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雅Iriya8786 發表於 2021-7-2 22:36:55

[陰陽師│光切]所謂勝利 [G]

恢復身形後的切(私設是白菫,不是白槿霜風)x 年邁光
#Ooc預警#人物死亡預警#不知道算是be 還是he見仁見智


summery:
「鬼切,我剛剛把血契解除了。」源賴光淡淡地看向他。 「什…你憑什麼!!你有經過我的同意嗎?!」他忍不住揪住他的胸口的布料,整個人趴在他身上,氣得任由眼淚滴落在那人臉上,像是個單方面被分手的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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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賴光發覺自己的身體狀況大不如從前,約莫是在年近花甲之年時。
只要是人都會變老,最後終將回歸塵土、落葉歸根。
這是自然法則,是如太陽東昇西落、一年四季變換般再普通不過的道理。
對一般人而言,老而知天命,在剩下不多的歲月裡享盡天倫之樂,或是做盡未完成之事,不會強求要留名青史,唯求能給自己的人生譜上完美的句點,死而無憾大概為所有老者的心之所願,但有形之物終將為情所束縛,生命消殞那刻有所掛念、有所不捨,皆屬人之常情。我們短暫的存在如夏日花火,正因如此,才更彰顯人類這種生物尊貴又可愛不是嗎?
但,源賴光明白,他並不是普通人。
身為源氏的陰陽師,年少有為是大家對他的第一印象,曾揮刀斬盡無數惡鬼,率領鬼兵運籌帷幄出入鬼域,大半生在生死邊緣遊走、身染殺生戾氣和鮮血的鐵銹,各大妖鬼聞他源賴光的名號也都要退避三舍。在宮中的明爭暗鬥更讓他拋棄世人的道德標準,為了大義、為了家族榮光,他暗地裡用的那些骯髒手段絕對比明面上的刀劍相向來的多,直接地、間接地因他而喪命的他數不盡也不想數。
他一次次地告訴自己,是為了死守人類的淨土,不讓那一夜的夢魘重演,不讓妖鬼有迫害人類的一天,他騙過那一雙雙在暗處注視他一言一行、如惡狼般的眼睛,卻騙不過自己明鏡般的心,源賴光知道他會有俗稱的報應,只是時候未到罷了。但那時他顧及不了這麼多,年輕氣盛的他認為,所有的天誅、天罰便是衝著他來,他也無所畏懼,即便前方是萬丈深淵,他也在所不惜。
該做的不該做的他一件也沒少做、該傷害的人不該傷害的人他都傷透了他們。
他曾信誓旦旦地認為,天罰到來的那天,他絕對會坦然面對。
是的,在看到鬼切一次次的哭到聲嘶力竭以前,他確實這麼認為。



鬼切重鑄後,便以源氏是自己最好的磨刀石,將來有一日要與源賴光堂堂正正一決高下這樣的理由留在了源氏。這一流連,便是三十餘載。可以說他曾是附喪神,那現在便是妖、是鬼,不論是過往還是現在,對於時間這種東西,向來他都無感,每日與源賴光的形影不離,更是讓他對生命的流逝非常遲鈍,這並不是他的錯,他只是從來都不能體會身而為人的時間流動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直到那一次,他眼尖瞥見源賴光咳出的黑血,那異樣的、不詳的顏色讓他心生恐懼,鬼切這才恍然意識到,他的舊主早已不是當年那意氣風發的源氏家主,即便那如紅瑪瑙的雙瞳依舊灼熱如炬、叫他鬼切時,聲音如低音的琴弦般那樣沉穩安定。
鬼切一個箭步衝上去,一把抓住源賴光的手上被血染的手絹,他瞪他,質問道,「多久了?」 源賴光撥開他的手,他看了看眼前的鬼切,雪白及肩的柔軟髮絲、與當年如出一轍的清澈的眸子,頭上早已不是那剛重鑄後初生如嬰孩般的羊角,而是一對彰顯他大妖身分的暗紅色崢嶸的鬼角了。 …很漂亮。他忍不住在心底誇讚。 他朝鬼切輕笑道,「不礙事。明日裡還有行程,鬼切你…」 「你為甚麼不告訴我!!」 鬼切打斷他,朝他吼道。他感覺鼻子發酸,眼淚頃刻間就湧了上來,僅靠著眼球表面張力死死不讓那些液體落下。他不知道為甚麼自己會如此生氣,氣到他腦袋發昏發脹,甚至想衝上去揪住那傢伙的衣領跟他理論一番,唸他不好好顧自己的身子等等…興許他是更氣他自己,為何每日與源賴光待在一起,卻對這一切渾然不知情? 「…我覺得沒必要。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 源賴光用無比平淡的語氣回復,像是身子出問題的不是他而是個無所謂的人,隨後便轉身離去,他不想看鬼切泫然欲哭的表情,他心會疼,自己又傷了他了。 「有甚麼比你身體更重要?! 你以為你身子鐵打的嗎!」鬼切在他身後朝扯著嗓子喊叫,見他要消失在轉角,便又狠狠補一句,「喂!! 源賴光你這渾蛋!!」


自那天後,鬼切找了一天偷偷溜去土御門,他要找那名半妖大陰陽師,此時此刻他能想地到的也只有晴明了。在他遠遠的瞧見那名容貌過了三十載也沒啥變化的安倍晴明,對比之下,發覺源賴光正在衰老是不容爭辯、鐵證如山的事實,而過分的是自己、是自己一直沒注意到最親近之人的變化。這一事,讓他覺得羞愧也越發自責,但他不明白這份愧疚感的根源是甚麼,畢竟源賴光之於他早已不是主僕關係,他們更不是友人,說是沙場上能將背後交給對方的戰友又好像生了幾分,既然如此,那他們之間的關係又從何解釋起呢?
剪不斷,理還亂。鬼切甩了甩頭,目光黯了黯,像是打定了甚麼主意,徑直走向土御門內,在看見在安倍晴明後,就在他面前深深的、誠心又恭敬的,雙手掌心向外交疊至額前,雙膝落地後,沉沉的將額頭貼在地,朝他行了莊重的古禮。
這一舉動把庭院裡大大小小的妖怪都嚇了一大跳,紛紛圍了上來,一個勁的問發生了什麼事,連帶安倍晴明本人都嚇出一身冷汗,趕緊彎腰就想要把身著源氏家紋的鬼切扶起來,問他有話直說便可,何來如此大禮。
但內心卻是害怕要是被源賴光知曉愛刀在自己面前行大禮還不把自己剝層皮在丟去餵那些鬼域惡鬼?!
誰知鬼切竟說什麼也不願起身,也不知道這份執著像著了誰,晴明饒是費盡唇舌才把鬼切哄入廳堂,聽他娓娓道來此行目的。





後來,鬼切趁源賴光不注意之時,偷偷溜進膳房,讓準備家主膳食的傭人把菜弄清淡一點、少油少鹽,多點深綠色蔬菜。
源賴光食重鹹,剛開始幾次他只覺得可能是膳房的人忘了加鹽,也就懶得多問照舊吃著盤裡碗裡的飯菜,但之後連續幾天口味皆淡如白水,而身旁的鬼切倒是一如往常的吃著也沒多抱怨幾句,要是平時口味不合意,鬼切絕對是比他還要先察覺的。於是,他便親自去問個明白。

膳房的傭人見家主親自詢問,嚇都嚇傻了,哪還顧的了鬼切吩咐過的緘口令,直接伏身在地不說二話全招了。

「…是鬼切大人前幾日來這兒,說是要讓賴光大人您的飯菜口味不要太重,鹽量都要減半最好是不加…那若是賴光大人吃不習慣那屬下知會廚子讓菜譜都改回來也成…您、您意下如何啊賴光大人?」那名長的圓圓胖胖的人唯唯諾諾的詢問,他在源氏侍奉了十年有了現在是膳房的掌事者,如今卻也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事。 「…不必了,就照鬼切說的做菜。」源賴光心下了然,鬼切私下這點動作倒是有心了,心中頓時萌生一股暖意。
再後來,源賴光一如往常的於深夜在書房批改公文、閱讀信件、批閱來自四面八方向源氏提出的委託申請,過了子時,鬼切便從隔壁寢房怒氣沖沖地走來,一把抽走源賴光手中那疊文書,然後便瞪著他,也不說話。
兩人就這麼乾瞪著眼也不是辦法,源賴光便開口哄著,「鬼切,有些事緊急,我必須明早做出決策,你先去睡,我再晚點就過去了。」 鬼切揮開源賴光伸過來要拿文書的手,「你還晚? 源賴光你也不看看都幾時了?現在就給我過來睡覺!」
源賴光先是頓了一下,隨即便心領神會的莞爾一笑。
是誰說源賴光衰老的? 笑起來還是不是跟以前一個樣嘛? 鬼切在心中冒出疑問。
但源賴光這一舉動反倒讓鬼切熱了臉,他明白自己再扮演很不適合他的一個婆婆媽媽角色,但現在也下不了台,也就順水推舟道,「你再不早睡,身子只會越來越差。」
「鬼切,我知道你關心我。有些事真的迫在眉睫,不如你待在這,就算是陪我吧?」源賴光以退為進。 鬼切咬了咬唇,他也明白源賴光身不由己,只好將手中的書卷放回案几,坐到他身邊去。嘟噥著,「你之後不許在這麼晚睡了…」 「好。」源賴光語帶笑意的回他。 說是要陪,但隨時間分分秒秒、滴答滴答的過,無事可做的鬼切只覺得自己的眼皮在上下打架,要不了多久,便昏昏沉沉的靠在源賴光肩上睡去。源賴光感受著肩頭那令他安心的重量,他注視著鬼切的睡顏,猶豫了片刻後,在他髮旋上落下了一枚不著痕跡的吻。 往後三年內,或許真的是鬼切的調養有佳,源賴光感覺自己身體被病痛侵蝕的感覺有所趨緩,但只有他自己內心有數,這種好轉只是曇花一現而已。 出事的那年,秋天很短,寒冷的氣溫像個不速之客,霜月未到時便登門入室的拜訪。 源賴光十年如一日的在書房辦公,冬日下午的陽光依舊殘留些許溫度,冷冽的風從庭外鑽了進來,弄得風鈴發出悅耳的銀鈴聲響,桌邊的男人促及不妨的打了一個噴嚏,被在庭院練劍的白髮的長角武士捕捉到了聲響。 鬼切停止了練習,提著劍進到屋內,順手把門也給拉上,把冷風、日光、藍天白雲,這些美好一一拒之於門外。 「鬼切,這樣很悶。」源賴光頭也不抬的在桌邊書寫著。 他的背脊依舊挺直,拿筆的姿勢一樣一絲不苟,聲音雖滄桑了許多,卻依然不失武士那特有的桀驁不馴風骨,聽著看著,對於鬼切來說那就是源賴光沒有變。 「可你會冷。」鬼切走到一旁的架子上替他拿下了鋪棉大衣,再雙手遞到他面前,「穿上。」 源賴光停筆抬頭看他,無奈的笑了笑,也不想在唇舌上爭辯甚麼,就打算起身披上。誰知,就在他扶著桌緣撐起身子的那刻,埋在左胸膛內的心臟頓時像是被蓄勢待發的漁網在一瞬間收緊,臟器被無形的力量擠壓變形,血液彷彿瞬間凝固,全身肌肉都僵住,腦袋失去指揮功能,無法發出任何能教他冷靜的指令,他只能無助的摀住胸口,腥甜從喉管湧上,令他忍不住地吐了出來,在他和鬼切的衣服染上一片嫣紅色,一陣天旋地轉席捲而來,剎那間眼前發黑…在他倒下的前,唯獨記得的是鬼切驚惶失措的叫喚他以及那泛紅的眼眶。 源賴光覺得他做了很長很長的夢。夢裡的他被黏在一張蜘蛛網上無法動彈,四周是懸崖峭壁,腳下的萬丈深源吹來刺骨的風。自從他身子狀況開始走下坡後,他就十分畏寒,真可笑,明明以前的他是不怕冷的,果然還是敵不過歲月的摧殘嗎。 『源氏的陰陽師…源賴光。』 那陣詭譎扭曲的聲音不是透過骨導傳進耳朵,而是直衝他腦袋的每根神經元,疼痛感如瘋狗浪般拍打他。 『…你身繫多少亡魂你可知曉?』 『…造的業有多少你可知曉?』 『…要折多少命數來償還你可知曉?』 源賴光皺眉卻不答。他望見那深淵下的一隻隻密如蜂窩的血紅色眼珠子,透出的眼神是最純粹的恨意,直勾勾的瞅著他,想往他身上挖出無數窟窿。 對他來說,在他年少時手刃無數生命時,就該料到會有今日的劫數,若是連這點覺悟也沒有,那他不配被喚一聲家主大人,不配被百姓愛戴,不配被景仰。因果輪迴,該來的總會來,唯獨對此他心胸坦蕩的接納。 『可恨的陰陽師,依舊如此高傲…你會後悔的,晚年要承受的只有無盡的疼痛與絕望,除此之外,還有…』 那餘音是斷了線的風箏,隨風飄向了遠方。 還有什麼? 源賴光很好奇。 …… 當源賴光再次睜開眼睛環顧四周,發覺竟已是深夜。 他昏迷了快要十個時辰。 茫然片刻後,赫然想到昏迷前那雙水瀅瀅的眼睛。 「…咳…鬼切。」他情不自禁的喚了他的愛刀。 話音未落,他房間的門就猛的被拉開,鬼切應是從別處趕來的,手裡的深褐色湯藥濺上了他有些凌亂的銀白髮絲,疲憊、擔憂、害怕種種負向情緒交雜在鬼切的臉上,複雜的刻在他雙眼,在他看到從被襦裡坐起身的源賴光,似乎有東西要從心中某個地方潰堤… 「…源賴光你…」千言萬語卡在喉間,反而吐不出半點東西,而他的眼淚搶先一步不聽使喚的掉落。 過一會,各種家臣們也都聚集在源賴光房門外,大家都害怕這個家的支柱忽然間出什麼意外,氣氛凝重,鬼切也不好把情緒都寫在臉上,趕緊往自己臉上抹了一把。 「讓你們擔心了,我沒事。夜已深,都去休息吧。」源賴光打發掉了大半家臣,還吩咐了一些事情,鬼切就乖乖的站在門外等著。 「鬼切,進來。」源賴光喚他。 鬼切卻沒有依他的命令,仍舊站在門外。 源賴光從紙門透出的影子,瞧見他微微顫動的肩膀。他承認,尚年輕之時,他喜歡看鬼切哭、也喜歡弄哭他,說來也幼稚,看鬼切委屈的樣子便滿足他那有些扭曲的征服欲;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看見鬼切的眼淚心就泛疼,說不上來的苦澀會充斥他的心尖,壓抑的感覺甚至讓他呼吸困難,人若是老了,真的什麼都有可能轉變。 「到我身邊來,鬼切。」他柔聲叫喚,似在喚最親密的愛人。 鬼切緩緩走到源賴光身邊,不由分說就咚的一聲雙膝跪在床榻上,明明現在能與源賴光平視了卻又不敢看,此時他心亂如麻,不亞於當年得知源賴光欺騙自己的那時候,身體不自主的顫抖讓他知道自己很害怕,卻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麼。 自從得知源賴光的身體不如從前,那種莫名的不安感壟罩著他,甚至總在半夜驚醒,原因都是因為同個惡夢,夢裡的他都會看見源賴光死了,有時因病痛纏身而亡、有時被惡鬼啃食致死、甚至有時是在與自己的決鬥中被自己一劍刺穿心臟。每次驚醒一身冷汗都會浸濕他的衣裳,他不明白,源賴光之於他究竟是什麼意義? 每當他覺得自己心靈上好像成長許多,遇到這個與他相伴近半個世紀的人的問題時,他都無從解答,能清楚的知道的只有,他第一次覺得死亡是如此的近、如此的令人恐懼不已。 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一隻大手按上了他的頭頂,將他思緒拉了回來。對上源賴光依舊炯炯有神的雙眼,和那抹淡淡的微笑時,依稀覺得又回到了那單純的、與他還是主僕關係的日子。可現在…他連到底為何而流淚都要去思考。 「鬼切,我沒事。」 一字一句,堅定不移。再次打斷眼前的年少模樣的小妖怪的思緒, 源賴光的手順著他的頭頂再到他右側臉頰,帶有刀繭和筆繭的手指溫柔的捻去他滾落的淚珠。 「不哭了,好不好?」 源賴光試圖像以前那樣哄他的愛刀,用一樣的語氣一樣的態度,對鬼切而言確如魔咒般,但不是令他不再哭,而是讓他哭得更厲害。他握住源賴光停留在他臉頰的手,不顧一切地閉上眼用臉頰蹭著他的掌心,嗅著他肌膚散發出的氣味,用獠牙輕輕嗑著,像極了一隻流離失所的貓仔,惹人憐愛又令人心疼。 源賴光無奈的再伸出另一隻手將他緊緊攬入懷中,下巴小心翼翼的避開他有些尖銳的鬼角,抵著他頭頂,輕撫他的背,一遍又一遍的說著沒事、沒事,用盡全身寵溺他不安慌亂的心。 鬼切依偎在源賴光懷中,雙手緊抱源賴光的腰。他感受到自己的心漸漸的沉靜下來,如同在迷航在海洋的船隻看見指引航路的燈塔,是安心、也是心安。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如此親暱的接觸了,上一次是什麼時候? 良久,鬼切才戀戀不捨的離開源賴光的懷中,他覺得自己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伸手就要去揉,卻被源賴光阻止。 「別,哭腫了直接揉會受傷。等等去冰敷就好。」 「源賴光,我能問一個問題嗎?」鬼切望著他。 「你知道你可以。說吧,什麼樣的問題?」 「…你總有一天,會去找赤雪對嗎?」 源賴光愣住了,他沒想到鬼切會主動提起赤雪。那隻他倆都疼愛有加的小狗,在十年之前就已離開凡間去往極樂世界了,那時候鬼切也是哭的肝腸寸斷,他看了心疼不已,便下令整個源氏絕不允許再提及有關赤雪之事,把所有觸目所及有關赤雪的東西都收了起來。還記得赤雪剛走的那幾年,鬼切也不敢去赤雪的墓,就算去也一定要自己陪著,也許失去摯愛的痛,大概讓他留下心理陰影了吧。 但是… 「會的,鬼切。我總有一天也會去赤雪那邊。」源賴光從來都不會把溫柔放再錯誤的地方,該痛的、該明白的事實一樣要挺起胸膛面對。 鬼切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好像被什麼捏住了,這種感覺似曾相似,很像是當年自己奮不顧身地衝向海鳴的結界而斷刃的痛楚,那種渾身骨頭被拆解、靈魂被剝離撕心裂肺之痛,現在卻又比那時候更勝一籌…不,此時此刻的痛是生理上的疼痛無法比擬的。 「可…可你…」鬼切抓住源賴光的手生怕他下一秒就消失,聲音帶著哭腔,被沾濕的睫毛尚未乾就又有要被打濕的跡象,「…可你還沒跟我堂堂正正的一決勝負啊!! 你…還沒、還沒告訴我嵐山那裡的楓葉有多美,你不是說有機會帶我去的嗎? 還有,你還沒買到最好吃的糕餅給我吃不是嗎?你…你還說…」 「鬼切。」源賴光自己也不好受,如果可以,這一切都讓他自己一人承擔該有多好,「…不哭了,是我的錯,也許在我剩下的時間,我們盡量一項一項完成好嗎?」 對方沉默片刻後,便道,「…源賴光你就是個大騙子。」 鬼切眼眶紅腫,生離死別的道理他其實也都懂,但懂是一回事,真正面對又是另一門艱深的學問了。 「你說的都對,我是滿口謊言的騙子。」源賴光傾身,吻上他的唇,「但唯獨,我對你的這份情意毫無虛假。」 鬼切難以置信的看著他,震驚的連嘴都忘了闔上,這模樣惹的源賴光發笑。 源賴光真的沒必要連在這種時候都說謊,所以鬼切清楚明白,眼前這個男人所說的都是真的,同時在下個瞬間他同時明白了這些年,困擾他的對於源賴光這個男人的所有疑惑,原來自己離豁然開朗天涯咫尺、咫尺天涯。 「你太狡猾了啊…」鬼切別過的臉有些發熱,耳尖連帶染上了一層緋紅。 源賴光調侃道,都多大一人了還臉紅。 那一夜,他們如往常一樣共枕而眠,不同的是他們聊了很多事情,談天說地,鬼切說為何他們要到時間所剩無幾了,才心意相通呢。源賴光只答,凡事都必有他的道理,而且時間越少,才更能看清彼此的心意不是嗎? 在那之後,源賴光的身體狀況並無好轉。那日下午的急性症狀像是打開長年被鎖在地底深處惡鬼的鑰匙,人類的軀體是如此的脆弱,縱使源賴光身為武將的底子再好,每天的咳血、發熱、疼痛輪流侵蝕他精神跟身體內臟,更不用說,他早也不再年輕了,年事已高加上病魔纏身,無疑是雪上加霜,源氏上上下下都亂成一團,甚至都做好了心理準備。 鬼切日日夜夜的守在他身旁,他學會了不哭,他要在源賴光少數清醒、能跟自己說上話的時候不要只是安慰他,還要跟他說很多別的有趣的事情問他有沒有想吃什麼,或是聽聽源賴光睡這麼久有沒有夢到自己。 他更學會了珍惜,有次源賴光狀況稍微有所好轉,鬼切便問他,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源賴光說都好,你有沒有甚麼想去的地方?那就去看楓葉吧,鬼切回他。 但嵐山對於他們實在有些吃力,源賴光現在的身體狀況不容許去太遠,所以他們就去了在京城郊外的一座楓葉林,是坐馬車半個時辰就可以抵達的地方。 在這染紅了的楓葉林某處有一座古老隱密的神社,他們來到那座不知道功俸的是什麼神的神社,源賴光投下奉納、搖了鈴、閉眼祈禱,整個參拜過成一氣呵成,鬼切也有樣學樣的雙手合十做起祈禱的動作,只不過他時不時就抬起眼皮偷看身旁專注參拜的人。 「我原是不信的,比起神明這種虛無飄渺的東西,我更相信我自己。」源賴光笑著揉了揉鬼切的頭髮,順便偷偷的摩娑一陣他的鬼角,惹的鬼切的麻癢感從頭頂一路貫穿全身。 「那你剛剛怎麼還這麼認真?」鬼切不解。 「因為我現在需要了…」源賴光深深望著他的小妖怪,「我貪心的還想要多一點時間。」 鬼切聽完鼻子就開始發酸,他知道自己又要哭了,便趕緊轉過身,不想他看見自己的哭花的臉。源賴光從身後摟緊他,無聲傳遞著,哭吧,我在。 過不了幾個月,源賴光連短暫的出門也做不到了。 某日半夜,源賴光淺眠醒了過來,身旁的鬼切還在沉睡。他望向庭院外,藉著月光他看見了兩名身穿異服的男子,毫無血色的面容足以證明了他們非活物,黑色短髮的那名手執長柄鐮刀,白色長髮頭戴著血紅色高帽冷冷地看著自己。他朝他們點點頭,他們便一個轉身消失的無影蹤。 次日清晨,源賴光異常清醒,身子也輕盈了許多,他告訴枕邊人說可以和他一起用早飯。鬼切看了心中雖有些許不安,但也替他高興,他們真的很久沒有一起吃飯了。 吃過早飯,他對鬼切說,走吧,我們去演習場。 鬼切吃驚地看著他,當即反駁道,你瘋了源賴光,我不准。 但對方只回他,鬼切,我先去那等你。 兩人都換上了練劍時穿的道服,只是這些年源賴光消瘦許多,道服有些鬆垮;相比鬼切,個子雖沒源賴光高,但也早已恢復成過去在源氏時的高挑精瘦的身材。 源賴光此時將頭髮高束,手執利劍,挺的筆直的背脊,如松柏佇立在演習場中央,望著牆面諾大的筮龍膽,若有所思。他回想來這不長不短的一生,有甚麼是值得他留戀的,在腦海搜尋片刻,第一個閃過的,是他汲汲營營大半生的家族榮耀;再來便只有鬼切,那徘徊在他們二人之間那絲絲縷縷難以斬斷的緣分。 「源賴光你當真要與我比試?」鬼切在他身後,看著他,像看著一座不會倒的山。 「是的,這是我答應你的,也是你這麼多年流連於我源氏的理由。」源賴光轉身,倏地舉起手中的利劍對準鬼切,寒冷的刀光反射再他的臉上,「我的利刃,讓我看看這段日子,你成長了多少。」 鬼切震住了,在他眼前的源賴光被身後的家紋襯托得如此高大、屹立不搖,一字一句都鏗鏘有力,歷經多少年沙場淬鍊出的酒紅色眼眸,流露出的是睥睨四方高傲和自信,他渾身散發出的氣場不怒自威,鬼切實在難以將前陣子病懨懨的躺在床上、走路都需要他攙扶的男人和面前的源賴光竟是同一人,他倘若回溯到當年那名源氏重寶心中那高潔、強大、正直的源賴光。 不知怎麼的,鬼切覺得體內血液在奔騰,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要來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就在此時此刻! 他順從欲望,左手拇指彈開佩在腰間的刀顎,右手拔刀出鞘,唰的一聲,抵住源賴光指著他的劍峰,「就讓你看看,我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鬼切了。」 「嘴上功夫倒是挺厲害,別忘了正式比試你還沒贏過我呢。」源賴光勾起嘴角,隨即用刀擋開鬼切的,朝他砍去。 鬼切抬刀格擋掉他的第一手,藉由身高差,一個矮身由下往上攻擊,而源賴光像是早料到他出招的套路,幾乎是鬼切出招的同時他便做出反應躲開,但刀尖從他臉頰掠過時劃出一道血痕。看見他臉上滲出的血,鬼切瞬間猶豫了,第二招緩了半刻,沒想到下一秒就被源賴光下一式震的倒退兩三步。 「鬼切!專心!」源賴光喝斥,同時提刀衝向了眼前的對手。 不愧是源賴光…鬼切打從心底佩服。 他騰空躍起連帶身體的重量往下揮刀重擊,見身下的人有屈膝的趨勢,更加重力道往下壓制,沒想到源賴光忽然變換重心打破兩人微妙的平衡,使剛才在上位者一個重心不穩向一旁倒去,可鬼切豈會因為這點小伎倆就倒地?他立刻朝地面蹬一腳,迴旋衝向他,不給源賴光一絲喘息時間就向他出下一手,這次源賴光不再防禦,而是與他正面硬扛,卻又巧妙利用物理原理讓使出的力能夠在最完美的支點發揮出最大的力量…… 這一來一往,金屬震耳欲聾的碰撞聲和出招時劃破空氣的鳴動綿延不絕於耳,刀光劍影間,兩人乍看無話卻又好似訴說了千言萬語。 數十招過後,源賴光最終因為體力不支敗陣了下來。 他累到直接躺在演習場旁的休息區,旁邊坐著一樣氣喘吁吁的鬼切。 「不愧是我源氏重寶,這次是我輸了。甘拜下風。」 隨後他笑了,他笑的很大聲,是鬼切從未聽過的爽朗笑聲。 「你是因為體力問題,論招式還是你更……」鬼切彆扭的看向另一側。 「沒這回事,你贏的堂堂正正。」源賴光望著他的後腦勺微笑,左手伸去與他落在一旁的右手緊扣,他握的很緊、很緊,兩人才因為剛才的比試手都被磨破了,現在這樣著實有些生疼和刺痛。 手上傳來的溫度令鬼切回頭,卻看到源賴光躺著,嘴角帶有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雙目輕閉。這畫面令他頓時心頭一顫,慌張的搖他的肩,「喂!!源賴光,醒醒!!你醒醒!!」 躺著的那人,聽到呼喚聲,緩慢的睜開眼,「鬼切,我有些話同你說。」 「我不聽!你先起來!」兩人的手雖依舊緊扣住,鬼切還是本能地察覺到了什麼,慌的他眼淚奪眶而出。 「鬼切,我剛剛把血契解除了。」源賴光淡淡地看向他。 「什…你憑什麼!!你有經過我的同意嗎?!」他忍不住揪住他的胸口的布料,整個人趴在他身上,氣得任由眼淚滴落在那人臉上,像是個單方面被分手的男孩子。 「贏了比試也就贏了自由…」源賴光已經沒有力氣移動身體了,他自責自己竟連替鬼切抹去淚水這小動作都做不到。「何況,你沒有必要跟我一起死…」 「明明不是鬼,你倒是鬼話連篇啊源賴光!」鬼切覺得自己的喉嚨被掐住一樣的發不出太大的聲音,他是想要對源賴光大吼的,卻伏在他胸前泣不成聲。 「源賴光…武士若是不在了,那武士刀獨留於世有何意義…」 「鬼切,我們之間的羈絆難不成只有血契嗎?」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抬起愛人的爬滿淚痕的臉,「好好活下去,你的壽命之於人類將近永恆,這一世結束了又如何,那我們就下輩子見,下下輩子再見,要知道,這不是一個結束而是新的開始。」 鬼切淚眼汪汪的看著他,反握住他的手,抽抽噎噎問道,「下一世你還會認得我嗎…」 「會的鬼切,不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認得出…」 「那你還會記得我嗎?」 「我可能會想不起來我們的過去,但我保證我會用盡全力去想起你…」 「那你還會…愛我嗎?」 「不論輪迴幾百次,我想我都會一次次的愛上你的…」 源賴光笑著看著他的刀,他的戀人,他的情歸所處。 他怎麼能夠不愛他?

半晌,鬼切發現源賴光在自己臉上的手力氣一點一滴的抽離,直至最後滑落下來。然後他再怎麼聲嘶力竭地喚他的名、再怎麼扯他的衣領,也聽不見他的聲音了。

-fin-
一直很想寫轉生梗,改天來寫一下~~也很想寫修帝!!但一直抽不到...等我抽到馬上安排他們洞房 :)
本文最後由 LoveSparrow 於 2021-7-7 22:3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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