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gqueen 發表於 2022-8-25 16:44:44

※週年紀念合本參與文,紀念企劃詳情→https://asutaisha.weebly.com/※時間點在煙火大會到SP大蛇降臨之間,帝釋天失憶中


  他疾疾前行,袖襬在半空中輕盈飄逸。然而他的步伐不似一身華服那般翩然輕巧,帝釋天憑藉意志力保持著王該有的威儀,疲倦與不適卻如影隨形。  意識到力不從心拖累著腳步,帝釋天暗自咬牙,反其道而行加快步伐。早一天也好⋯⋯  「陛下,請您稍作歇息。」毗琉璃追了上來,苦苦相勸。「您昨晚也幾乎沒有闔眼的在處理政事⋯⋯」  「沒事的。」午後斜陽中帝釋天淺笑,不動聲色中拉開與毗琉璃的距離,避開她出手攙扶的意圖。  「您最近太過操勞了,連午膳都──」毗琉璃不死心,緊緊跟在帝釋天身後,嘗試要說服他。「您不需要親自參與這個會議,姊姊之後會如實向您匯報。」  「我非質疑蘇摩,實際上也仍將由她主持下午的會議。」帝釋天溫和的解釋。然而有他出席坐鎮,事情往往能大幅推進。「別擔心,毗琉璃。」  早一刻鐘也好。忙完手上這些事,他才能再次離宮去尋找黑色戰神。眼下天域和樂昇平,鬼族天人和平共處,自己的統治被謳歌、他受到眾人愛戴。  然而這不過是脆弱的表象,猶如泡沫上五彩的浮光;帝釋天無意挑起任何爭端,但天域缺乏強而有力的軍事領袖,尚未擁有足以與未知威脅抗衡的實力。  雲外鏡碎片一事尚未落幕。  為了天域的子民,找到黑色戰神、延攬對方,成為帝釋天的燃眉之急。  這不是為了鞏固他的治世。帝釋天對權力毫無戀棧,但為了和平⋯⋯也為了自己心中杳無邊際的空虛,他想要那人來到身邊。  帝釋天堅信,惟有讓黑色戰神回到自己身邊,才能將虛幻的泡沫光澤開成斑斕的真正花海。  回到身邊⋯⋯?  訝異於心中的遣詞,帝釋天反射性地摀住雙唇,思緒被疑惑淹沒。  他怎麼會下意識的認為,僅有一面之緣的黑色戰神理當站在自己身旁⋯⋯?  過分浸淫在思緒裡,帝釋天小小的絆到自己、幾步踉蹌。毗琉璃發出短促的悲鳴。  「陛下,請您至少吃點什麼──」  面對鍥而不捨的毗琉璃帝釋天苦笑,正想開口解釋。  ──嘖。  不悅的咋舌清晰在耳。帝釋天瞠圓雙眼,驀然煞住腳步。  「陛下?」  起先帝釋天以為是毗琉璃的心聲,但流入意識裡的只有柔軟的擔憂與不捨,毫無那聲咋舌中的無奈與不屑;同時揪緊的心口令帝釋天意識到,他識得這道男音。  再熟悉不過的,卻記不起來的⋯⋯  「您怎麼了?陛下?」  是誰?帝釋天回首看向身後,然而映入眼簾的不再是才剛經過、無比熟稔的宮殿長廊。  離帝釋天幾步之遙處一抹紅焰憑空竄起,在他震驚地注視之中熊熊烈火裡抽出花莖,血色花苞抬頭,綻放出絕美的赤蓮。  「怎麼了?您怎麼突然往後頭看?」  帝釋天沒有回應心急如焚的毗琉璃。  「陛下?陛下!」  幻術。  眼前的無疑不是現實,是莫名降臨、近乎挑釁的邀請,要他過去。  若僅僅如此,帝釋天並不打算回應。  然而就在火焰燃起的瞬間,帝釋天胸坎中爆出了難以承受的疼,足以令他發狂的痛楚,害帝釋天幾乎窒息。  彷彿是等待百年的人終於出現在他面前,思念在心底碎裂。  艱苦的保持呼吸,忽視身邊人們的呼喊與尖叫,帝釋天跌跌撞撞向前、義無反顧的伸出手,抓住了盛放中的紅蓮。  飽含侵略的熱焰立刻席捲帝釋天全身,在意識被吞噬前,他聽見若有似無的嘆息。
  清脆的碰撞聲嚇了帝釋天一跳。他睜眼,愣愣地望著鏡裡端坐中的自己。鏡子?  帶著茫然帝釋天低頭,收了收空蕩蕩的右手五指,才意識到是自己沒拿好,木梳自手中滑落、掉在梳妝台上,還敲歪了一根梳齒。  耳邊傳來悅耳的鳥鳴,明亮的曙光柔柔地自窗灑進室內。又是個神清氣爽的晴朗早晨。  帝釋天環顧四下。他認得這樸素溫馨的空間,這是他們的寢室。是了,他準備要出門,正在打理服裝儀容。他們約好今天要過得特別點⋯⋯今天?他們?另一人是誰?  似是而非的記憶灌入腦海,帝釋天扶著微微脹疼的額頭,企圖分辨真偽。不對,帝釋天心海裡警鈴迴盪。他剛才還在宮殿的走廊上,這裡不可能是現實。帝釋天精通幻術,他清楚自己該是被血蓮帶進了某人營造的幻境。  但自己怎麼會如此熟悉這個幻境?甚至在他腦海一隅了解幻境的每一個角落,彷彿他才是幻境之主。這不合理⋯⋯  「帝釋天?」  渾厚的低喚聲自背後傳來,帝釋天渾身一震。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帝釋天忙不迭地轉身。朝思暮想的黝黑人影朝他走近,俊朗的面容帶點疑惑。  「怎麼?你還沒好?」  「阿、啊⋯⋯」帝釋天喜出望外,激動起身之際竟踩到衣襬險些跌倒。  但帝釋天顧不上挽救自己的失態,黑色戰神已三兩步搶上前來扶住了他,站不穩的帝釋天臉貼上高大人影結實的胸口,狂野的氣息撲面而來。突如其來的親密距離害他的心怦然作響,帝釋天使勁推開護著他的人,立刻後悔莫及。  這下可好,他不單失態,還失禮了。對方明明是在幫他。  「⋯⋯黑色戰神?」帝釋天訕然低呼,怦怦心跳中抬頭仰望他渴望已久的存在;當那對紅勝血蓮的明眸中倒映出他的臉龐,帝釋天迷失了道歉的言詞。  他知道眼前這人的名字。他剛明明就要脫口而出了,為什麼現在想不起來?  對方先是瞪大了眼,眼底詫異的光芒流動,很快的化成點點紛落的歉意。  「你還在生昨晚的氣?」  眼前的人垂下雙眸,透露出些許與他陽剛氣質格格不入的可憐模樣。  「⋯⋯昨晚?」  帝釋天不解,但他的手反射性地摀住了後頸。他不懂自己身體的反應,黑色戰神卻了然於胸般,先是讓他坐回鏡前,拾起了桌上的木梳。  「不然怎麼叫得如此生分。」帝釋天抬眼,見對方邊檢查著梳子邊說。「我以為你堅持要換別套衣服?」  更衣?帝釋天於是凝望鏡中的自己。他穿著登基前便於行動的那套輕裝,腰帶的確尚未束緊,更像是剛被鬆綁。桌上的飾品也是過往他所喜愛的飛鳥耳環與金色頸飾。  他有些出神,手指按了按鎖骨與頸側,再延伸到心口。黑色戰神似乎掌握了這個幻境的所有秩序,清楚一切來龍去脈──  帝釋天靈機一動。或許他是誤闖了黑色戰神的夢境?而戰神並未察覺?  夾雜罪惡感的興奮湧上喉頭。雖是入夢,但只要能接觸對方、尋得蛛絲馬跡,帝釋天有把握回歸現實後找到對方。對一直像無頭蒼蠅般尋覓黑色戰神的他而言,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  話說回來,自己指腹下按著的是什麼?帝釋天挪開指尖,鏡中自己白皙的頸部與前胸赫然出現斑斑紅痕,多處赭紅深得發黑。是⋯⋯蟲咬?若是蟲咬,為什麼他兩頰熱意蒸騰?太多帝釋天搞不明白的事情。  好似他身體牢牢記得,意識卻始終捕捉不到串連一切的關鍵,腦海混沌。  「帝釋天⋯⋯」  「嗯?」  近在咫尺的軟糯低喊摻著些討好的調,仍深陷思緒之中的帝釋天漫不經心地應了聲。若這是黑色戰神的夢境,為何對方是直呼他名諱,而非把他認成他人⋯⋯?沒能深思,後腦勺傳來的觸感徹底撼動帝釋天心海,一切疑慮被拋飛到九霄雲外。  身後的人放下梳子、傾身,薄唇來回撫弄他腦後那朵易敏的白蓮,柔和的力道下陣陣酥麻四竄如電流,帝釋天咬緊下唇才吞回差點迸出喉頭的嚶嚀,連耳根都被紅霞霸佔。  天啊,這人在對他做什麼!欸?在這夢境裡,他跟仰慕已久的黑色戰神是什麼關係?  湧入心坎的眷戀與明焰似的狂喜已然昭告了答案。外加那些來不及褪去、衣服墜飾遮掩不住的羞恥紅斑與咬痕。難怪他堅持要換衣服,這模樣怎麼出去見人?  帝釋天羞得無地自容,卻隱約知曉,這些都是理所當然。  本該如此。  「別氣了,好嗎?」厚實的雙掌搭上帝釋天的肩,靈活的揉捏起他肩胛。恰到好處的勁道很快地令帝釋天放鬆下來。「我今晚會收斂點的。」  「我沒有⋯⋯」心中炸了窩的情意絕非怒意足以詮釋的範疇。帝釋天用手覆上骨節分明的五指。「生氣⋯⋯」  等下,這人說了今晚?昨天才──  「你──等,啊!」壯碩的手臂冷不防鑽到膝下,帝釋天話才說到一半就被黑色戰神打橫身子抱在胸前。「怎、怎麼突然!」他快暈了,這人怎麼不按牌理出牌啊?他們之間真的本來就是這樣?  黑色戰神嘴角噙著不易察覺的笑,抱著帝釋天來到床前,將他面朝下放在軟綿綿的被褥之上。鋪得整齊的被窩散發出一股芬芳,是他喜歡的香氣。  「你睡醒時不是鬧喊全身都痠?」黑色戰神手掌抵著帝釋天背心,不讓他起身或躲避。「我幫你好好按按,權充賠罪。」  換了姿勢的帝釋天的確感受到腰部痠疼,他哼哼幾聲後乖乖趴下,安分的讓對方動作。  「都說⋯⋯沒有生氣⋯⋯」是錯覺嗎?他似乎被牽著鼻子走。帝釋天也不敢細想腰痛的原因,儘管零碎的記憶不斷在眼底閃現。他區辨不出真偽。  「不願把白蓮收起讓我幫你梳頭,還說沒生氣?」  按摩著他上背的手佈滿粗繭。一雙強悍的手。這雙手的主人願意像僕從般替他梳髮、按摩?他們之間感情如此深厚?  不行,完全弄不明白。即便如此⋯⋯  好高興。  帝釋天把頭更深的埋進盤起的雙手之間,耳廓滾燙,遏制自己不要開出白蓮。  「在胡思亂想什麼?」  黑色戰神按摩的技巧很好,炙熱的掌心熨著他積勞已久的筋骨經絡,柔化他的不安與拘謹。  「沒有。」帝釋天閉目養神,沉浸在對方細膩體貼的動作中。  但當大手逐步往腰處去時帝釋天再度緊張起來。他後腰上的天目無比地敏感怕癢,還是別被碰到比較好。帝釋天正想出聲阻止卻已慢了一步,修長有力的十指推搡起了天眼周圍因操勞過度而繃緊的肌肉。黑色戰神顯然無比熟悉他的身體,每道撥弄點按都下在絕佳位置,交織成至高無上的享受。  「嗯⋯⋯」帝釋天藏不住舒坦的呻吟。幾處特別僵硬的點在對方的按壓之下發痛,但痛得過癮。「啊⋯⋯那邊⋯⋯好⋯⋯」  帝釋天意識到自己信任著黑色戰神的一舉一動,他自然地接受按摩這般肌膚之親。  「你的聲音⋯⋯」這會兒似乎輪到黑色戰神有些心神不寧,暫緩手中的動作。帝釋天可不樂意,他依循著本能挪了挪身子,稍稍靠近黑色戰神,想藉此催促他繼續。  陰影籠罩住帝釋天,灼熱的氣息湊了過來。這人又想做什麼?心悸之餘,他分明該出聲嚇阻,帝釋天反而像是期待已久般伸長了脖子,朝來意不明的黑色戰神展示雪嫩脆弱的頸窩。  果不其然,如帝釋天所願,對方一口叼住他表露無遺的意圖,在他吃痛悶吟的瞬間改咬為吮,軟黏的挑逗。快感在四肢百骸中奔竄,再匯聚成熱流。  「哈啊⋯⋯」當對方鬆口、柔韌的舌尖游移往上逼近耳根,帝釋天忍不住輕喘,手指揪住遮蔽他視線的烏黑長髮。舒服到足以融化意識、瓦解憂慮的親暱。  他好喜歡這樣。  黑色戰神無疑清楚他此刻的慾想。帝釋天聽見吞嚥喉頭的猶豫聲,於是將手中紅黑相間的亂髮握得更緊。輕易奏效。  「帝釋天⋯⋯」附耳的呢喃壓抑沙啞,筆墨難形的性感銷魂。帝釋天順從地闔眼,享受自己的心突突的跳。「我想──」  外頭傳來的敲擊聲強行驅散曖昧的氣氛。  有人叩響了門。  「阿修羅?帝釋天?」黃鶯般美妙的柔聲呼喚傳來。「你們在嗎?」  恢復理智的帝釋天渾身僵硬。他剛想幹嘛?正確來說,他想讓黑色戰神做什麼?他怎麼可以期待這種事情?  「阿修羅?」  黑色戰神──阿修羅臉上寫滿詫異,看來女子的出現在預料之外。  「是母親。」  帝釋天抬抬下巴,示意身上的人去應門。阿修羅表明的不情不願,帝釋天敏捷地躲開阿修羅想用下巴繼續磨蹭他的動作。失望不已的阿修羅賭氣之下竟刻意壓住他,將全身的重量輾在他身上。  「好沉。」帝釋天又氣又好笑,掙扎地推開用腦袋兀自磨蹭他的大塊頭。「快去,別讓她等。」  沒法子,阿修羅悻然起身,頹喪垂肩,頂著滿頭剛弄亂的長髮走出寢室。帝釋天也趕忙起身,脫下一身壓出皺摺的衣裝。更換的衣物⋯⋯他視線自然地落在房間另一個角落,不意外地發現自己登基後慣穿的那套華服掛在架上。  帝釋天更不意外地發現,雖不似王宮那般富麗堂皇,但雅室內從家具到陳設,無一不循著他的喜好與習慣。  這真的是黑色戰神⋯⋯是阿修羅的夢?  房外的交談聲此起彼落,側耳傾聽的同時帝釋天俐落換裝。  又或者⋯⋯這是他自己的夢境?
  兩人都沒注意到他,帝釋天決定暫不出聲,倚著門框,瞇細雙眼凝視這珍貴的一幕。  「你這孩子,說過多少次了,帝釋天身子孱弱,不能老是給你這鐵打的人折騰。」阿修羅的母親雙手抱胸,氣嘟嘟地碎念不敢正眼看她的阿修羅。  看來阿修羅母親誤以為他們晚應門,阿修羅又衣衫不整的出現是⋯⋯白日宣淫。心靈共感之下,流淌入他意識裡的精準用詞害帝釋天想逃。他想鄭重否認,卻又似乎無可否認。太羞恥了。  「要適可而止。」  「母親,我有⋯⋯」  阿修羅回應平穩,但聽得出丁點委屈。母親面前阿修羅站得端正筆挺,臉朝著另一側,帝釋天無法窺伺他的表情。  「是嘛?那怎麼不看著我的眼睛說?」  被數落的阿修羅嘴開開闔闔,還是選擇了沉默,心虛的仰起下巴、避開移動位置想直視他的母親。素來威壓千萬生靈、不可一世的天人戰神,那魁梧精悍的身軀在母親的責備前毫無用武之地,兇惡的狼此時此刻乖巧得像犯錯被抓到、想逃避現實的幼犬。  滿心覺得這樣的黑色戰神好可愛的自己,又是怎麼一回事?  「真是的,不能因為那孩子對你百般包容就任性。」阿修羅母親淺嘆,和緩語氣,似乎打算告一段落。「好好待他。」  「但,母親,我表現的很好。」阿修羅偏偏忍不住出言反駁。「他有要求我才──」  帝釋天聽不下去了,臉頰滾燙,想出聲阻止卻又猶豫,不知如何是好;阿修羅母親跟他反應雷同,先是愕然發愣,幾秒後才回過神。  「你──貧嘴!」阿修羅母親精緻的臉蛋染滿紅霞,啼笑皆非中又狠狠捶了阿修羅幾下。那帶著疼愛的粉拳自然打的阿修羅不痛不癢。「還找藉口!」  「母親,相信我,我每晚──」阿修羅正經八百的澄清到一半卡住,跟帝釋天對上視線。「啊。」  那被逮個正著、覺得大事不妙的表情為什麼不能收斂一下?帝釋天哀怨的想。在外人面前不老是一臉淡漠?這下可好,此地無銀三百兩,阿修羅的反應坐實了母親的揣測,她面紅耳赤,燥到用手搧起了風想替自己散散熱。  阿修羅母親的心聲與遐想蜂擁進帝釋天腦海,他真想躲回房內。雖然知道阿修羅是故意藉此好跟母親多說上幾句話,帝釋天還是想挖個洞把阿修羅埋了。或把他自己給埋了。而他更是立即從阿修羅母親的思緒中發現,他匆忙更衣,卻還是忘記遮掉脖子上最新的咬痕!功虧一簣!  「帝釋天,你穿這樣真好看。」好在阿修羅母親決定無視兒子造的業,她快步上前執起了他的手,三分尷尬七分誠摯。那雙手柔若無骨,溫暖沁心。  「您怎麼有空來?」帝釋天擱下入耳的一切,堅定的回握眼前心心念念由衷關懷著他的儷影。「應該是我跟⋯⋯」對於直呼黑色戰神之名他遲疑了。「該是我們去拜訪您。」  「你總是這麼貼心,帝釋天。」阿修羅的母親笑靨如花。「我抓好了進補的藥草,想早點拿給你。」她回眸刮了眼阿修羅。百口莫辯的阿修羅只是走近兩人。  補藥。嗚。  「他嫌苦不願吃的,母親。」阿修羅點破帝釋天的心聲。  「那就是你的責任了,阿修羅。好好督促帝釋天。」阿修羅母親溫和卻不失嚴厲的叮囑。「說到底,要不是你,帝釋天犯得著滋補──」  「啊,您、您⋯⋯」帝釋天慌忙轉移話題。「要不跟我們一起去走走?我們今天⋯⋯」他們是要去哪?為什麼要特別出門?他想不起來。  「不用了,你們兩個好好過,我去了礙事。」阿修羅母親俏皮眨眼。「再說,阿修羅,你想獨佔帝釋天吧?」她語氣轉為揶揄,斜睨著阿修羅。  不料阿修羅一反先前閃躲的態度,竟不迴不避直勾勾地望進他母親眼底。  「是的,母親,我今天想獨佔他。」阿修羅字字鏗鏘堅決,人也往帝釋天貼來。「抱歉。我們明天再⋯⋯母親?帝釋天?你們怎麼都愣住了?」  帝釋天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單手抹了把臉,心悸到發疼。  「你這小子,真是⋯⋯跟誰學的。」阿修羅的母親鬆開帝釋天,再次止不住的以手為扇搧風,替羞到通紅的臉散熱。「好好好,藥記得服用,母親識相點,該回去了。」  「我送──」  「沒事。」阿修羅母親按住阿修羅手臂,制止他追來,寵溺的笑道。「好好陪帝釋天,別欺負他。」  「我不會的。」阿修羅允諾。  兩人並肩站在門口,目送阿修羅母親心滿意足地離去。  阿修羅靜靜的注視那纖弱的背影至徹底消失,這才低頭看向帝釋天。  帝釋天佯裝不知,依舊遠眺著小屋門前蓮花池,田田綠葉間無數粉蓮朝天盛開,如詩如畫。不用對上眼,阿修羅眼神中飽含情愫,而帝釋天心知肚明。  阿修羅凝視著他的目光脈脈動人,其中的珍惜程度不亞於注視母親時的模樣。遣走母親的舉止更像是無言中在對帝釋天的宣告,他更重要。  「你穿這身真的好看。」阿修羅開口。  帝釋天品味著自己心頭更上一層的喜悅。他好久不曾這麼開心了。當然帝釋天也滿腹怨言,抗議過多少次?在母親面前避諱點,別老愛影射那些羞於啟齒的事。現在的讚美是意圖安撫他?想得美。  「謝謝。」帝釋天選擇彬彬有禮的回應。轉念想想,他鬧什麼彆扭?差點忘了這裡不是現實。當務之急是要探得黑色戰神的──  大手扣住了帝釋天下顎,以溫柔堅定的力道要他抬頭,兩人對望。阿修羅表情沉著,火眸中燃著帝釋天再熟悉不過的佔有慾,焚燒著他的倒影。阿修羅俯身湊近,兩人的唇距離越來越近。帝釋天無法闔上眼,所有考量再次灰飛煙滅,他束手無策、眼睜睜看阿修羅就要得逞。阿修羅該不會想再續按摩之後⋯⋯?他應當拒絕,但他不想,做不出抉擇。  帝釋天受不了自己欲拒還迎的態度,心七上八下的越跳越快,噴在臉上的氣息使他微醺,他再不表態,就要被吻⋯⋯  阿修羅在最後一秒煞住。  「你這樣⋯⋯」兩人的唇瓣間不過差之毫米,帝釋天可以感受到阿修羅說話時喉頭的震動。「我是該,還是不該?」  帝釋天啞口無言,心一橫抿死了唇使勁閉上雙眼。  屬於他人的體溫撫過前額、撩開瀏海,薄刃般的唇印在帝釋天眉間鮮少示人的天眼上。  「臉好紅。」阿修羅捏了把他的臉蛋,調皮的說。「期待什麼?」  「你!」眼前的俊臉堆滿壞笑,帝釋天氣得甩開摩挲著他緋紅側臉的手。要知道他出生顯赫,家人之間相敬如賓,從帶領天人到登基成王,無人不對他畢恭畢敬,誰曾這樣輕薄過他?更要命的是他越氣,心頭那沸騰的情緒越是氣成了甜甜的糖絲,比嚐了口蜜還甜。  他怎麼就拿這人一點辦法都沒有?  一個他並不認識的人?  又或者,他其實認識,但不記得了⋯⋯  「走吧。」  阿修羅的邀請驅散了帝釋天靈魂深處即將湧現的憂傷。  帝釋天羽睫扇動,晶瑩翠眸審視阿修羅朝他伸來的手,拿不定主意。一部分的自己還不想原諒眼前的人。  微風習習,三兩落英飄過。  他用金色的指甲戳了戳大手的虎口,稍作試探,最後決定抓住袖襬,別過視線。  「出門去。」  帝釋天眼角餘光仍瞥見了阿修羅向來銳利的眼柔波粼粼,唇角勾起。
  上路了帝釋天才知道,兩人的目的地是城另一側的郊外。至於原因,據阿修羅所言,是他自己要求,說就今天,想吃些不同的。  帝釋天也不去深究,都給阿修羅說吧。一來他滿腹疑竇理不出個頭緒,不如好好觀察、見機行事,再者⋯⋯反正能跟黑色戰神同行,他都好。  他知道黑色戰神叫阿修羅。  他的阿修羅。  然而⋯⋯帝釋天揪緊掌心裡的血紅衣襬。  「怎麼了?」  帝釋天搖搖頭。  想著阿修羅,待在阿修羅身邊,跟著阿修羅的步伐前進,明明再自然不過。  那這股愧疚感又從何而來?每當他輕啟雙唇,想呼喚這個響徹他靈魂的英名,歉意旋即掐上喉頭,帝釋天幾度近乎窒息,痛苦不已。  彷彿他曾犯下滔天大罪,陷阿修羅於死地,現在的自己卻一無所知⋯⋯但他怎麼可能背叛阿修羅?  人聲喧鬧傳來,帝釋天不禁駐足。兩人來到了市集的入口,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往來,不少人還對他倆露出親近歡迎的笑容。但在他的印象中,要橫跨城不需要經過市集啊?為何要特別繞路?  再一次,帝釋天懷疑自己為何對這幻境瞭若指掌。就像是他曾在這裡生活過百年。  阿修羅定是一切的謎底。宮殿中凌空出現的血蓮必是出自阿修羅之手,是他帶自己來到這裡。  兩人齊肩穿越市集的人潮,帝釋天下意識地靠向身邊寬廣的臂膀。阿修羅改成用手環繞他的腰,護著他不被人群碰撞,令不喜被陌生人觸碰的帝釋天安下心來。  「這裡到底⋯⋯」帝釋天環視周圍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人人都露出知足常樂的笑容,比他所統治的天域更為理想和平。「是哪裡?」  「你怎麼會問?你心心念念的忉利天啊。」阿修羅奇道。「是你要我放下過去芥蒂,與你生活。你希望我們一起待在這裡。」  忉利天?帝釋天心頭一驚。所有天人失落的故鄉,如今只在神話中被傳頌的聖地?兩人一起生活?  但他確實這樣提議過。他信心滿滿,確定阿修羅會答應他。啊⋯⋯  記憶混雜糾纏,真相持續隱匿在迷霧之中,揮之不去的罪惡感逼得帝釋天心生徬徨,直到前額一聲清脆,他愣了愣,發現是阿修羅在他眼前打了響指,將他拉出負面漩渦。  「擔心什麼?眉頭皺成這樣。」低啞磁性的關懷裡隱含心疼。帝釋天沒資格享有的心疼。「餓了?買點東西吃吧。」  「還好⋯⋯」帝釋天喃喃回道。他沒資格,但他打從心底渴求這樣的心疼,他放不了手。  在阿修羅的堅持下,兩人來到了一處小吃攤前,帝釋天只點了幾種方便帶走的甜餅。阿修羅難得沒堅持要加辣,買好了單要帝釋天在原處稍等,沒多做解釋快步離去。  不一會兒,接過包好的食物時阿修羅仍未回來,帝釋天更沒食慾,百般無聊地站在一旁等待。  忉利天,他一直想親自造訪這神話之地,一切都是如此祥和,然而這短暫的分離令他心亂如麻,帝釋天於是知道,若沒有阿修羅在,忉利天於他形同無物。  焦躁點滴累積,當帝釋天決定要動身找人時,阿修羅回到他面前,遞給他一個手掌大、白色錦緞的小包裹。  「早上那把梳子別用了。」帝釋天掀開包裝的布料時阿修羅說著。「做著玩的果然不夠牢靠,竟歪掉了。傷到你可不好。」  裡頭是把要價不菲的鑲貝漆梳,做工精緻細膩。帝釋天懂了,這是給他的,阿修羅剛才是去找禮物。為了這個禮物,阿修羅選擇繞路好經過市集。但帝釋天心思全回到被自己隨手擱在梳妝台上的樸素梳子上。  「那把梳子是你做的?」他吃驚的問。  「嗯。」  帝釋天手足無措。收到禮物他固然高興。  「我⋯⋯謝謝你的心意,阿修⋯⋯」苦澀沾黏他的舌尖,帝釋天仍無法直呼阿修羅。「我要那把就好。」他重新把漆梳包好推回阿修羅胸前,字斟句酌,竭盡所能想傳達心意。  「我喜歡那把。那把⋯⋯比較好。是我不小心摔著了。」  絞盡腦汁也好,帝釋天下定決心,至少要把那把小木梳帶回現實。  「是嘛。」  阿修羅不以為意,好似這樣的互動再尋常不過。厚實寬大的掌握住了帝釋天的手,一併包裹住在其中的扁梳。  「那這把你頂著,我做好新的之前加減用。」  「真的?」帝釋天欣喜若狂。「你要再做一把給我?」他飛快收手,將昂貴的梳子揣進懷裡。他不介意多幾把梳子。  「不許反悔。」  「當然。」阿修羅笑了,在帝釋天妥妥收好梳子後牽過了他的手。這次帝釋天敵不過自己,沒有掙脫阿修羅的手。  他喜歡被阿修羅牽著。  「怎麼沒先吃?這不是白等了。」  在阿修羅的監督之下帝釋天咬了幾口剛買的餅。餅香甜可口但不那麼對他的喜好,帝釋天覺得沒滋味,勉強吃完一個,餘下的全推給了阿修羅。阿修羅聳聳肩也不抱怨,三兩下清光食物後兩人再度上路。
  「紅菱⋯⋯」  站在小船前帝釋天望著被綠意覆蓋的遼闊湖水,湖另一側的山脈輪廓淡泊,如國畫的煙墨,往遠處漸層而去。菱角帶齒的綠葉漂浮在水面上,飄飄蕩蕩,看來十分生趣。  「你不是說想喝菱角湯?」阿修羅整頓著小船。  帝釋天沒有接話。他不記得了。但能跟阿修羅搭小船遊湖也很好。才想著,阿修羅雙掌左右摟住了他的腰,在帝釋天來得及反應前把他拎起、小心翼翼的把放到小船上。  「我可以自己走⋯⋯」帝釋天小聲嘟囔,保持平衡中緩緩坐下。船很小,他使勁挪動身子,想騰出空間讓阿修羅也踩上船,阿修羅卻利索地將挑紅的長髮高高盤起、綁好雙袖,接著乾脆的下到水中,一手還抓穩小船不讓輕巧的船體被他激起的水波影響。  湖水不深,只過阿修羅大腿上半,坐在船上的帝釋天剛好能平視對方。鮮少看到阿修羅盤髮,帝釋天不禁伸手戳了戳亂糟糟的髮球。好玩。  阿修羅咋舌,努努下巴。  「坐後頭去。」  嫌棄的語調令帝釋天皺眉。  「不要,我就坐這兒。」唱反調之際他不忘多戳幾下阿修羅腦門。阿修羅翻翻眼,拉著船開始往湖心走去,驕陽下涼風吹來,視野越發地遼闊;湖靠山的那側沒長菱角,水色澄澈,帝釋天收回手指,欣賞湖光山色。幾隻飛鳥橫渡蒼穹,水波搖曳,凸顯寧靜。  砸到帝釋天腿上的異物打破了這完美的一刻。他不滿地瞪著阿修羅。  在帝釋天欣賞美景之際,踩著淤泥的阿修羅彎下腰採菱,他拿起水面上的植栽、熟練地扭斷黑中帶青的果實,累積幾個在掌心後往小船上扔。帝釋天坐得太靠近阿修羅,菱角自然全落在他身上,像場黑色的陣雨。  「叫你坐後頭了。」阿修羅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  吃了悶虧的帝釋天只好往後。他撿起牛角形狀的烏黑菱角,端詳把玩,接著又著迷在阿修羅毫不拖泥帶水的採菱動作上。看著好玩,帝釋天也側身從水中撈了把菱角葉,想學阿修羅乾脆的擰下滴著水的暗紅菱角。怪了,同樣的動作,怎麼他扭下的全是葉子?  「採菱累。」阿修羅頭也不抬的摘採菱角,不忘告誡。「你別動,好好歇著。」  「這個簡單,我也會。」  帝釋天不死心,大概是他挑的菱角還沒成熟不好摘,於是扔掉後再換了把葉子,幾番努力終於掐下了菱角,他興奮之餘握得太緊,不小心被帶著雙邊尖端的菱角戳到掌心,悶哼一聲鬆手,辛苦收成的菱角落進阿修羅摘的菱角堆裡,分辨不出來了。可惜了他的菱角。  「天底下就你一人會被菱角刺到。」阿修羅急忙拉過他的手仔細查看,確定沒有傷後不忘削他幾句。「安份點,摔進水裡我可不管。我們兩人吃不了多少,很快就採完了。」  「多採點,帶去給你母親。」  「行,但你乖乖坐好。」  帝釋天不依。他肯定自己再摘幾個就能跟阿修羅一樣上手,彎腰又想撈菱角葉,眼前驀然竄出兩道黑到發亮的觸手,一道圈著他的腰把他往後拉,另一道則是處處阻撓,擋住帝釋天想探往水面的手。  「欸!」帝釋天驅趕眼前的靈神體,但無論他拍掉幾次觸手都會捲土重來,精準地擋下他所有動作。這是過度保護!  「不要這樣,阿⋯⋯」帝釋天有些煩躁地打掉礙事的觸手,嚥了嚥唾沫,終究是沒能叫出那個名字。「黑色戰神,你別──」  阿修羅乍看下沒搭理他,顧自埋頭採收,兩隻觸手卻突然左右壓著船舷分別施力,大小只能容下一人乘坐的小舟劇烈晃動起來,激起無數水花,濺濕悠哉採菱的阿修羅。  「哇!會、會翻!真的會翻!」帝釋天登時陷入危機,左搖右晃中他死命想扣住船底,但船底哪有地方能抓?他高喊著想制止阿修羅。「住手、住──停手!你──」  觸手卻變本加厲,帶著不把帝釋天拋下船不罷休的氣勢猛壓船板,情急之下他再也顧不得任何事情。  「不要這樣!阿修羅!」  伴隨著吶喊,白光四射;帝釋天氣急之下催動靈神體,霎那間金色的風吹過湖面,無數的白蓮發芽、抽枝,探出水面後迅速長高,花苞綻放、蓮葉舒展。  短短幾個眨眼間清香浮動,滿池的菱角被帝釋天催出的白蓮推開、消失,湖上開滿了白燦蓮華,無以數計的花與葉團團包圍兩人,四面八方夾來的蓮莖穩住了乘載著帝釋天的小舟,饒是阿修羅的觸手也無法輕易掀翻小船。  站直身的阿修羅呵呵低笑,因惡作劇得逞而得意。氣急敗壞的帝釋天撈了把湖水就往阿修羅臉上潑去,阿修羅閃躲著,漸漸變成捧腹大笑,真心氣不過帝釋天又潑了好幾次水。  「還笑?」帝釋天乾脆捏起菱角往笑到肚子疼的阿修羅身上扔。但他也知道,自己已經不氣了。  阿修羅終於止住笑,眼明手快地接住拿來攻擊他的菱角再放回船上。接著,阿修羅自密集圍繞著他的綠意中捧起距離最近的一朵白蓮。阿修羅的側臉還殘著因大笑產生的酣紅,令那張輪廓深邃的臉越發俊俏迷人。  「唉。」  在帝釋天的注視之下,阿修羅將盛放的白蓮輕輕拉近,深呼吸,讓白蓮的馨香沁入五臟六腑。  「被困住了。」  阿修羅嘆得陶醉,目光流轉,意有所指地看向他。  帝釋天失去了語言。白蓮源自他的靈神體,是他的一部分,也可以說就是他本人。  「阿修羅你⋯⋯」心跳得飛快,脈搏鼓動,帝釋天幾乎聽不到自己的嗓音。「說什麼傻話⋯⋯」  事到如今說被困住?  本來就一直是他的阿修羅啊。  「帝釋天。」  深情呼喚猶如定心的錨。水聲躁動,阿修羅鬆開白蓮後拉近小船。  帝釋天覷著眼底只有他的阿修羅,探出手,用袖口擦拭阿修羅被他潑濕的臉,撥開滴著水珠濕漉漉的瀏海,最後單手捧著那張盈滿笑意的臉。  阿修羅閉上眼,靠著帝釋天的手,小半晌後恢復成平時冷靜的模樣,帝釋天也在滿足後收手。  「結果還是吃蓮子?」阿修羅清點剩下的菱角,見所剩無幾後蹙眉,隨手摘了好幾個蓮蓬。  「想喝菱角湯。」帝釋天刻意堅持。「考驗你廚藝了,阿修羅。」  「這稱得上什麼考驗?」阿修羅冷笑,拉著小船準備打道回府。  帝釋天打包好今天的收穫後窩在船尾,看阿修羅艱難地在不傷及蓮花的情況下左撥又繞,將兩人帶回岸邊。他全然不介意阿修羅用觸手直接劈出條路,但阿修羅萬分不捨的模樣惹得帝釋天心癢癢的,滿滿的。  終於回到湖邊,搭著阿修羅的手帝釋天拎著裝滿菱角蓮蓬的小包袱登上岸。阿修羅自己則大腳一跨輕鬆上岸,清洗雙腳後擰起滴水的褲管。天光正好,只要適當的擠乾衣物,估計曬不了多久就會恢復乾爽。帝釋天再次拉起袖替阿修羅擦拭背脊,華麗的長袖因吸飽水珠而沉重。阿修羅弄得差不多後站直背脊,見狀帝釋天踮起腳尖想拆開阿修羅盤起的髮,指尖滑過古銅色水氣猶存的背肌。  帝釋天描繪起阿修羅背上的紅紋刺青。跟自己身上多處的天眼相似,由於阿修羅幾乎不會徹底綁起長髮,背部鮮少示人。帝釋天自豪的想,或許除了阿修羅母親外,唯自己有資格撫摸這寬廣可靠的背影。  「阿修羅⋯⋯」  「嗯?」阿修羅動作停頓,高舉的手沒有立刻鬆綁亂髮。  帝釋天往前一步,珍惜的靠上阿修羅堅實的背,泫然欲泣。  「我的阿修羅。」  他終於敢說出口。  明明就在眼前、唾手可及的近,為何帝釋天總覺得他遺失了他的阿修羅?  「我好想你⋯⋯」  帝釋天甚至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不察自己的哭腔。  掌底的肌肉變得僵硬,阿修羅似乎被他唐突的舉動嚇到,帝釋天正欲收手退開,阿修羅轉過身把他抱了個滿懷。激動的力道壓迫著他,帝釋天有些呼吸不順,卻甘之如飴。  仍嫌不足,阿修羅藉著身高差異將帝釋天整個人高高提起,抱著他開始轉圈。  「住手,阿修羅。」帝釋天笑得合不攏嘴。「我會暈的,而且好癢,呵呵。別這樣⋯⋯」  帝釋天把手按在阿修羅賁起的肩上,言不由衷的阻止。不同於在小船上的惡作劇,阿修羅緩緩轉圈,沒給他帶來一丁點的不適。  阿修羅笑得好燦爛,世界相形失色,不值一顧。  能讓阿修羅笑得如此開心,帝釋天心花怒放,替自己感到無比驕傲。  轉了好幾圈阿修羅才滿足地停下腳步,將帝釋天放回地面後擁在懷中,久久不願放開。  換成帝釋天不滿意。他主動踮起腳,向上摟住阿修羅的脖子,輕閉雙眼。  帝釋天如願以償,迎來期待良久的深吻。  「回去吧,阿修羅。」一吻方盡,帝釋天微微喘著,目光爍亮。「回家。」  在那座山坡上,門口有著蓮池的小房子。  「好,一起回家。」  阿修羅再次低頭,掠奪帝釋天的唇瓣,汲取他欣然的回應。  帝釋天不再煩惱,忘卻煩憂,兩人不知饜足的持續擁吻。
  沒有日出日落的忉利天,天邊卻有著絕美的彩霞。  「腳軟了。」回程時帝釋天故意鬧。「背我,阿修羅。」  金橙橙的夕輝中阿修羅煞是無奈,但他沒有多說什麼,低下身,確定帝釋天抓好後站起身,一步一步踏著歸途。  帝釋天帶點倦意慵懶的靠在阿修羅頸窩。他時不時親吻、舔咬阿修羅的尖耳與脖子堅毅的曲線。更多時候他側著臉,抗拒著恍惚的睡意,不厭其煩地瞅著地面,看日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
  「你去小睡片刻?做好飯再叫你。」阿修羅在灶台裡升起了火。「剛路上也沒睡吧?虧我把你一路背回來。」  帝釋天找了個不會妨礙阿修羅忙碌的角落,拉張板凳坐著,目不稍瞬的關注阿修羅的一舉一動。  「我不累。」  有阿修羅在,他精神好得很。  「別逞強。」阿修羅沒逼他,確認火勢後準備燒水。  「沒逞強。再說,不盯著你,總覺得你會擅自加些奇怪的東西。」  帝釋天不記得是什麼,但他肯定自己不會喜歡。  「魔鬼椒不是奇怪的東西。」阿修羅的話立刻給了他解答。「我出去下,你別亂碰。」  魔鬼椒,極端危險物品,帝釋天肯定這是少數幾項關於阿修羅他不想記得的事物。還有另一個⋯⋯  帝釋天目光落在砧板旁的蓮蓬上。阿修羅不讓他做任何事、逼他休息,但帝釋天也想幫忙。扳蓮蓬取蓮子這點小事難不倒他。  他順利的破開蓮蓬,幾顆蓮子因此掉落地面,四處滾動,小巧可愛的蓮子像一顆顆綠色的珍珠,帝釋天一時看得入迷,沒注意到迅速逼近的危機。  翅膀拍動的邪惡噪音傳來,帝釋天正想彎腰撿拾,深橘色的鳥嘴搶先一步啄走蓮子。帝釋天狐疑抬頭,一隻大白鵝惡狠狠地瞪著他,嘎嘎叫了幾聲後張開雙翼──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驚天動地的慘叫差點沒把屋頂掀了。  「你怎麼到現在還是不會趕鵝!」  阿修羅火速衝回廚房,救下被鵝追到四處逃竄差點撞翻鍋子的帝釋天。  「不是叫你別碰,去休息!」  「阿修羅才是,為什麼到現在還要養鵝啦!」被觸手高高拎起的帝釋天的憤怒不亞於阿修羅。「我不要休息!」  阿修羅僅僅挑眉。  直到晚餐全部上桌,阿修羅才願意解開觸手把帝釋天放下。  「你煮的料理還是一樣美味。」帝釋天喜孜孜的品嚐著一桌好菜。「不愧是我的阿修羅。」採菱前買的那些甜餅根本不能和眼前的料理比。帝釋天食量不大,長期以來因操勞操心而食慾不振,但他現在完全停不下筷子。  「哼。」阿修羅低著頭剝蒸菱角,毫不領情。帝釋天笑呵呵的,也不介意,抬起桌面下的腳輕踩了下阿修羅的膝蓋,滿意的看虎軀發震。他頑皮的張口,要阿修羅餵他。  阿修羅嘆氣,遂了他的意,將手中剝好的幼白菱角仁塞進他嘴裡。帝釋天順勢舔了舔遞到唇畔的指尖,觀察阿修羅的反應。  「慢慢吃,多吃點。」阿修羅表面上無動於衷,用大拇指指腹抹了抹帝釋天的下唇,收手。「等天暗了,我們再出去走走。」  天黑?  帝釋天下意識地望向窗外。暮色沉沉靄靄,天地間不知不覺之中夜幕收攏,星斗眨眼。  這不對。  「但忉利天的精神之海沒有春夏秋冬,沒有黑夜白晝,時間流逝卻一成不變。」  「不錯,真正的忉利天或許如此。」阿修羅臉上閃過一絲慧黠的笑。  帝釋天登時明白過來。  果然。如他所想,這裡是阿修羅的夢,是與世隔絕的幻境。  專門為了他打造的理想鄉。  然而,只要是夢,終究會醒。  「阿修羅⋯⋯」帝釋天放下碗筷,在離別的可能前食慾蕩然無存,清眸積蓄憂傷,滿嘴苦澀。「我──」  「別愁眉苦臉。」阿修羅點了下帝釋天糾結的眉頭,拭去他眼角的水氣。「我現在就在這裡。開心點。」  帝釋天當然開心,發自心底感到快樂。有多開心亦有多傷心。若連必須分離的理由都想不起來,他該如何承受這巨大的悲傷與孤寂?  阿修羅猛得揉起帝釋天的頭,大手在他腦袋上恣意亂撓直到他哇哇大叫尖聲抗議才罷手。帝釋天連忙整理自己翹得亂七八糟的頭髮,想踹阿修羅一腳卻被躲開。  「想太多。」阿修羅拖著腮幫子,笑盈盈的注視著他。「沒事的。」  帝釋天哼哼不悅,矜持優雅的再次拾起筷子。  「這道不好吃。」他裝作若無其事,故意挑剔。  「又口是心非。」阿修羅露出拿他沒轍的表情。「不好吃就加點魔鬼椒?」  「不准!」
  「會不會冷?」  不待帝釋天回答,阿修羅已披了件外罩在他身上。他趁機拉住阿修羅,索吻。  夜風輕拂,他們踏著結露的柔軟草皮,並肩在星空下漫步,一語不發。  新月隱隱,星河浩蕩,美不勝收。  走到累了,兩人默契十足的原地坐下。帝釋天本是靠著阿修羅,想想他改變位置,大方地躺到阿修羅盤起的腿上。  帝釋天慢條斯理的磨蹭,喬到枕起來最舒服的位置,這才張眼。星光微弱,帝釋天看著阿修羅與浩瀚的星空。而低著頭看他的阿修羅,眼裡惟他一人。  「今天是我們初遇的日子。你可還記得?」帝釋天悄聲問到。  那一天,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他們救下了彼此。  夜色霧黑,帝釋天看不清阿修羅的表情,抬手第無數次撫摸他最親愛的容顏。  「當然。」阿修羅肯定道,握住帝釋天的手,憐惜的親吻他掌心。乾燥的觸感摩挲著帝釋天掌中脆弱的天眼。  流星劃過視線一隅。據說平安京的人們有對流星許願的習慣。  但願此刻化為永恆。  「我在宮內總睡不安穩。」帝釋天拉過阿修羅的另一隻手,覆蓋在自己胸口,感受心臟搏動。生的脈動。「過去也是,現在亦然⋯⋯習慣要有你在。」  只要在阿修羅身邊、感受阿修羅體溫,帝釋天總能安然睡去,一夜好夢。  阿修羅的溫暖是專屬於帝釋天的良藥。  一如現在,有阿修羅陪著,他開始犯睏,眼皮漸漸變得沉重。  「睏了就睡吧。」  「睡了⋯⋯就結束了?」帝釋天依依不捨。  「不會結束。」阿修羅的承諾簡潔,重於泰山。「你要好好調養,切莫躁進,萬萬不可逼垮自己。」  在帝釋天身上的手微微顫抖。是嘛,他讓阿修羅擔心了。是他不對。  帝釋天點頭答應,用力收緊五指回握阿修羅,要他相信自己。  「不久之後再回過頭,帝釋天,你會發現這段分離短促到不足掛懷。」  「會有⋯⋯那樣的一天嗎⋯⋯」  「會的。」阿修羅柔聲答道,用手蓋住帝釋天雙眼。「只要你希望。」  但阿修羅始終沒能阻止自他眼角滑落的兩行清淚。  「我殷切的希望著。盼這天及早來臨。」帝釋天微笑,笑著哽咽。「我今天很快樂⋯⋯非常非常⋯⋯」  「我也是。」  阿修羅的嗓裡沒有傷心,只因思念而沉重。  毋需傷心。  假以時日,他們必然重逢。  「晚安,帝釋天。」  「晚安,我的阿修羅。」
  我一直都在。
  不成調的搖籃曲慢慢沉入靈魂深處、遠去。  消逝。  當最後一顆音符也被遺忘,帝釋天緩緩睜眼,茫然許久才認出王宮挑高的天花板,以及一旁包圍著他的人們。  「陛下!陛下醒了!」  「太好了⋯⋯」  帝釋天聽見喜極而泣的哭聲。發生什麼事了?  「蘇摩⋯⋯毗琉璃⋯⋯」帝釋天扶額,意外的摸到自己臉上的淚痕。他怎麼哭了?「我到底⋯⋯?」  「您突然在走廊上昏倒了,陛下。」  「這是過勞,陛下。」御醫鄭重勸告。「您要更注重玉體安康。」  「⋯⋯過多久了?」  「一刻鐘。」  一刻鐘。  才一刻鐘?  那洋溢著笑容與幸福的一日,不過短短一刻鐘?  帝釋天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坐起了身。出乎眾人意料之外,他的動作流暢、精神抖擻,狀況絕佳,完全不像因過勞而倒下的病人。  帝釋天知道他做了場夢。他所有願望與渴求都實現的美夢。那個人在的美夢。  但他不記得了。  不待御醫苦口婆心,帝釋天宣布他今天要好好休養,遣走了所有人。他知道自己願意修養的決定令包括蘇摩跟毗琉璃兩位親信在內,眾人離去前皆鬆了口氣。  臥室內恢復清淨後,帝釋天下了床。  他先是好好的沐浴,悠哉地泡了大半個時辰,梳洗後鄭重其事的更衣。  期間他命人在不干擾他的情況下備好他鍾愛的茶與幾樣甜點。  他要獨處。至少今天,帝釋天不想再碰到任何人。  親自將熱茶與點心端到窗前,帝釋天焚起清香,將一切調整到最愜意的模樣,這才撩衣坐定,靜靜遠眺遼闊的窗景。  帝釋天不記得了,但他確定這是屬於他與某人的,特別的日子。  不可思議的是他胸坎裡沒有一絲半縷的難受。  相反的,他的心滿滿的,飽飽的。  像是被美好的陽光照射著,暖洋洋的,熱烘烘的。  帝釋天輕啜甜茶,沉醉在悠閒的時光裡,看落日熔金,看星辰軌跡,看月光華如凝,細細品味美夢的餘韻。  到了明天他將再次忙於政務,再次回到操勞的日常中,為了天域的所有而努力、奉獻生命。  但今天,他答應了那人,帝釋天決定奢侈地享受良宵平靜。  帝釋天放空思緒到徹底滿足,方起身、換上寢衣,打算早早睡去。他也答應了那人,要好好休養,珍重自己。  捻熄了蠟燭,帝釋天窩在床榻一側,難得無憂無慮的闔眼睡去。  終有一天他會憶起,這專屬於他倆的日子為何特別。
  ***  不見天日的深淵裡,破壞神阿修羅睜開雙眼。  怕自己的破壞欲傷到對方,也受限於自己付出的代價,阿修羅只能營造短短的夢境,逼迫那個焚膏繼晷、一心想找到自己的傻瓜好好放鬆。  至少今天,那人有乖乖聽話。  阿修羅很滿意。  帶著無遠弗屆的思念,他效仿了所思之人,屏退所有部下後獨自在寢室內盤腿而坐。  金光浮動,阿修羅喚出蓮花,捧在掌心,靜靜陪伴著他。  大夢初醒,春宵短。  無所謂。到頭來,阿修羅要的從來不是虛假的夢境。  「不日我將重回光明,回到你身邊,帝釋天。」他把玩著金蓮。「那一天並不會遠。」  語畢,阿修羅也再次的,閉上了眼。(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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