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勞倫斯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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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de A
在茶水間遇到傑克的時候他正在幫自己倒今天的第三杯咖啡，面不改色的樣子讓約翰不知道是該佩服還是擔心，以最近的狀況來說後者比較多一些。
「他又惹你了？」約翰靠在桌子旁邊，傑克正在喝快要滿出來的咖啡，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慢條斯理的再喝了幾口，彷彿他現在正在咖啡廳一樣悠哉，但那只是個性使然，總是看起來沒什麼好擔心的模樣，不認識他的人可能會覺得他有點漫不經心，最近似乎也讓他成為新任長官的目標。
這也是他現在隨口提及的''他''。
是總裁非常優秀的友人的兒子，少見的東洋人樣貌讓他受到不少關注，看起來很年輕，做起事來卻一絲不苟到甚至有點古板的地步，和傑克簡直是天生相剋。
「沒有吧？他什麼時候惹過我了？」
看來真的是沒什麼好擔心的。約翰有點哭笑不得，新任長官的針對明眼人都看的出來，新官上任三把火，但在約翰眼裡這把火燒的卻沒有想像中的劇烈，若仔細觀察的話在某些細微的地方甚至對傑克多有維護，但就當事人沒發覺，而且還是兩個人都沒有發覺。
「也是。」約翰點點頭，「我覺得──」
「嗯？」傑克小小的打了一個哈欠，疲憊的樣子讓他突然止住話頭。
「最近雖然很忙，但也顧一下自己的身體吧。」
「知道了，媽。」傑克把剩下的咖啡喝完，對他做出一個敬酒的姿勢，「你兒子要回去奮鬥了。」
約翰無奈的笑出來，「少來。」
跟傑克再一次相遇完全是巧合。
他多年輾轉的換了幾家公司，直到現在這間公司的時候他遇到了傑克， 之前他們曾經是軍中同一個部隊的戰友，雖然現在是不同的部門，看到傑克那個標誌性的澎鬆金髮還是讓他訝異了一下，對方泰然自若的對他打招呼，彷彿這些年來從來沒有離開過。
「你覺得這次原會幾分鐘後才會出來？」傑克靠在他的座位旁邊，好像他是這個部門的人一樣，
「他好歹是我們上司，傑克。」約翰嘆了口氣，而且這個上司還很衰，「頂多十分鐘。」
「真的？我怎麼覺得世野井很生氣？」
「你希望現在被臭罵的是你嗎？」約翰真的是對傑克毫無辦法，「畢竟那本來是你的鍋。」
「所以我才會在這裡啊？」傑克望著他，那漂亮的異色瞳總是拿抓住所有人的目光，「出錯就是出錯了，疏忽的原因完全不值一提。」
因為上司突然追加，馬不停蹄的趕了一堆根本沒在計畫上的專案，還能說出這種話的人真的是心眼寬的不得了，但另一邊也不惶多讓，出錯了還不是第一時間把傑克叫去問責，而是抓著他的組長進了小房間，大有不把此事鬧大的意思。
十分鐘後原被放出來了，卻沒有他們預想中灰頭土臉的樣子，世野井有意無意的看向他們這邊，又裝作不經意的轉開視線，傑克則是直勾勾的看著世野井，搞得好像做錯事的是世野井而不是他一樣，那份坦然真是令人害怕，看著他們跳探戈也讓他覺得苦惱，但是是好的那種。
「我覺得他真的很喜歡你，傑克。」
「你到底在說什麼？」雖然這麼說，但約翰可沒錯過他嘴角微勾的淺淺笑意。
那天他們一路忙到比平常稍晚，準備一起去搭電梯的時候傑克手裡轉著小小的罐子，看起來像是營養補給品或維他命那樣的東西，他印象中傑克一向都是喝提神飲料了事，留意到他的視線，傑克晃了晃手上的罐子，顆粒搖晃的聲音沙沙作響，「不知道是誰給我的，我去泡個茶回去後就放在座位上。」
平常多話的傑克在這時候看起來卻安靜的要命，約翰當然沒有笨到去戳破這個心知肚明的藉口，但他滿足的笑看起來讓人雞皮疙瘩，他忍不住說了一句：「你要好好珍惜。」
「約翰你真的要變成老媽子了。」
傑克把罐子放在唇上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親吻，若不是他輕快的語氣，約翰會覺得這個畫面怎麼看都不是該被他看到的，倒也不是傑克喜歡這樣彎彎繞繞，但在那人面前，不隱諱一些恐怕是要把人給嚇跑了。
現在傑克可能還只是覺得有趣，偶爾無傷大雅的逗弄看起來更像是因為好奇而有的舉動，無關情愛與否，他不由得為那個頭頂上司感到惋惜，先栽進去的總是先輸上一半的，對此他也是無可奈何。
「你不是和原有約嗎？別管我了。」傑克冷不防的一句讓他拉回思緒，傑克那像是看透一切的眼神讓他覺得被觀察的或許還有自己。
「你是怎麼......？」
「原那個大嗓門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定又要對你吐苦水了吧。」
「還不是托你的福。」
「我走啦。」
傑克揮揮手，手裡的小罐子沙沙作響。
從那之後一場丟球遊戲就開始了。
幾天前他和傑克一起去出差，回來的時候傑克買了大份的伴手禮，回來的時候人人都有一份，也正是因為如此，沒有人發現放在世野井桌上的硬是比別人還要多上一些，不多不少，不會太多到讓人覺得起疑，也不會少到讓人分不出差別，他不知道世野井是不是看出了這份特別，至少在例行會議裡他沒有像以往一樣板著臉了，連原本該被開涮的同事也只是被不鹹不淡的被叫回去重做一份，但語氣還是冷的可以，約翰往正在轉筆的傑克那湊過去，「有時候我真的搞不懂他的心情。」
「怎麼了？」
「我真的分不清他到底是在生氣還是吃壞肚子。」
「他今天心情不錯吧。」傑克在簡報上塗塗畫畫，「至少是沒有在生氣。」
「怎麼說？」
傑克勾起嘴角，畫了一個微微嘟起嘴的臉，「他生氣的話是長這樣。」
雖然上頭的畫實在太過精簡，但約翰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為友人的觀察入微感到心驚。
「西瑞爾先生。」世野井清亮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私下交談，「有什麼問題嗎？」
即使約翰對傑克的處境感到緊張，還是不由得觀察了世野井的臉，啊，就是現在這個表情，他對於自己事不關己的表情感到抱歉，但他不得不說傑克畫得挺傳神的。
「那個簡報的錯誤不至於要重做一份吧？」
約翰只祈求老友能馬上閉嘴，世野井用力的抿起嘴，以至於兩邊緊鄰嘴角的臉頰都嘟了起來。
「查證不實，基於錯誤資料做出來的東西絕不可能再使用。」
「你是說數據？一個數字？」
現在看來想求他閉嘴的還有那個做簡報的同僚，約翰不免感到同情，他暗自拉了拉他的袖子想要阻止他，誰不知道世野井偶爾會這樣雞蛋挑骨頭，重做一份就重做一份吧，沒什麼好說的，偏偏傑克選在此時戳破那層紙，別看他平常不緊不慢的模樣，有事的時候通常都是他第一個出頭的，挑在這種時候說開，讓人摸不透的反而是傑克了，世野井並不會因為比別人多了一份禮就好說話的，他也不覺得傑克是為了這個才送他那些東西。
「會議結束到我辦公室。」世野井僵硬的結束話題，「我們繼續。」
當然會議結束後他們關起門來發生了什麼事無人知曉，他們只知道傑克就像沒事人一樣踱出世野井的辦公室，那個表情約翰看不出來他是被罵了一頓還是吃了一嘴糖。
那天稍晚他看到桌上放了一罐能量飲料，傑克趴在桌上用指尖去推，小小的紙條被壓在下方，在約翰還來不及看清之前就被他收在懷裡了。
「約翰，你可以教我日文嗎？」
傑克把資料遞過來，充當了一次跑腿小弟的他光明正大的賴在他這裡，約翰停下打字的動作，這八九不離十又是跟世野井有關。
「是可以啦，但世野井不像原那樣還需要翻譯吧？」
「不是那樣。」傑克苦惱的抓了抓頭，想了很久還是沒有找到確切的形容的樣子，他捏著自己的下唇，轉動他那透色的眼眸，「世野井自然和我們沒有溝通上的問題，但總是有點不一樣。」
「他在講日文的時候感覺比較放鬆，但我的程度沒辦法完全聽懂他在說什麼。」
「每個人在說自己習慣的語言都會比較自在吧？」
「對！就是這個。」傑克像是長久以來的困擾終於得到解答，「沒那麼硬梆梆了。」
傑克的形容詞讓他忍不住失笑，從傑克的神情看起來他看到的肯定不只這些，「但我不敢保證我是個好老師。」
「除了你以外這裡誰還能流利的跟世野井和原用日文對話？」
「作為你的唯一人選我真的是受寵若驚。」約翰抬起眉，「說真的，這不是你突然想學日文的主要的原因吧？」
「我只是覺得，再不好好把握的話就會錯過什麼了。」
留意到傑克奇異的用詞，約翰皺起眉，在傑克離開後才眨了眨眼，明白這句話的份量遠遠超過他原本所想。
在那之後他只要抽空就會教他一些基礎，傑克很有天份，單詞和簡單的回應難不倒他，學得也很快，唯一需要跟上的是他不知為何有些彆扭的發音，像是他的舌頭不聽使喚，或是他太心急於把話說出口。
「我不如都用寫的吧。」
「那豈不是違背你原本的初衷了嗎？」
「那你看看我用寫的是不是比較好？」傑克拉起他的手，在他的手心寫了字，端正的一筆一畫認真的寫著，又輕又癢，讓約翰瞪大了眼睛。
「傑克。」約翰忍住嘆息的衝動，看著自己的掌心，「可千萬不要對任何人這麼做。」
「有這麼糟？那我到底是寫得好還是不好？」傑克困惑的看著他。
就是寫得太好了。在掌心上的名字清清楚楚，叫人不明白也難，而這對那個名字的主人來說，無異於告白吧。
「我怕你被炒掉。」
「欸──」傑克拉長尾音，這個從原那裡亂學來的習慣讓這個情況更加混亂了。
一天下午約翰在整理會議資料，一抬頭發現世野井站在他的座位旁邊，他這裡是要變成諮詢站了嗎？
「您好。」作為叨擾的那一方，世野井率先打了招呼，「如果方便的話我想花幾分鐘跟勞倫斯先生談談。」
這對他來說算是很直接了，看來他也被逼到不得不這麼做的地步，約翰在心裡罵了一下害人不淺的老友，「有什麼我能幫上您的地方嗎？」
「這有點為難您，這嚴格來說與公事無關。」
「沒關係的，世野井先生也別這麼拘謹，我的工作也差不多結束了。」
世野井猶豫了幾秒，興許是他的笑臉和溫和態度起了作用，他簡單明瞭的開口詢問：「以同事的角度來說，西瑞爾先生是個什麼樣的人？」
啊。約翰明白了他忐忑不安的原因，這對他來說無疑是在他人身後議論，考量再三問出口的字句聽起來還是有點生硬，聽起來實在困擾極了。
「如果以同事的角度來說的話，他是個讓人放心的夥伴。」約翰平靜的敘述，「另外他是個坦率的人，別人怎麼對他，他就會怎麼對別人。」
世野井眨眨眼，聽懂了他後半句是以朋友的身分來說的，「那麼，我依舊無法理解。」
「怎麼說呢？」
「他是對所有人都這麼好嗎？」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即使沒有說出口，約翰也能從他的臉上看出這句話了，他苦笑一聲：「關於這個我並不清楚。」
「希望我和他也能有像你和原那樣的默契。」世野井嘆息，難得的露出有點私人的一面。
「要不要和他好好談談呢？」
「他恐怕短時間不想這麼做。」世野井抿起唇，「我似乎說了冒犯他的話。」
「會不會是有什麼誤會？」
世野井搖搖頭，似乎是不多說，面帶歉意的回道：「抱歉佔用了勞倫斯先生的時間，我好像也造成您的困擾了。」
「沒有的事。」約翰勾起嘴角，「同樣的，我相信傑克並不是那樣拒絕溝通的人。」
「我真不好意思說他的日文是我教出來的，」約翰在世野井困惑的目光裡說道：「雖然還遠遠不及，但他很希望能夠流暢的與你交流。」
世野井靜止了一會兒，即使臉上還是看不出他的任何表情，但眼裡蘊含的情緒洶湧的彷彿能將任何事物吞沒。
約翰在茶水間裡替自己倒上咖啡的時候，傑克從後頭拿了一包茶包，放進馬克杯裡沖入熱水，這對視咖啡如命的他可真反常。
「謝謝你。」
「平白無故我不會接受道謝。」
「我話還沒說完。」傑克語氣輕快，肉眼可見的愉悅，「你是不是對世野井說了什麼？」
「沒什麼，只是小事。」約翰無奈的說，「雖然我要你慢一些，但不是慢到讓他鑽牛角尖。」
「你其實都知道嘛。」
「他不會平白無故一直接受你的好意，這時候如果不說清楚你為什麼這麼做反而是你對不起他了。」
「所以我對他說了我的想法，非常清楚。」傑克臉上的燦爛笑容真是讓他不忍看，這還不夠傻嗎？「謝謝你。」
「快回你的部門吧，少爺，這幾個禮拜我真的是快被你們兩個折騰死了。」
他轉身離開茶水間，傑克在後頭忍不住笑出聲音，約翰彷彿也被感染了那份快樂，勾起嘴角笑了出來。
Side B
您對我的好我無以回報，請您不要再這麼做了。
幾個禮拜前他幾乎要被這句話弄到心跳停止，他從未想過自己以為的好對他來說可能會是負擔，認真如世野井無法如此輕率的接受這份好意，他同時也意識到自己的自私，他並不是沒有發覺這個拘謹男人的好感，點到即止卻又如此深刻，在他心底留下難以抹滅的痕跡，他卻自以為明白一切，對他來說世野井就像風裡的花香，轉眼間的的馥郁在他察覺時就已消散殆盡，他抓不住世野井的心思，有時卻又了然於心，他急切的想要更多一些，貪求那些兩人共處的美好，那份焦躁究竟是哪裡來的呢？他第一次看到世野井的時候並不覺得他冷淡，他是繃緊的弦，是經過淬煉的刀劍，他對自己能拿的和想要的分得明白，不多不少，從不貪求，但偶爾他還是會透露一些情緒，一點線索，像是忍不住一直去瞧糖罐的孩子，知道不該是他的卻無法遏止自己的期盼，他覺得這個人有趣極了，同時那份矛盾也讓他無法自拔。
他花了很多時間在摸清世野井的界線，他的習慣，越久他就覺得這個人莫名的讓人感到熟悉，那時候他還不明白那便是好感，他不知好感從何而來，為何而去，一點都不講道理，那聽起來像是你喜歡他，他想像中的約翰無奈的在他腦中開口，傑克卻覺得不全然是如此，那是一種難以描述的情緒，讓他與他相處時變得謹慎，像是踏錯一步就會失去什麼一樣。
很久以後他才明白那是無法放下的在意。
那份在意促使他操之過急，幾乎要捏碎了這個細膩的心，所幸這一切都還來得及，所幸那個人願意接受他的遲鈍與魯莽，等他回頭。
轉眼間又是冬天了，今年的雪下得晚，節慶的歌曲卻放得比什麼來得早，第一場雪過後他才喜孜孜的和那人說，在英國的冬天總算讓他見識到了，全然忘記他也是從寒冷的國度而來，但那人總是淡淡的看著他，嘴角含笑，包容他的胡鬧，的確是呢，西瑞爾先生，接著在他反應過來前就改了稱謂，傑克，他臉上的紅就像忘卻四季的扶桑，在這個冬日也兀自綻放，好美啊，他這麼說，惹得面薄的世野井不肯說話了。
在接近十二月底的時候氣溫又更冷了，他花了一點時間才買好了今晚要用的食材，有些可不好買，若不是世野井告訴他該去哪家店，他可能也不知道這些玩意兒究竟要去哪裡採買，他說要做一個日本在冬天常吃的料理，說不難做，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他把購物袋給世野井的時候給了他一個帶著水氣的吻，接著因為傳來的寒意被趕去洗澡，世野井臉上的表情可真不客氣，說他穿太少了，又在皺眉頭嚇人，在他繼續之前傑克就一溜煙的跑了。
等他暖烘烘的跑進廚房的時候世野井正在試湯頭，他說那是火鍋，他一點都沒聽清他在說什麼，只是迷戀於他說日語的音節，在傑克眼裡這就像是燉菜或燉湯，但湯很清澈，冒著煙看起來很誘人。
廚師也好誘人。世野井捲起袖子，穿著圍裙，正在幫他把湯匙裡的湯吹涼要他試，他就著世野井的手嚐了味道，胡亂的對他點了點頭。
「如何？」
「很好啊。」
世野井沒多久就發現他的心不在焉，嘆了口氣，「請不要這樣看我。」
「怎麼了？」
「我不想說了。」世野井回過頭，不肯跟他糾纏，耳尖都紅透了。
「可以嗎？」傑克湊過去從後頭環住他，「這次是溫暖的，我保證。」
世野井關了爐火，在傑克低頭吻他時閉上了眼睛。
傑克問世野井為何準備這樣的料理， 味道當然沒有話說，沒有嘗試過的口感和味道讓他覺得新奇，平時世野井也會做一些和式料理，但他們更常吃的是較為方便的餐點或外賣，世野井放下筷子，優雅的擦了擦嘴。
「這道料理通常是家人或朋友團聚時一起吃的。」
傑克聽出他語句裡的懷念還有溫柔，熱騰騰的湯暖了胃，全身也暖呼呼的，他吃飽喝足的模樣似乎逗樂了世野井，在桌子底下的腳與他輕輕相碰。
「謝謝。」傑克由衷的說，要再繼續說下去的時候世野井笑著搖了搖頭，於是他就不多說了。
「雖然時間還早，」世野井認真的看著他，笑得瞇起了眼睛，「聖誕快樂，傑克。」
「聖誕快樂。」
傑克貼著他的耳朵，在他害羞的表情裡喊了他的名字。
這恐怕是他收過最好的聖誕禮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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