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琉雨 發表於 2021-8-9 01:09:50

[第五人格│占祭] 鳶尾色的夏日盡頭 [PG]



-Prologue-

無數次的犧牲拯救,無數次的徒勞懺悔。
還有,無數次的改寫時空。

而在這無數次的背後,真正等待著我們的究竟是甚麼?
神啊,請告訴我……


00.

這是個不太平常的夏日午後。

菲歐娜看著“他”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在見到自己的瞬間怔住,臉上露出難以形容的神情——像是欣喜、困惑、悲傷與絕望先後混雜在一起。

不太對勁。

「伊萊,發生什麼了?」

一向沉穩可靠的他,此刻看上去卻是脆弱無比,彷彿輕輕一碰就會崩潰。擔憂的情緒湧上心頭,她連忙向“他”走近,試圖跟他對話。

「誒,沒事吧?」

“他”卻只是盯著她看,沉默地端詳著她的臉,像要將這個真實存在的她烙印在腦海,卻又像透過她在凝視某種無法言表的存在,例如靈魂,例如未來。

到底發生什麼了?

到底發生什麼了?

無奈地戳戳“他”的肩,“他”卻還是毫無反應。
心底的擔憂更甚,眼前這個反常的他莫名令她焦躁起來。她一急,索性用力地抓住“他”的肩膀,邊晃邊喊道:

「伊萊,拜託你說點什麼,你這樣讓我很擔心!」

謝天謝地,她的聲音總算傳進對方耳裡。
”他”身體一振,嘴唇微張。

「我……」

「啊啊啊終於有反應了…真是的,別嚇我啦!」

見“他”終於有了動作,菲歐娜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她鬆開抓住他肩膀的雙手,以為能夠稍微放下心的時候,對方卻沒頭沒尾地拋來一句:

「我很抱歉。」

「嗯?抱歉什麼?」

她困惑地向“他”看去,剎那間那種一碰就碎的感覺消失了,取代而知的卻是冷漠與決絕,好像他剛剛下了什麼重大決定一般。
氣氛轉變的過於突然,菲歐娜來不及反應,只能愣愣聽進“他”接下來的話語。

「妳知道的,我能夠預見未來。」

那雙湛藍眼眸中的悲傷連同不能理解的話語一起,扎得她心底發涼。

「而妳的未來裡……不會有我的存在。」

菲歐娜瞪大眼。
明明拋下了這謎一般的話語,“他”卻絲毫沒有向她解釋的意思,反而自顧自地轉身就走。

錯身而過的瞬間,深色布料下似乎有道淡藍光輝一閃而過,但她沒能看清,只是怔怔地立在原地。
等她終於反應過來,跌撞著拐進他離去的轉角,他早已沒了蹤影。

她茫然地望著他離開的方向,對他的話語感到不解,更被他的態度弄得困惑,委屈地紅了眼眶。

她……她究竟做錯了什麼?



本文最後由 司空琉雨 於 2021-12-8 10:25 編輯

司空琉雨 發表於 2021-8-9 01:14:04

萌新文手開坑啦!
cp是第五的占祭,信仰組,內含微量勘咒/攝香/囚機/宿蝶,慢慢填坑中~
流血表現有,角色死亡有。
還請大家多多指教,歡迎評論哇(ฅ´ω`ฅ)


本文最後由 司空琉雨 於 2021-8-9 14:34 編輯

司空琉雨 發表於 2021-8-9 01:19:47

01.


菲歐娜 · 吉爾曼頂著整晚想東想西沒睡好收穫的兩枚黑眼圈走進飯廳,就這麼撞上罪魁禍首吃早飯的情景——對方一臉什麼事也沒發生似地抬手打招呼,邊將剩一半的培根蛋吐司塞進嘴裡,嚼得津津有味。


她頓時清醒了不少,心裡一賭氣,扭頭就往薇拉跟特蕾西坐著的那桌走。


「怎麼啦?」


察覺她神色有異,薇拉替她拉開椅子,敏銳地問:


「跟伊萊吵架了?」


她猛然抬頭想要反駁,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只是悶聲嘟嚷:


「我不知道……」


薇拉和特蕾西相互使了個眼色,紛紛開啟安慰模式:


「吵架總是難免的嘛,別看約瑟夫先生平常彬彬有禮的樣子,在某些情況下可是頑固的很呢。」


「就是說呀,吵架是再正常不過了,尤其是在調整母慈子孝二號的時候,盧卡那傢伙還說什麼“反正都是要去送頭的,幹嘛這麼講究”這種話——」


菲歐娜從臂彎裡抬起頭來:「等等,母什麼?」


「母慈子孝二號。」小特挺起胸,一臉正經地介紹:「是我昨天開發出來的最新款喔,充電後能夠自動追蹤監管者,在綁氣球的時候衝上去“滋”一下,順便扛個刀——」


別說了別說了,小特妳身後那隻端盤子的兒子都已經開始流淚了啊!


菲歐娜不知道該吐嘈把好好遛鬼扛刀的兒子喚來端盤子,還是兒子居然會流淚這件事;恰巧侍者替她端來了早餐,她滿懷感激地接過麵包籃和瓶裝鮮奶享用起來。


「……然後那傢伙居然又嘲諷“乾脆讓兒子帶個噴麻醉劑的布條好了,從背後給監管捂上去,保證昏個半分鐘”什麼的,我沒那麼遛不動好嗎!之前幾場秒倒純粹是慢翻害人!」


「啊啊,真的很過分呢。」
薇拉深有同感地點頭附和:「我之前破譯的時候太鬆懈,不小心沒放出香水就被暗殺,那場賽後約瑟夫先生直接把我抓到自定義裡對練,沒遛上兩分鐘不許出來……」


「唉,男人。」兩人異口同聲地嘆了口氣。


「……」菲歐娜小口啃著麵包,決定繼續沉默。


「所以啊娜娜,跟妳的男……呃,跟伊萊吵架不要太難過啦,瞭解對方堅持的點後總能釋懷的。」察覺自己有點離題,小特轉向菲歐娜露出賠罪的笑。


薇拉也露出笑容:
「是呀……是說小特,真的打算弄麻醉布條的話,我那裡有幾瓶乙醚可以給妳哦。」


「好耶,這樣就可以拿盧卡做實驗了!」


菲歐娜:……


妳們兩個究竟在討論什麼危險的東西!


早飯時光就這麼在瞎扯中度過,回過神時已經到了第一場遊戲開始的時間,她向在參加名單上的好友們道別,離開飯廳時終究忍不住向那方向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放眼望去早已沒了深色斗篷的身影,只剩下沾著油漬的餐盤跟用過的餐具擺得整齊。


明明清楚再煩惱也沒用,卻無法不讓自己去想…
一廂情願嘛,不過如此。


菲歐娜悄悄嘆了口氣,拍拍臉頰要自己振作,想著接下來該去哪兒呢?


……不如去友情提醒下盧卡,讓他小心些吧。


想像著小特因為自己惡作劇被破壞而鼓起臉頰假裝生氣的可愛模樣,菲歐娜心情好了一點,揚起嘴角向圖書室邁出腳步。

本文最後由 司空琉雨 於 2021-8-28 13:49 編輯

司空琉雨 發表於 2021-8-9 01:26:08

02.

一向蹲在科學區埋頭研究的盧卡破天荒地不在圖書室,菲歐娜倒是遇見了諾頓和帕緹夏,兩人拿著本《遛到讓監管者上頭的100種方法》不怎麼小聲的討論著……或者說爭論著。


「所以我就說,我在遛鬼的時候別過來干擾呀,猴頭很好纘的,我能保護好自己……」


「誰說的,上一場不知道是哪位小姐被翻板震懾,還不是得讓我用磁鐵救下來……」


「杰克原本可是打不到我的,不知道是哪個傢伙取消了擦刀……欸,菲歐娜?」


見諾頓張口還想反駁什麼,帕緹夏果決地丟下對方小跑步過來,邊好奇地環顧四周:「伊萊沒跟妳在一起嗎?還以為剛剛讓鷹鷹把他叫走的是妳……」


「伊萊?」菲歐娜一愣,腦中自動回放起昨天那場不堪的會面,臉色不自覺黯淡了些:
「沒有,我沒什麼好跟他討論的。」


見她臉色不對,帕緹夏眼神一凜:「發生什麼了?」


那雙漂亮的金黃色眼眸直直看進她眼裡,菲歐娜沒來得及思考,便一五一十地全招了。


「他說了『妳的未來裡不會有我』這種話?」
帕緹夏環起手臂,蹙著眉頭思考。


「嗯……」


「真可憐,這是被拒絕了呀……嘶、疼疼疼!」不知何時湊了過來的諾 · 直男 · 頓挨了帕緹夏一記結實的肘擊,話鋒一轉:「但,不覺得那傢伙的說法有點奇怪嗎?」


「……?」
菲歐娜滿腦子還是他當時說著殘忍話語,卻過於溫柔的語氣,一時間沒聽清諾頓說了什麼。


「的確。」帕緹夏點了點頭,開始分析:
「伊萊跟菲歐娜感情一直都很不錯吧?還是那種誰看了都會認為是情侶的程度——」


「就像帕緹夏跟我……疼!」


「……」
帕緹夏冷靜地收回手臂,接了下去:
「況且,我不認為那個溫和的傢伙會突然否認你們的關係——他可是個非常認真的人。」


這次菲歐娜是聽進去了。
想起他們過往相處的種種,她眼底亮起了希望:


「妳的意思是,這只是場誤會?他之所以那樣講是因為某種我不知道的理由?」


帕緹夏抬頭望向她身後,勾起嘴角。


「這個嘛,我想妳可以直接問他。」




本文最後由 司空琉雨 於 2021-8-13 21:44 編輯

司空琉雨 發表於 2021-8-9 14:28:45



03.

她……她……
她那是什麼意思?好像她知道一切似地…但這不可能呀。

她或者未來,我究竟該相信哪一邊……

-

菲歐娜回過頭,只見他們話題裡的主角正扶著門框喘著氣,像剛從一段距離遠的地方跑了過來;不知為何他罕見地取下了遮住眼睛的布,她直直對進那雙湛藍色眼眸。

兩眼對上時他明顯一怔,還沒反應過來,她便被一把摁在了懷裡。

?!
突發狀況使菲歐娜腦袋一片空白。

「菲歐娜……」
他低聲呼喚,一貫溫和的聲線卻裡透著難以忽視的悲傷,像失去了什麼珍重之物。
他將頭靠在她的肩膀上,懷抱又收緊了些。

感覺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菲歐娜將他前一天的奇怪舉動全給拋在了腦後。她下意識伸出手,輕輕地、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背。

「別怕,我在呢。」

-

擁抱維持了很久很久,久到愛惜書本的庫特路過時順手將整個書架擦了一遍,久到諾頓和帕緹夏重新為“誰取消了擦刀”吵起來,伊萊才鬆開手臂抬起頭。

「好些了?」

「……嗯。」

菲歐娜望著那雙眼眸無語。
雖然好奇讓他這樣驚慌失措的原因究竟是什麼,那也要他自己願意講才行……思量之下她拉著他來到圖書室旁的茶水間,給他泡了杯可可,兩人在長椅上坐下。

「願意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嗎?」她盡可能輕柔地問道。

無論昨天的他還是今天的他,顯然都不太對勁。
要是他是在為了什麼事情煩惱著而改變了態度,她寧可替他一起分擔,也不願就這麼被蒙在鼓裡。

他捧著可可望向遠方,沉默了一陣。
在她幾乎以為他睜著眼睡著的時候,他忽然開口:

「菲歐娜,妳相信我嗎?」

她絲毫不用猶豫:「相信呀。」
莊園的先知伊萊 · 克拉克,擁有天眼,能夠預知未來。誰會不相信他呢?

「那麼,妳相信未來嗎?」

「……」

這次換菲歐娜沉默了。
她低頭想了想,開口時卻是斬釘截鐵:

「我相信伊萊見到的未來。」

他又是一怔,菲歐娜彷彿窺見他眼裡閃過一抹…決絕……?

剎那間,眼前的他跟昨晚那個反常的他的身影重疊在了一起,想起那股足以凍住心口的涼意,她莫名地不安了起來。

但沒來得及看清,他已經恢復原本沉穩的樣子,熟練地掏出布條蒙住眼,一口氣乾了仍冒著熱氣的可可,壓扁空罐子,動作一氣呵成。

噹、噹、噹……

「……的。」

她看見他嘴唇動了幾下,宣告午飯時間的鐘響卻蓋過了他的聲音。

「你剛剛說什麼?」

「沒什麼,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他對她笑了一下。

「我再坐一陣子休息一下,妳先去吃個飯比較好……下午還有遊戲對吧?」

「是沒錯啦。」

雖然很想留下來陪他,但下午有遊戲也是事實,要是影響到遊戲時的狀態就不好了……菲歐娜不得已站起身子,狐疑地看了他幾眼,確定他看上去沒異狀後才準備離開。

「…別逞強哦。」她拋下一句。

「我知道。」他回應。

踏出圖書室時,菲歐娜才猛然想起自己忘了問他那句話的意思。
不過明天總有機會問的吧?
菲歐娜壓下那股不安的情緒,向飯廳走去。


司空琉雨 發表於 2021-8-9 14:31:14



04.

……我一定會拯救妳的。
他暗自下定了決心。

-

菲歐娜整個下午都在一場接一場的遊戲裡水深火熱,面對毫不客氣招呼過來的霧刃、炸彈、觸手,她只能纘緊手裡的井蓋門之鑰,拚命在夾縫中求生存。

也是因此,在連跪十幾場之後,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夜鶯小姐在她眼裡簡直像個天使——天使清清喉嚨宣布,原本在接著的遊戲名單上的她可以先去休息,會有人代替她上場;語末還補了一句,今天謝謝她的努力。

菲歐娜感激涕零。

慣例性找艾米莉處理了下從遊戲回到莊園時沒回復好的傷(這bug早該修一下了,菲歐娜有些不滿地想),歷經了大半個下午的摧殘,連晚飯都懶得吃——反正一向一起吃晚餐的薇拉今天也沒空,她滿腦子只想回寢室跟柔軟的床相親相愛。

……也是因此,她沒能在第一時間得知那個消息。

昏睡了不知道多久,她被一聲巨響驚醒——寢室門口站著薇拉和特蕾西,那聲巨響顯然來自被用力推開的門。

剛從夢裡緩過神的她眨眨眼看著室友們,隱約意識到事情不對……因為一向活潑的小特哭紅了雙眼,薇拉也無法維持優雅的姿態,臉色蒼白,顫抖著嘴唇說不出話。

最後是跟在她們身後的帕緹夏嘆了口氣走上前,嚴肅地開口:

「菲歐娜,冷靜點聽我說。」

「伊萊他……」

她的後半句話慢吞吞地竄進耳裡,直到大腦不甘不願地將它們組織起來,她終於理解了整段話語的意思。

哐噹一聲,菲歐娜彷彿聽見左胸口傳來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


-

——妳的未來裡,不會有我的存在。
因為,在那之前,我會先為妳而死。


本文最後由 司空琉雨 於 2021-8-11 22:33 編輯

司空琉雨 發表於 2021-8-11 15:42:01



05.

——他死了。

在親眼見到之前,她是拒絕相信的。
直到帕緹夏領著她趕到大廳,看見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倒臥在地……若不是他的身體下那灘已經開始轉褐色的血窪格外刺眼,她幾乎以為他只是單純睡著,隨時可能起來向她道聲早安。

她恍惚地向他走了過去。原本圍著他交頭接耳的求生者和監管者們自覺地讓出一條路,她沒歷經多大阻礙便來到了他身邊。

——他死了。

她先俯身湊近他的胸口,那裡理應要有他將她擁入懷時聽見的、震耳欲聾的心跳聲……但此刻那裡只剩一片沉寂。

——他死了。

她接著看向他手捂著的腹部,那裡有一道利器深深劃出的傷口,細看會發現大量出血將深藍色的布料染成絕望的黑……用不著艾米麗開口,她心底也清楚,這樣的出血量已經宣判了一切。

——他死了……

即便知道結果,她還是伸手探了探鼻息——理所當然沒得到任何回應。
斗篷的兜帽在追擊中給掀了開,她小心翼翼地將他被風吹亂的深褐色短髮撥整齊,再摸了摸他的臉——冰涼的,沉默的,一片蒼白的死氣。

最後她的手停在他的下顎,指尖輕點了一下失去血色的嘴唇。說來奇怪,明明受這麼重的傷,在痛苦中死去,他卻是笑著的……為什麼呢?

為什麼……他死了呢?

眼眶後知後覺地熱了起來。
她在眾人的驚呼聲下癱坐在地,捂著臉泣不成聲。


司空琉雨 發表於 2021-8-11 15:47:45



06.

菲歐娜恍惚地來到頂樓,覺得自己像做了一場糟糕的夢。
今天夜裡沒有星星,倒是風大了些,她縮了縮身子想隔絕涼意,這才意識到給她披外套的人已經不在了。

-

她早該察覺的。
昨晚的他跟今天中午的他,顯而易見地不對勁,還有心底的不安感……為何她什麼都沒問出口?

…又或許更早之前就有跡象了。
她想起在前天晚上,安妮的歡迎會中,一向以微笑婉拒拼酒的他難得向黛米要了杯多夫林,鄭重給每個人敬起酒來。

本以為他是酒量不好才不太碰酒精,沒想到敬過一輪後他居然還十分清醒,就是變得大膽了些,眾目睽睽下將她拉上頂樓,對著她的唇落下幾個霸道卻又溫柔的吻。她清楚記得那時傳遞過來的溫度,還有他湛藍眼眸中倒映著怎麼樣的星空。

……也是那時候,她心底滿溢的幸福感令她過度自信,親暱地跟在他身邊跑來跑去。
晚上可能是酒醒了吧,他才能說出『妳的未來裡不會有我的存在』這種話——

等等。

菲歐娜猛然抬頭,像抓住了碎片的一角。

如果『未來裡不會有他的存在』並不是因為她做錯了什麼導致他離開自己,而是有別的原因……

——譬如……因為未來的他,不會存在?

又一陣冷風吹過,菲歐娜只覺得有股寒意自心底竄起,窸窣著爬上背脊。

司空琉雨 發表於 2021-8-11 22:46:50


07.

葬禮過後,謝必安陪著美智子找上了菲歐娜,兩人深深地鞠了躬。

「是妾身的錯。」

美智子抹著眼角的淚,向她講述事情的經過:
「那場遊戲是在永眠鎮,妾身先找到了薇拉,追擊到半路卻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好不容易在開門戰時打倒他,妾身便將他扔下,去追另外三位求生者,所以沒能即時發現……」

「如果妾身那時有察覺到異狀,留著守在他身邊,而不是那麼想爭個平局的話,或許、或許——」
她自責地摀住臉,顫抖著肩膀哭泣。

「美智子,這不是妳的錯。」
謝必安拍拍她的肩安慰:「沒人知道那場遊戲居然會出現錯誤,造成實質傷害……」

「不,有個人知道。」
一直靜靜聽著的菲歐娜忽然開口。
美智子抬頭,卻發現她不像在跟誰說話,而是要說服自己似地又重複了一遍:「他一定知道。」

隨後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起身向兩位監管者鞠躬回禮,說:「請別太過自責,這絕對不是美智子小姐的錯——我會查清楚事情真相的。」

「菲歐娜……」

她向他們擠出笑容:「我有件必須要做的事情,不得已得先離開……之後再請多多指教囉。」

沒等著兩人回應,菲歐娜便邁開了腳步,逃難似地向宿舍樓跑去。

-

伊萊 · 克拉克是名先知,無論自己願不願意,他都能夠預知未來。
也就是說,他在知曉遊戲會發生意外的情況下,仍選擇了自己犧牲的結局。

——為什麼?

她必須弄清這點。
菲歐娜咬著下唇,使勁推開了伊萊寢室的門。



司空琉雨 發表於 2021-8-11 22:49:01

08.

進入寢室最先感受到的是植物的清香,很難相信是男孩子房間裡會有的味道;再來就是這地方難以置信地空曠,只有最基本的桌子、衣櫃和床鋪,頂多伊萊床位旁的書桌上放了幾個盆栽,跟女孩子的房間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

想起自己寢室衣服、保養品跟娃娃滿地都是——還是四人份——的“盛況”,菲歐娜心虛地吐吐舌頭,才端正了臉色走到書桌前。

書桌收拾得非常乾淨,只有一張顯然特意留下的字條。菲歐娜沒多想便拿起來看,一眼認出了他端正的字跡:

——『請原諒我的任性,布洛黛薇。』

剎那間某種未知力量牽引之下,像接到某種預兆似地,菲歐娜轉頭看向房間的一側,未曾注意到過的壁嵌式棲木就這麼映入眼簾。

視線往上移,她毫無防備地對上貓頭鷹的眼。

那是對漂亮的藍色眼瞳,顏色只比他的淡了些;此刻的貓頭鷹顯然跟平時隨抱隨擼、看淡鷹生的模樣不同,那雙眼裡透著不屬於一般鳥類的智慧與平和……那是先知的眼。

她不自覺渾身一顫,手指一時間沒抓牢,紙條就這麼飄落在地。她連忙伸手去撿,本想收到衣服內袋裡,卻在這時瞥見了紙條背面的另一行字:

——『還有菲歐娜,我知道妳會看到的……對不起,我愛妳。』

菲歐娜久久說不出話。

他果然預見了一切。
那麼為何、為何——

她努力壓抑那股揪緊心臟的酸楚抬起頭,毅然轉向一旁的貓頭鷹:

「布洛黛薇,請幫幫我。」

她鄭重地向她總親暱喊著“鷹鷹”的貓頭鷹鞠了個躬。貓頭鷹眨眨眼,聽懂似地輕啼一聲,輕巧地飛到她肩上。

-

在弄清一切之前,我不願忠於這樣的結局。
所以,請幫幫我……


司空琉雨 發表於 2021-8-13 01:00:59

09.

菲歐娜嘗試著淨空思緒。

此刻她身在伊萊的房間裡,貓頭鷹停在她肩上,看著她擺好門之鑰,雙膝跪下擺出祈禱的姿勢。

門之鑰無疑是強大的法器,這使驅動它的方法變得極為困難。第一點,施術者與其的契合度必須夠高,這點菲歐娜天生便獲得了恩賜;第二點,施術者必須淨空一切雜念,專心一意向門之鑰祈禱……一旦思緒受到干擾,法術就會失控,造成難以想像的後果。

菲歐娜深吸一口氣,緩緩向門之鑰注入魔力。

忘了哪次聚會上,大家沒來由地討論起各自能力的相性;菲歐娜記得那時候他開玩笑地說著,若是結合她的天賦與他的能力,他們甚至有可能穿越時空。

儘管是在遊戲裡進行過無數次、應當再熟悉不過的儀式,現實裡使用消耗的能量卻遠超乎她的想像……隨著魔力消耗,她跪著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額角滲出了冷汗。

但她不可以放棄,她絕不會放棄……如果這樣能換回他,她這點疲憊算什麼?
或許只是異想天開,但不試試看的話她沒辦法原諒自己。她怎麼可能什麼都不做,就這麼接受那樣的結局!

她咬緊下唇。

魔力被逐漸掏空的滋味並不好受,但菲歐娜硬是忍了下來。依以往的經驗,流入法器的魔力應已足夠,門之鑰卻遲遲沒有運行……為什麼?

她開始感到恐慌,因為她的魔力存量幾乎見底,再這樣下去恐怕會迎來反噬;但若儀式失敗,魔力是短時間內補不回來的,她可沒辦法再進行一次儀式。

「唔……」

反噬悄悄順著門之鑰的連結爬上神經末梢,啃食她的血肉,囓咬著她的心臟。血腥味竄上喉頭,她彎下腰咳出一口血,但仍沒有中斷魔力的輸送。

——如果在這裡放棄,那他……他……

不知道過了多少個時辰,在菲歐娜不知道第幾次覺得自己支撐不下去的時候,空白的思緒裡忽然閃過他浸在血泊中的樣子。

——他就真的……!

像露水落在水面激起了漣漪,一直沉默著的門之鑰忽然有了劇烈反應。菲歐娜瞪大眼睛,感覺肩膀一輕,耳邊響起貓頭鷹的啼鳴。

——有人回應了呼喚。

藍白色的光毫無預兆地衝擊視野,她就這麼被強烈的光芒吞噬。


本文最後由 司空琉雨 於 2021-8-15 14:23 編輯

司空琉雨 發表於 2021-8-13 01:02:52



10.

門之鑰一向平穩的通道出了某種她也不明白的狀況,她感覺自己的身體正直直地向下墜落。慌亂之中想抓住什麼來穩住自己,伸出去的手卻什麼也沒抓著,她就這麼在虛無中下墜,孤身一人。
她只能緊閉雙眼,默默等待著地的瞬間。

不知道過了多久,看似無窮盡的墜落終於迎來盡頭,身體意料之外沒受到衝擊……菲歐娜捂著腦袋坐起身。

視野漸漸恢復的同時,她警覺地環顧了下四周:眼前是一間破舊的廠房,每隔幾步便有灰燼的痕跡,廢棄的板箱隨意堆放在地上,遍地雜草叢生。

這裡是……軍工廠?

她抹去嘴角的血跡站起身子,心裡有些困惑。原以為門之鑰會帶她前往另一個時間點的莊園,此刻的她卻毫無疑問身在遊戲裡……這是怎麼回事?

不過她確實穿越了門之鑰,代表儀式沒有失敗,一切都還有轉機;此刻若她身在遊戲裡,那她該做的事只有一件,便是將這場遊戲好好演繹。

菲歐娜跑向離自己最近的密碼機。
下一秒,她就這麼撞上另一個自己。

-

起初菲歐娜以為這場遊戲的監管者是瑪麗,她看見的是水鏡裡的倒影;但不對呀,她馬上反應過來,此刻遊戲才剛開始,夫人可沒辦法用二階技能。

她眼睜睜看著那個“她”像沒看見自己似地,逕自穿過自己虛化的身軀,來到密碼機前開始破譯。

菲歐娜這才發現自己的異樣——她的身體呈現半透明,即便保留著聽覺與視覺,卻無法碰觸眼前的任何事物。她試圖拉拉那個專心破譯的自己的衣袖,指尖就這麼消失在桃色布料裡。

聽見看見卻無法觸及,就好像、好像……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試圖窺視另一個時空。

耳邊驀地傳來梟的嘶鳴,緊接著理應無法感知的重量落在了肩膀上。鳥類的絨羽搔癢著她的脖頸,貓頭鷹輕啼一聲,蹭了蹭她的臉;與此同時,她驚詫地看著另一隻一模一樣的貓頭鷹出現在視野裡,在那個專心修機的自己身旁繞了一圈。

看著貓頭鷹鳴叫著遠去,菲歐娜打一個機靈,忽然明白了——這是他見過的未來。

她說過的、她相信著的,他親眼看見的未來。


司空琉雨 發表於 2021-8-14 12:45:01


11.

就像她經歷過的每場遊戲,總得有人當吸引監管者注意的角色;而這場遊戲裡,她顯然擔起了這樣的責任。

風切聲一響、紅光一晃,緊接著是門之鑰的聲音……菲歐娜冒著冷汗看那個自己努力牽制般若面的監管者。老實說她牽制的不差,菲歐娜小得意地想;無奈一連好幾場遊戲摧殘之下,那個她已經漸漸顯露疲態。

眼看用完了中場廢墟的板子,她利用門之鑰就往大房衝去。

菲歐娜驚恐地看遊戲裡的她慢悠悠地翻過大房的窗口,扇刃就要砍向她的背脊……貓頭鷹的啼鳴插入的恰到好處,她頂著翻窗加速進了大房。
此時那個她上過一次椅,伊萊交了一隻貓頭鷹;場上還剩兩台機,快壓滿的那種。

『壓好密碼機了!』

隨著又一台機點亮,隊友終於傳來了救贖般的訊息。她果斷地翻過另一扇窗,趁著震懾擦刀的空檔讓隊友專心破譯——最後一台機點亮,大心臟起。
可能判斷距離拉得太遠,紅蝶放棄追趕,飛往別的地方。

菲歐娜幾乎要替那個自己歡呼,但她很快注意到了異狀:只見她踩著虛浮的腳步,痛苦的喘著氣,背上的駭人傷疤滲著鮮血……滴在地上的點點鮮紅並沒有如預期般隨著距離拉長消失,而是留下了一道清晰的血印。
那個她顯然意識到情況不對,卻仍咬緊牙關,一拐一拐地向大門跑去。

——遊戲中的她受到了實質傷害。
菲歐娜沉下臉,逼自己繼續看著遊戲經過。

剛開好大門的伊萊也意識到情況不對,向她跑來要護著她離開;就在他們離門口只剩幾步,就在她幾乎要放下懸著的一顆心的時候,夢魘般的聲響伴隨黑紅雜訊響起。

般若面的監管者傳送到眼前,眼裡閃著灼人紅光,血色扇刃高高舉起,一鼓作氣揮下。


司空琉雨 發表於 2021-8-14 12:49:52


12.

那一刻像是靜止了。

菲歐娜看見那個與自己擁有相同外貌的女孩,眼裡閃動著覺悟的光彩,義無反顧迎向那把本應置他於死地的利刃。

她看見被她推到身後的少年絕望地呼喊著什麼伸出了手,卻什麼也沒能抓著,眼睜睜看著她帶著抱歉的笑化作光點消失。

她捂著嘴巴流淚,明白了一切。

——在他見到的結局裡,她為了他而死。

-

遊戲在那個她消失的瞬間崩解,眼前的世界化成了碎片,失去立足點的她又一次被虛無擁抱。

她已經不像第一次墜落時那樣驚慌,甚至有餘裕思考,剛剛那個她親眼見證的未來,為何她跟她實際經歷過的截然不同?

首先,她見到的遊戲分明是在軍工廠,美智子小姐卻告訴她遊戲的地圖是永眠鎮;再者,剛剛的遊戲裡她跟伊萊都是參加者,現實中的她卻沒有參與最後那場遊戲。

還有最關鍵的一點:遊戲裡的她為他死去,現實中離開的卻是伊萊。為什麼?

思考的同時,幾個畫面忽然清晰。

『娜娜,我晚上臨時多了場遊戲,今天就先不陪妳吃晚飯啦。』薇拉笑著向她道再見。

『接下來的遊戲會有人代替妳上場,今天謝謝妳的努力。』夜鶯小姐揚起嘴角。

『妾身原本打算追薇拉的,卻被他轉移了注意力……』美智子自責地咬緊下唇。

『我一定會拯救妳的。』伊萊堅定的聲音伴著鐘響傳進耳裡。

還有……倒在血泊中的他,臉上那抹欣慰的笑。

像最後一片拼圖填進空隙,過往被她忽視的徵兆一股腦竄回腦海,告訴了她答案。
——我一定會拯救妳。

想著那個比誰都還要溫柔的少年,菲歐娜終究沒能忍住淚水。虛空中她抱緊了懷裡的法器,嗚哇一聲哭了出來。



司空琉雨 發表於 2021-8-15 14:12:08


13.

這次的墜落時間縮短了些,視野很快恢復色彩。這次門之鑰的出口在茶水間裡,與自動販賣機面對面。

她眨眨眼,發現這次的自己居然是個實體。

天色還亮著,隔壁圖書室那裡傳來了熟悉的爭吵聲……她意識到自己回到了那天上午,一切都還來得及拯救。

她成功回來了。回到他出事之前。

然後,她要找的人就這麼推開茶水間的門,對著她驚呼一聲。

「菲歐娜?」

-

身穿深色服飾的少年踏進茶水間,向她揮揮手打了個招呼。

「妳怎麼在在這裡?我以為妳跟薇拉她們一起——」

他向她走近,看見她的臉時又是一怔:「妳哭過?發生什麼了?」

菲歐娜抹去淚水正想開口,理智卻在這時回籠,她奇蹟似地想起自己這天在早飯後會來茶水間旁的圖書室。

被人看見兩個菲歐娜可沒好事,尤其門之鑰勒令使用者不得對時空產生影響,否則時空的偏差可能會導致一切崩壞;再者,要是被其他人看見兩個她,她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跟著我!」

思量之下她扯住他的手臂,不顧對方驚呼,繞過走廊就往室外跑去。

-

眼前一片豁然開朗。
初夏的風輕柔地包裹兩人,替他們捎來陣陣花香……菲歐娜反應過來,他們跑到了艾瑪的花園裡。

放眼望去盡是淡色系的花叢,撲鼻的清香令她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了下來。他們放慢腳步,向迎風搖曳的花草走近......走著走著,一小片豔麗的藍紫色就這麼撞進視野裡。

定睛一看,淡粉、鵝黃與米白之中突兀地擺著一盆鳶尾,蝶翼般的花瓣在風中顫動,像隨時要翩翩起舞;大面積的藍紫色彷彿帶著某種蠱惑人心的力量,莫名令她移不開眼。

「鳶尾花?」
她不自覺放開抓著伊萊的手,俯身探向小巧的花瓣——

「菲歐娜。」
伊萊的聲音硬生生止住了她的動作。
她一怔回過頭,察覺那雙藏在布條下的眼眸正直直盯著自己。

「能不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

菲歐娜正要開口,剎那間微風消失了,花香消失了,心臟被揪緊的痛楚向她席捲而來,鼻腔裡飄過那一晚他身上的血腥味。

她不禁責備起自己的大意,門之鑰並不是沒有時間限制,明明神明賜給她這樣一個拯救他的機會,她居然還把心思放在那盆無關緊要的花上!

腦中又閃過他那抹沒了血色的笑容,菲歐娜眼眶一熱,猛然抓住伊萊的手。

「伊萊,你相信我嗎?」

被她抓了個措手不及,先知藏在兜帽下的耳尖肉眼可見地紅了起來,但還是確實地給了回應。

「嗯,我當然相信。」

菲歐娜心裡一暖,但不能僅止於此,她更迫切地問道:「那你能答應我嗎,無論看到了什麼樣的未來,只要我們在一起,必定能夠扭轉一切!」

絕對不能讓他獨自面對一切!
絕對不能讓他為自己而死……

「未來?」他一愣,「怎麼提到這個……」

「拜託你了,答應我!」

時間已經不夠了,菲歐娜感覺得到,驚慌地幾乎要哭出來。心底某處她就是明白,若是錯過了這次機會,他就、他就——

「……我答應妳。」

她驚訝地看著他單膝跪地,伸手摘下裹住眼睛的布,嘴角揚起,眼裡透著每每令她心跳加速的溫柔笑意。

「雖然不知道妳在為了什麼煩惱,但我伊萊 · 克拉克向菲歐娜 · 吉爾曼發誓——」

他輕吻她的手背。

「我相信我們能夠扭轉未來。」



司空琉雨 發表於 2021-8-15 14:15:47


14.

『……謝謝你。』

微風輕拂,又捎來一陣花香。
她寬大的衣袖與長辮隨風翩飛,向他揚起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那笑容非常非常美麗,令他久久沒回過神,以至於連她何時消失的都沒注意。
那時的他還不知道,那跟她將他推出大門外那刻露出的笑,弧度分毫不差。

-

剎那間那雙倒映自己身影的湛藍眼眸光速遠離,她只來得及道了謝,下一秒身周的景色就被純白取代。

菲歐娜這才意識到自己被拋出了那個溢著花香的世界,回到這片空白的虛空,繼續向下墜落。
少年嘴脣的溫度還留在手背,但她變回了孤身一人。

也罷,那之後的故事她再清楚不過:先是伊萊雖然看見了那悲傷的未來,卻還是記著跟她的約定而沒去干涉;直到那場命運敲了響鐘,他就這麼看著她在遊戲的最末迎來了終局。

——這樣真的好嗎?

全然的寂靜之中,心底的質問格外刺耳。

——這樣欺騙他,真的好嗎?

「這才不是欺騙!」她忍不住喊了出來。

「如果說是欺騙的話,那麼最初他主動去改變我的未來,不就是欺騙了所有人嗎?」

——但是、但是…
——他是為了救妳。

「我怎麼能讓他為了我賠上自己的命?」

菲歐娜哽咽。

「如果那就是他親眼所見的未來……」

腳底下的虛空改變了形狀。
一望無際的白化為點點光粒,開始聚合、收縮,變成她下方幾十公尺處的長方形,看上去就像某種通道的開口。
她閉上眼睛。

……那麼,她會順從地接受它。

-

漫長的墜落終於來到了尾聲,她的意識穿越通道口回到了伊萊的寢室。

黎明的曙光灑進房裡,鼻尖飄著植物的清香,她維持祈禱的姿勢,就這麼看著浮在空中的門之鑰不再散發光暈,像個再普通不過的圓盤那樣匡噹一聲落在地上。

被抽去渾身氣力似地,菲歐娜向前癱倒在地。
但無所謂,她知道她的目的已經達成——這個未來已經不復存在。

身周的世界正在崩解,晨曦給撕成星點大小的光粒,植物的清香淡去消失,牆壁、木地版、鳥禽的棲木碎成拼圖大小的碎塊,將她拋回虛空裡……然後崩壞找上了她。
她看著自己的身體從指尖開始變得透明。

在開始感到恐懼之前,耳邊忽然響起拍翅的聲音,緊接著一團暖棕色物體撞進她懷裡。

「布洛黛薇!」她驚喜地笑了,伸手揉了揉貓頭鷹的頭頂。

貓頭鷹享受似地瞇起眼睛,下一秒卻嗚嗚啼了幾聲,啄了啄她虛化的指尖;菲歐娜看得出來那雙豆大眼眸裡帶著的譴責意味……牠居然在擔心她。

「哎呀,別生氣嘛,還不是是為了你那個笨蛋主人。」被貓頭鷹炸毛的樣子逗樂了,菲歐娜輕笑幾聲,放柔眼神。
「能替我好好照顧他吧?」

「……咕。」

貓頭鷹應了聲,眼裡閃著摻了悲傷的複雜情緒,最後蹭了蹭她的臉,才起身飛往別的地方。

菲歐娜放心地鬆了口氣。原本還在擔心自己會不會把貓頭鷹給拖下水,好在牠看起來游刃有餘……至少能夠逃離這個崩壞的世界。

她身處的空間已經看不出房間的樣子,物件都化成了散逸光暈的微粒,在黑暗中閃爍著光芒。就好像那天晚上他們一起見證的星空,菲歐娜怔怔地想。
她忍不住探向那些光之微粒,即便已經連自己伸出的手都看不清。

眼前模糊得不能視物,光暈輕柔地包裹住她虛化的軀體,她知道這是自己的終局,但她絲毫不後悔。

——換我拯救你啦,笨蛋伊萊。

她微笑著閉上眼,落進虛空的懷抱。


司空琉雨 發表於 2021-8-15 22:47:30


15.

伊萊 · 克拉克重重捶了下牆壁,把身旁的同伴們都嚇了一跳。他罕見地取下了用來蒙住雙眼的布條,臉色蒼白地盯著前方不遠處的地面,極力逼迫自己保持冷靜。

只見那裡躺著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艷紅身影,是化成灰都認識的、他的女孩……但此刻的她已經沒了呼吸。

——她死了。

在親眼見到前他是拒絕相信的,即便整個人突然從遊戲裡消失這件事絕非尋常,但也不能代表什麼不是嗎?說不定是夜鶯小姐注意到發生錯誤,強行將她移出遊戲的呀!

然而,自我安慰只持續到回大廳的那刻。
他一睜眼見到的便是斑駁的紅,她靜靜地躺在血泊裡,蒼白的臉上帶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她的神情是如此平靜,要不是滿身的髒污血漬,他幾乎以為她只是單純睡著,隨時可能坐起身向他道聲早安。

——她死了。

身後傳來紊亂的腳步聲,緊接著是不可置信的驚呼與抽泣,但他無暇顧及。
他只是顫抖著替她將因追獵而凌亂的艷紅長髮給撥整齊,然後輕輕摸了摸她的臉……冰冷的、沉默的,一片蒼白的死氣。

他不該讓她一起去的,他不該天真地以為自己擁有逆轉未來的力量,明明杜伊德早已警告過他,可他完全沒能阻止她的死亡!

他明明見到了這樣的未來,卻仍相信了她的話語,相信他們能夠一起扭轉這個悲劇……但這樣的結局,簡直就是在嘲諷他變相害死了她。

她……她……

他敢肯定她明白接下那一擊的後果,但她怎麼能就這樣離開?

「伊萊,這不是你的錯。」
立在一旁的艾米莉蹲下拍了拍他的肩,眼裡是顯而易見的同情與惋惜,「就算沒替你擋下那一刀,她的傷勢也不足以撐到讓我治療。」

醫生小姐臉色一沉:「況且,她肯定希望你能夠好好的活下去。」

……可他的心已經跟著她一起死去。

這是代價嗎?這是他不顧天眼警示的代價嗎?
杜伊德賦予他預知未來的能力,以往他憑著這雙眼躲過了大大小小的災厄;但此刻那些災禍卻像某種巨大的惡意,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報復了回來。

想起她最後對他露出的、那抹帶著歉意的笑,伊萊痛苦地捂著臉嗚咽。

幾乎要崩潰的那刻,一段記憶赫然浮現在腦海——他想起某次派對上,她捧著乾了半瓶的酒杯,針對他們能力的相性大談闊論。

『如果結合你的能力和我的天賦,我們甚至能夠跨越時空!』

她因微醺而有些迷離的眼神閃爍著興奮的光彩,豪邁地拍了下胸口作結……然後她就嗆到了。
他記得自己哭笑不得地搶過她試圖加酒的酒杯,拍了拍她的背安撫,看她說累了靠在自己肩上睡著,找了條毯子給她披著,邊思考起她說法的可行性。

——穿越時空嗎。

空氣中瀰漫開來的鐵鏽味將他拉回現實,奇妙的是他似乎明白該怎麼做了。
他扔下一句“抱歉,讓我一個人靜靜”,撿起落在一旁的門之鑰,扭頭就往宿舍樓走去。


司空琉雨 發表於 2021-8-16 16:02:15


16.

驅動神器的過程意外得心應手,好像他已經做過無數遍……但怎麼可能呢?
伊萊甩甩頭試圖揮開雜念,閉上雙眼淨空思緒,專注地為門之鑰注入精神力。

門之鑰是她的神器,使用它多少令他感到一點安慰,好像自己透過這個金屬圓盤與離開的她建立起某種連結。他感覺自己能聽見她的聲音,一步步引導他凝聚、輸送精神力給神器,與神器產生共鳴。
回過神時他發現自己不自覺跪下了身子,呈現雙手交握的姿態……或許是因為她總這麼祈禱。

冷汗滑下他的臉龐,視野隨著精神力流失逐漸模糊了起來,熟悉的反噬在體內蠢蠢欲動,他咬牙忍住那種撕裂靈魂的痛楚。
他想起他們在樓頂跳的那支舞,她微醺的笑顏驅散了夜晚的涼意,繁星倒映在她眼底,像裡面盛進了整片銀河。

——仍差一點。

肩上的貓頭鷹擔憂地啼了幾聲,蹭了蹭他的臉。
他想起遊戲裡她拼命與監管者博弈的英勇身影,還有在役鳥替她擋下一擊時她嘴邊不自覺露出的會心微笑。

——仍差一點……

他想起她撐著滿身比平時嚴重太多太多的傷卻仍硬撐著向他走來的模樣,想起她在紅光乍現時第一反應是用力將自己推開,想起她紫眸中閃著的決絕光彩。

——我……

不知撐過了幾個時辰,精神力透支、幾乎昏過去的那一刻,腦中閃過她躺在血泊裡的畫面,嘴角淌著未乾的血絲,面容安詳。

——我怎麼能就這麼讓她死去?

下一秒淡藍色光芒填滿視野,他就這麼被吸進門之鑰的通道裡。


本文最後由 司空琉雨 於 2021-8-19 21:36 編輯

司空琉雨 發表於 2021-8-18 15:38:20

17.

伊萊重重地摔在地上,翻過身咳出一口血。
誰想的到門之鑰的開口會在天花板上啊!

他艱難地站起身,抹去嘴角的血絲後開始打量周圍。只見房內擺放幾套簡單的桌椅與寢具,陽光灑在收拾乾淨的桌面上,窗沿排放整齊的盆栽替房間增添了盎然生機。

很好,是他的寢室沒錯……不過現在是什麼時間點?

房間裡沒有鐘,他想著或許能從太陽的位置判斷時間,動身就向著窗邊走去。然而還沒來到窗邊,他便讓餘光裡一抹鮮豔的色彩給吸引了注意力。

順著那抹藍紫色看去,他驚覺其來源竟是他桌上的盆栽——他認出那是鳶尾花。
而他清楚自己每天澆灌的植物裡,並沒有如此豔麗的存在。

是誰出於什麼目的,將這盆鳶尾放在這裡?

面對這樣來由不明之物,他理應感到警覺才是;但那大面積的藍紫色彷彿有某種誘惑力,好似在向他遞來無聲的邀請。
他就這麼將違和感拋諸腦後,受蠱惑似地伸手探向綻放的花瓣……

「咦,伊萊?」

身後傳來的喊聲令他一驚,反射性地縮回了手,裝作無事發生地回過頭面向來者。
只見奈布推開房門走了進來,看見他時臉上是顯而易見的吃驚。

「還以為你早就出門了,沒想到你居然還在宿舍裡……」

僱傭兵一把勾住他的肩,揶揄道:「該不會是剛起床吧,都要中午了耶?」

「拜託,那怎麼可能。」

「是嗎,我還以為你是前天在歡迎會上喝多了,一路醉到現在呢。」

「我今天吃早飯時坐你旁邊那桌記得嗎?」
他冷靜地懟回去:「還是嘴裡塞了食物就忽略我了?」

「誒,真的假的?」奈布震驚。「還真沒印象,只記得早餐的炒蛋挺好吃……」

伊萊忍俊不禁笑了出來,對方一如往常的態度令他稍稍放鬆了些。
還想著要是被認出自己不屬於這個時間點該怎麼辦,好在奈布看上去沒有起疑;甚至間接把時間點的情報告訴了他,他頓時對這ban位夥伴湧起無限的感激。

……話說回來,奈布說現在是中午。
這代表他成功回來了,回到她出事之前。
而為了回報這個奇蹟,他必定會想辦法改變那殘酷的結局——他握緊拳頭,在心底發誓。

然後他轉向往上鋪一躺,一臉準備睡到五排時間的室友:「誒,奈布。」

「嗯?」

「你知道夜鶯小姐現在在哪裡嗎?」


本文最後由 司空琉雨 於 2021-8-28 18:04 編輯

司空琉雨 發表於 2021-8-19 14:06:28

18.

伊萊快步走著,腳步聲在長廊裡迴盪。
明明正值晌午,通往飯廳必經的路上卻沒遇見半個人……這對他而言倒是件好事,在救菲歐娜的任務面前,他實在沒有心力去應付其他夥伴。

再者,身為過來人,違背天理的後果他再明白不過;當前的他能做的,就是在為目標奔赴的同時,將對這個時空的影響縮減至最小。

根據奈布的情報,上午的遊戲已經告一段落——這也是僱傭兵終於能回房間補眠的原因——負責主持遊戲的夜鶯小姐很可能就在休息室裡,等著下午的遊戲開始。

總算是來到長廊盡頭,他拐過通往等待大廳的轉角,繞過傳來食物香氣與嘈雜人聲的飯廳,順著旋轉樓梯來到一扇雕花大門前,輕敲了兩下。

「請問有人在嗎?我有事想找夜鶯小姐……」

「請進。」

沒等他伸手,門扉便自動向內敞開,房裡的裝潢隨著逐漸開闊的視野映入眼簾。

休息室裡十分寬敞,鑲著金邊的傢具看上去都是些高檔貨,異色方格地磚與牆上的深色布幔意外般配,窗邊整排盛開的薔薇叢更給房裡添了一絲魔幻感。

說來奇怪,明明是太陽高掛的正午時分,從房間深處的哥德式落地拱窗望出去卻是一片夜色,月亮孤零零地懸在夜幕上頭,好像這空間永遠停駐在了夜晚。

視線接著轉向房間正中央擺的天鵝絨長沙發,他要找的對象正翹著腿坐著,對他露出好整以暇的微笑。

「伊萊 · 克拉克,」夜鶯小姐開口:「為了拯救而來。」

女人的聲音如歌唱一般悅耳,但他發覺她用的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

「是的。」他小心地回應:

「既然知道我的目的,那麼想和您商量的事,我想您也已經知道了吧?」

出乎意料地,夜鶯小姐抿唇搖了搖頭。

「不,我不知道。」

他沒能藏好驚訝的神情,她見狀心情好地勾起嘴角,解釋:

「只要是在這個莊園裡,我便是全知全能的存在——但,這只限於“當下”。

「我看得出你帶著拯救什麼的決心而來,但我並不清楚你想提出什麼樣的請託……

「所以,我能幫你什麼忙呢,來自未來的克拉克先生?」

伊萊心裡喀蹬一聲。
看他陷入沈默,夜鶯小姐倒也不著急,自顧自地哼起了小曲。

——該向她透露多少呢?

拯救菲歐娜意味著得要改寫未來,而改寫未來勢必得觸犯天理;但總有些事是不可改變的,像亞當終究會偷嚐禁果,像薛西弗斯推著的巨石永遠到不了盡頭。

……像遊戲裡必定出現錯誤,總有人得做出犧牲。

伊萊深吸一口氣。

「我想修改晚間最後一場遊戲的名單——為了拯救某個人的性命。」

-

「……遊戲名單就決定是巴爾薩先生、艾利斯先生、克拉克先生和奈爾小姐了,這樣可以嗎?」

伊萊蹙著眉思索。

「求生者可以確定了,但能不能替我把地圖改成永眠鎮?」

「永眠鎮?」夜鶯小姐挑了挑眉。

「一般而言改選地圖是不被允許的……不過既然事關性命,這次就破例答應你吧。」

身為祭司的菲歐娜在永眠鎮的實力眾人有目共睹,如今地圖更換,小黑屋的存在會大大提升參賽名單變動的合理性——畢竟他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踩著時空法則的底線,他總得謹慎些。

夜鶯小姐在遊戲名冊上劃去幾個地方,寫了幾行字後將羽毛筆收起,代表著更改作業的結束。

「這樣就可以了吧?」

她將名單遞到他面前。他仔細地確認了一遍,這才終於放下了心……對於她沒有追問什麼便替他辦好了事情這點,他很是感激。

「真的很謝謝您。」

伊萊將羊皮紙遞回去,由衷地道謝。

「沒什麼,祝你接下來的遊戲一切順利。」

夜鶯小姐將名單放回皮革封套裡,向他揮了揮手道別。

他轉身正要離去,忽然一陣風將窗戶向內用力推開,頓時薔薇花瓣漫天飛舞,純白紗簾給吹得翻飛;順著颳過髮稍的風,一道輕喚被送到了耳裡。

「……伊萊 · 克拉克。」

他向那聲呼喚回過頭。

夜鶯小姐端坐在沙發,雙手在裙襬上交握著。
身後的夜幕凸顯了漫天花瓣的紅,月光模糊了她的輪廓,金色的鳥羽披肩被風颳下幾根羽毛飄在空中。頓時蒼白、金黃、鮮紅讓幾乎吞噬一切的夜色襯托,交織出一種奇異的美。
他莫名移不開眼。
愣神的同時,那歌唱般的嗓音再度響起:

「請謹記,想取回失去的東西,勢必得付出相應的代價。」

紅色眸子穿透面具與遮眼布,直直望進他眼裡。

「你總得犧牲你僅有的,去換取你奢望的。」


本文最後由 司空琉雨 於 2021-8-28 18:0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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