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茲事體大 發表於 2023-5-23 22:20:48

※重生if
※毛毛有重生前的記憶,吳明翰沒有
※私設很多,OOC歸我,愛情屬於翰毛
※原噗:https://www.plurk.com/p/p9hc37
本文最後由 伊茲事體大 於 2023-12-5 16:40 編輯

伊茲事體大 發表於 2023-5-23 22:32:49

01


  毛邦羽哭了很久。

  過度的酒精和情緒反應讓他頭痛欲裂,眼淚流到最後已經忘記是為了什麼而流,只是感覺心裡空蕩蕩的,被寂寞包圍的感覺讓他寒冷又無助。

  夜晚的涼風和車子快速呼嘯而過的聲音漸漸將他模糊的意識拉了回來,真的清醒過來時,毛邦羽發現自己癱坐在河堤附近的草地。

  「嗯……哼……?」眼睛還泛著淚水,他喉間哼哼唧唧地發了幾聲,不太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

  他記得他本來還在吳明翰的病房裡,聽到自己的父親說出最後的真心話後,被一道白光籠罩,吳明翰還對他囑咐了一句:「你要好好去投胎。」

  自己笑著對他點頭,接著只感覺魂魄像是融為風的一部分,消失在世界上。

  所以這裡是天堂還是地獄?

  為什麼陰間是正港河堤的樣子?

  模糊的視野裡有一輛顯眼的紅色跑車呼嘯而過,明明有那麼多車經過,他卻只對那台車留下了印象。

  「好像林孝遠那個老頭的喔……蛤?」

  毛邦羽睜大了眼,向前爬了幾步想看清楚車子前往的方向,然後盡頭早已沒了任何車影。

  接著他感覺到後方有個車門被重重關上的聲音,有個人重重地踏上草地朝他跑來,接著自己的衣領被往後一拉。

  「靠北啊你在幹嘛!」

  毛邦羽愣愣地向後倒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中,酒精的作用讓他反應慢了半拍,沒有立刻意識到那聲音對他而言有多麼的熟悉。

  他轉過頭,費了點力氣定焦那位氣急敗壞的警察先生時,毛邦羽的眼淚好像找到了其他理由又重新奔馳而出了。

  「欸?先生?哈囉?」吳明翰皺起眉,輕輕地抽開身並將男人挪到草地上。

  吳明翰在他眼前揮了揮手。見捲毛的男人除了盯著自己哭以外沒有任何反應,他收回手嘆了口氣,抱怨道:「幹到底是哪來的酒空……」

  眼前的一切讓他來不及思考,毛邦羽就下意識往吳明翰身上一撲,兩人都雙雙倒上了草地。

  「不敢相信!你說誰是酒空啊!」毛邦羽全身的重量壓上了男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抹在那件再熟悉不過的棒球外套。

  「欸欸欸欸先生我警告你!我是警察喔勸你趕快下來不然我要報警了、欸幹不對我就是警察……」吳明翰被毛邦羽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語無倫次,想從口袋拿出警員證,但往下一摸只摸到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的大腿。

  毛邦羽卻全然沒有察覺吳明翰的不對勁,只覺得男人又是在逗著自己玩,還有大腿被摸了一把的感覺只讓他誤以為「直男居然懂得吃別的男人豆腐了」。

  他破涕而笑,抓著男人胸口的布料,依然止不住啜泣。

  吳明翰嘆了口氣,乾脆好人做到底,手笨拙地拍著毛邦羽的背。

  「唉……啊不就失戀!哪有那麼誇張……天下何處無芳草啊是不是?哪需要為了一個女人哭成這樣還想不開……」

  毛邦羽哭泣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女人?

  他抬起頭,一臉狼狽地看著吳明翰,疑惑地問:「吳明翰你在說什麼啊?」

  「蛤?不是女人的話不然是工作嗎……?」吳明翰挑起一邊的眉說著,然後才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欸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我怎麼不知道我老公的名字?」

  「幹拎娘死gay!誰是你老公啊!」吳明翰用力推開毛邦羽,站了起身,誇張地拍著身上的灰塵。

  這時毛邦羽才發現,此時此刻,吳明翰瞪著自己的目光是多麼地陌生……但也有點熟悉。

  他從小到大都接收過不少這種眼神……吳明翰一開始看見他時也是這樣的。

  也許是作為鬼魂的最後嚐了太多甜頭,現在才無法適應那些苦得不像話的習慣。

  「你……你什麼意思啊……為什麼又要那樣說我?我討厭你這樣……」毛邦羽又倒回草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酒精的暈眩感使他無法正常思考,只想知道吳明翰為什麼突然這樣對待他?

  見男人又大哭了起來,吳明翰才感覺到一股湧上心頭的良心不安。

  「欸……欸好啦你先冷靜,你先跟我回車上好不好?這……地上很髒、旁邊車很多很快很危險的……」吳明翰額頭冒著青筋,放輕聲線對著在地上哭鬧的毛邦羽勸說。

  毛邦羽只覺得這個吳明翰一定是假的吳明翰,撐起身體,又無力地倒了幾次,又想馬路的方向爬。

  氣得人民保母只能強制從後方押住人,吃力地往車上搬。

  「啊!你放我下來!我要叫警察了!」毛邦羽不斷地揮著手腳,好幾度都要賞吳明翰幾個直拳。

  「幹拎杯就是警察啦……」吳明翰嚥下最後一口氣,打開副駕的車門,把毛邦羽硬是塞了進去。接著快速關上車門,小跑步到駕駛座坐進車子,趁醉得一踏糊塗的男人反應不及,鎖上車門後發動引擎。

  「……。」毛邦羽用他紅腫的眼睛死盯著窗外,刻意迴避會反射到駕駛座的男人的那塊玻璃,不停閃逝而過的路燈刺得他眼睛發酸。

  「幹啊……」吳明翰瞟了眼在副駕上縮起身體賭氣的男人,有點後悔自己的雞婆。

  但旁邊的車都開那麼快,放著他一個人也不好……

  「先生,我是正港分局偵防一隊的吳明翰……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你知道我的名字,如果剛剛有冒犯到你的地方,請你見諒。」吳明翰專心地看著前方路況,嘴裡不帶感情地說。

  聽見吳明翰的自我介紹,毛邦羽才緩緩地轉過頭,看著男人的側臉,問:「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誰嗎?」

  「蛤?我怎麼知道?」

  「你怎麼會不知道我是誰!我們還結婚了欸!」

  「靠北喔……」吳明翰翻了個白眼,打了方向燈,將車子臨停在路邊。

  接著他解開安全帶,上半身越過手煞車,伸出手靠上毛邦羽頭靠著的玻璃窗,帶著脅迫的氣場,將人囚禁在只留著一個手臂距離的空間。

  「聽好了,我不是你那個跟拎杯同名同姓的老公,更不是gay。我等等就把你送去最近的派出所,到時候請你聯絡你的家人過來,謝謝。」

  「……。」毛邦羽一語不發地盯著臉突然湊地很近的男人。

  才意識到自己的距離對於一個gay來說好像不太妥當,吳明翰微微地退開身,坐回駕駛座,不想再理毛邦羽。

  但正要重新繫上安全帶時,他的視線餘光發現毛邦羽的表情不太對。

  「欸你是怎樣不會又要哭了吧?」

  比起哭,他現在更想——

  「——我想吐、唔!」

  「啊啊啊啊欸欸欸欸等一下等一下靠北啊!」吳明翰急得又彈向毛邦羽,整個人趴在毛邦羽的大腿上,吃力地打開副駕的車門。

  天公伯沒有對他太苛刻,車門在嘔吐物就要像火山一樣爆發前打開了,毛邦羽也反射地往開啟的車門方向一個彎腰,將一天的所有不快吐了個精光。

  醉鬼喉間發出的反胃聲刺激得他也有點想吐。吳明翰只能摀著耳朵,翻著白眼等副駕的人結束他的忙碌。

  毛邦羽吐到最後只剩喉間燒得辣辣癢癢的不適感,不停地乾咳著,意識也清醒得差不多了。

  他接過吳明翰遞過來的衛生紙和瓶裝水,虛弱地說:「謝謝……」

  吳明翰累得躺在放倒了一些的汽車座椅上,慢慢等著身邊的人簡單清理好自己。

  「……有垃圾袋嗎?」毛邦羽抓著手上包了一大球的髒紙團問。

  吳明翰打開置物箱,掏出上次蹲點買完永O豆漿吃的塑膠袋,塞給毛邦羽。

  「謝謝。」毛邦羽吸了吸鼻子,接過塑膠袋,將垃圾丟進袋子裡包好,關上車門後乖巧地坐正。

  「……清醒了沒?」吳明翰問。

  「……醒了。」毛邦羽垂著腦袋,情緒低落地玩著手指。

  「吐都吐完了,要不要去吃宵夜?」

  「蛤?」

  __

  當吳明翰將車子駛進路邊的停車格停好熄火下車,被冷空氣包圍著的安靜車廂還是讓毛邦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接著他那邊的車門被吳明翰開啟,那年輕氣盛的警察對他說:「下來啊。」

  毛邦羽帶著虛浮的腳步跨下車,關上車門後,猶豫地跟上吳明翰,眼看後者真的就走向了一間滷味攤。雖然深夜的路上很是冷清,那間店卻人滿為患。

  吳明翰逕自挑了一些料,問毛邦羽:「啊你有想吃什麼嗎?」

  這時毛邦羽才感覺到胃的空虛,但還是推托地說:「我沒關係啦……」

  「客套什麼?那我就自己夾了欸。」吳明翰看了眼食材區,又夾了塊百頁豆腐,自顧自的說:「這間可是我在台北的滷味地圖裡的前三名欸,滷得入味但清爽好吃,真心不騙。」

  「是喔……」

  夾完料後,吳明翰拿給店員結帳,店員遞給了他一張號碼牌。

  吳明翰將拿到的號碼牌塞給毛邦羽,「欸你等我一下,我去附近的便利商店一趟。」

  「欸?」

  「齁不會放你鳥啦,而且錢我也已經付了,你信不過也能自己把整包拿走啦!」

  說完,吳明翰就轉身跑了,繞進一條小巷子中,消失了身影。

  被晾在原地的毛邦羽眨了眨乾巴巴的雙眼,聽見店員又叫了一號,乖乖坐到了店家提供的長椅上。

  反正閒著也是沒事,他拿出了口袋中的手機,一看日期就讓他大叫:「不敢相信!」

  整間店的人都皺著眉看了他一眼,然後又轉回去做自己的事。

  毛邦羽尷尬地笑了一下。

  2020年,九月一日,凌晨十二點半。

  但他不是在一個小時前就該死了嗎?

  而照吳明翰對自己完全不認識還恐同的態度……

  他瞬間覺得毛骨悚然,清醒到不能再清醒了。

  所以他是帶著記憶重生了嗎?

  毛邦羽張著嘴,端坐起身左看右看的,然後吳明翰又出現在他的視線裡。

  他拿著一罐家庭號牛奶緩緩走來,看了眼店家掛在牆上的LED顯示燈,說:「喔喔好像快到了。」

  吳明翰一屁股坐到毛邦羽旁邊的空位,將那罐冰涼的牛奶塞進毛邦羽懷裡,並且奪走了他手上的號碼牌。

  「……牛奶?」毛邦羽疑惑地看著躺在自己大腿上的大罐牛奶。

  「啊你不是剛吐完,酸鹼中和一下咩。」

  「買那麼大罐幹嘛?」

  「我也要喝啦!欸欸叫到我們了,滷味滷味滷味……」

  吳明翰腳步雀躍地,手夾著號碼牌,去櫃檯和店員拿了那包熱騰騰又香噴噴的滷味。

  「欸走啊。」男人右手拎著那包美味,左手對著毛邦羽晃了晃鑰匙。

  「……你要帶我去派出所吃滷味喔?」

  「蛤?你有去派出所吃滷味的癖好喔?我沒有欸拍謝。」要是拿去被當成犒勞全部被搶光了,他還吃個屁股。

  毛邦羽抱著牛奶,又自然地坐回副駕駛座,看著吳明翰哼著歌迴轉出路口,一時不知道該從何吐槽起。

  一切都太讓人不敢相信了。

  「欸啊你叫什麼名字啊?」吳明翰瞟了眼毛邦羽問。

  「……毛邦羽。」

  「喔毛邦羽先生,今年幾歲住哪做什麼工作?」

  「……你問這些幹嘛?」不是還罵他死gay嗎現在突然在搭訕了?

  雖然語氣比較像在審問。

  「靠北喔你想到哪裡去了。」吳明翰翻了個白眼,在紅燈前停下,手指一下一下地點著方向盤,「拎杯現在好人做到底啦!啊你是發生了什麼事?喝成那樣還想往馬路上爬?」

  毛邦羽還沒回答他,車子就在信號燈轉為綠燈後重新往前驅動了。

  男人也沒有再追問,他就乾脆靠在車窗玻璃上,路面的顛簸晃得他昏昏欲睡,乾脆閉上眼假寐。

  大腿上的家庭號牛奶瓶外留著小小的水珠,打濕在他有些塵土髒污的衣服上。

  沒多久,車子轉到一處空地上,震動的頻率在熄火的瞬間消失,毛邦羽緩緩從半夢半醒的意識回來。

  吳明翰解開了安全帶,推了推副駕上的男人,「欸下車啦。」

  毛邦羽「喔。」了一聲後也解開安全帶,和吳明翰同時一起開門下車,風中帶了點鹹味,不遠處還有海潮洶湧的聲音。

  「走啊,發什麼呆?」吳明翰走到毛邦羽前面,朝他揚著下巴。

  走了幾分鐘後,他們來到一處沙灘,遠離城市燈火的迷離,海上只有被月光和漁火暈染的波光,粼粼地打進他的眼底。

  吳明翰逕自坐到了一處漂流木上,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朝上,在光源上方放了瓶方才被毛邦羽喝到一半的瓶裝水,做了一個簡易的小燈。

  他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毛邦羽坐下。

  毛邦羽坐了過去,想了一下,又往吳明翰的反方向挪了一下屁股。

  滷味的香氣從邦提圈的束縛解開,冒著熱騰騰的香氣。吳明翰拿了雙竹筷遞給毛邦羽後,逕自先夾起一塊豆干放進嘴裡。

  「啊!超好吃的,可惜只有牛奶能配。」

  毛邦羽手抓著還未拆封的竹筷,愣愣地看著吳明翰吃得涮嘴的模樣,後者見對方遲遲沒有動作,塞地滿滿的嘴含糊地問:「吃啊?幹嘛不吃?」

  「……沒有環保筷嗎?」骨子裡的環保魂做了最後的掙扎。

  「靠夭啊不然你用手ㄋㄧ起來吃啊。」

  「很燙欸!」

  「齁有得吃就不錯了還在那邊盧小小。」吳明翰煩得放下手中的筷子,從袋子中拿出方才在店裡幹來的兩個塑膠杯,倒滿了牛奶。

  毛邦羽扁著嘴,用鼻子呼了口氣,卻只有鼻涕噴出來,讓他有些無地自容地又吸了回去。

  認命接過吳明翰手中的那杯牛奶直接喝到見底,拆開免洗筷的包裝後,將筷子的塑膠套塞在外套的口袋裡,他才從那包滷味中夾了塊豆干起來。

  豆干被滷得入味,一入口就感覺到唾液被刺激得瘋狂分泌,齒頰留香的後韻讓他馬上又夾了一塊。

  看毛邦羽的苦瓜臉總算有了一點光采,吳明翰滿意地為他見底的杯子倒滿牛奶。

  「所以你是怎樣?老公劈腿喔?」吳明翰看著不停迭起的海浪,隨口問著方才沒得到解答的問題。

  「……劈腿的不是老公是男朋友。」毛邦羽嘟囔著說。

  「蛤?」吳明翰嚇得筷子直直插上沙灘,他趕緊在三秒內拿起撥著上頭的沙,抬頭瞪大眼朝毛邦羽問:「你有老公還有男朋友然後男朋友還劈腿了?你不也在劈腿嗎?」

  同志圈果真是亂七八糟的啊,吳明翰心裡有些嫌棄。突然想到白天在健身房抓的那個吸毒打炮有為青年。

  「什麼?我才沒有!你在亂想什麼啊!老公是、是……」毛邦羽紅著臉結結巴巴的說:「老公是前夫啦……前夫。」

  他看著吳明翰抖著的嘴角,想著不久前被對方反駁的話語,心臟彷彿被用力掐住那樣難受。

  「欸……同婚也才通過一年那麼快就變前夫了喔。」這是什麼年拋的概念嗎?

  「他死了啦,靠,快點停止你那沒禮貌的想法啦。」毛邦羽自暴自棄地說,一口氣夾了三塊豆干塞進嘴裡,憤憤地嚼著。

  「啊呦……拍謝啦。」吳明翰尷尬地喝了口牛奶。

  「哼。」

  「所以你是被男朋友劈腿就想跟著老公走了喔?」吳明翰歪頭問著,又自顧自地回應:「幹!世界上一定還要很多愛你的人好不好?你這樣黑白來是在懲罰愛你的人,不是那個劈腿渣男欸!」

  「不敢相信……」毛邦羽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小瞧這個少根筋的臭直男了,尤其是還沒被自己調教過的,原汁原味。

  也許這就是他笨拙又善良的本性吧?

  但現在那有很多愛他的人,並沒有包含吳明翰在內吧。

  那直男好像也覺得自己講了什麼世紀名言,神氣地翹著鼻子,說:「吃滷味啦不要再想渣男了,吃完再送你回家。」

  毛邦羽這才開始煩惱。

  對耶……雖然已經知道爸爸的本意,但現在他也不方便回家。

  他看了一眼身上,到處都是在草地上滾過的痕跡,還帶著一身的酒臭。

  這樣回家一定會讓家人擔心……雖然他現在下落不明反而更讓他們擔心就是了。

  不敢想像阿嬤和爸爸接收到自己的死訊時,是怎麼樣的情景。

  當吳明翰正翻著那袋滷味找其他豆干,終於找到最後一塊時,被毛邦羽眼疾手快的夾走了。

  吳明翰眼巴巴地看著毛邦羽,靠夭啊他都沒吃到幾塊欸……

  毛邦羽看著盯著他手上的豆干的吳明翰,噘起嘴笑了一下,直接將豆干塞進吳明翰半開的嘴裡。

  突然被餵食的男人愣了一下,乖乖地咀嚼後吞了下去。

  「謝禮。今天謝謝你囉。」毛邦羽說著,拿過那罐牛奶,幫吳明翰半空的杯子再斟了一些進去。

  「……這本來就是我買的豆干欸太沒誠意了吧?」

  「不然我下次請你吃飯嘛!好就這樣決定了!不許反悔!」

  不管吳明翰願不願意,毛邦羽就直接笑著拍手通過這個提案。

  ……他還不想就這樣和吳明翰說再見。

  既然他們現在沒有任何冥婚關係,本也該是在這世上毫無交集的兩人,那麼他就該主動點創造機會吧?

  毛邦羽笑了一下,海風吹得他眼睛很乾,很想分泌些生理性的淚水。

  是風太大的錯,才不是因為他覺得傷心難過。

  吳明翰翻了個白眼:「好啦好啦,隨便啦。」

  怎麼說吳明翰還是個容易心軟的濫好人,搞得毛邦羽一得意起來,原本刻意保持的距離瞬間化為烏有。他直接抱住吳明翰的手臂,撒嬌地喊:「老公最好了!」

  「幹!就說拎杯不是你老公了給我放開!」吳明翰嚇得用力抽回手,但這次沒有再罵死gay了。

  毛邦羽扁著嘴,滿臉不在乎:「放開就放開咩那麼兇幹嘛……」

  突然一道鈴聲響起,迴盪在寧靜的海邊。

  毛邦羽從口袋深出挖出手機,阿嬤的頭像大大地顯示在螢幕上。

  他看著螢幕沉思了一會兒,猶豫不決。

  吳明翰湊上前一看,說:「你阿嬤欸,不接喔?人家應該很擔心你吧?」

  「嗯……」他當然知道,所以才更無法立刻接通。

  但沒等他想好接起電話後要說些什麼,身邊雞婆的人民保母就直接伸手過來,按著綠色的話筒圖案滑過去。

  「靠吳明翰你幹嘛啊!」毛邦羽尖叫著對吳明翰大喊。

  「啊不然你是要它響多久?很吵欸?」

  『喂?毛毛?啊你這馬佇佗位?哪啊猶未轉來?阿嬤足擔心你餒!』

  電話傳來了毛陳阿蘭急得跳腳的質問,聽見老人家滿是掛心的聲音,毛邦羽的水龍頭又要關不住了。

  「……喂?阿嬤……」好久沒和阿嬤講話了。

  不就死了一個月多一點,卻好像已經過了一世紀那麼久。

  『毛毛?哎呦!阿嬤等你等甲血壓攏飆高啊餒!啊你這馬是佇佗啦……夭壽哪啊有海湧的聲音?』

  聽對面的老人家好像又快急得喘不過氣的樣子,毛邦羽趕緊開口:「沒有啦阿嬤!我朋友陪我出來散心啦!」

  毛邦羽眼睛對吳明翰使勁地眨了幾下,吳明翰馬上會意過來,湊到毛邦羽手機邊說:「阿、阿嬤你好啦!我是毛邦羽的朋友吳明翰。」

  『啊……按呢喔,有朋友佇就好……歹勢餒,多謝你陪著咱毛毛。』毛陳阿蘭這下才放心了不少,『啊毛毛你食未?你猶未食飽就走出去,阿嬤真正、真正足煩惱餒。』

  「有啦阿嬤。」毛邦羽吸了一下鼻子,眨著泛淚的雙眼,看著吳明翰說:「吳明翰有請我吃滷味欸,足好食欸,猶不過還是阿嬤做的菜好吃。」

  被那雙水汪汪的雙眼盯著,吳明翰嘴角勾了一下,難為情地撇開頭。

  『按呢喔……明翰啊,明仔載佮毛毛轉來食飯好否?』

  「呃,阿嬤,我明仔載擱愛上班啦,改天啦改天。」

  『好,不要緊,我等你來,阿嬤一定攢一桌好料予你。』

  吳明翰尷尬地看了眼毛邦羽,後者對他笑著說:「你就來嘛……」

  「好啦好啦……」不知為何,他對這個男人迷濛著雙眼請求他的樣子很沒抵抗力。

  『毛毛啊,啊你暗時甘擱欲轉來?』

  見吳明翰開始收拾著吃得差不多的滷味,翻著口袋確認車鑰匙還在,一副就是隨時都能載自己回家的樣子,毛邦羽心中莫名不快地,就是不想服對方的意。

  「沒有啦阿嬤,我要去住吳明翰家。」

  「蛤你在工三、」吳明翰還沒說完,就被一個大掌封印住了嘴。

  『按呢喔!啊恁愛較早睏餒。』

  毛邦羽的手還在使勁地蓋著那張狗嘴,感覺手掌都是對方的口水了。他依然努力保持著平常的語氣說:「對不起啦阿嬤,害你擔心那麼久,你嘛愛緊睏餒!」

  『好啦。啊明翰啊!咱毛毛就拜託你啊!』

  封在嘴上的禁制這才得以解除,吳明翰在毛邦羽滿面春風的脅迫下,說:「……喔好,沒問題喔阿嬤,晚安餒!」

  一陣如戰鬥般的通話這才結束,沉默瞬間籠罩在兩人之間。

  吳明翰已經氣到無力,要怪真的只能怪自己太雞婆。

  「早知道就把你送去派出所……」他咬牙切齒地說。

  「來不及嘍。可以給你賺到一頓阿嬤做的飯欸,拜託根本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分!」毛邦羽無視對方的抱怨,將垃圾丟進吳明翰手中的塑膠袋。

  今天被害得製造好多塑膠垃圾,之後一定要拉著吳明翰去淨灘,功過相抵。

  「靠北喔!欸我警告你不要對我亂來喔!」說著,那個以為全世界同性戀都想肛自己的臭直男雙手交叉遮在胸前,收到毛邦羽漂亮的白眼兩枚。

  「也不照照鏡子!連女生都看不上你了怎麼會覺得自己就會受同志歡迎,白癡!」

  雖然在場就有一位異男忘的同志朋友在。

  毛邦羽懊惱地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沙,逕自走向吳明翰的那台GY-9487。

  被嘴到痛處的母單直男,憤憤地深呼吸了幾口氣,提著垃圾和喝了一半的牛奶,跟上毛邦羽的腳步。

  月光照得兩人的影子斜斜地映在沙灘上,然後漸漸交疊,最後連同一來一往的鬥嘴聲,消失在黑夜裡,只留下湧浪止不住的高潮迭起。

伊茲事體大 發表於 2023-5-23 23:48:23

02


  「欸毛邦羽,我家到了。」

  吳明翰停好車後,看了眼時間,已經凌晨兩點多了。他看向副駕上呼呼大睡的男人,聽到他的呼喊,只是皺了皺眉,屁股又更下滑了一些,沒有醒來的跡象。

  怎麼可以在陌生人的車上睡得那麼心安理得啊?吳明翰收拾著大包小包的垃圾,乾脆自己先下車。

  「碰」地一聲,車門被關上的時候,毛邦羽的眼皮不著痕跡地抖了一下,但沒多久,副駕的車門也被打開了。

  吳明翰插著腰站著門外,不曉得該怎麼處理才好。

  當毛邦羽的眼皮又抖著抖著想露出一條縫時,他感覺到肩膀兩邊被搭上,吳明翰彎下腰慢慢靠近他……

  然後,他整個人被大力地前後搖晃,配合著吳明翰的嘶吼:「毛邦羽起床了!!!!」

  「啊啊啊啊啊!」毛邦羽被嚇得反射出一個直拳在吳明翰臉上。

  「嘶……靠北啊!」今天被同一個人襲警兩次了,他是還有沒有身為刑警的尊嚴啊?

  默默在心裡感嘆,雖然毛邦羽是gay,但怎麼說還是個男人,拳頭硬得不像話。

  毛邦羽忿然下車,關上車門,踱著腳步搶過吳明翰的鑰匙,走進大樓的大門。

  吳明翰捂著隱隱作痛的左臉,罵罵咧咧地跟上前:「欸幹很痛欸!而且你也拿鑰匙拿得太自然了吧?」

  想像吳明翰會抱他或揹他上樓、然後就可以偷偷用力抱緊警察先生的自己,真的是白癡到不行!毛邦羽用力戳了一下電梯按鈕,覺得自己一定是還沒酒醒。

  他們在一片靜默中,搭著緩緩上升的電梯,到達吳明翰家的樓層。

  還拿著鑰匙的毛邦羽完全不甩吳明翰,逕自走到正確的門前。

  當吳明翰還在疑惑為什麼毛邦羽知道他住幾樓住哪間,後者卻一頭撞了上去。

  「碰!」的一聲迴盪在窄窄的走廊,吳明翰嚇了一跳,看著哀嚎著蹲到地上的毛邦羽。

  「嗚嗚好痛喔!」

  吳明翰嘆了口氣,毫不解風情地說:「哼,叫你亂打人,現世報來了齁……欸幹幹幹幹幹你他媽放手啊啊啊!」

  耳朵被捏得通紅後,毛邦羽用力地一放,轉開門鎖,當自己家似地直接走進去。

  當鬼的時候太常直接各種穿門穿牆了……一時沒改掉這個習慣。

  他揉了揉紅了一塊的額頭,感覺整個腦袋還在震盪。

  吳明翰感覺整顆頭都傷痕累累的,他也踏進家門後,看到毛邦羽盯著擺著各種雜物的木櫃,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好像那裡應該要有些什麼東西。

  毛邦羽抿了抿唇,轉頭看向吳明翰。

  「又要幹嘛?」

  「……我好累,我要去洗澡,浴室借我。」

  沒等吳明翰指點方向,毛邦羽就熟門熟路地走進書桌後面的浴室了。

  「幹,為什麼他好像對我家完全不陌生的樣子?」

  吳明翰將垃圾往一旁的桶子一丟,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癱軟在沙發上。

  屁股還沒坐熱,浴室就傳來毛邦羽的呼喊:「吳明翰!」

  被叫的男人不耐煩地睜開眼,抹了抹臉回應:「衝三小!」

  「你家沒有沐浴乳嗎!?」

  「蛤?啊旁邊不是有肥皂?」

  浴室裡的毛邦羽死瞪著那個螢光綠的肥皂,想到要把它往身上抹就感到一陣不適。

  ……而且那個是抹過吳明翰整個全身上下的吧。

  包括結實的胸肌、精美的翹臀,還有……

  「啊啊啊啊啊你去拿沐浴乳來啦!不然你現在下去便利商店買啊!」

  吳明翰簡直火冒三丈,到底為什麼那個死gay可以這麼會使喚人,未免也太過自然了吧?

  度過今晚就好了……早上他就滾回家了。

  感覺今天根本在渡劫的吳明翰,懊惱地從雜物區中翻出一罐摸彩摸中的玫瑰香沐浴乳,門也不敲地直接拉開浴室的門。

  「欸拿來了啦幹幹幹幹幹!」
  「啊啊啊啊啊!你幹嘛直接進來啦!」

  吳明翰一進門就被蓮蓬頭的水柱攻擊,手中的沐浴乳脫離了手掌掉到濕滑的地上。

  兩個男人在小小的空間中混亂地搏鬥,直到吳明翰勉強地睜開眼,在瞬間緊抓住毛邦羽抓著蓮蓬頭的那隻手,但在要變換身體重心時,腳踩到了地上那瓶沐浴乳,整個人直接倒上全身赤裸的毛邦羽。

  「啊……很痛欸!」毛邦羽吃痛地撐起上半身,揉了揉進水的眼睛,定睛一看,吳明翰的臉正埋在自己訓練有成的胸肌之間。

  「……欸,你是一個月上幾次啊?」吳明翰的臉直接滑著濕潤的胸膛抬起來,隨著低沉的嗓音震動的喉結毫無阻擋地打在皮膚,發癢到了胸腔深處。

  「什麼?」毛邦羽腦袋轉不過來,不懂為什麼吳明翰突然問他「上」幾次,愣了一下後乖巧地照實回答:「之、之前都一個禮拜一兩次吧……雖然我是被『上』的那個就是了。」

  「蛤?」吳明翰用手肘撐起身體,盯著身下的男人被打濕的捲毛,和莫名泛紅的臉頰,不解地喃喃:「什麼叫被上的那個?」

  「咦?」

  「咦?」

  他們的臉靠得很近,只要毛邦羽現在抬頭就能馬上偷走上輩子來不及偷走的那雙唇瓣。

  空氣凝結了三秒後,吳明翰才後知後覺地叫:「媽的!我是說上健身房啦!你他媽在工三小啦死gay!」

  「靠!啊你是不會把話講清楚喔!而且你是要起來了沒啦!」

  在一陣重新揮舞亂打的手腳攻擊中,吳明翰連滾帶爬,終於勉強站起了身。然後看見地上的男人委屈地扁嘴帶淚,此時此刻,那被水打濕過的結實肉體瑟瑟發著抖,而在令人遐想的結實腹肌下方,完全沒有男人姓氏的那個字的東西。

  夭壽喔,光溜溜的。

  被那視線看得火熱的毛邦羽側過身,夾起腿,帶著哭腔對男人吶喊:「你不是直男嗎!?一直盯著人家看是想幹嘛啦!」

  「幹拎娘誰看你了啦!媽的!」吳明翰踉蹌了一下,手抓住一旁的浴簾才免於第二次撲倒地上的男人的行為。

  這次才真的滾出了浴室。

  毛邦羽整張臉就像猴子屁股一樣的紅,他看了眼靜靜躺在腳邊的那罐沐浴乳,默默道了聲謝,不曉得是對物品還是拿著東西來的人。

  吳明翰滿身瘡痍地走出浴室,全身都已經濕透了一片,他乾脆全部脫下後丟到一旁的髒衣籃,只留一件半乾的內褲在身上,然後重新窩回沙發上。

  裝死。

  ……是男人都會想多看幾眼其他練得壯的男人的吧?跟是不是甲沒有任何關係。

  他捏了捏自己的胸膛,回想了一下方才蹭過的那片,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太扁了。

  捏到他的意識開始模糊起來,靠在沙發上打了幾個齁聲,又被浴室方向傳來的微弱叫喚吵醒。

  「……吳明翰。」

  「……靠北喔又要幹嘛?」

  「你可以借我幾件衣服穿嗎?」

  「我房間在隔壁啦,你自己進去翻,然後就不要出來了!」吳明翰用抱枕蓋著臉大喊。

  毛邦羽偷偷地從浴室門口探出頭,拿著一條毛巾遮著下體,確認吳明翰的動靜。

  ……不得不說,警察先生的身材真的不錯,但要是內褲可以換一件的話該有多好。

  反正過不久應該就能順利換掉了吧?

  他躡手躡腳地拉開隔壁的房門,跳了進去。

  吳明翰睜開眼的時機抓得很好,那隱約流露著肌肉線條的臀部像是閃光彈直接打進他的瞳孔,讓他感嘆地又閉上眼睛。

  今天真的是夠了。

  吳明翰認命地從沙發上爬起來,想換自己去洗澡。經過的髒衣籃時,猶豫了一會兒,姑且還是去敲了敲自己的房門。

  毛邦羽穿著他警專時期的運動服打開門,自己平常的睡衣換到另一個男人身上穿的感覺真的很微妙。

  「啊你的髒衣服咧?我拿去洗一洗。」

  「喔。」毛邦羽乖乖地點頭,又關上了門,沒一會兒,又拿著一疊折好的髒衣服開門,「……謝謝。」

  吳明翰接過手上的衣服,掉頭就要走,又被毛邦羽拉住手。

  他又疑惑地回頭,看著毛邦羽亂飄著眼神,有些難為情地說:「今天,真的謝謝你……還有抱歉,給你添了很多麻煩。」

  直男也沒什麼記仇的天賦,聽見老實的道歉後只是嘆了口氣,挑著眉說:「好啦,吹風機在床邊,吹乾了就快去睡。」

  「……我睡你的床?」

  「不然你要睡沙發喔?我沒意見。」

  「你沒意見,不然我們一起睡——」

  回應毛邦羽的只有在瞬間拉上的門板。

  __

  毛邦羽睡到自然醒時,已經是日上三竿,快接近正午的時刻。

  他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坐起身,手機正好響了起來。

  「喂……阿嬤?」

  『毛毛啊!啊你甘有欲食中晝?』毛陳阿蘭的聲音不太清晰地從話筒傳進毛邦羽耳朵,背景充滿各種人聲喧鬧,應該是在菜市場裡。

  「喔……有啦。」毛邦羽抓了抓睡翹的頭髮,又重新躺了回去。

  『啊彼咧吳明翰甘有欲做伙來食?』不知為何阿嬤的語氣似乎帶了點興奮。

  「吳明翰……我不知道欸我去問他。」毛邦羽翻了個身下床,拉開房門後,只有一片空蕩蕩的客廳。

  他眨了眨眼,看見沙發上好像貼了張什麼。

  帶著沉重的腳步走過去後,一屁股坐進那片柔軟,看了眼便條上的字。

  ——我臨時被叫去支援了。如果你的衣服還沒乾就先穿我的走吧。記得幫我鎖門。冰箱裡有解酒液。

  怎麼說他們都算是第一天認識吧,也太信任自己了,也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擔心對方的粗神經。

  「……他不會吃啦阿嬤,我馬上就回家。」

  毛陳阿蘭可惜地說了聲:『是喔……路上較細膩哈!』

  「好。」

  毛邦羽掛上電話,又重新看了眼那張字寫得醜醜的便條,哼著歌上下端倪了好幾次,最後看了眼背面。

  ——書桌上有萬金油,看你撞到哪裡會痛自己擦。

  搞什麼啊到底在貼心什麼?毛邦羽直接尖叫著在沙發上打滾,蜷曲著每根手指腳趾,激動到直接落到地上。

  他在地上躺了一下,用力呼吸了兩口。

  睡在那張床上一晚後,感覺全身仍被吳明翰的味道包圍著。

  這個家還未出現被自己入侵的痕跡,也許被擺上肥皂架的那瓶沐浴乳就是第一步了。

  「不過就是個直男,掰彎就好嘛!毛邦羽你可以的!喔!」

  毛邦羽為自己精神喊話完後,心情愉悅地扶著沙發爬起來。

  ……總之先去拿一下解酒液吧,嘔。

伊茲事體大 發表於 2023-7-12 03:03:20

03

  雖然毛邦羽本來的衣服已經晾乾了,但他還是原封不動掛在陽台,計畫著之後還能再來的理由。然後借了件吳明翰的衣服和褲子穿上……挑了很久才挑到比較不醜的搭配。

  當然沒有借內褲,他還不如借抹布。

  他留了張便條貼在吳明翰的筆電螢幕上,掙扎了三秒還是忍不住好奇心,摸了黏黏的鍵盤一把。

  然後就嫌棄地去洗手了。

  在昨天發生了一點心驚膽跳的事故現場繞了一圈後,毛邦羽才帶著滿意的笑容離開吳明翰的住處。

  到家後已經接近下午一點,毛家門內傳來的陣陣香氣不是區區一扇破門可以抵擋得住的。

  但毛邦羽卻遲遲不敢開門。

  說是一回事,實際去做又是一回事。雖然被爸爸反對跟陳家豪結婚這件事是自己理虧在先了,但還是有種不敢老實面對錯誤的心態在。

  不……不敢面對的不是那件事。

  而是經歷過上輩子的生離死別後,對家人的愧疚感。

  害阿嬤那麼傷心,最後還是為了和自己的約定,讓自己和吳明翰冥婚。

  甚至爸爸還去做跟人家下跪這種事。

  他才沒有他的家人想得那麼好,不是什麼好孩子。

  他自私極了。

  毛邦羽扁著嘴,眼淚又開始不受控制地冒出來。

  但那扇門卻在他膽怯地往後退一步時開啟了。

  「哎呦驚死!」毛陳阿蘭一開門就看見一個高大的人影,抬頭一看才發現原來是毛邦羽,他最疼愛的乖孫,「毛毛?啊你哪啊站佇遮無入來?」

  雖然前面想了很多什麼不敢面對家人,但實際見上面後,毛邦羽才瞬間想通,嚎啕大哭地抱住阿嬤。

  對毛陳阿蘭來說,毛邦羽只是跑出去散心,散完後回家了而已。

  但對毛邦羽來說,卻是艱難地又跨回了陰陽兩界的隔閡。

  死了才說的勇氣算什麼勇氣,沒有真正好好面對問題去解決的話,就只是個愛打嘴砲的膽小鬼而已。

  既然是無條件愛著自己的人……那他應理所當然地愛回去。

  「哎呦哪會哭甲按呢……阿嬤惜阿嬤惜哈?」突然被大男孩抱著的毛陳阿蘭疼惜地拍著毛邦羽的背,感覺肩膀已經被哭濕了一片。

  「阿嬤……我足想妳欸啦……」毛邦羽吸著鼻子,依依不捨地離開阿嬤的肩窩,感覺到臉頰被老人家粗糙的手輕柔地撥著眼淚,卻又掉得更兇了。

  「好啦,無代誌啦,平安轉來啊就好。會枵無?」毛嬤又抱了抱毛邦羽,溫柔地問那句每天都能聽到的關心。

  「嗯,足枵餒!阿嬤我白飯欲食大碗!」

  「哎呦!今仔日毋減肥喔?」

  「齁!我毋甘阿嬤的愛擱予我浪費啦!」

  毛邦羽緊緊地攔著阿嬤的手,像隻無尾熊似的,要不是現在是人的肉身狀態,大概連腳都要抬起來攀上去了。

  手直到緊緊跟去廚房後才放開,有些久違地去碗盤籃,拿起三個碗。

  阿嬤戴起隔熱手套,將瓦斯爐上的一鍋熱湯拿起,對毛邦羽說:「毛毛!你爸爸今天不會回來啦,提兩个就好。」

  「欸?喔……」毛邦羽悶悶地放回一個碗。

  不會還在生氣吧?怎麼辦?

  「我佮恁爸爸講齁!哪是你無回家,伊嘛毋免轉來啦!」她氣憤地說著,將湯鍋放上桌子的隔熱墊時還差點灑了出來,「氣死恁祖媽,無代無誌嘴臭成按呢!無知影是誰教的!」

  「阿嬤不要那麼生氣啦……」毛邦羽尷尬地將其他菜端上餐桌,捶了捶老人家的背,說:「爸也是知道家豪做了什麼糟糕事,才那麼生氣的嘛。」

  「毛毛你知影嗎?」毛陳阿蘭瞪大了雙眼,接著瞧了瞧毛邦羽身上的衣服,彷彿恍然大悟的樣子說:「喔!原來昨暗是佮彼咧明翰去抓奸喔?」

  毛邦羽哭笑不得,實際上來說,陳家豪應該還根本不知道其實自己已經知道他和另一個狗男人的事。

  這麼說來他有一些東西還放在陳家豪家裡……得找個時間搬回來,然後順便賞那渣男一拳後提分手才行。

  沒有想跟人家結婚是不會直接講喔,俗辣埔。

  他毛邦羽又不是傷不起……至少不會再被傷一次了啦!

  害自己上輩子還那麼擔心對方會難過!結果直接給吳明翰看了一個笑話。還好吳明翰沒有記憶,這種事就直接當黑歷史石沉大海。

  回想到他們吵架那天,好像應該讓吳明翰再多揍幾拳的。

  ……要拉著吳明翰去做的事又多一件了。毛邦羽趁阿嬤沒注意的時候,陰險地「呵」了一聲。

  想到吳明翰,毛邦羽才問:「阿嬤!那個剝皮辣椒雞湯,可以下下禮拜再煮一次嗎?」

  「你若想欲食,叫阿嬤逐工煮也無問題啊!」毛陳阿蘭理所當然地說。

  「不是啦!就是……我想帶一點給吳明翰啦!」

  懂得世間兒女情長的老人家瞬間就懂了,曖昧的視線上下打量了一下毛邦羽的衣著,調侃著說:「哎呦,毋是講會揣一工帶伊轉來食飯?今嘛就等未條啊喔?甘袂傷緊?」

  「吼呦不是啦!啊人家就當警察的,愛好好補一下啦!」

  看見阿嬤給他一個不太單純的笑容說:「了解!」時,毛邦羽才有些反悔,似乎太操之過急了?

  「猶毋過,為啥是下下禮拜?今仔日嘛會使啊?」

  毛邦羽苦笑了一下,對那個臭直男來說,他現在還只是意外在路邊撿到的為愛不要命的死gay啊!

  要是今天就馬上帶雞湯去給人家探班,也許會給在這方面意外敏感的直男造成反效果吧?不如到了下下禮拜,還可以拿阿嬤當藉口問他什麼時候要來吃飯。

  而且他的衣服還留在對方家中,也許這兩個禮拜時間,吳明翰還會因為等他什麼時候會回去拿衣服,意外達到佔據對方腦容量的一部分的效果……?

  但事情真的會如他想得那麼簡單嗎?想來總是主動出擊的自己,頭一次面對想得來的情感如此傷腦筋。

  前路漫漫呀。

  __

  毛邦羽感覺肚子還脹脹的,回家那天的發言太得意了,連續好幾天就被阿嬤當火車,鏟煤似的餵了一堆。

  他提著一保溫鍋的雞湯走到正港分局前,正想著該找什麼理由進去找吳明翰,就看見張永康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林子晴和小胖。

  看見林子晴時,毛邦羽警戒了起來,嚥了下口水,才鼓起勇氣走上前。

  「那個!張永康警官不好意思!」

  張永康停下腳步,疑惑地瞧了瞧面前的陌生捲毛男,問:「請問你是?」

  「喔那個,我是吳明翰的朋友啦,我有東西要拿給他,不知道現在方不方便去找他?」毛邦羽僵著笑容問,手裡的保溫鍋提把握地緊緊的,視線餘光都集中在林子晴臉上。

  可惡的林子晴!四捨五入他老公會中槍這女人絕對有份!

  林子晴搓了搓手臂的雞皮疙瘩,莫名感覺到一股惡寒。

  「呃,明翰他今天就不在分局了喔。」張永康肉眼可見地尷尬笑了一下。

  「咦?」該不會……

  「學長他被調去派出所了喔。」小胖說著,又不捨地嘆了口氣,緊閉上看起來好像也沒睜開過的眼睛,帶著哭腔嗚嗚嗚了起來。

  ……雖然大概是知道原因,還是姑且一問:「為、為什麼呢哈哈……?」

  「打同志還罵人家死gay,這種人這年頭還是不少見啊。」沒等張永康回應,林子晴就不屑地搶答了。

  說起來他昨天也被罵了不少次。毛邦羽想,真的不是自己在帶賽欸!到底是誰被現世報?

  「咳嗯!」張永康清了清喉嚨,瞟了眼林子晴,示意對方不要講太多,然後問毛邦羽:「呃先生,如果你要找明翰的話……」

  沒等張永康說完,毛邦羽就轉過身揮了揮手表示:「喔不用了!我知道他在哪裡了,謝謝你們!」

  看著突然地走來又突然地走開的毛邦羽,張永康疑惑地說:「怎麼從來都不知道明翰有這位朋友?」

  小胖跟著看向毛邦羽走遠的身影,這才發現毛邦羽手上提的那鍋,不敢置信地說:「他、他手上拿的該不會是雞湯什麼的吧……為什麼會有男人拿雞湯來給學長?」

  然後他又倒吸了口氣,崩潰叫道:「為什麼他身上穿著學長的衣服!?」

  林子晴沒多做表示,只是搖搖頭感嘆:「恐同即深櫃啊。」

  __

  纏著繃帶的手突然挫了一下,吳明翰不耐煩地挪了挪屁股,坐正在派出所的辦公桌前。

  剛剛不小心打盹了一下,天知道,他上上禮拜可是救了一個差點去送死的gay,還請他吃滷味安慰他帶他回家住……就算了!還是一個問題多到爆的gay!

  雖然只有一個晚上,卻害他每想到就好幾個晚上睡不好。

  他理智知道,此刻不如意的人生跟那一夜遇到的醉鬼一點相干都沒有。

  但一切都是從遇到毛邦羽後,太陽系八大行星都同時和他逆著走似的。

  ……連續好幾個早上被叫去支援,上禮拜那天回分局後想逗逗林子晴又反被一個重擊。

  接著接到報案馬上衝去抓到了一個林孝遠的小弟阿狗,雖然被林子晴搶了功勞——但他們好歹也是partner,應該也沒差啦。

  然後不知道為什麼老大放在他桌上的六千塊紅包被打掃阿姨當垃圾收走,害他又拔腿衝下去追垃圾車,差點被盆栽跟冰箱砸、被摩托車撞。當他以為難關都度過的時候,就被刊著益生菌廣告的貨車撞進醫院了。

  隔天帶著一身傷回分局還以為又能幹一票大的,接著居然被通知之前在健身房摔的gay是哪個狗屁議員的兒子。

  然後他現在就在這裡了。

  吳明翰靠著藤編的椅子嘆氣,他知道他亂牽拖了很多。

  這個小派出所感覺就閒閒的沒什麼事,和每天都極為忙碌的分局辦公室完全不一樣,也沒大案子能辦。

  這輩子跟gay大概是結下樑子了。吳明翰乾脆理直氣壯地繼續牽拖下去想。

  但想到那晚被迫撿回家的那個毛邦羽,又覺得挺同情的。

  年紀輕輕就死老公,連三更半夜做惡夢都在哭喊老公的名字——跟他同名同姓的「吳明翰」。

  那件已經被他收進來,摺好收在櫃子上的衣服,屢次叫囂著主人的存在。

  聽說同志婚姻合法的路,一路走來挺坎坷的?吳明翰百無聊賴地用公家機關的電腦開著百科網頁,隨意地看著。

  仍記得很清楚,那晚凌晨快五點的時候,艱難地睡在沙發上的吳明翰突然聽到房間內的叫喊。

  男人懊惱地摀著耳朵,但怎麼樣都還是無法杜絕,他乾脆起身走去拉開房間門,想看毛邦羽又在幹些什麼東西。

  床上的毛邦羽不停地翻著身,緊閉的雙眼不斷滲出淚水來,身處在不知該有多難受的夢魘。

  ——吳明翰!你不准死!我不准你來陪我!

  要男人不準死他聽得懂,但不准去陪你是什麼意思?

  ——吳明翰……你快點醒醒好不好……

  媽的,都被吵到不用睡,多虧你拎杯現在超級清醒咧!

  ——欸吳明翰,你到底在幹嘛啦?為什麼都不起來?

  你才是要不要起來重新睡看會不會比較舒服啦?

  吳明翰不曉得那時的自己是什麼心情,一度想乾脆把男人叫醒,最後還是作罷了,眼不見為淨的出門晨跑。

  回來後,帶著莫名的愧疚感又去打開房門查看,毛邦羽已經沉沉地睡著。

  大概是同名同姓的關係,在毛邦羽嚷嚷著那些夢話時,他的腦袋都會自動把毛邦羽老公的長相腦補成自己。然後上演那些台詞可能會有的情境劇。

  鬼使神差地走去床的另一邊坐下,床墊緩緩陷下時,毛邦羽迷濛地睜開了眼,不確定地沙啞著、又喊了一遍那個都喊不累的名字。

  還沒等自己回應,毛邦羽卻笑著呢喃了一句。

  ——老公,謝謝你。

  然後又閉上眼,重新開始規律的鼾聲。

  在他還沒搞懂這是什麼同情或共情的感覺,他就聽見丟在沙發上的手機一響。深怕床上的男人會被吵醒,放輕動作地連滾帶爬去接了起來。

  在收拾好出門前,吳明翰拎著鑰匙想了一下,嘆口氣,懊惱地去快速寫了張便條。

  寫完第一句後,又撇著凌亂的筆畫,本來只想簡單交代一句的。但在寫滿了一面後,想了想還是再往背面多補充一句。

  吳明翰回想著最近每晚都會想到的事,愣愣地盯著電腦螢幕,沒多久就被突然出現在耳邊的聲音嚇到站起身,椅子被彈倒在地。

  「有人在跟蹤我……」那女人已經喊了一個下午了,吳明翰也喊回那句重複了好幾次的回答。

  「就說馬英九沒有在跟蹤妳了是在哭喔!」聽見身後同事如雷的爆笑,又更火冒三丈了。

  女人無辜地眨了眨眼,看了眼門口,又看了看吳明翰。

  「衝三小?」

  「也有人在跟蹤你……」

  吳明翰不明所以地隨著女人的視線看去,正好看見門口有頭捲毛到牆後,然後又探頭出來,和他揮了揮手。

  「毛邦羽?」他怎麼會知道他在這?他明明是今天下午才正式被流放來派出所的。

  「嗨,好久不見,你現在有空嗎?」毛邦羽手背在後面道。

  「沒看到拎杯在工作喔……」吳明翰想了想,話鋒一轉:「欸欸欸有空啊當然!欸阿姨你去找他們啦!」

  不理會新同事們的抗議,他就拉著毛邦羽到了茶水間旁的休息區。

  毛邦羽這才發現吳明翰多出來的那些紗布繃帶,還有那個被纏得可笑的手,嘖嘖地搖著頭:「不敢相信……」

  根本就不是不跟他冥婚的錯嘛!

  「媽的都是那個死gay……」

  「嗯?你說什麼?」毛邦羽笑得眯起了眼,做好隨時都能把熱湯潑在吳明翰臉上的準備。

  「……有為青年。」

  這麼說來,那天他在毛邦羽爛醉的情況下叫人家死gay,毛邦羽頓時哭得更慘了。

  所以那個「吳明翰」本來也會叫他死gay嗎?到底是經歷多深刻的愛情才變成夫夫的,吳明翰突然有點好奇。

  「啊你來幹嘛?那是什麼?」吳明翰看著毛邦羽坐上黑色的皮沙發,緩緩轉開保溫鍋的蓋子,在香氣少了阻隔冒出後,流著口水說:「欸幹超香的……你煮的喔?」

  「我阿嬤啦,她要我帶來給你的。」其實是自己想帶的啦,但太老實怕會嚇到直男,只能先推託一下阿嬤。

  「欸幹那麼好!」吳明翰坐到毛邦羽隔壁,摩拳擦掌地拿起毛邦羽帶來的環保餐具,大快朵頤了起來。

  感覺好像什麼神奇復活藥水……身上的傷口在鮮甜帶股嗆辣的湯湯水水潤進喉嚨時,瞬間只剩甜蜜覆蓋。

  「欸毛邦羽,你該不會每天都在吃這種好料吧?」還能有那種好身材,簡直羨慕死了。

  不過看著人好像比初次見面時稍微肉點了?

  「哼哼,好吃喔?要不要來我家吃飯啊?」毛邦羽趁機灑餌,「你不要誤會欸,是阿嬤覺得你對我有恩,急著想要你來吃飯。」

  對不起了阿嬤,但這輩子真的不能錯過這個男人,需要一步一步慢慢來……

  「吃啊!哪次不吃!」吳明翰夾起一隻雞腿,完全沒察覺自己上了什麼鉤。

  「……在那之前,我有件事要拜託你。」

  「嗯?幹嘛?儘管說!」

  「可以假扮成我的男朋友嗎?」

  毛邦羽笑得燦爛地說。看得吳明翰嚇到定格住,嘴裡的雞腿滑了出來,噗通跳回湯裡。

  「……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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