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吧。」
早有預料是一回事，真的經歷又是另一回事，儘管虎杖已經做足準備、甚至實際演練過，然而當伏黑面無表情地說出這句話，他仍舊愣了一下。
伏黑倒是鎮定自若，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捨，甚至立刻對虎杖下指示：「還等什麼？手機拿出來。」
他這才回過神，聽話地掏出手機，嘴上卻忍不住多問：「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不是『有沒有必要』的問題，是『最少要做到這種程度』才對吧？都要分手了。」伏黑催促著，「不要耍任性，快封鎖我。」
「我在做了啦。」
被迫完成這些事的感覺有夠怪，虎杖覺得自己彷彿幹了什麼虧心事、被老師留下來罰寫的小學生，尤其伏黑還真的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螢幕。
「號碼也刪掉。」
「啊？欸不是，這太超過了吧？伏黑同學？」虎杖終於忍不住抬頭抗議，「其他的先不講，任務還沒結束——」
「沒時間讓你耗了，你先跟輔助監督回高專，記得去一趟醫務室，順便去查情侶分手都會做哪些事，該丟的東西全都丟掉，下不了手就去找釘崎，我把剩下的處理完就回去。」
伏黑毫不間斷地講完一長串代辦清單，同時還不忘開門把虎杖塞進車裡，虎杖那句「怎麼可能放你一個人」也隨著車門闔上，被伏黑無情地關在裡頭。
虎杖清楚記得，出發前十分鐘，伏黑還靠在他的肩膀上滑平板，他稍微低頭就能看見任務內容。
「平安夜⋯⋯求偶焦慮⋯⋯咒靈？」
他一字一字緩緩唸出來，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這也太具體了吧。」
「畢竟每年都會出現，資料當然很齊全，你就當作是某種季節限定好了。」伏黑平靜地解釋，「以防萬一先跟你說，如果你被波及到要立刻告訴我。」
「是可以，不過為什麼？」
「因為要分手。」
若說方才虎杖以為自己看錯了，現下就是懷疑自己聽錯了。他眨了眨眼睛剛要開口，伏黑就順著回答繼續說道：「被咒者幾乎都會提分手，我們也要比照辦理。」
虎杖沒有聽漏「幾乎」二字，「不分手的話會怎樣？」
「會死。」
「⋯⋯」
——太狠了，這股恨意超級可怕。
但是分手狀態也只需要維持一天，就算沒有順利祓除，過了平安夜咒靈還會弱化，退個一萬步來講，即便其中一方真的不幸被掃到，二十四號以後仍舊可以復合——比較麻煩的點在於：不確定這一天內必須做到哪種程度，才會被判斷成「真的分手」。
伏黑的解說一如往常地清楚，這樣聽下來似乎不算太棘手，因此虎杖也沒留心伏黑說不清楚的部分。
應該要多考慮一些。回程路上，虎杖滿腦子都是回憶的片段，包括伏黑靠在他肩上的感覺、隱隱傳來的體溫、從那個角度看過去的輪廓。
至少要先想好剛到貨的交換禮物該如何挽救才對。
「真稀奇，你居然沒跟惠在一起。」
真希晃進食堂時，虎杖正在和釘崎討論該不該把上禮拜才剛洗出來的出遊照燒掉，他還來不及開口解釋，真希就瞥見桌上零散的照片——清一色全是他和伏黑。
她的眼神立刻流露出同情。「⋯⋯平安夜咒靈？」
「為什麼馬上就能猜到啊？」虎杖虛弱地問。
「廢話，我不就說過了，最適合去執行那個任務的只有你們啊。」釘崎翻了個白眼，隨即抓起其中一張合照，畫面中的伏黑不但沒有看鏡頭，站得甚至還有些遠，只有虎杖的半張臉在左下角兀自笑得燦爛，「不用挑了，給我全部丟掉。」
虎杖趕緊將照片一把救下來，「這張根本沒怎樣！」
「那你還想怎樣啊？你們只要同框就是很礙眼啊！酸臭味都飄出來了！」釘崎不客氣地反駁，「到底在婆媽什麼？明明是你自己要找我幫忙的！」
「我是請妳幫忙過濾，又沒叫妳全丟！」
「一般情侶分手才沒在過濾，唯一解就是全丟啦！」
「怎麼這樣⋯⋯」虎杖委屈地看著照片裡認真研究導覽手冊的伏黑，忽然靈光一閃，充滿希望地抬頭，「還是我全部送妳？」
話音一落地，釘崎的臉上瞬間寫滿了赤裸裸的厭惡。
「閉嘴我一點也不想要。」
「拜託了釘崎！只是名義上送妳而已，讓我寄放一天就好，我之後會請妳吃飯！還是有什麼新的甜點我全都可以請！」
釘崎皺起眉頭，被虎杖以再誠懇不過的目光注視了好一陣子，才勉為其難地嘆口氣。「包好再拿給我，我不想看。」
照片的問題解決了，伏黑說得對，下不了手就該找釘崎，儘管這跟他原先的用意大相徑庭。
「你們比較倒楣，交往沒多久就碰到這個，憂太又剛好不在。」真希湊過來，看兩眼桌上的合照又縮了回去，「去年是他一個人解決的。」
「咒靈不是只會出現在情侶面前嗎？」釘崎愣了一下，旋即又做了一個傻眼和嫌棄參半的表情，「真假，那樣也可以算？到底有多餓。」
「可以喔，而且聽說今年的災情又更慘重了。」
「啊——上個月的新聞嘛，前偶像閃婚。」
「對阿。」
真希漫不經心地回答，當她瞥見虎杖的臉色後又多補上一句：「但是對手本身並不強，也不需要太擔心啦。」
「多想也沒用吧，你都被遣返了。」釘崎也支著腮安慰道，雖然語氣中沒有半點安慰的成分，「不如想想看還有什麼東西要丟。」
「⋯⋯是這樣沒錯。」
虎杖抓了抓後腦的短髮便不再多說，三人之間頓時陷入沉默，好半晌，釘崎才像是受不了他試探性的視線，直截了當地打碎他的猶豫。
「煩死了，要幹嘛直接講啦！」
「呃、就是，和伏黑出去玩發的那些推啊。」虎杖絞盡腦汁去拼湊語句，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個還算有模有樣、至少能大致表達本意的問題：「⋯⋯刪掉的話還有沒有辦法復原啊？」
「你刪了嗎？」
「還沒。」
「我想也是。」釘崎說，「手機給我。」
虎杖聽話地把手機遞出去，只見釘崎隨意滑了幾下便把東西丟回來，他牢牢接住後低頭一看，馬上又茫然地抬起臉，「這要幹嘛？」
「自己的密碼自己打啊。」
釘崎的表情俱是理所當然。
「我停用了，你太麻煩了。」
結果他們的第一個聖誕夜從任務開始，接著被迫分隔兩地，這樣就算了，還因為自己中了詛咒不得不和伏黑分手。
虎杖回到宿舍沒多久，就聽見隔壁傳出開鎖的聲響，他本想立刻去敲門，又怕沒搞清楚狀況惹對方生氣，考慮許久還是先傳訊息測個風向。
——伏黑，我現在可以去找你嗎？
⋯⋯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有夠哀怨的。虎杖忍不住在心裡吐槽，被推開的明明就是他，擔心得要死要活竟然還要看對方的臉色，他一面糾結「不是、這我應該也可以生氣吧？」、「我知道伏黑也有自己的顧慮但至少商量一下啊」，一面抱著手機在床上懊惱地翻來覆去。
然而事實是那些埋怨和不甘心都隨著時間被擔憂消磨掉了，他現在聽著隔壁時不時飄過來的動靜，只覺得鬆了口氣。
虎杖等了將近半個小時，伏黑都沒有任何回應，他又掙扎了一陣子才從床上跳下來，沒想到才踏出房間就看見伏黑的門上貼了一張A4大小的白紙，被工整的字跡佔去大半面積，虎杖甚至不用走近就能看清他寫了什麼。
——不要過來，不要解除封鎖。
「⋯⋯」
於是虎杖粉色的腦袋又悻悻然地縮回去。
若然他費心安排的計畫能如願實行，他們現在應該剛吃完晚餐、從餐廳走出來，逛個兩三圈以後再前往事先訂好的房間，中間可能會發生其他變動，不過至少還能跟伏黑貼在一起，不像現在連傳個訊息都不行，想探知對方的一舉一動還得靠推測跟通靈。
他躺回床上發呆，沒多久又掏出手機點開自己跟伏黑的對話紀錄，一則一則往前看，看到十二月初左右再向後滑，滑回二十四號。
虎杖丟開手機，抱著頭嘆了很長一口氣。
「好想見伏黑啊⋯⋯」
他維持這個姿勢，要不了多久便昏昏沉沉地睡著了，還做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夢。先是看見奇大無比、卻十分眼熟的操場，虎杖站在寬到令人心慌的跑道上環顧四周，旋即發現這是高專的場地。
伏黑就是在這一刻出現的，他突然就站在那裡了⋯⋯而且超級巨大。
他們之間僅間隔兩到三步的距離——以虎杖原本的步伐為標準的話——他很快就跑到伏黑腳邊，然而礙於身高，即便他跳起來也只搆得到伏黑的小腿肚，他邊跳邊叫，但對方就是沒有注意到他。
最後他乾脆四肢並用地巴著伏黑的褲管，可是伏黑仍舊沒有低頭，與此同時，虎杖也聽見遠方傳來沉重而規律的撞擊聲。
——對了，像是有人把敲門的聲音放大一樣。
從睜眼到意識回籠不過是多眨幾次眼睛的事情，半睡半醒間，虎杖習慣性地抓過手機查看時鐘，緊接著一骨碌地翻起身，窗外仍是極深的墨色，貫穿夢境和現實的聲音被削弱許多。
有人在敲他的門。
虎杖心底的預感迅速發酵，他三步併作兩步前去應門，那股預感也在房門被推開的瞬間和眼前景象徹底重疊、爆炸。整天沒見的伏黑擺著招牌的臭臉，蠕動嘴唇好像想說些什麼，不過虎杖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他張開雙臂，搶在伏黑開口前先把對方拉過來，緊緊鎖進懷裡。
「啊，變回來了。」
真希的語氣毫無情緒起伏，單純是描述事實，一起出現的釘崎則是把代為保管的照片狠狠扣到虎杖臉上，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對著伏黑說教：「一天而已，你未免也太誇張了！」
「嗯，對不起。」
不料伏黑道歉得過於坦率，本來還想多唸個幾句的釘崎霎時一愣，隨即用怪異的眼神看看他再飄過去看看滿面春風的虎杖，僵硬地改口。
「⋯⋯喔，嗯，知道就好。」
同樣的話伏黑在二十五號的凌晨也和虎杖說過一遍，而且在虎杖放開他之後就說了⋯⋯雖然表情很臭。
「咒靈我已經解決了。」
「嗯，我知道。」虎杖點點頭，「伏黑只是在擔心我。」
——奇怪，等一下，為什麼伏黑的臉色更難看了？剛剛那句話踩到地雷了嗎？
虎杖還沒搞清楚他男友（總算又變回男友）的情緒波動，伏黑就沉著一張臉說道：「我知道你為什麼沒有下手，我也有看到。」
這次虎杖倒是立刻就弄懂了。
當時他和伏黑分頭行動，過沒多久，虎杖就在旅館的長廊上找到咒靈，對手本身也確實如學姊所言一點也不強，他原本以為能順利了結。
直到咒靈倏地在他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從長廊另一頭走來的伏黑，在虎杖的注視下，面無表情、鎮定自若，沒有一絲一毫不捨地吐出那幾個音節——
——分手吧。
「就算哪天你要跟我提分手，也絕對不可能是那種表情——」
後半句話的尾音還未落下，伏黑就被虎杖再度拉入懷中，額頭抵著伏黑的肩窩悶聲說道：「⋯⋯才不會提。」
「⋯⋯嗯。」伏黑的語氣和緩了不少，帶著似有若無的安心。
「而且我也要道歉，禮物被我丟掉了。」
「我以為你會跟照片一起拿給釘崎。」
伏黑果然也有去找釘崎嘛。虎杖想著，開口時語調陡然變得有點尷尬：「啊——啊、那個啊，那個，呃、不太行⋯⋯」
伏黑沉默片刻，最後也只木訥地說一句「這樣啊」。
虎杖應了一聲，想講點別的把話題帶開，未料半個字都還沒擠出來，就被突如其來的吻塞回嘴裡。伏黑毫不客氣地抓著他的頭，把他的去路一概堵死，速度太快了，幾乎像是衝擊，過度的震驚導致虎杖來不及把眼睛闔上，伏黑纖長的睫毛全部撞進他的眼底。
等到伏黑終於肯放過他的臉頰，他才看清楚伏黑的表情——好紅，原來伏黑的臉還能紅成這樣。
「沒關係，我有更好的方案。」
伏黑說，聲音非常有氣勢，一聽就知道是硬撐起來的。
「所以我可以進去拆禮物了嗎？」
朋友們又進入一年一度的聖誕抱怨大會，我就突然想到「咒術師聖誕節其實光處理這些怨念就飽了吧」才有的文，從標題到內文都打得挺隨心所欲的（什麼意思）
我好喜歡熱戀期DK青澀的接吻，太棒了你們還有25號可以乒乒乓乓（又是什麼意思）
本文最後由 矛木木木 於 2023-12-25 23:04 編輯
頁: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