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點以為從這裡可以看見你正在研究的暗星。」他說。 「暗星是看不見的。」歐本海默答道。他的嗓音柔和，像清晨落進街邊淺淺水窪裡的雨滴。勞倫斯偏過頭，見那對仰望星空的通透藍眼如今在暗夜中也顯得深邃。 「那裡頭肯定有很多秘密，或許在我們這世代無法完全解開。」 「你應該對我們更有信心。」歐本海默開玩笑地說，「不過，你讓我想起……我最近做的一個非常奇怪的夢。」 「哇喔，歡迎本世紀最神秘的預言家歐本海默──」他咯咯發笑。 「哈，別鬧。我夢見……我夢見時間是可以回溯的，像是……像是倒放的電影膠卷，於是你可以看見過去，知道過去的你還不知道的事。所以在此時此刻，身處過去的你其實知道你所不知道的事，只是你還沒發現而已。就像位於平面地圖兩側的東方和西方，實際上是一樣的。」 「……你顯然是在做夢，」勞倫斯評論道，「那一點道理也沒有──我不是指地圖的部分。」 「我懂，我懂。」歐本海默也被自己逗笑了，「這或許是人類需要做夢的原因，在無秩序的混沌深淵裡，有些突發奇想是可以被實現的。」 「有時候或許不要實現比較好。」 「怎麼說？」 勞倫斯想了想。「這代表如果我們有一天能看見暗星，接著倒放膠卷，回溯時間，那麼我們和這顆中子星在過去的當下，就知道它未來會承受不住自己的重力，發生塌縮現象，吞噬一切。我們改變不了已經在底片上曝光的影像。」 「歐內斯特，」歐本海默皺起眉頭，「即使有一天能看見暗星的過去，我們本來就無法阻止它。」 「我知道啦！」他用手肘撞了一下對方，兩人壓低笑聲，以免吵醒帳篷內的法蘭克。 「……法蘭克是認真打算──」 「我想是的。」 「你曉得那可能造成什麼後果吧。」 「我只是他的爛哥哥。何況……」歐本海默頓了頓，「我們也無法介入恆星之間的引力。」 「歐比。」 「嗯？」 勞倫斯轉頭，看進他寧靜無波的澄澈眼底。「我還是認為從這裡可以看見你正在研究的暗星。」 「暗星是看不見的。」歐本海默答道，嗓音逐漸隱沒於遠方荒原吹來的清涼風聲中。
# 暗星（Dark Star），黑洞舊稱。
# 「As west and east / In all flat maps (and I am one) are one, / So death doth touch the resurrection.」源自詩人鄧約翰（John Donne）的〈病中讚歌（Hymn to God, My God, in My Sickness）〉，也是歐本海默命名三一核試驗時的靈感來源。三一核試驗之名則取自鄧約翰的另一首詩〈神聖的十四行詩（Holy Sonnet XIV）〉「Batter my heart, three person'd God.」。 本文最後由 Absurd 於 2023-8-14 13:5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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