思考,了解……還有傾聽。我已經聽到腦子裡都會迴響起聲音,卻總是拋在腦後,忘記去思考更多事情。
我接過貝亞坦老師交還給我的,製作到一半的楓木短弓。「……我不擅長替人考慮。」
因為很多事情都是可以量化的,只要掌握了標準就能做到水準以上。如果每件事情都細細去關注,那我就沒有時間把心力放在重要的人和事上了──直到今天,我還是這樣想的。
所以我忽略了男孩瘦弱的身體和滿是傷痕的雙手。我記得為他療傷、提供食物,但是忘記考量射箭需要的基礎能力和必然造成的傷害。
「謝謝,我會在設計上多加考慮的。」
難怪總有人說,我是個冷漠的人。
本文最後由 貓泉 於 2023-11-23 19:51 編輯
《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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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薩雷安不同,格里達尼亞每天都有症狀不一的傷兵尋求幻術師的協助。有時候是雙蛇黨,有時候是鬼哭隊,有時甚至是白蛇守護人──只有元靈才知道他們在訓練時做了甚麼。總之幻術皇不會時時刻刻在每個人身旁,所以為數不多的幻術師們一直是森都的要角。
但我還使不出幻術方面的治療魔法,所以只是進行簡單的工作。其實就和大學實習時的打雜差不多,譬如給患者換水換藥、準備食物或者藥草、藥物等等,當然用品都是現成的,否則我會餵他們所有人吃賢人麵包。
在非緊急時刻,幻術師們也不完全仰賴魔法治癒,所以艾.斯密大人同意讓我獨立作業,不過有個小問題。
「喔,又是你啊新人。」拄著拐杖的鬼哭隊隊員歪著身體,透過面具盯著我。他是隸屬第九槍兵隊的護月之民,幾周前在任務中追捕盜獵者時被箭矢貫穿大腿,經過幻術師的緊急搶救後傷口已經癒合了,但似乎並沒有完全痊癒。
雖然穿著裝備,但他的雙腿隱隱約約能看得出左大腿似乎有些腫脹。
不過他不是我負責的患者,只不過會單方面和我打招呼而已,所以我點頭問候──通常來說是這樣的,但他這次卻主動地坐在我負責的病床邊,和我大眼瞪小眼。
「……」
「……你這傢伙也太冷漠了吧?之前的招呼也都只是點頭。該不會是看不起本大爺就是護月之民?」他用手撐著完好的右腿,略為寬闊的肩膀似乎讓他的體型看起來更大了一點。
我思考了一秒。「……歡迎?但是這樣說聽起來不太吉利。」
「你真不會說話啊渾蛋。」
「抱歉。」
這種口吻的患者在格里達尼亞並不少見,或者該說更差的也有,甚至多數只對我……外來者的身分依舊讓部分人很討厭,這大概是這裡短期間內無法改變的事實了吧。
我拿出更換用的短褲給他。「患部是腿吧?先到後面的簾子後換上這個,在你更換的期間我會盡量準備好用品。」
「喔?你看的出來啊,眼力還不錯嘛新人。」他吹了聲口哨,又拍拍自己的腿結果疼得發出嘶聲。「……咕嗚……那還看得出什麼嗎?」
我沒有透視眼,所以只是從藥箱裡抬頭並且皺眉,看看面具下那個我看不懂意思的笑臉,又看看他有些腫脹的大腿。
腫脹和疼痛,而且還拄著拐杖,因為傷口已經癒合了所以基本可以排除外傷的選項。「應該是內部發炎了吧,但是先前應該已經有幻術師給你用了『康復』,我推測造成病症的病根還在所以造成你的體液失……」
貓魅的嘴型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張開嘴角下垂的形狀。
「……乙太失衡,去換褲子。」我拿起他的拐杖塞進他的手中。
原來艾歐澤亞人沒有體液的概念,難怪我從來沒有在幻術師們那裡,哪怕是艾.斯密大人口中都聽見過,我一直以為是被排斥所以沒能注意到。
在薩雷安,這是很普遍而且平凡的學說,賢學也是以此為重點發展的。
簡單來說,人體體內的體液分別對應不同的以太屬性。就像自然界平衡一樣,哪一個屬性過多過少都會造成失衡,從而引發各種病症。
順帶一提,這就是賢者其中一招攻擊招式的命名由來,畢竟是兼具攻擊能力的治療師。
不過要馬上調和以太並不是容易的事,畢竟我沒有目擊受傷現場。
不過看患者的樣子,似乎已經持續了一小段時間,甚至於需要使用拐杖,可能已經誘發出其他方面的問題了。
首先要做的是消炎。因為手邊沒有適合的釀藥器材和藥物,只能徒手做了。我從藥箱裡翻出蝰蛇的蛇膽──雖然可能不是這種毒,但這是 艾歐澤亞常見的解毒劑成分,這種毒蛇的膽汁很能適應不同的以太,也就是體液,造成毒性侵入,反之運用少量的話,這種適應性能夠對應大部分的中毒或者感染症狀。
毒就是藥,只是劑量和用法的問題罷了。
問題在於,格里達尼亞並沒有專門釀藥的人員,仰賴進口的壞處就是數量稀缺,而我現階段也只能出外用版本的低效用藥物。
在我將膽汁滴入提諾爾卡槲寄生當中研磨的時候,患者回來了。「嗚哇,那是什麼?你就算撬開我的嘴本大爺也不會吃的。」
「這個沒有加入岩鹽,吃下去的話你會吐的。」我一面把乾淨的水倒入碗中,將藥草和汁液混和的泥狀物調稍微稀釋,保持在會停留在指尖,卻不會過分厚重的狀態。「我要抹在你的患部上包紮起來,應該很快就會消炎了。」
重新坐回床沿的患者歪著腦袋。「你不用那個,康復嗎?」
「我目前不會。」
「一定是你這傢伙太不關心患者了。」
「……沒有這回事。」
我沒有說謊,我的確關心。只是做為新人幻術師,我並不了解這裡的醫療體系和程序,所以總是用眼睛看著,也許是這樣才讓人覺得我並不關心。
但是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我將藥膏抹在他左大腿上紅腫的位置,再用消毒過的布包起來。「你是怎麼受傷的?」
「什麼怎麼受傷的……本大爺在高徑追捕盜獵者的時候,那個廢物趁著我的空隙往我的腿上射了一箭,就這樣。」他的口吻聽起來像是吃膩了賢人麵包一樣。
我記得那裡的確有不少盜獵者,而且聽說還是不同夥的。
不過單單說盜獵者,格里達尼亞人民應該已經習慣了,更別說天天為雙蛇黨和鬼哭隊治療的幻術師,突然出現一個發炎症狀的傷患卻遲遲治不好,總覺得有點蹊蹺,畢竟發炎通常是有細菌或者病毒入侵造成……的。「那支箭矢,當場就用力拔出來了嗎?馬上就有幻術師給你治療了嗎?」
「啊、是啊,哪裡不對嗎?」
「可能有碎片留在裡面了。」
「哈!?」
因為沒有中毒症狀,也基本可以確定盜獵者並不是用劇毒技能或者在箭頭上塗抹毒藥了。不過若是在強力射擊中,意外的在傷口內扎入木屑而沒有被發現,緊急以幻術治療的話,被包裹住的異物帶有的細菌就會引起症狀。
可惜的是艾歐澤亞並沒有技術讓我驗證個猜想。「你去商店街買這種藥水,我把成分寫給你,沒有的話就用訂購的。買到了之後三餐飯後喝,這是為了增強你體內的抵抗力,抵抗力強了症狀就會減緩很多甚至於沒有……就是讓你吃健康的藥。」
患者露出恍然大悟的嘴型。
「如果出現發燒之類的其他症狀,就算是半夜也要立刻回來求醫,那樣已經很糟糕了。」我將紙條放在腿上書寫,為了精確性我也將各種藥草的劑量範圍和每次飲用量標註上去。
寫到一半,我停頓了一下。「你有對什麼過敏嗎?」直到他搖頭我才繼續寫。
患者維持著坐姿卻朝著我的方向傾出身子,似乎想提前看懂我在寫甚麼。「那留在裡面的東西呢?」
「身體會自然排出。」
「從哪裡?」
「會排出就對了,那東西不會讓你繼續發病。」
患者沒有再繼續說話,只是好奇地盯著我的字條。直到我寫完後交給他,他才托著下巴看看字條又看看我。「……果然好像啊,雖然沒有強硬的要給我截肢。」
年輕的鬼哭隊隊員再次露出笑容,指著我的耳朵。
「聽說我的老爸,遇到和你一樣的維埃拉治療師,被他的截肢技術嚇的哭天喊地呢!」
本文最後由 貓泉 於 2023-11-24 22:14 編輯
《陌生的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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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以賢者的身份踏入魔法大學後,我再也沒有像現在這樣卻步——物理意義上的卻步。
在我眼前的是位於格里達尼亞舊街的餐館「森林之聲」。即使過了正餐時間仍然燈火通明,客人們的喧鬧聲似乎從沒間斷過。
那個貓魅,尼瓦・阿・拉奧的父親透過他邀請我參加他們的聚會,地點就在這裡,尼瓦・阿・拉奧在結束今天的治療後還認真交代我一定要到場。
「不來的話我家臭老頭會把我的尾巴毛拔光的!」他這樣說。於是為了他的尾部毛囊安全,我站在這裡。
——我該進去嗎?要說什麼?他們是我所不知道的,獨屬馬卡翁的舊識。也許是朋友?關於他在艾歐澤雅的生活實在太過遙遠,當時候的戰火幾乎掩蔽了所有消息⋯⋯那十年間的馬卡翁,是我不認識的他。
我的雙腿就如同握起職業水晶的那天一樣,彷彿生根在地。
⋯⋯如果馬卡翁還在,如果還是那個我熟悉的馬卡翁,一定會拉著我的手,試著把我拽入人群吧。
但如果他不是呢?又或者,他並不想與我分享這一切。我的弟弟樂於和我分享所有事,但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讓我⋯⋯膽怯。
畢竟,是我拋下了他。
而我對那些他認識的人無話可說。
來自森林之聲的雜音並沒有停下,但我不想聽,所以儘可能地把耳朵貼平在腦袋上。
「喔,來了、來了!」尼瓦・阿・拉奧從窗子內大喊,發炎症狀已經好得差不多的他從那裡翻下來,非常順手地揪住我的肩膀。「站在這裡幹嘛啊?走啦,老不死們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這個比我年幼的貓魅似乎對誰都不客氣,就這樣把我拽進「森林之聲」。
出乎意料的,不同種族在裡頭並著肩喝酒、談笑,不知道是酒精還是美食似乎抹去了這層差異,這當中包含了不少的護月之民和黑影之民。
我還來不及多做思考,尼瓦・阿・拉奧就突然以足以壓過人們音量的聲音大聲開口:「喂,他來啦!」
頓時間,整個森林之聲安靜了下來,一雙雙眼睛鎖定在我身上,似乎從頭到尾審視了我一番,有的人甚至把腦袋湊到我的眼前。
湊到我鼻子前的人越來多,有男有女,有的人穿著鬼哭隊制服、有的人穿著神勇隊的,當然也有雙蛇黨的。真要說唯一的共通點,大概就是目測看來都有一定的年紀。
還有肉眼可見的傷疤或者缺陷。
我忍不住僵直身子,但是尼瓦・阿・拉奧緊拽著我不讓我後退。
有人在喃喃自語。
「——長得真的好像啊!」不知道是誰的聲音突然冒出這一句,隨之而來的是其他人的附和聲。一雙雙手就這麼越過彼此,有人摸摸我的頭、有人拉起我的手和肩膀把我拖到人群中,尼瓦・阿・拉奧也順勢鬆手只留了一句:「放鬆啦,這群老傢伙只是想看看你順便把你餵胖!」
如他所說,他們的確沒有傷害我,反而帶著滿溢的笑容在人群間頗有默契的讓出一個小小的,圓形的空間⋯⋯開始好奇的觀賞我。
「你叫什麼名字?」褐髮人族女性說著,她少了右耳,用花朵裝飾在那附近。
我看了一眼在外邊看戲的尼瓦・阿・拉奧,他聳肩並沒有打算幫忙的樣子讓人忍不住嘆氣。「⋯⋯波達利里厄斯。」
「你從哪來的?」另一個人問,這次是森林之民的男性,他只有半截左手,嘴角和鼻梁上有長條形的傷疤。
「薩雷安⋯⋯我很確定基本資料完全可以從冒險者公會查詢。」
「和馬卡翁說的一模一樣!」我腳邊的拉拉斐爾發出大笑,在她開口前我並沒有辨認出她的性別。
然而重要的是她提到的人,馬卡翁。我已經好久沒有聽見外人念叨他的名字了⋯⋯微妙的陌生感讓我感到胸口一緊。
他和他們說了我的事嗎?是什麼時候,說了什麼又怎麼描述的?我想像著馬卡翁站在這裡,和他們對話的模樣——肯定,過分自然又熱絡吧。「⋯⋯他是,怎麼說我的?」
「問什麼回答什麼、看起來不開心也不生氣,但是是會認真回答的人喔!」拉拉菲爾舉起手指指我,仰起大大的笑臉讓人看不太出年紀,這個種族一直以來都以這樣的活力聞名吧。「他說了很多喔,一有空就提起哥哥⋯⋯無論是在戰場上還是下了戰場照顧我們的時候都是,大家都受了他的照顧呢。」
有什麼湧上咽喉卻卡在那裡,我緊握的雙手正在發抖。
——毫無徵兆的,她牽著我。註定柔軟又嬌小的手掌緊握著我手,拉著我穿越人群走向餐桌。「我叫做彌彌多,五年前從雙蛇黨退役,現在在園藝公會工作。我偶爾會看到你喔,總是一臉認真的端詳著植物的樣子呢!」
「退役⋯⋯」我不由得重複她的話。
「嗯,在這裡的除了年輕小伙子們之外,大家都是退役人士喔。」米米多拍拍自己身上的雙蛇黨制服,又指向其他人。「簡單來說,這是場老兵聚會啦!」
「像本大爺這樣的年輕人就是來確保老頭們有辦法安全回家,對吧彌彌多大姊?」尼瓦・阿・拉奧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繞到我身旁。
「少說兩句我還會誇誇你這次幹得好呢,尼瓦・阿小弟。」彌彌多抱著胸,搖搖頭後轉身爬上座位。
尼瓦・阿・拉奧還沒坐下,他正推著輪椅,上頭坐著看起來比他更年長的護月之民,大概是他的父親吧。
我忍不住將目光放在他缺失的雙腿上,而他注意到了,拍拍自己的大腿。「很帥氣吧?你弟弟做的。」
這句話讓我肚子裡所有的話都卡在咽喉。
「他的腿被帝國軍的魔導兵器轟炸到,用馬卡翁的說法就是『遭得不能再糟了』。」彌彌多靠在桌上說著。「當時我們都在前線,幻術師人數根本不足以治癒所有人⋯⋯更別提他們只要踏上戰場就會成為首要攻擊目標。」
「那時候馬卡翁,你的弟弟是唯一在那裡靈活移動的治療師。」年長的貓魅接下去說,指指已經完全癒合的雙腿斷面,本還掛著的笑容頓時靜止,然後流露出別的情感。「⋯⋯老實說,很可怕啊。」
是人都會害怕死亡吧。我點頭。
「那個小毛頭,問了我一句要戰死還是要努力活著,得到我的回答後竟然毫不猶豫搬來斧子就把我的腿給砍了⋯⋯」
馬卡翁一向是行事果斷的人。「⋯⋯對不起,那孩子⋯⋯嗯,對不起。」除了道歉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了。
「對啊那傢伙就是這種人!」剛才說話的森林之民大聲說,「我的手也是馬上被他砍斷⋯⋯說什麼來著,截肢?總之我是在後線遇到馬卡翁的,這小子振振有詞地說著『留下上臂能保留的機能更多』就動手了。」
「我的手指也是!」
「還有我的尾巴啊,可惡。」
⋯⋯馬卡翁到底在這裡幹了些什麼。我聽著老兵們的侃侃而談只能垂下腦袋,事情已經過去五年了,後續治療時間也早就過了,現在大概沒什麼我能彌補的。「對不起⋯⋯那個,馬卡翁他有點、不對,非常熱衷⋯⋯人體醫學⋯⋯」
「啊,這個大家都知道喔!雖然是古怪的人,但是他把我們都治好了呢。」在彌彌多說話的同時,剛才發聲的人們也發出了贊同聲。他們各自拉開衣襟向我展示馬卡翁的傑作——雖然不可能治到晚好如初,但是無論是哪種傷口,肉眼看上去都沒有二次傷害或者感染的痕跡。
最重要的是,他們都在笑著。「⋯⋯我不明白⋯⋯」
「你明明是維埃拉族的,果然還是太年輕了嗎。」年邁的貓魅發出哼笑聲,低頭看著空蕩蕩的下半身,動動身子,也許是想找回曾經活動雙腿的感覺。「我很生氣,但是你的弟弟脾氣更硬。而事實上他是對的,被他治癒後我活下來了,還能看著自家的小毛頭長大。」
「就像彌彌多說的,幻術師人數少而且很脆弱,在戰場上還會成為集火點。基本上踏上加爾提諾平原的人能死著回來已經是很好運了——不過馬卡翁不僅治癒我們,還經常為我們創造護盾,今天我們能在這裡喝酒看著你,是因為他讓我們回家了。」
有人將一杯酒送到我手中,向我——向馬卡翁致意。
那是我不認識的馬卡翁。在我還在家鄉的時候,他在這遙遠的大陸上延續了這些生命。我望著杯中晃動的酒映照出自己的臉,我們以前就長得很像,現在更彷彿是看到了他。
馬卡翁,你究竟都做了些什麼?
倒影並沒有回答。
「事實上,馬卡翁和我們所有人都吵過架,有人還跟他打過架。」彌彌多說話時,那個剩半截手的森林之民嘗試舉手,又被旁人一推收回了手臂。「沒有人會希望失去身體的一部分⋯⋯無論大小或者部位,但是馬卡翁的判斷非常的——」
「⋯⋯冷靜。」我替她接下去說,但是並沒有看向她。
馬卡翁是個特別的孩子,總是在別人慌亂的時候顯得異常鎮定——更別提他不怕血,甚至不介意把雙手字面意義上的沾滿血液。我們還在薩雷安的時候,馬卡翁也作為實習生實操過不少手術,前輩們對他的印象清一色都是「很果決」。
他一定是考慮到了在戰場上的感染、細胞壞死速度,失血量和往後的機能運作⋯⋯等等,很多很多在存活率上需要思考的重點。
而這些的成果,就是充滿在這森林之聲當中的人們。
馬卡翁還是他,沒有我的陪伴、在這陌生的大陸上,他還是他,那個外向、溫柔又果斷的,他人眼中的怪孩子。「⋯⋯後續康復中,你們有哪裡痛,或者傷口惡化嗎?」
「不能說沒有,但他留下了很多叮囑。」貓魅繼續說,「包括定時清洗傷口、更換繃帶⋯⋯連吃的都管上了。不過多虧這些,現在大夥都康復的差不多了。」
「生活都正常了嗎?」
「怎麼可能?但是過得下去,能活著,還能看小毛頭們長這麼高。」
「⋯⋯是嗎,太好了。」
太好了。
回過神來,我已經蜷縮著身子、額頭幾乎要靠上酒杯,長嘆一口氣。原來剛才我一直閉著氣。
馬卡翁做到了,正如分別時他所說的,他救了人,救了很多很多。正如同他的夢想那樣,成為了優秀的治療者。
所以屬於馬卡翁的職業水晶才會如此閃耀吧。
我揪緊掛在懷裡的那顆水晶,但是此刻的它是冰冷的,冷得讓我止不住渾身顫抖。
「⋯⋯我很抱歉。」不知道是誰說了,然後有人拍拍我的肩膀,有人嘗試抱我⋯⋯太多了,我無法分辨誰是誰,聲音又從哪來。
我只能將身體縮得更緊,如果能就此消失也許更好。
畢竟馬卡翁也早就走了。
**
我忘了自己是怎麼回到旅館的,也許是尼瓦・阿・拉奧把我帶回來了。總之、回過神來,我發現自己正靠床坐在地上,歪著腦袋看向窗外。
我喝酒了,而且大概喝醉了。大腦某處的理智在對我說。我從來沒有喝醉過,但那只是因為我沒興趣,而且帶著馬卡翁喝酒也不健康。
不知道深夜幾刻的晚風夾雜著聲音,好像吹散了一點酒意。
「⋯⋯你知道嗎?」我問,聲音沒有停下。「你們也認識他嗎?」
晚風還在喧囂。
「⋯⋯認識,誰?」每天在我窗前路過的男孩探出頭,他今天也來了。他還是很矮小,但是神態已經比第一次見面還要飽滿。「大哥哥,你喝酒了?」
「嗯。」
「為什麼?」
「有人請我喝。」
「但是你喝醉了?」
「嗯。」
「因為你很傷心嗎?」
「⋯⋯嗯。」
他忽然努力地伸出手,抓著窗框使力,艱難地把腳也跨了上去才如他所願地爬進房間。然後,男孩跑到我的面前,對我張開手掌。
是被體溫弄得半融化的巧克力,還被包裝紙包裹著。「給你,這個很好吃。」
我不想吃,所以閉上眼睛。但他拍了我的腦袋,痛得我睜開眼睛時又把巧克力拿到我眼前。「⋯⋯那是給你的,我不需要。」
「我要送給你。這個很好吃,吃了會開心的。」男孩很堅持,幾乎是強硬地把甜品塞進我嘴裡。
但是小孩子的魔法對我沒有用,一向沒有。只是任由口腔內粘膩的口感擴散而已——我不喜歡甜食,也對吃東西沒興趣。
男孩似乎沒有注意到,或者無法理解。他只是看著我將巧克力含在嘴裡,然後從我的床上拉來枕頭和棉被,把自己和我裹在一起。「我陪你睡覺,這樣就不傷心了。」
我應該要教他刷牙的,但我累得沒有餘力繼續思考。
⋯⋯我已經十五年沒感受到溫暖的被窩了。
但是小孩子的魔法對我從來不管用。
本文最後由 貓泉 於 2023-11-23 20:23 編輯
《蒂多蒙》
✚我仍然記得我過去那短暫的,十四年間每天早晨看到的景象。
我會看到馬卡翁的睡臉。人們都說我們兄弟長得像,但我覺得他的眼睛更大更圓潤,那會和好像總是軟乎乎的臉頰一起埋在棉被裡,或者靠在我的肩膀、胸膛上。偶爾壓住了會讓我呼吸困難,不過馬卡翁不是故意的,我會把他抱起來放回他自己的枕頭上。
如果是夏天,從窗簾縫隙侵入的、刺眼的陽光會把我們的白髮照射的金黃耀眼。如果是冬天,我們則會染上一層灰白色。
馬卡翁總是賴床,但那是因為他和我一起讀書讀太晚了,所以我會讓他睡到我把早餐準備好。
我記得他的習慣是先刷牙再洗臉,迷糊的時候會扣錯扣子。他喜歡把賢人麵包挖空,混著湯解決早餐。
馬卡翁的瀏海總會因為賴床而翹起,因為睡姿而造成的紅印要到上學前才會完全消失。
他喜歡,或者該說習慣和我牽手。我們很少使用以太之光,而是兩個人一起走路上學,除了醒腦還能多看點書。
有時候,馬卡翁會捕捉到小動物,然後興奮地和我分享課堂上、老師那所學到的知識或者他自己的發現。我得哄他兩句,承諾過幾天會幫他買來合法樣本才能讓他放棄私自解剖的衝動。
這招總是管用,只不過我得多賣點藥水和藥草而已,但馬卡翁開心就好了。
我希望他是開心的。
⋯⋯但我不知道。
直至今日,每一天重新睜開眼睛,我都覺得世界如此陌生。
格里達尼亞的陽光並不刺眼,也許是被高大的樹木所遮蔽了。
我並沒有躺在床上,身體因為糟糕的睡姿而僵硬、麻痺,尤其是後背和雙腿,像是被石化了整晚一樣。
罪魁禍首,是酒精吧,還有睡在我身上的男孩。他的腦袋枕著我的腿,蜷縮在那裡,被棉被遮蔽了起來。
我覺得頭痛,雙重意義上的。
馬卡翁也曾這樣頭疼過嗎?
我不由得這麼想,他是個親切的人,說不定不會因此感到困擾。「醒醒,你在這待了一整晚。」我動手搖晃男孩,試圖把他從睡夢中喚醒,但這個年紀的男孩似乎無法抗拒睡眠,只是在嘴裡嘟囔著什麼,又把臉往我這邊埋進。
⋯⋯馬卡翁也有這種時候,通常我會讓他繼續睡,但他不是馬卡翁。「起床,你爸爸會擔心的。」
「⋯⋯」
我聽不清楚他說了什麼,但看起來他是決心繼續睡了。我只好把他抱起來,讓男孩倚靠著我的肩膀趴著,同時伸展我麻痺的雙腿。
以這個年紀的孩子而言,他很輕,但終歸長了一點肉,這讓不善於體力活的我有些吃力,只能盡量穩健地站起來。
用清水給他擦臉、梳頭還算簡單,萬幸的是不需要換衣服,男孩也不太亂動,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用雙手抱著我的肩膀,平穩的呼吸。
到這種程度都不肯醒來,多少有點異常了⋯⋯不過呼吸很正常,心跳似乎也沒有異狀,我只能讓他繼續趴在身上了。
關於這個男孩,我擁有的情報並不多,只好抱著他走出旅館,在服務人員詫異的眼光下詢問他是否知道這個男孩的來歷。
對方一臉慌張,摸摸尖耳朵又搓搓手。「我們很抱歉⋯⋯」
「我沒有任何損失,告訴我他家或者他父親在哪就好了。」我重申一次,一邊把睡得歪七扭八的男孩擺正,按著他的腦袋靠在我的肩上。
旅館服務人員的五官以一種奇怪的方式扭曲在一起,於是我繼續看著他,直到他的眉毛終於鬆開。「⋯⋯很抱歉,蒂多蒙——這是他的名字——的父親已經過世了⋯⋯」
我懷裡的人動了一下。「……戰爭嗎?」
旅館服務人員搖頭。「無論如何,造成您的不便很抱歉。我會負責將蒂多蒙送回到孤……」
男孩揪緊了我的領子,一聲不吭的緊緊握住。
……這下該怎麼辦?看蒂多蒙的架式,大概要用剝的才能把他從我身上剝下來。
說實話,如果他哭了還比較好辦。但他沒有,只是用全身的力氣抱著我。
我向服務人員搖頭,沿著走廊走出漆木旅館,中間只能一次次調整蒂多蒙的位置以防他掉下去。「要吃甚麼?」
「……巧克力。」他把臉埋在我的肩窩,那裏有股悶熱感。
「我問的是正餐。」
「蛋糕。」
「我給你叫羊奶麥粥。」
他還需要營養,況且睡醒就吃過甜的食物對胃也不好。
總之我帶著蒂多蒙坐在魔女咖啡廳的角落。他還是不肯下來,我只能勉強讓他坐在我的腿上。「食物來了要自己吃。」
擁有一身拗黑皮膚的男孩沒有回應,倒是過來點餐的娜奧.加姆多拉抖著耳朵,看起來擾有興致的樣子。
我點了一份羊奶麥粥和一份栗鼠肉排,還有兩杯橙汁。
因為他不說話,所以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一邊等著上菜,一邊拿出筆記本翻閱事先記錄好的今日行程。
如果蒂多蒙一直像這樣黏著我,我可能連幻術師行會的例行任務都沒辦法處理、不,應該說絕大多數的事項都沒辦法完成,隨身帶著一個十歲多的小孩子可不是輕鬆的事。
以前馬卡翁鬧起脾氣,哪怕是我們的老師都拿他沒轍,我也只能像這樣一整天陪抱著他哄。「……」
在我查找能執行什麼工作的時候,一對貓耳從上方滑進我的視野中。
尼瓦・阿・拉奧透過神勇隊的面具盯著我,他現在呈現著一種雙手抱胸,腰部往右邊近乎九十度傾斜的不良站姿歪著腦袋。
我看看他,他也看看我。
「痾、你兒子這麼大啦?」
「原來你知道我比你大嗎。」
「咦、嗯?」
「……開玩笑的,這是你們格里達尼亞的居民小孩,看起來是純血的精靈。怎麼了?」
尼瓦・阿・拉奧搔搔腦袋,即使是面具也遮不住他的疑惑。「不,我只是很意外你是這麼喜歡小孩的人?還以為又是你的家人甚麼的。」
我的手指忍不住顫抖了一下。「……不是。」
「啊啊我知道我知道,昨天聽老頭子們、老媽子們講了很多,耳朵都快聾了!喔,我要一份清燉盜龍肉,這些都算我的。」他對著娜奧.加姆多拉加點,手還指著我的栗鼠肉排。
也許是注意到我的眼神,尼瓦・阿・拉奧擺擺手。「老不死們說以後要好好款待你。」
「一分肉排和麥粥、兩份橙汁來啦,你倒是在小孩子面前說點好聽的啦。」娜奧.加姆多拉在上餐後用托盤敲了他的腦袋,隨後轉頭靠近我,對著還窩在我身上不肯見人的蒂多蒙輕聲開口。「今天前面那個兇巴巴的哥哥心情很好,說吃的最香的小孩子可以吃到最好吃的星材蛋糕喔!」
「喂……」尼瓦・阿・拉奧想說甚麼,被女服務生瞪了一眼又閉上了嘴。
蒂多蒙還不肯抬頭,她又轉向看著我。
這是什麼意思?這兩個人盯著我,尤其是娜奧.加姆多拉似乎在期待我做甚麼。「……我也想吃蛋糕。」其實我不想。
對面的鬼哭隊隊員發出了極力忍耐但是忍不住的笑聲,服務生則是嘆氣。
不過,蒂多蒙的耳朵抖了一下,原來精靈的耳朵也能活動的嗎?他偷看了我一眼,我也看著他慢慢鬆開手,於是我把他抱到身旁的座位上,他的前方已經擺著他的早餐了。
蒂多蒙看起來有點怕尼瓦・阿・拉奧,但是為了蛋糕卻捧著碗和湯匙,緊貼著我的手一面盯著他一面進食。
「吃太快會噎到。」我將筆記收進口袋,拿起餐巾就把他吃到臉上的麥粥擦掉。
尼瓦・阿・拉奧把手肘靠在桌面,撐著臉頰不知道在思考甚麼。
本文最後由 貓泉 於 2023-11-25 01:1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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