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些細碎的聲響。
像雨聲,卻不連續。像翻動書頁的聲音,卻又不那麼柔軟。像鈴鐺的聲音,卻沒那麼張揚。
於是他在黑暗中緩緩睜開眼。
但說是黑暗並不是完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雖然房中沒有點燈,但在沙發椅背相對的方向傳來些許光亮,大概是有人點著桌燈。博士意識到自己似乎又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睡著了,而自己剛剛好的待在椅背投下來的陰影裡。顯然點燈的人並不希望燈光干擾到他的睡眠,特意調過燈光的方向。
「……」扶著還有些混沌的腦袋,博士緩緩從沙發上坐起,這才發現自己身上蓋著東西。他記得那是送葬人特別在辦公室準備的薄毯,模模糊糊的抓緊了毯子時,他感覺到燈光又被調暗了些許,正在疑惑之際隨即聽到有人喊了他一聲。
「博士。」預料之中的聲音。
「……晚上好。」大概被喊清醒了,博士揉揉眼、打了聲招呼,他站起身時看到在書桌旁的送葬人正帶著眼鏡看著自己。
「?」
不曾見過他這樣裝扮的博士著實傻了一下,從來都只有看過送葬人帶著狙擊用護目鏡的樣子,第一次看到他戴這種風格的眼鏡的確讓博士愣神了一陣。
好普通。
這是第一個出現在他腦中的想法。
但意外地很適合。
因為腦中突然的想法而讓博士勾起嘴角,就是因為送葬人普通而日常的樣子太少見所以自己才會覺得驚訝。但,能看到這樣的他就代表他們的日常很接近呢。
大概是剛睡醒的博士臉上疑惑的神情太過明顯,送葬人看著短暫出神之後晃過來書桌旁的人開口解釋:「這是工作用的眼鏡。」
「蠻適合你的。」博士笑笑,給了他的眼鏡一個正面評價,緩步走到桌邊才發現桌上的東西、也就是送葬人口中所謂的工作到底是什麼。
書桌上擺放著一張特殊的墊子,上面則是分門別類用收納盒放好的子彈部件與有著雕花的彈殼,旁邊還有幾顆已經組裝完成的霰彈槍子彈。
送葬人正拿著特殊的、組裝子彈專用的工具望著自己,專用夾子上還有著一個半成品。
「哇喔。」第一次看到送葬人自己組裝子彈的現場,博士一下子眼睛都亮了,「這是你們用的蝕刻子彈?」
「是的。」送葬人應道,接著將手上的工事暫停,並將一旁原本放著工具箱的椅子清空,拉到博士身前。
「我不會打擾到你嗎?」博士看著他的動作,第一時間沒有坐下,雖然大概能猜測的到自家助理的回答,但仍笑著開口問了下。
「不會。」送葬人看著博士動作輕巧的在他身旁坐下,手上拿起了工具繼續了剛才進度。
其實送葬人進行的工作只是簡單的組裝而已,按順序排列部件、壓實、放進彈殼中、封層,但送葬人動作的流暢度與那雙形狀好看的手,還有或許是特意放慢、彷彿有意完整展示部件的動作,讓製作子彈這枯燥乏味的事情也顯得賞心悅目許多。
而博士在盯著看的同時發現他剛睡醒那刻所聽到的細碎聲響,應該就是送葬人在製作這些子彈時、金屬碰撞的細小聲音。
博士之前對拉特蘭人使用的蝕刻子彈已略有耳聞,這回倒是第一次見到這蝕刻子彈的組合過程,饒有興趣的盯著看的同時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在這時候看到送葬人製作子彈代表的意思。
「最近會派給你太多任務嗎?」看著送葬人的側臉,博士擔心的問著。「任務數量最近沒有變更,」送葬人停止動作,轉頭詢問,「為什麼會這麼問?」
「因為這時間還看到你在弄這些,想著會不會是因為任務太多,你沒時間做了才這麼晚才在這做。」畢竟自己常常帶著送葬人東征西跑,不管是偵查還是作戰通通有他,如此一來會不會無意間讓他太辛苦了?博士輕咳了一聲,轉開視線看著窗外的夜色。
「不會,任務數量尚在可以負擔的範圍。」「那就好。」眼角餘光看到送葬人又繼續手上的工作之後,博士才將視線轉回桌上。
既然原本擔心的問題得到回答,博士的學者天性使然、忍不住向送葬人提出問題。
「所以你們使銃的薩科塔、子彈都是自己製作的?」「大部分不是。」送葬人看著靠過來的博士,讓了個角度讓他能看到進行中的製作過程,「通常只是簡易的組裝,我們能從拉特蘭境內定時收到補給。」
「公證所?」「是的,其他不是公證所的人員也都有管道能取得,除了拉特蘭境外也有商店在販售,雖然品質較粗糙但也足夠一般人使用。
所以大部分的人習慣購買已完成的子彈,而有個人需求的話則會購買零件自行組裝。」
「你算是有個人需求的人嗎?」博士打趣道。還以為送葬人都用公證所通用配給的東西,估計連眼鏡都是,不然怎麼會一年四季都穿著同樣的制服呢?
博士似乎看到送葬人朝他看了一眼,但在他思考著是不是錯覺的時候又移開目光。「⋯⋯為了應對更多不同的敵人與局勢。」
「的確,每場戰鬥都需要不同的應對呢。」博士看著滿桌自己分不清但似乎都別有功能的子彈部件,了解了送葬人的意思。
「才可以更好的保護您。」
博士聽到送葬人輕聲開口,愣愣抬頭的同時望進他眼裡。那是一如往常的澄澈藍色,因為較暗的燈光深沈了些,恍若夜空。
確實如此。自與送葬人相遇之後,他們經歷了無數場艱困的戰鬥。從一般簡單的護送任務,到艱困棘手的危機合約委託,在博士身邊幾乎都能看到送葬人的身影。
確認進攻路線、掌控全局狀況、保全撤退路線、到防止後方被偷襲這些事情,只要有兩人在的戰局,就可以免除許多不利於戰況發展的可能性,進而穩定局面。甚至合作久的幹員們都知道,只要送葬人在博士身邊,他們就不需要擔憂後方防線可以全力進攻。
博士一直認為送葬人是因為他們簽署協議內容才這樣盡心盡力的保護他,這樣沒有絲毫懷疑的信任他。直到一起經歷過許多日子之後的剛才,博士才發現,也許、或許這些來自送葬人的保護與信任,是因為他想。
短暫的沈默之後,送葬人率先轉開視線,將注意力轉回手上的工作。而輕微的聲響再次傳來,博士這才回神,稍微拉開了跟送葬人之間的距離。
「啊,那,你有辦法自己做子彈嗎?」話一出口博士就後悔了,這什麼傻問題,博士懊惱的想。
他其實只是想隨便找個話題,不然的話⋯⋯他可能會一直盯著送葬人移不開眼。
「有完整工具組的話是可以的。」送葬人抽空指了下旁邊的工具箱,「但公證所基本配發的工具以輕便攜帶為主,功能並不完整,您可以拿起來看。」
「那我就不客氣啦。」博士拿過工具箱放在腿上,拿出其中幾把把玩著。雖然看這些有著不同形狀與功用的器具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但博士看的出來使用這套工具的主人保存的極好,只在接口處以及手把的地方看的出一些時間的痕跡。
博士將工具收好了之後,送葬人剛好也結束了進度。「那我就先回房休息了。」博士看他收好了東西,溫和的開口,「你也早點休息。」
「好的,」送葬人頓了一下,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但最後只是輕聲說了句,「晚安,博士。」
「晚安。」
─
那是一個下著雨的午後。
「艾澤爾來了嗎?幫我叫他過來吧。」來自拉特蘭的新任幹員剛落腳,手上的行李甚至還沒放下,就被博士叫到了辦公室中。送葬人看著走過來的熟悉面孔打了聲招呼,也要跟進辦公室時卻被博士攔了下來。
對方帶著歉意的開口,「抱歉,送葬人可以在外面等我一下子嗎?」
「……可以。」疑惑著兩人應該沒什麼機密事項需要單獨談話的空間,但送葬人在評估艾澤爾並不會對博士造成安全問題之後,還是答應了下來,然後往艾澤爾那邊看了一眼。
顯然是有些怕自家助理對新進幹員造成壓力,博士往他身前一站,不著痕跡的擋住了送葬人的視線,連忙把艾澤爾推進辦公室,「那就麻煩你等我們幾分鐘了唷。」
「好。」門在他面前關上了。
所幸博士沒讓送葬人等太久,艾澤爾很快地從辦公室裡出來了,但他看著送葬人尷尬地開口,「那個、呃,博士叫我跟前輩聊一下,等會兒再進去……」他看著眼前面色沉了幾分的前輩,在內心喊了聲救命。
但是……
「前輩的上司對您似乎很好呢。」艾澤爾試探性的開口,果真看到送葬人稍微歛去他的氣場、身後浮動的黑色晶翼似乎也稍微不再那麼警戒─雖然這大概是本人無意識的反應。
啊啊。
艾澤爾往身後的門瞄了一眼。
「是。」沈默蔓延了半晌,他得到了送葬人肯定的回答。
「博士感覺起來是個好相處的人呢,今後也要請前輩多多指教了。」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艾澤爾露出笑容,「放心,博士很在乎你。」
送葬人沒有反應,只是看著辦公室的門沒有說話。
「送葬人!在嗎?」聽到博士從門內喊人的聲音,艾澤爾頓時感覺輕鬆了不少,對著送葬人點了下頭,「那我先去人事部辦理手續了,期待跟您的合作,前輩。」
「人事部從前面走廊右轉到底,進電梯之後都有標示,出電梯左轉就是了。」送葬人不忘提醒新到的拉特蘭同僚。
「謝謝前輩,再會!」走遠的艾澤爾回身揮了揮手。
確認艾澤爾朝著正確的方向前進之後送葬人才轉回視線,推門而入。
「來啦?怎麼站在外面這麼久。」博士在辦公桌前探頭,看著走過來的送葬人問了一句。
「告訴艾澤爾人事部在哪裡。」送葬人據實以達。
「啊我剛剛忘了提醒他,還好有你。」博士露出一臉要完的表情,隨即露出笑容,「不過我相信他可以靠自己找到的。」
「然後啊……」博士神神祕祕的抬頭看著送葬人,然後從桌下拿出了一個禮物盒和一個不知道何時出現的小蛋糕。
正當送葬人在疑惑的時候,博士笑了開來。
「生日快樂,費德里科。」
他有些罕見的愣住。
連自己都忘了的日子,博士居然還知曉、並特別記在心上。
「啊,就之前翻到你進來時候的幹員簡歷就順便記下了,畢竟是我可靠助理的生日。」博士眨眼,看著遲了一些才伸手接過禮物盒的送葬人期待的問,「不拆開來看嗎?」
「好。」
於是他看著送葬人動作很輕、小心翼翼的打開了禮物盒。
是專門製作蝕刻子彈用的、整套的工具組。
與他現在使用的、公證所分配的不一樣。那是連送葬人都看的出來,出自拉特蘭、完整且造價不斐的工具組。
「應該、還行吧?」博士看著送葬人的表情,沒顯現出疑惑應該還算喜歡吧,吧?
但因為打開禮物之後的送葬人一直保持沉默直直盯著盒子,博士忍不住開始解釋。
「抱歉,因為實在想不到可以送什麼給你,所以我委託艾澤爾來羅德島報到時順便幫我帶過來,如果你不喜歡的話……」
「我很喜歡。」
「我可以……咦?」
「謝謝您,博士。」
猛然意識到送葬人的回答代表的意思,博士在看到他嘴角若有似無的弧度之後才回過神來。
「不,」博士看著抬首與自己對望的送葬人,笑得溫和,「我才該謝謝你。」
「謝謝你來到我身旁,謝謝你為我做的所有事情,謝謝你,還沒有離開我。」
「⋯⋯謝謝你,我的天使。」與之對望時,送葬人看到博士眼裡盛著光。那是任何看向他的眼神中都不曾見過的東西。
送葬人說他不懂情感對人的意義,但在擔任博士助理的這段日子裡,他似乎能漸漸開始理解了。
因為當他見到因為通宵規劃新作戰所以使用過量理智劑、而被後遺症折磨到渾身冷汗的博士強撐著對他露出微笑的時候,他會感覺到如針刺一般的焦慮與擔心。
當他見到為了誘敵不惜將自身置於險境,結束戰鬥後虛弱倒在他懷中的還衝著他笑的博士時,那悶在胸口無奈與不悅的感覺。
還有當他出了長期任務,深夜趕回羅德島時,在燈還亮著的辦公室看到博士望著他睡意朦朧的笑和那一句歡迎回來,那樣的溫暖。就和此時此刻一樣。
其實在之前,送葬人認為博士像其他人那樣,跟委託人打好關係在協議上不是必要、甚至多餘的動作;更準確一點來說,是他已經習慣不去處理協議以外的事情了,他知道自己跟一般人有所不同,也習慣那些不理解與排斥的眼神了,他想。
但博士對他卻跟其他人不一樣。博士能理解他不同於其他人的地方,給予他幾乎無條件的信任,且在乎他的情緒與感受。
待在博士身邊很自在。
他不需要費心處理別人多餘的情緒與偏見,他不需要擔心因為他的處世之道而讓任務或是場面變得更加難以處理,他知道博士永遠是可以信任的。
送葬人甚至產生了一種:不想要離開的錯覺。
而這種感覺,也許就是所謂的重要之人。
⋯⋯又或者是喜歡吧?
並沒有發現送葬人的出神,早有準備的博士已經弄好了蛋糕,並遞到他的面前,「好了,室內嚴禁明火,沒有蠟燭,將就一下吧。」
「你想許什麼願望呢?」博士笑問。
「我⋯⋯」送葬人不曾相信許願這件事情,但他的願望⋯⋯送葬人看著眼前帶著溫柔微笑的人。
現在或許已經實現了。
—end.
一點點碎碎念:
真的是,很喜歡葬葬,那麼喜歡(比劃
而且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喜歡,明明不算是我推的型(幹
可能那時候三次元經歷了太多太多、身心俱疲又崩潰焦躁很需要一個讓我看著就能冷靜下來的對象,就是葬葬惹
然後喜歡上就一去不復返,甚至可以說方舟出到現在的幹員沒一個可以讓我心動XD大概就是這種程度的喜歡(笑
因為葬跟博的情感觀不好摸,在寫的時候特別下功夫想了很久,希望有把心目中兩人相處的方式給描述出來
我只要他好好的就好了QQ
感謝看到這裡的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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