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頭兒 發表於 2021-3-10 21:04:33

誰說娘就不能當攻啊混帳!(短篇完)[PG]


  世界上個性很軟的男人有多少?絕對佔了雄性人口的百分之二十以上吧(我都不太敢說自己是個硬漢子)。
  可是我從來沒在我妹的小說裡看過這類人種。
  「為什麼妳寫的攻不是大爺就是悶葫蘆,再不然就是奇怪的鬼畜加邪佞?」晃著書問她,她推推厚到不行的鏡片道:「很簡單,因為不這樣寫就會有一大堆人來反應,說這傢伙還是不是男人哪。不能哭不能扭不能呵呵呵的笑,什麼都不行。」
  現在不是男女平等了嗎?她拋下這句話後對著電腦螢幕沈默。
  我同樣默然,把手上小說放回原位。

  四十歲大叔,到現在仍沒什麼成就,在不怎麼熱鬧的地方開間小小Lounge bar,有一搭沒一搭過著每一天。
  夢想?原本我也是有的。可是在二十幾歲那年被人消耗殆盡後就什麼都沒了。
  這間bar雖沒特別規定什麼,但來來往往客人都是那方面性向,久而久之在附近打響了名號,生意勉強過得去。問我會不會不自在?不會,因為我也是圈子裡的人。老實說,看著他們一群小伙子,會讓我這大叔覺得自己稍微年輕了點。
  「哈啊,你很討厭耶你。」
  後方傳來一陣嬉鬧,我停下手邊在洗的碗盤不著痕跡往後瞄。果然……
  若真要說為什麼我會出現上頭那感慨,大概就是因為這小孩。
  已經不太記得他何時出現在我店裡,但好說也有二三個年頭;一張臉不會老似地總是那麼唇紅齒白(抱歉,老年人的形容詞),腰細到感覺隨時會斷掉。
  性格跟長相還挺合拍,自稱時『人家』絕對多於『我』、拿杯子會翹蓮花指、無論何時皆光鮮亮麗連頭髮都不允許有一根亂翹、指甲修得比女人美。
  他剛開始在店裡曾遭到不識相冷嘲熱諷,我本想過去解圍,只見這小孩嘴一嘟,從皮夾裡抽出一張名片。「人家剛剛有聽到你跟你男朋友聊天的內容,聽說我好像是你上司?」
  對方在大震驚情形下幾乎是奪門而出,連外套都忘了拿。
  「……這樣好嗎?你不怕他去公司碎嘴?」我沈默良久,忍不住問他。
  「怕他?在公司早就不是新聞了。我真離職老闆還會跪下來求不要呢。」他嘻嘻一笑。
  還頗怡然自得的嘛,我說。

  聽聲音人已到吧台,我連忙收斂心神回頭對他一笑:「今天照舊?」
  「嗯……想喝烈一點的。最好是純伏特加不加冰。」
  心情不好?「等等有人載你回去嗎?」沒有我可不敢冒這個險。
  「那有什麼關係?」他朝我眨眨眼:「醉倒了老闆你這邊借人家睡。」
  不要。「我只有一張床。」
  他還想回話,旁邊路人甲接腔道:「不然我載你回我家,寶貝?」
  「可以啊,等你想通了要給人家壓,絕對歡迎。」
  那人啐一聲,後頭哄堂大笑傳來:「就跟你說不可能……」
  沒錯,這就是這家店幾乎每天要開的賭盤──看這小孩哪天會轉了性。
  從以前到現在不知道有多少蒼蠅被那張臉吸引,搭訕的人他也幾乎來者不拒,只在最後加一句:「人家不當貓喔。」
  通常對方會倒退三大步。
  「我怕痛嘛,所以絕對不給別人上。」他翹著蓮花指笑道。
  因為這樣,我還沒看過他來這邊的日子結帳後是跟別人一起離開的。

  拗不過他,我嘆息著把半杯伏特加往他桌上一放,去作自己雜事。
  『叮鈴叮鈴』開門通知音響起,我回頭,看見一個生面孔。來人左看看右看看,眼睛一亮,一屁股往吧台坐下,硬生生卡進他旁邊小小空位。
  好個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我薄怒地想。
  等等,為什麼要薄怒?
  下意識揮手把奇怪想法驅除,冷眼看著再明顯不過的搭訕行動。
  「……人家不當貓喔。」經典台詞再現,眾人摒息以待。
  對方明顯愣住。「你連拿杯子都會翹小指耶,你要壓我?」
  「對啊,有什麼不可以?」他理直氣壯道。
  大概是周圍沈默氣氛讓那人發現自己說錯了話,忙不迭道:「沒有啦,我只是有點驚訝。這樣吧,我請你喝杯酒表達歉意。」轉頭對我道:「一杯長島冰茶。」
  什麼?
  我一抖,差點沒把手上萊姆汁整瓶打翻在吧台上,後面有些人更是『噗』一聲把嘴裡的酒噴了出來。這傢伙,當大家都第一天混BAR?
  「……對不起,這位客人,成分之一的伏特加剛剛賣完了。」
  「那是什麼?」對方不悅地指著那小孩手上的酒。
  「那是最後一杯。」
  來人瞪我一眼,非常沒風度地拂袖而出。
  小小空間爆出的笑聲還真可觀,連他自己也笑到拍桌,邊擦眼淚邊問我:「老闆,人家明明看到還滿滿一大瓶?」
  「你看錯了吧。」
  「才沒有。」他嘟嘴道:「賣他也無所謂啊。」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不想賣。」就是不爽。
  他朝我咧嘴一笑:「謝謝你。」
  我瞬間紅了臉。
  什麼啊,居然會被小男生的笑容照閃眼,難不成自己真的老到不中用了?

  ★   ★   ★

  三點半,差不多已趨近關門時間,不料卻出現了意料外狀況。
  醉鬼啊,我討厭醉鬼。
  「奇怪,這小子平常不是千杯不倒?」旁邊的常客看著他皺眉。
  印象中真沒見他醉倒過,大概心情實在很不好?
  「人家,才沒醉……」甩著空杯子不曉得在講什麼,醉鬼!只有醉鬼才會說自己沒醉!
  「好好好,你沒醉你沒醉。」本想把玻璃杯從他手上奪回以免一甩就碎個七零八落,不料他一伸手越過吧台死死勾上我頸子,急速在眼前放大的臉害我忍不住打個冷顫。
  「哇,老闆,天外飛來豔遇耶。」最後還沒離開的幾對情侶笑道。
  笑?笑個頭啦。「那送你們,快!誰幫我把他弄上計程車隨便找間旅館扔!」
  「這,嘿嘿嘿……」眾人對看乾笑三聲,光速逃竄。

  很快整家店只剩我跟他,我嘆口氣把他的手扳下,開始清掃吧台內部。
  就叫你別喝這麼多吧真是氣死人等會還要幫你張羅睡覺地方啊是怎樣我都不用睡了我只有一張床天氣很冷睡地板很痛苦耶。
  老年人症狀之一,就是抱怨到興起便不會注意周圍狀況,當我發現怎麼燈光很暗而且頭上有陰影時,已經來不及了。
  「老闆……」一雙冰冷的手突然環住我的腰,肩膀上重物壓下,估計那叫做下巴。「人家也來幫你收……」
  「嗚啊!嗚啊啊啊啊啊!!」我慘叫出聲。大叔的玻璃心禁不起嚇,現在是半夜四點!!
  「老闆……」嫩嫩的鼻音。
  不要蹭!不要扭!天啊不要磨我的肩膀手不要往下滑!
  「不不不不不用了。」我好不容易找回聲音,費了一番勁脫出他的魔掌。「既然你還醒著,那好,我給你錢,趕快坐計程車回家。」
  「不──要。」
  「給我回家。」
  「不要。」
  終於明白他只是眼睛睜著腦袋還是漿糊狀態,我無奈掏出口袋裡鑰匙:「好,算我怕你。拿著這串鑰匙給我滾去二樓,開門,看到床就躺下去。小心不要跌下樓梯。」
  他伸手接過,站在原地。
  「怎樣啦!」我要動粗囉死小孩,敲昏你還少點事。
  「我想喝酒……」很迷濛的聲音。
  還喝?我真的很想伸手一把將他頭給扭掉,不過轉念一想,這搞不好是最有效率的方法。來杯高濃度調酒半小時內絕對能把他給放倒,省得在這走花溜水的胡攪。
  七手八腳調出一杯遞到他眼前:「快喝,喝完去睡覺。」
  小啜一口。「好甜。」
  嗯?「真的假的。」我糖水放太多嗎?
  「真的啊,」他又仰頭含了一口。「不信老闆你自己喝喝看嘛。」

  我睜大眼,還來不及反應他這句話的意思,事情就發生了。
  微溫酒液順著喉嚨流到胃裡,我完全嘗不出它的味道,只感覺對方舌頭靈活律動。
  「嗯……」痛,這傢伙居然牢牢抓住我的手。看不出來,力氣怎麼這麼大?
  酒精往上嗆,瞬間我鬧了個面紅耳赤,怒起來想咬下去,他卻早一步退出。「老闆,再喝一口?」
  「!不要,我不要,你──嗯!」
  話還沒說完他臉又壓下來,瞬間將我的抗議堵死。
  弄到最後根本不是開玩笑,這傢伙簡直在將整杯酒往我嘴裡灌,無論怎麼掙扎踢打,那杯玩意還是一大半進了我肚裡。把杯一扔,他整個人倒在我身上。
  好重!我腦海裡飆出幾千句髒話:「你做啥你,起來!」
  「老闆,我好喜歡你喔。」
  屁啦,在這種情形下你當我會信?你很喜歡玩我吧你。
  「起來!」
  「不要。」
  「起來……」我氣到聲音都抖了。
  「老闆,人家很喜歡你啦,真的……」
  尾音越來越小越來越低,奮力騰出手將他臉一轉。碼的,睡著了!
  我頭昏腦脹推開他站起身,覺得一陣暈眩。
  毀了,這種三四十趴的調酒對我來講根本是死穴,連三十分鐘都撐不到,偏偏還一口氣用那麼快的速度喝到完。
  見他睡得一臉愚蠢,雖火大可也不忍心把他扔在下面(天氣這麼冷沒蓋被鐵定重感冒),只好歪歪倒倒將人扛上樓。
  媽呀,看這小孩瘦到不行怎麼這麼重?我絕對不會承認因為我老了力氣變小了……
  好不容易打開房門將他拖進臥室,脫掉鞋子扔上床。
  好,好暈。糟糕太久沒喝還有點想吐。
  睜著已經沒剩多少空隙的眼睛,我幾近絕望地看著高到不行還要拿梯子爬的備用棉被所在處;牙一咬,將他推到床的最旁邊,自己跟著鑽進棉被。
  這可沒什麼好講,他自找的。
  我也沒興趣吃他豆腐。

  幾乎頭一沾枕,我便沈沈睡去。

  ★   ★   ★

  好癢。

  濕濕暖暖的觸感由眼皮、鼻尖一路延伸至嘴唇,然後開始在頸間與耳際大舉肆虐。鬧成這樣子,本來還想不管它的,看來是不成了。
  「煩,阿KEN別舔……」我揮手想撥走那東西,不料『啪』一聲,一掌打在不知名物體上。
  嗯?奮力睜開千斤重眼皮往旁瞧去,一時無法適應光線,只看見模糊人影摀著鼻子。
  「老闆,你下手好重……」
  這聲音?啊,啊啊!
  對喔,我都忘了!
  「對不起,我剛剛,打到你?」酒精大概還沒退,我連說話都吃力,腦袋混沌無法思考。
  「阿KEN是誰?」他沒回答我,卻整個人湊到我眼前。
  我呆愣,大著舌頭道:「阿KEN?我妹的小狗……前陣子,託我照顧三個月。」
  「狗?」他大吁一口氣:「還好。哪,老闆,你應該認得出人家是誰吧?」
  怎麼會認不出來?「死小孩。你,酒醒囉?」
  「對呀我酒醒了。」神清氣爽,跟我形成極大對比。「人家很厲害吧?現在才五點半。」
  所以我只睡了一個小時半?真要命。
  「這樣應該可以自己回去了吧。」抓起棉被矇住頭:「再見,不送。」
  過一陣子不見身旁人有下床動作,我納悶地一掀棉被抬頭看。他躺在我身邊,手撐下巴一臉哀淒,頗有怨夫架勢。
  「怎,」被他那眼神射到頭皮發麻。「怎樣啊?」
  「沒怎樣。」他一扁嘴,突然往我靠過來。「借人家取一下暖!好冷。」
  啥!「啊喂等一下,等……」手腳發軟,連推開他的力氣都沒有,任憑他八爪章魚般牢牢纏上。「要取暖,可以……不要抱我……」
  「這樣比較舒服。」捕獲獵物,他心滿意足將我固定在胸前,活像無尾熊抱由加利樹。
  掙扎了一會不見成效,我也安靜下來,任由他抱。
  許久不曾接觸過人的體溫,不知為何暖到讓我眼眶有些發熱。

  ──可是連身體都有點熱就真的不太妙。
  「那個,你抱就抱,可不可以……」下面我實在說不出口。
  「嗯?」他把臉湊近我耳際,呼出的熱氣讓我忍不住抖了下。「老闆,人家聽不清楚你說大聲點。」
  你要我怎麼說……「喂,不要舔……嗯!」
  這死小孩不知何時開始小口小口啄著我頸後,麻麻癢癢的刺激引來我一聲呻吟。
  「老闆,你那種軟軟的不要聽起來很傲嬌耶。」
  靠,我被你說傲嬌!我被你說傲嬌!
  自己建立四十年的大叔自尊是要擺在哪啊。嗯嗯不對?這觸感怎麼要命熟悉……
  「啊,你偷襲我……」
  連這種指責別人的話我都沒辦法用驚嘆號語氣說,真想一頭撞死。
  「對,剛剛偷襲你結果失敗,現在要捲土重來。」他笑:「人家喜歡你啊,老闆。」
  可惡!「所以你,抱著我在那兒蹭來蹭去也是故意的……」
  「老闆你說這樣嗎?」他特地強調『這個』動作,我悶哼一聲,下半身熱辣辣起了反應。
  天啊,我引狼入室自尋死路。

  這傢伙娘歸娘,吃起人來完全不嘴軟。
  他的吻一點也不強勢,真的很像寵物在舔人,可是就是有辦法觸到我最敏感的地方,在他下面我毫無招架之力。
  「那邊不要……拜託不要……」求你不要用那種方式親那裡……
  他欺身上來吻住我,好一會兒才低低問道:「老闆,真的不要?你真的不喜歡嗎?」
  我睜著淚眼看他。
  ──你要問這種話之前手指先抽出來還有不要拿你的磨我的啦!!
  「做到這種程度你還問我……」
  「瞭解,那人家就不問了。」他微笑,緩緩挺入。
  那一瞬間我真的很想尖叫出聲──那張臉是詐欺吧,平常穿衣服也是詐欺的一種吧!怎麼會……為什麼不賜給他跟性格相符合的身材啊!
  進出幅度越來越大,我拼了老命咬住能抓到的一切東西仍無法管住自己聲音,在快要溺水之前我只能顫抖著問他:「為什麼,我這種大叔有哪裡好……嗯!」
  「老闆你什麼都很好,一點也不像大叔。」他的手滑過我的胸膛、乳尖、腹部:「這裡、這裡、這裡……」然後一路來到兩人接合的地方。「還有這裡,都很緊。」
  在我終於因為高潮跟酒精昏過去時,只聽見他不斷重複的一句話:「老闆,我喜歡你……」

  ★   ★   ★

  那之後我再醒來,已近下午兩點。
  矮桌上留著一張紙條寫『人家公司臨時有事,先去處理一下』云云,我看著看著,不知為何只想嘆氣。
  都這把年紀了,跟人家談什麼戀愛呢。
  「……」
  真是,跟他認識久了,居然也開始用人家這個詞。
  騎著破爛不堪,還標新立異架了後視鏡的老鐵馬,總覺得我的身體也散到快和它差不多。
  「死小孩。也不看看年紀差多少,居然這樣玩我……」很輕很輕的抱怨,畢竟是這種見不得人的內容。
  帶著小菜材料回到店裡準備開張,洗洗切切塗塗抹抹,感覺到後頭一陣痠麻,老臉就不由自主漲紅。等下他到店裡要用什麼表情來面對他?而且可悲的是,我還要站一個晚上,面對那群八卦死顧客,到底要怎樣才能不露餡啊!

  「老闆,早啊。」
  「什麼早?晚了。」
  「老闆,你今天站姿好奇怪耶。」
  「……我昨天閃到腰。」
  「哦呦!」昨天那幾對見死不救沒良心的情侶笑起來:「老闆你跟誰,在哪裡做了什麼運動去閃到腰啊?」
  「別、胡、說。」
  開門通知音每響一次我頭皮就發麻一次,想是他又不願是他;在那邊七上八下吊水桶感覺快要發瘋。好不容易收斂心神把碗盤洗完,甩甩濕淋淋的手,看見門開隨口說聲:「歡迎光臨──」
  耳邊響起碗盤碎裂的聲音。
  「嗚啊!老闆,你手滑掉了啦!」客人慘叫一聲,我回神才發現自己震驚之餘把杯盤摔落在吧台上。
  「抱歉抱歉……」手忙腳亂收拾,來人已慢慢踱至面前。「看到我,你很驚訝嗎?」
  「……是很驚訝。」我咬牙道:「如果可以我一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你。」
  「何必這麼絕情?這間BAR十幾年前還是我跟你一起開的。」
  「在你拿走所有錢和女人私奔後,就不是了。」我指著門:「請離開,這裡不歡迎你。」
  「呦,趕人呢,好大的威能。」男人勾起嘴角:「我還以為你會熱烈擁抱我。該不會是養了隻小狼狗?印象中你超級怕寂寞。」

  不曉得是不是想印證那該死的話,他正好在此時推開門。「老闆~~!!人家來遲了啦,公司超討厭,要人家加班!」
  這小孩蹦蹦跳跳撲過來一把勾住我頸子後,才後知後覺發現氣氛好像不太對。「大家怎麼這麼沈默啊?」無視眾人抽氣聲,轉頭。「你是誰?」
  「你該不會是這傢伙養的小白臉吧?」男人冷笑。「還挺像那麼一回事。」
  「我?人家怎麼會是老闆的小白臉。人家要養老闆一輩子的。」
  估計這句發言比起找碴的還要震撼千百倍,BAR裡靜到連根針掉下去都聽得見。
  「……憑你?」男人瞇起眼。「你有辦法滿足他嗎?對了,我記得這傢伙左大腿內側有顆黑痣。」
  「胡說!」我一驚,不曉得為何急忙扯著他解釋:「你不要聽他亂講……」
  「我當然不會聽他亂講。」小孩大聲道:「人家明明記得老闆的痣在OO上!」
  『噗──』
  『啊啊我的西裝!你要噴酒也不要噴在我身上!』
  『哇靠,我說嘛!老闆你昨晚閃到腰真的真的是因為這樣?』
  所有人炸開鍋一樣只差沒從座位上跳起來,原本安靜空間突然變成菜市場。
  「你……你這……」男人的臉乍青乍白,完全不知如何接話;我很能明白那種心情,因為我也相同,只是臉皮顏色有些許差異。
  只不過稍稍分心,事情就發生了。
  「你這娘炮賤人!」男人不知何時扯住他領子舉起拳頭,他一瞬間反應不及──
  啊,哪裡都可以打,不能打他的臉!那小孩把臉看得比命重啊!
  等到我回神,發現自己拿著鐵托盤一揮,男人應聲倒地。鼻血流下,男人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你打我?你這賤人打我?為了這種娘炮?也不想想看你以前多淫蕩,被我幹就爽得要命?」轉向他:「這種貨色你也要?好啊,讓給你!反正也是眾人插,有什麼希罕?老男人一個,我要比他好的隨時有!」

  不要說了,求你不要說了。
  我在眾目睽睽下奪門而出,一直到小巷子盡頭才停住。
  以前的事過了就過了啊,根本不需要在意。
  可是如果過了,為什麼還這麼痛?
  「老闆!」
  回頭,看到那小孩氣喘吁吁地從店裡追出來。「老闆,你怎麼了?」
  沒什麼啊,我沒什麼。
  「騙人!那為什麼你在哭?」
  一驚伸手摸去,才發現臉上滿滿的淚水;顧不得其他,我一咬牙衝向老鐵馬,騎了就跑。
  如果愛情最後會變得這麼不堪,還不如一個人生活一個人老去一個人死。

  視線模糊,我根本不曉得騎上哪一條路,等到寒風一吹稍微冷靜之後才發現置身河堤。半夜的河堤十分嚇人,四下無人只有微弱燈光照著草地。
  這台老鐵馬真的是破到不行,完全騎不快(速度只比步行快個一點點),稍微動一下就吱吱叫。虧我還想飆一下車的說。
  自嘲著露出苦笑,我用肩膀揩揩眼,視線無意識飄到後視鏡。
  ──不看還好,一看我嚇了老大一跳。倒不是見鬼,可比見鬼更驚人。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大驚回頭朝著車後人喊。
  那小孩跟在腳踏車後面不停地跑,原本筆挺西裝已經脫到只剩一件褲子加白色內衣,其他東西全部掛在手上;一絲不苟的髮型被汗水打濕一條一條掛在額前,整張臉因為缺氧猙獰到像惡鬼再世。
  「你幹嘛?你跑多久了?」我一邊騎一邊喊:「你不要跑了!白癡!」
  「老闆你……」上氣不接下氣:「先停下來、人家就、不跑。」
  「你在追,我怎麼停?」
  「老闆你一直、跑、我當然要、追!」
  我看著他那扭曲的臉,感覺好不容易止住的東西又浮上眼眶。就是沒辦法面對你才從那裡逃離,你何苦做到這種地步?
  「停下來,拜託!你再跑下去一定會累垮!」
  「不要!」他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大吼:「人家有種預感,只要停下來,我們兩個就完了!我不要這樣──」
  我又何嘗願意?我……

  「哇啊!老闆,前面!」
  咦?
  一回頭看見燈柱急遽在眼前放大,我閃避不及迎面撞上,連人帶車骨碌碌滾到河堤下緣草地上。好痛……
  耳邊傳來那小孩的驚叫聲,他連滑帶跳奔到旁邊用力將我扶起。
  「老闆,哪裡痛?有沒有受傷?」抓起我的手:「討厭,流血了!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從懷裡掏出小熊花邊的手帕,他以驚人的熟練替我包紮好傷口,然後。
  「你幹嘛哭啊……」我傻眼看著他眼淚大滴小滴拼命掉,像是冰雹砸柏油。
  該哭的人,是我吧?
  「我生氣!人家好生氣!」他邊哭邊大喊:「那死人是什麼東西,憑什麼這樣侮辱你?」
  其實那男人也沒說錯。「我二十幾歲時的確有一陣子跟他在一起。」
  那段時間我以為愛情是生命的全部。
  「可是夢醒了,就知道什麼都不是了。」什麼都沒了。
  「我不在乎!」他斬釘截鐵道。
  「可是我在乎。」我看著他:「那人說得沒錯,我跟你不適合。」
  你的條件這麼好,沒必要屈就於一個被糟蹋過的大叔;只是我被戀愛感覺沖昏頭,才沒看清楚這一點。
  「我們不適合?哪裡不適合?」他抓著我的肩搖晃:「因為我太娘?我不像個男人?」
  我張大眼:「我不是這意思……」
  「你不喜歡人家可以改!」他哭著開始扳自己手指。「以後我拿杯子再翹一次小指就把它剁掉!再說一次『人家』就讓我不得好……」
  我大驚,忙摀住他的嘴:「別亂說話!」
  「我可以理平頭、我可以去學跆拳道!反正只要能讓我配得上你的事,人家都會去做!如果你不喜歡被我壓,我也可以當貓!」
  我震驚地看著他在我面前像個小孩般嚎啕大哭。
  「可是拜託你,別說不要我……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宛如當頭棒喝一般,我瞬間被打醒。
  我在做什麼?
  我為什麼要殘忍地傷害他?
  想起他在跑步時不顧一切的神情,我顫抖著伸出手,緩緩抱住他。
  「……老闆?」含糊不清的鼻音。
  「對不起。」我將頭埋進他肩上:「你這樣……就很好了,什麼都不用改變。」
  「那你會喜歡我嗎?」
  「嗯。」
  你的蓮花指你的人家還有被你壓,我通通都會去喜歡。
  「真的?」他吸吸鼻子。「沒騙我?」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
  「那好,」他牽起我:「我們一起回去。」
  等等……「這可不行。」
  「你看,你果然不喜歡我!」他大泣控訴:「就是要一起回去讓那個死男人好看啊!」
  這倒不是我考慮的重點。「我只是臉皮薄。」
  和他手牽手一起回去不知道會被那團八卦顧客嘲笑到何年何月才能善了。
  「人家不在乎。」
  「這個我真的在乎。」我哄他:「先回家等我,事情結束馬上打電話給你。」
  「一定要打喔?」
  一定。

  因為鐵馬意外陣亡,我慢慢踱步回到BAR,原本還在煩惱推開門不曉得會出現何種光景,沒料到與想像完全不符。
  裡頭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個顧客。
  「人呢?」我疑惑問他。
  「誰想當電燈泡啊,當然全跑了,害我還幫你等門。」顧客遞給我一疊鈔票:「哪,今晚所有人的酒錢。」
  「……那男人咧?」
  「打110讓警察帶走,省麻煩。就口徑一致掰說他衝進來挑釁大鬧,在慌亂中被大家賞了幾拳這樣。」
  賞了幾拳?「我不是才打他一下?」
  顧客大笑:「還不是那小孩?見你哭著衝出門,他回頭一腳就踹過去了。雖然喊的還是『你給人家去死』,不過氣勢可不是普通的強;要不是眾人合力架住他,那男人現在應該在醫院而不是警察局。」
  我默然,對方拍拍我肩膀笑道:「過去不重要,現在才是真實。我走了,祝好夢。」

  看著空無一人的店面,我拿起電話,撥了他手機號碼。
  ──音樂在門口響起。
  「我不是叫你先回家等我電話?」無言。
  「人家,人家怕你食言不打啊。」可憐兮兮的辯駁。
  罷了。我嘆氣朝他勾勾食指,他像隻小狗般撲到我身上。
  良久,他開口道:「老闆,你搬來跟我一起住好不好?人家房子還蠻大的。」
  不要,不方便。
  「那我搬過來跟你一起住。」
  喂喂,哪有人才剛開始交往就同居?
  「老闆……」
  嗚,又來這招。
  「老闆……」
  好啦好啦好啦。
  「……」
  「……」
  「你,你腰力怎麼那麼好?」
  「人家從小練到大啊。」

  之後。
  每當他用撒嬌一般的調情方式蹭到我全身發軟面紅耳赤時,我就會很想摀著臉哀嚎──
  「是誰說很娘就不能當攻啊混帳──!!」



菜頭兒 發表於 2021-3-10 21:11:11

  非常薄弱的後記:這篇完成的時間距今至少十年,所以長島冰茶已經是超老梗XDDD
  現在重發舊文,總會有時代的璀璨已經不復存在,但是修掉那些內容又覺得很可惜的感嘆,所以通常還是會留在文章裡,也算是一路走來的軌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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