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默 發表於 2023-5-21 15:54:55

  在那清澈乾淨的水域裡,有一個奇妙的王國。浮萍是這個小小世界裡的雲朵,水草是茂密的森林。金魚、孔雀魚、大肚魚在森林裡巡邏,小蝦子不停揮舞牠的夾子,跟小田螺一起在碎石地上漫遊。牠們是水底世界的衛兵,每天的工作就是守護一棟藏著寶藏的漂亮小房子。那棟房子蓋在潔白的細沙上,用堅固的石頭砌成,有各式各樣的貝殼裝飾在上頭。傳說中,房子的門不能被打開,因為一旦開啟,裡面的寶藏就會消失不見。

  距離上次造訪里麥德,已過了將近一個月。如今再次走在這個國家的街道,已能感覺到陣陣涼爽的秋風。我拿著管家畫給我的簡易地圖,尋找水族館。「還記得我們的小小世界嗎?」前天收到的信上,智維整齊的鋼筆字跡像是說故事一般。「如果你能來,孩子們會很高興的」我可以從文字中,看見他期待的眼神。

  位於市區的水族館夾在兩棟建築物中間,窄窄的店門並不起眼,不過門口掛著的手繪看板相當吸睛。胖胖的金魚、兇巴巴的鬥魚,筆觸格外童趣。我推開水族館的門,冰涼的空氣拂面而來。放眼望去,盡是一缸又一缸的藍色空間。我從最顯眼的觀賞魚區,一路往裡面走。「就是這個!」我停在放滿擺件的貨架。一隻橘白相間的金魚游過我的裙襬,朝水草茂密之處而去。我與智維一同養的金魚─橘子醬,穿梭在玻璃魚缸中。那個水中的小小世界,此時正浸潤在市郊午後若隱若現的陽光中。我在架上翻翻看看,心底想著那個水底世界。

  記得上次坐在智維的課堂上,我就跟孩子們一樣期待。「今天要跟大家說一篇故事喔!」「是小紅帽跟大野狼的故事嗎?」「那個聽過了啦!我要聽王子和公主的故事!」「今天要說的,是一個水底世界的故事喔。」智維翻開書頁,很快就讓學生們安靜下來。「大家覺得水中有什麼小動物呢?」「有魚!」「小蝦子。」「章魚!」「好可惜,這次的故事不是發生在海裡,所以沒有章魚。」將水彩筆觸的童書插畫攤在孩子們面前,智維修長的手指撫過畫中清澈的水池。「群山之間,有一片青翠茂盛的草地,在柔軟花草的懷抱中,一個小小的水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怎麼辦……這隻也長得不像亮亮。」記憶片段戛然而止。本來正走去結帳的我,循聲望向在觀賞魚區左顧右盼的男孩。他的模樣分外眼熟,讓我忍不住多看上幾眼。「哈特?」小男來轉過頭,眨著褐色大眼睛。「咦?你是公主姐姐?」沒認錯,他是智維的學生。我走上前,看著架上緊密排列的魚缸。「哈特是來看金魚的嗎?」在那次閱讀課結束後,智維發給孩子們一人一個小魚缸,又分給他們一些水草,以及小房子飾品和一條金魚。我們約好要在一個月後,分享彼此的水中世界。「哈特想再買隻魚,給你的金魚做朋友嗎?」聽到這句話,小男孩的臉瞬間皺成一團,淚水浸濕雙眼。「亮亮……亮亮死掉了……」那隻淡黃色的金魚,直到昨天都還在魚缸裡悠游。但是哈特家的貓太搗蛋,昨日下午趁家裡沒人,大肆玩鬧。魚缸被牠撞翻,可憐的亮亮掉到地上,失去賴以為生的水域。

  「對不起,讓哈特想起這麼難過的事。」我把男孩攬入懷中,撫摸他柔軟的頭髮。等哈特平靜下來,我們倆便上上下下,尋找能夠代替亮亮的金魚。「亮亮……牠額頭上有白色的點點。」「這裡好像沒有和牠一樣的金魚。顏色深一點的呢?」「牠不像亮亮,看起來好暗。」我們仔細打量每一隻黃色金魚,渾然不覺有人靠近。「哈特?還有莉莉安?」一抹相當熟悉的嗓音,連同那掛在頸項上的金色懷錶,映入我朝旁張望的視野。「智維!」他依舊穿著淡卡其色的外套,樸素而整潔。「能在這裡碰到真的好巧。你們在做什麼呢?」智維往我們這走來,帶著溫柔的笑意,白皙腳踝在灰藍的長褲下若隱若現。我聽見一聲抽咽。哈特眼眶泛出淚水。「老……老師……對不起……」「怎麼了?」智維趕忙上前查看學生的狀況。「智維,事情是這樣的……」當他將哈特攬到身邊時,我出聲解釋。

  「亮亮的事真令人難過。所以哈特想再養隻金魚?」「我想……找到和亮亮一樣的魚。」智維打量魚缸裡的每一抹黃色。「這隻在啄水草的呢?」「牠沒有點點。」「那這隻?」「顏色怪怪的。」問了幾次後,智維困擾地摸著下巴。「這下傷腦筋了,一定是因為亮亮太特別,才會找不到和牠一樣的魚。」哈特垂下腦袋,滿臉的失望藏也藏不住。我試著接續智維的話,想安撫哭紅眼眶的孩子。「雖然亮亮很特別,不過我想其他的金魚,也能跟哈特做朋友喔。」「我不要啦……只有亮亮才能保護我的小房子。」說到這,哈特突然緊張地從褲口袋裡掏出一只磚紅色的小屋飾品,撫摸它被撞得褪了點色的屋簷。「老師!昨天小房子也掉到地上了,裡面的寶物是不是不見了?」「可以借我看一下嗎?」智維接過小屋,仔細查看它的牆壁、屋頂,還有那扇緊閉的木門,像亮亮繞著小房子打轉。

  「放心吧!寶物還在裡面。你看,房子的門還關得緊緊的。」哈特的眼底終於有些亮光,他重新把房子緊緊握在手心。我輕撫男孩細軟的髮絲,與他分享那有若失而復得的喜悅。「太好了,哈特,你和亮亮的寶物還在裡面呢。」「我和亮亮的……寶物?」哈特先是看向我,再看向掌心的小屋。「這裡面的寶物,是我和亮亮的?」「我想是的,你和亮亮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在這裡面。」不知道一個六歲的孩子能否理解這句話。我無暇思考,只想將此刻的心情,盡力梳理,放入他的手心。方才尋找金魚的智維,此時也與哈特齊平視線,以那恬靜的溫和開口:「這些寶物,都是亮亮很努力才保護住的。現在,要讓下一隻金魚,繼續保護你和亮亮的寶物。」

  橘白相間的金魚擺動半透明的尾鰭,從小屋前方游入盛開的水底花園。向日葵、風鈴草在水中盛放,構成一幅奇幻的景色。在水族館裡巧遇智維,讓我想為他準備的驚喜提早露餡。拿在手裡準備結帳的花朵擺件,想藏也藏不住。在櫃台旁難掩可惜的我,卻看到老闆把一個繫了緞帶的小紙盒交給智維。「本來想在今晚送你的。沒想到我們這麼有默契。」他將那雪白綴著小碎花的盒子放在我手上,「如果莉莉安想要的話,現在就可以打開喔!」不過我希望等到入夜,才在智維的房間裡,交換我們的小小花園。

  拉開彼此繫上的緞帶,我們把花朵種進魚缸,點亮那個水底的小小世界。秋夜轉涼,我邊看橘子醬在花園裡遊戲,邊擁著軟軟的被子,偎在智維身邊,聽他說那篇已經在學校說過的故事:「某個北風呼呼亂吹的夜晚,小蝦子奇奇終於忍不住。那個不能打開的房子,裡面究竟有什麼寶物?牠偷偷跑到房子前,將門打開一條縫。剎那間,一到閃亮的光從縫隙射出,隨即消失不見。」黑暗壟罩整個水底世界,森林枯萎,雲朵墜落地面,大地失去生命。如同空氣一般的水變得冰寒刺骨,被驚醒的住民們倉皇尖叫。我朝智維那縮了縮,他騰出一隻手,將我攬在其中。

  「金魚隊長斑斑帶著不停哭泣的奇奇,浮到水面尋找睿智的烏龜長老。長老說,要把寶物找回來,就要每天聽太陽和月亮說故事。祂們知道這世界的所有秘密。然後如果大雁飛來,記得和牠打聽南國和北國的消息。水池的蝴蝶訪客也能幫助你,牠會把花朵的心情說給你聽。」我瞥見魚缸裡的橘子醬朝我們這裡張望,好像也在聽智維說故事。「莉莉安在想些什麼呢?」智維輕笑,手指親暱地捏捏我的臂膀。「橘子醬也在聽你說故事喔。」金魚好像聽到我說的話,一溜煙鑽入水草叢中。長長的金魚草拂過花圃,像一陣綠色的風。

  「沒想到會和你一起種花。」水中盛開的各式顏色,在我眼中閃閃發光。「我也很驚訝,看來,我們的想法是一樣的。」「是呀,誰都想要幸福的結局。」我翻動《水底的光》到最後一頁,七彩的花田鋪滿池底,陽光照耀在每一位住民臉上。「哈特的水底世界,也會放晴,對吧?」今天早上孩子們都帶著自己的魚缸,小心翼翼地把魚和水從塑膠袋中倒回缸內。哈特的小亮擺著淺黃色的尾巴,到處亂游。眼眶腫腫的哈特,跟著同學笑鬧,欣賞彼此的金魚。一朵向日葵和一株風鈴草,綻放在哈特的小磚屋前。我和智維也在他門前種了花。

  「智維,我很好奇你為什麼會想種藍色的風鈴草?」拆開禮物的那刻,我為彼此的心有靈犀而驚奇,同時也幸福無比。那些花是智維特別訂製的,因為店裡沒有這種藍色。「這個嘛……」智維深深望入我的雙眼,卻遲遲無半句話語。「那莉莉安為什麼想種向日葵呢?」「這是因為……」站在講台上,被孩子們圍繞著的智維,滿臉燦爛的笑容,多麼耀眼……。「因為……它們讓我想到你。」「我也有一樣的答案。」「咦?」「在那間水族館裡,我找不到屬於你的顏色。所以特別拜託老闆,幫忙重現一種深藍。」智維的拇指在我眼角摩娑,指尖拂過睫毛,讓我忍不住輕顫。「人們都說,眼睛是靈魂的窗口。」我的雙頰不禁泛紅。智維笑聲清朗。「莉莉安想繼續聽故事嗎?」

  奇奇和斑斑又回到書頁上,開始找回寶藏的旅途。我看著牠們從漆黑的水底出發,尋覓一個模樣不明、根本沒有形體的東西。「智維,那個寶藏究竟是什麼?」想起自己和哈特說過,他的房子裡裝著和亮亮的回憶。但總覺得不太對。那是一旦開啟,便不復存在的事物。可以照亮水底的光。從沉思中回神,才發現智維恬然凝望著我,而後豎起食指搭在自己唇上。「這是童話喔,莉莉安,有些事是不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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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夢100│智維x公主] 水底之光 [G](帶入自家公主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