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音 發表於 2021-2-20 01:51:10

第 I 部

惡狠狠地瞪著正對面坐在被藤蔓纏繞彷彿成為造型木椅上的男人,拉佩索氣到不知道要說什麼,該名男子一身華麗裝束,有著漂亮的紅褐長髮及湛藍眼珠,氣宇軒昂、風度翩翩還有一張俊美到令人咋舌的帥氣面容,任誰看到都會忍不住驚嘆自己遇見夢中理想的白馬王子。

對,該男子正是某國王子,名叫維爾.路西法.坎拉斯雷夫。

而狠瞪王子到仿佛想把對方碎屍萬段的拉佩索,則是一名黑女巫。先不說為何他一個堂堂男兒身會是「女巫」,他比較想知道這麼一位外表看似氣質優雅的王子為什麼要死纏爛打、招惹自己。

外人見到黑女巫都是避之唯恐不及,深怕惹禍上身,哪像這王子闖入的第一天就決定巴著不離開,怎麼趕都趕不走,不時翹二郎腿坐在滿是骷髏頭裝飾的椅子上彷彿自家,到處弄亂拉佩索收集來的毒蛇、蠍子等噁心藥材,還搶拉佩索的食物來吃,只差沒差遣拉佩索給他倒茶水,而且無論怎麼威脅利誘都不為所動,硬是要待在這座高塔頂端的女巫住處。

好,女巫索性來個眼不見為淨,當作這人不存在,偏偏對方超級有存在感且不甘寂寞以及不允許他人忽視,三不五時趁拉佩索調製藥品時悄然無息到其背後,然後伸出鹹豬手摸背摸腰摸腿摸臀,嚇得拉佩索尖聲大叫,甚至把沸騰的藥鍋打翻以至於差點燒了房子。當拉佩索氣急敗壞破口大罵,始作俑者則笑得很壞並且快腿開溜,留下非常欠揍的笑聲。




有病啊這是什麼王子?!看不出來他是男的嗎摸個屁!!




顯然這位王子並沒有在管什麼性別,凡生物皆可性騷擾,性騷擾於他彷彿一碟小菜、一盅溫酒、一片浮雲。他性騷擾故他在。

是誰把這傢伙引來的啊啊啊啊啊?!!





呃,好像是他自己?





拉佩索挫敗地重重嘆口氣,整理完藥鍋後趴在滿是攤開魔法書的桌面上,累到不想言語。

沒錯,是他自己,這感覺就像本來打算召喚魔物幫忙,結果召到大麻煩鬼一樣。而他只不過是想通過女巫測試而已啊!從一出生就註定衰運纏身,怎麼可以倒楣成這樣?應該冊封他為衰人界的教主。

算了算了,早就應該衰習慣,現在最重要的是準備明日跟海之王的談判,他都做到這地步了絕不能功虧一簣。

於是拉佩索提振起精神,把例行性的煎製草藥、魔法練習都完成後準備早早歇息。當日夜晚才剛入睡,迷濛之間拉佩索感覺天地劇烈晃動,正以為有地震而驚醒時卻看到身體上方撐著一名男性,背光的俊秀臉龐顯得更加魔性且邪美,唇角揚起的弧度令人渾身顫慄。拉佩索呆滯大約一分鐘,隨即放聲大叫並一腳把對方踢開,連日來的精神緊繃令他瞬間完全暴怒。

「你--不教訓你真把我當好欺負?我要燒了你!!」

被踢到床下的維爾邊拍掉身上的灰塵邊站起身,依舊一臉挑釁。「喔,好啊。我才奇怪你怎麼不早點這麼做咧。」

「你是故意的嗎?可惡!」拉佩索朝維爾擺出施展魔法的手勢,後者卻張開雙臂呈現從容赴死的模樣,如此對峙好一會兒女巫憤而將手往兩旁甩,兩邊牆壁上的燭台瞬間燃起熊熊火焰,點亮昏暗的室內空間。

「給我滾!」拉佩索大吼,維爾則是搔了搔下巴。

「別這麼生氣啊。我開玩笑的。」

「一點都不好笑!」

「我覺得很好笑,又不殺又不詛咒的黑巫很少見。」維爾譏嘲著,見拉佩索顯露出沮喪模樣便收束起笑容。「你怎麼會想當黑女巫?感覺不像黑女巫的料。」

「關你屁事!管這麼多!」

「我好奇啊。問你半天你都不肯說,只好出此下策。」雙臂交叉環於胸前,維爾的態度顯示若沒能滿足他的好奇心絕不罷休。「怎麼不做巫師,做女巫?而且還是黑巫?為什麼獨自待在這高塔上的狹窄空間生活?難道你在偷偷研究什麼黑魔法,打算危害世界......?」

「你才是想征服世界的大魔王咧!」拉佩索握緊雙拳,恨不得衝上去給對方一頓好打。「你以為我想要喔?我也不想當什麼黑女巫啊!」

「那是為什麼?」

與先前嘲諷的語氣及表情不同,維爾散發出的訊息顯示他正準備認真聆聽拉佩索的說明,令後者彷彿受到鼓勵,又或許因為長年來的落寞及滿腔委屈亟欲找個發洩目標,於是拉佩索完全卸下心防與戒心,在王子的詢問目光下娓娓道出原委。

原來拉佩索的母親在懷孕時期非常想吃萵苣,愛護妻子的丈夫想滿足她的願望無奈家貧沒錢購買,百般掙扎後起了賊心、偷取鄰居庭院裡栽種的美味萵苣給老婆吃,沒想到隔壁住的是擁有邪惡力量的女巫,女巫得知萵苣被偷後大發雷霆,威脅年輕夫婦要把生下的第一個女兒送給她否則對兩人不利,驚恐萬分的夫妻倆只得答應。

只是妻子連續生下六名兒子,雖然免於被女巫搶走孩子的威脅,卻也令渴望女兒的夫婦倆失望,於是當第七個又是兒子時,完全忘記萵苣誓約的妻子不顧丈夫反對硬是把小嬰孩扮成女孩子來養。當孩子三歲時被突然現身的邪惡女巫奪走,隨即消失得無影無蹤,儘管邪惡女巫後來發現是個男孩兒而憤怒不已,卻也只能繼續養育。

之後又經過數年,已經中年的妻子總算產下一名女嬰,邪惡女巫又想來奪,結果被丈夫與前來幫忙的教會人士聯手趕走,斥責她已經帶走一名孩子便算是交易完成。

勃然大怒的邪惡女巫於是施術將夫婦的六個兒子全變成白天鵝,旋即化為一道風離開,從此不再出現,而那位女嬰長大後則踏上尋找六位哥哥的旅程,但這是後話。

當年被邪惡女巫帶走的男孩,就是王子現在面前的這位拉佩索。

聽說邪惡女巫年輕時曾被男人欺騙和拋棄過,從此對於世上男性深惡痛絕,也因此對待拉佩索的方式十分苛刻又嚴厲,傳授的巫術與製藥術亦不完全,頂多只能算打雜助理的角色。儘管如此拉佩索還是感謝邪惡女巫沒把他丟棄在荒郊野外自生自滅,依舊扶養其長大成人,雖然每次都用嚴格謾罵的態度教訓拉佩索,卻也沒有對他施加身體上的殘酷虐待,對於拉佩索自行研究製藥與魔法的行動也不強制阻止,採取睜一眼閉一眼的放任態度,從這些小細節中可以感受邪惡女巫釋出的些微善意。

只是拉佩索依舊想要脫離這樣的環境,不斷向邪惡女巫請求讓他離開,儘管邪惡女巫很討厭男性但畢竟也是自己養育十多年的小子,矛盾情結使她既想趕走對方又捨不得。最後實在被煩到受不了,於是提出條件:若能夠通過女巫試煉就允許拉佩索離開。

維爾聞言沉思道:「有聽說巫者們會在中老年後開始找尋接班人來繼承巫術,但黑巫因為特性的關係通常不會有尋常人自願成為接班者,所以黑巫常會採用拐走孩童強迫的方式來實行繼承儀式,沒想到是真的。」

「一旦簽訂師徒契約,除非師父同意或是師父亡故,不然不得擅自毀約,毀約的話身為徒弟會遭受極為殘酷的懲罰。這也算是一種詛咒。」拉佩索繼續陳述後續故事。

終於獲取脫離條件而喜出望外的拉佩索開始想方設法通過試煉,試煉條件有三,就是黑女巫基本的技能:詛咒、欺騙以及魅惑,只要任何一項運用成功便可。

雖然拉佩索從邪惡女巫那學到的並不多,但他還是努力研究這些技能並且在各國之間遊走,尋覓可以施展巫術的契機,然而或許是天性憨傻善良使然......

想製作毒蘋果誘騙公主吃,掙扎後還是換成一顆香甜紅蘋果,雖然因為美味而貪吃的公主不小心噎著昏迷,卻幸運遇見白馬王子。拉佩索還好人做到底、花費一番功夫解決公主與母親之間的心結,從此娘家、婆家和樂融融,真正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或是在半夜的宮殿內偷偷放置一台華麗紡織機,想誘使小公主前往被針扎,結果自己耗費整晚時間織出小手套送給怕冷、開始打噴嚏的小公主,不擅長操作紡織機的他因此弄壞機器,而具魔法效力的手套還保護小公主從此免於扎手的危機,順利長大並嫁給鄰國王子。

也曾經用魔法產生垂涎欲滴糖果屋的幻影,順利引誘在森林裡迷途的兄妹前來,但拉佩索不忍看小兄妹失望難過又飢餓的模樣,決定蓋出一座真正的糖果屋,不但充當臨時保母還把全部食物都送給小兄妹吃,最後親自帶小兄妹回去已經後悔送走他們的父母身邊。

更別說他還做過偷偷叫燕子載走差點變成鼴鼠新娘的拇指姑娘這種事情。凡此種種簡直罄竹難書,族繁不及備載。

好,他真的很沒有當黑女巫的天分,完全無法下什麼惡毒詛咒,也騙不了什麼人。

維爾聽完捧腹大笑,這下總算知道為什麼當他和各國王子騎馬趕到被荊棘纏繞的城堡外圍時,會看到旁邊貼著斗大的「有刺危險」紅字粗體警告標語。

「沒辦法,我只是想幫小美人魚而已。」拉佩索無奈嘆息。

應該成為睡美人的公主沒被紡錘刺昏,健健康康長大並嫁給愛她的王子,幾乎同一時間小美人魚被心愛的王子拋棄正要變成泡沫時,拉佩索恰好路過趕緊阻止小美人魚的泡沫化同時安慰會幫她找個好對象。於是拉佩索讓小美人魚喝下調製的假死藥,躺在本屬於睡美人的荒廢城堡內並由利刺荊棘圍繞保護著,隨後廣發英雄帖要各國王子前去搭救,能不畏艱難成功救出小美人魚的王子便是可以廝守終身的好對象。

「只是其中有人對救公主這種差事沒興趣,反而好奇會警告危險的黑女巫是怎樣的人。」維爾指著自己,笑得很樂:「就是我。」

拉佩索再度狠狠瞪視對方。「你真的是很莫名其妙的王子!好好的公主不救跑來這裡看女巫?有病!」

「謝謝稱讚。」

「真的有病!」氣極敗壞地指著王子,拉佩索厲聲警告:「我告訴你別惹我喔!我明天還有事情要辦,給我能滾多遠就滾多遠!」

「明天......喔,你要去幫小美人魚跟她爸海之王談判?」看到拉佩索睜大眼且張大嘴的驚愕模樣,維爾努力忍笑。「你夢話全都說出來啦,超吵的,不然你以為我幹嘛三更半夜跑來你房間?」

下意識雙手摀住自己嘴巴,拉佩索滿臉不可置信,完全不知道原來自己會說夢話。這也難怪,他從小獨自一人在高塔上過活,就算半夜睡著會學豬叫也沒人在乎。

「話說回來你幹嘛淌這渾水?都幫人魚公主找到王子,剩下的是他們自家的事情,怎麼還要幫忙跟海之王談判?」

「小美人魚她......很看重家人,雖然當初因為初戀情人的關係想跟家族訣別,但還是很重視,再怎麼樣都希望能得到家人的祝福。」

「我是說這關你什麼事?」

「都幫到這個地步了,當然是要幫到底啦,不然就前功盡棄!」拉佩索說得振振有詞,維爾雙臂環胸並上下掃視他後勾起唇角:「好。那我也去。」

「你去幹嘛!」

「看戲啊。無聊嘛。」

「你真的無聊透頂!」

「你沒資格說我吧。」

「什麼?!」無論拉佩索如何氣得跳腳依舊拿這個無賴般的王子莫可奈何,笑得邪氣的維爾甚至比拉佩索更像黑巫,令人一時之間難以分辨。

隔日拉佩索和維爾一前一後到達指定的海岸邊,遠遠便看見身著華服、纖細骨感的女孩子站在海灘對他們揮手,顯然就是拉佩索嘴裡的小美人魚。

拉佩索邊揮手回應邊沿著海灘灣朝對方快步走去,原本風平浪靜的海象突然颳起狂風並捲起大浪,瞬間把來不及反應的拉佩索強拉進海裡。

被水流阻絕空氣的拉佩索呼吸困難、手腳彷彿綑綁著重石般難以靈活動彈,只能下意識掐住自己的脖子痛苦掙扎,心想他的人生難道就在這裡結束了嗎?但還來不及思考是否有什麼未完成的遺憾或是留下遺言,下一秒便有人從背後抱住他緊接著被一股巨大力量往上扯,在窒息感即將奪去所有意識之前破水而出,重新獲得呼吸的能力。

邊咳嗽邊貪婪地大口吸吐氣,總算有辦法控制身體的拉佩索想看看救自己的人是誰,結果映入眼簾的是滿臉無奈的維爾王子,濕潤的紅褐長髮凌亂地黏在臉龐及散落肩膀顯得相當狼狽,卻也增添震懾人心的魔性美,叫人莫名其妙心跳加速。

「你.........?」

「你這個笨蛋!」維爾忍不住開罵:「法術咧?!你不是女巫嗎?淹死的女巫是要笑掉大牙?!」

「太、太突然了......來不及......」

「來不及用法術也可以游泳啊?你是嚇到昏了嗎?」

「我一直待在高塔怎麼可能會游泳啊?!」終於完全恢復意識的拉佩索忍不住反駁對方,見維爾嗤了一聲後邊游邊把他拉上岸。兩人站在離岸邊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努力扭乾身上衣服的水,拉佩索掙扎遲疑一會兒後開口打算道謝:「那個,謝......」

「吼,救你真是沒搞頭,如果是美女還可以人工呼吸,在海浪中飄多久都心甘情願。」



你去死好了。



立刻把感激話語嚥下肚,拉佩索將衣服扭得死緊似乎恨不得手上握住的是維爾脖子。

沒多久海浪又如同熱水滾沸般波濤洶湧起來,接著在漫天浪花之中逐漸浮現類似轎子的座椅並飄搖於海平面上,上頭正坐一位頂戴皇冠、滿臉落腮白鬍子、神態氣派威嚴、肌肉壯碩但下半身是魚尾巴的男性,旁邊則依偎一名氣質雍容高雅、戴著精巧后冠,同樣下半身也是魚尾巴的女性。再加上周遭圍繞數條美麗人魚,很明顯是小美人魚公主的雙親及家人。

「艾莉兒!」人魚國王聲如洪鐘,叫喚正奔跑而來的小美人魚公主姓名,令她瞬間嚇得止步。「跟我一起回去!別繼續待在這裡!」

「可是父王,我找到真愛了--」

「什麼真愛?妳被騙了!我看過那個王子,他配不上妳!」

「莫頓王子是好人,我跟他在一起會幸福的!」

「不、不,相信妳的父王。妳只要化為泡沫後過幾年靈魂就會再重生,到時候潔白如紙的妳可以再去尋找更美、更好的真愛。」

「莫頓王子就很好!」

「他的相貌、外型都差太多,我不會把心愛的女兒交給這樣的人。」

「父王!」艾莉兒努力想說服父親但後者顯然不為所動,急到快哭的她無助望向拉佩索,於是拉佩索立刻站出來勇敢面對氣勢凌人的人魚之王:「不好意思,請讓我說幾句話。」

國王狠瞪拉佩索。「你就是那個多事阻止艾莉兒泡沫重生的混蛋黑巫?是不是下了什麼蠱惑咒語控制我的女兒,讓她離不開那個王子?」

「請先冷靜聽我說,除了阻止泡沫化之外其他都不是我主導,他們兩位是真心愛著彼此。」

「住口!胡言亂語!」國王氣得掀起海浪打向拉佩索,拍擊的重力彷彿狠甩後者巴掌,叫人不得不縮肩閉嘴。然而浪花落地被砂土吸收後,拉佩索凝視國王的目光絲毫沒有被澆熄退縮的跡象,反而燃起更加激烈的火花,令人驚異不已。

「我是說真的,莫頓王子心地善良又性格穩重,艾莉兒公主因為他的陪伴和鼓勵才能從前一段痛苦戀情走出來。他們互相支持、互相愛戀,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為什麼要拆散他們?」

「我知道那位王子是個好人,但是外型......艾莉兒值得更好的人!」

「艾莉兒就是因為沒有戀愛過才對愛情有過多幻想憧憬,之前才會看上那個徒有外表沒有腦袋的王子。正常人被溺水救起後怎麼會認為身上一點濕都沒有的女人會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想也知道是中途路過好嗎?但艾莉兒愛就愛上了,這也不是什麼錯誤,重點是她從初戀中學習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也好不容易找到真正會愛她、疼惜她的對象。」拉佩索義正詞嚴,語氣也越來越慷慨激昂。「您說要讓艾莉兒化成泡沫,重生之後失去所有記憶、像張白紙後重新再來,那就代表她重生之後又有可能會愛上一個虛有其表甚至欺騙她的感情的人,然後遭受情傷又要泡沫化,就這樣重複不斷輪迴,永遠無法記取先前的經驗與教訓,這真的就是您想要的嗎?您覺得這就是給艾莉兒『幸福』嗎?她有選擇的能力,為什麼不讓她自己選擇?!」

被對方氣勢震懾住的人魚國王半晌說不出話,不禁細細思量拉佩索所講的言論,原本憤怒的情緒也漸次消散。「你說的.........確實有道理,重點還是艾莉兒要自己覺得『幸福』,而不是外人覺得.........唉......你說得對,我太心疼我的女兒了,都忘記應該給她學習成長的機會,痛過才知道如何珍惜。」

「父王......」聽到此番言語的艾莉兒笑顏逐開,與拉佩索交換開心的笑容。

「但是艾莉兒如果重生,也不可能每次都碰到爛男人吧,一定還是有機會啊。」人魚國王似乎還是有些不死心,拉佩索還沒出聲就聽見之前始終保持沉默的維爾開口道:「不一定喔,雖然一定是有好王子,但就我聽過幾乎都很糟。有戀屍癖的啦、有娶進門沒多久就殺妻的啦、有外遇直接在宮裡養小三的啦、有虐待新婚妻子的啦......莫頓是少數我知道有人品又有道德的優秀王子。」

一席話說得眾人目瞪口呆,維爾輕撥瀏海後微笑補充:「順帶一提,我個人也是流連花叢的渣男王子,傷過不少女孩子的心。」

為、為什麼講得這麼得意?好像什麼了不起的成就?

拉佩索瞠目結舌地盯住從認識到現在只能用「莫名其妙」形容的古怪王子,比他這個黑女巫實習生還更加詭異,虧王子還生得一副迷昏女性、羨煞男性的俊逸外貌,該說浪費還是上天不公平?

不對,現在不是管古怪王子的時候。

拉佩索轉回面對人魚國王,繼續勸說:「為什麼要賭這種未知機遇而放棄眼前的好男人?這不是太奇怪了?還是國王您想看到女兒多次被人傷害哭泣的樣子嗎?」

「怎麼可能!!」人魚國王暴怒,隨即放低聲量:「我只是......探索各種可能。」

「父王。」艾莉兒走近父親,臉上洋溢真摯幸福的微笑:「我相信您多跟莫頓王子接觸之後也會很喜歡他的。」

人魚國王愣住,這時王后雙手搭上國王肩膀,慈祥和藹地笑著:「相信艾莉兒吧,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天真、不知世事的少女了。您應該也看得出她的成長了。」

不僅王后如此說,圍繞在四周的艾莉兒姊姊們也紛紛為自己的妹妹說話,數分鐘後人魚國王舉手制止大家七嘴八舌的聲音,凝望艾莉兒的眼裡溫潤中夾雜難以言喻的感情。「我知道了,就依妳吧,妳已經可以分辨出什麼才是能夠真正帶給妳幸福的人。不過不要忘記妳還有家人在,如果碰到什麼難過的事情記得回來找我們,家人永遠是妳背後的依靠。」

感動萬分的艾莉兒立刻跑到海中,擁抱同樣群聚而來的姊姊及父母,欣喜而激動的情緒令她幾乎泣不成聲,但嘴角始終掛著歡喜的笑容。

拉佩索遠望這溫馨甜蜜的情景也不由得開心傻笑,總算又讓他解決一件難題。







* ~ * ~ * ~ * ~ * ~ * ~ * ~ * ~ * ~ * ~ *








「你真的是奇怪的女巫。」維爾跟著拉佩索回到高塔上的住處,一路念叨:「別人家的事情你插手就算了,還跟著別人一起高興,勞心勞力地到底跟你有什麼關係?」

「要你管,我就開心不行喔?」拉佩索邊整理女巫袋邊回嘴:「要說奇怪,你這個王子才更奇怪。幹嘛又跟到我家?到底什麼時候才要滾走?」

「看我高興。」維爾一臉賴皮待定了的模樣令拉佩索為之氣結,只得努力調整情緒當作沒這個人存在,逕自處理應做的工作。但王子顯然不願意被當作透明人,持續刷存在感:「你之前講過如果通過女巫試煉,就能從邪惡女巫身邊離開。對吧?」

「......嗯。」

「有期限嗎?」

「十年。三天後期限就到了。」拉佩索說完斜瞥王子:「幹嘛問這個?」

「你想當黑女巫嗎?」

「當然不想!我就是不想當黑女巫才想離開!」

維爾聞言突然發出長嘆並且無奈搖頭,困惑的拉佩索詢問:「幹嘛?幹嘛嘆氣?」

「你是笨蛋嗎?」

突然挨罵的拉佩索先是呆愣,隨即大發雷霆。「你才是變態!無聊!莫名其妙的奇怪王子!」

「說什麼通過女巫試煉就放你自由?通過成為女巫的儀式,你不就成為真正的女巫了嗎?」維爾的這句話倏地堵住對方的聲音,拉佩索的嘴巴越張越大,臉部表情也越來越詫異。

「欸,對耶!」

「小笨蛋一個。」

拉佩索腦袋空白,以至於完全無法反駁對方的譏諷,全力消化這剛得到的驚人資訊。

「所以,你要成為黑女巫還是要得到自由?」

雙手抓頭、懊惱地原地踱步轉圈,心神不定的拉佩索正努力斟酌這個困難選擇題的答案。從小到大他都沒有選擇的權利,沒想到好不容易可以選擇竟是如此兩難局面,叫人頭痛不已。

維爾沒有出聲,靜默地雙臂環抱於胸前看著十分困擾的拉佩索,等待對方想出解答,而後拉佩索倏地握緊雙拳,擺出堅定奮鬥的姿勢,顯然已經有了想法。

「我......」拉佩索表情認真:「我要通過女巫試煉!」

「喔?」

「這十年以來,我在試煉途中也幫助過不少人,就算成為黑女巫也不會改變,我會好好控制自己的力量不去傷害人。」

「所以自由還是你的首選。」

「對。」

「黑女巫的基本技能:詛咒、欺騙以及魅惑,可是你根本學不會詛咒和欺騙,也沒辦法靠這兩項通過試煉吧?」

「是沒錯......」而且只剩三天的時間,怎麼看都沒有機會。拉佩索思及此不由自主頹喪起來,完全失去鬥志。

「不過,」王子趁對方苦思時偷偷摸到拉佩索身邊,趁後者猝不及防將其推到牆壁上,運用身高優勢把拉佩索鎖在胸懷與牆壁之間的小小區域。剎那間的曖昧親暱感令拉佩索心中響起刺耳警報聲,忍不住張大眼驚叫:「你你你你你想幹什麼?!」

雙手牢牢扣住對方手腕,維爾眼睛微瞇並透漏些許危險氣息,而他呼出的熱氣近距離噴灑在拉佩索臉頰,醺醉出擴散的紅暈。「不會詛咒和欺騙沒關係,要魅惑還是很有機會的......」

「什、等--!」被嚇到的拉佩索拼命掙扎卻怎麼也甩不開箝制,眼看王子的臉逐漸逼近,他忍不住狂吼狂叫兼腳踢:「混蛋快放開我!別亂來!你真的有病--!」

瞬間一陣狂風在屋內空間張狂肆虐,將所有物品全數捲到天花板上不停打轉,維爾緊緊抱住拉佩索並且死命抓著樑柱,勉強保持穩定。沒多久狂風忽地止歇,物件也立即掉落滿地,滾的滾、碎的碎,滿目瘡痍但總算恢復平靜,隨後一名有著鷹眼勾鼻、滿臉皺紋又披頭散髮等完全符合壞女巫形象的老婦人站在房間中央,惡狠狠盯住蹲在地上擁抱彼此的兩個男人,歇斯底里吼叫:

「你們這兩個狗男女--不對--狗男男!所以我討厭男人!男人都不是好東西!通通給我滾!不要再給我看到!給我滾!滾去天邊!滾!!!」

拉佩索不知所措,反應快的維爾立刻拉起他從唯一的窗戶出口離開高塔並且奔跑遠去,一路上似乎還能隱約聽見邪惡女巫咆哮兼哭嚎的恐怖聲音。待跑得夠遠,兩人站在昏暗森林的林道上大口喘息,維爾看向一旁上氣不接下氣的拉佩索,笑著彈一下對方額頭:「恭喜你自由。」

「啥?」

「邪惡女巫主動要你離開,這不就代表你得到自由?」

拉佩索聞言張大雙眼,發楞許久後才像回過神般說著:「欸,好像是耶。」

「你說過她討厭男人,如果看到男人搞在一起會更反胃。計謀奏效!」

「你故意的?」

「我聰明絕頂又懂得欺騙。看來我比你更適合當黑巫。」維爾邊自誇邊糗拉佩索,後者頭還有些昏、無法及時反應過來,過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真的獲得自由,忍不住咧開笑容。

「我自由了!自由了!我真的自由了!」手舞足蹈的拉佩索看起來非常開心,還在原地轉起圈來,王子凝視他許久後慢慢開口。

「喂喂,是我幫忙的耶,要感謝我。」

「謝謝!」

「光說謝謝沒用。」

「那......那要怎樣?」

維爾笑得很壞。「來我城堡吧。」

「啥?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叫你來就來,我是你的恩人耶!」維爾以手臂環住對方頸項,硬拖著人走:「走囉!回城堡!」

「等一下!等一下!喂--」拉佩索哪可能乖乖就範,死命掙扎想逃出對方的箝制,但王子外表看起來纖瘦其實頗有力氣,一時半刻竟然無法掙脫也沒辦法阻止對方扯拉的力道,情急之下甚至考慮到使用巫術。

「有選擇的能力,為什麼不自己選擇?」維爾忽然冒出這句話,拉佩索直覺看向對方也忘記繼續掙扎,維爾亦回望拉佩索並勾起唇角,兩人四目相對的剎那似乎迸發出什麼,但沒人深究,拉佩索只能愣愣地聽著對方以低沉性感的嗓音說道:「所以別的王子選擇救公主,我選擇救女巫。」

「咦?」

「被救的公主要隨著王子回到城堡,這是常識。所以你也乖乖跟我走吧。」

「那是公主的情況啊你不要混在一起!」

「一樣啦,走。」

「一樣個屁!放開我!」

兩人的身影逐漸遠離,但吵嘴聲不停隨風飄來,久久未能停歇。





爬出一個坑又跳進另一個坑,女巫的修練看來還需要繼續進行。









(END)


本文最後由 空音 於 2024-7-27 23:54 編輯

空音 發表於 2024-4-13 20:46:30

第 II 部 變化(01)

從前從前,在某個國家裡有位美麗公主被邪惡巫婆施了咒語並囚禁城堡中,日夜企盼總算等到英俊勇敢的王子前來拯救她。擊退巫婆的王子與解除詛咒的公主一見鍾情,兩人開心地回到王子的城堡,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童話故事應該要這樣發展才對,但是--



「放開我!變態王子!」被五花大綁的拉佩索倒在床鋪努力扭動身軀想掙脫卻徒勞無功,被綑綁就算了手和腳還特地多加好幾圈繩索強化,簡直把他當市集裡吊起來販售的豬肉,氣得大吼大叫:「快解開繩子!不然我掙脫後第一個燒你!」

「就是怕被你燒才綁你。」維爾褪下正式的裝束後換穿舒適家居服,邊鋪平床被邊若無其事地說著:「不然熟睡時被你變成豬啊、狗啊還是什麼的,就慘了。」

正在鋪床、有著一頭美麗紅褐色長髮的男子是他們所在領地的奧布里斯國大王子,維爾.路西法.坎拉斯雷夫。而被綁牢倒在床上掙扎的人則是「黑女巫」拉佩索,其名來源正是由於父母偷採摘邪惡女巫種植的萵苣,導致幼年的他被強擄走成為黑女巫的契機。明明該是八竿子打不著一塊兒的兩人,卻莫名其妙攪和在一起。

「你睡我那邊時我有動過你嗎?」好不容易撐起上半身的拉佩索,下一秒就被對方甩過來的床被重新壓回床上,扭了好一陣子終於把頭顱鑽出被子外呼吸新鮮空氣。

「情況不一樣,那時我們是分開睡,現在要睡一起。」床被的一半蓋在拉佩索身上,維爾窩進另一半裡面,閉眼輕聲說著:「我得多少防備一下。」

「你如果這麼怕,為什麼不分房間睡?」

「我自己都要沒地方睡了,還分房?」

拉佩索聞言不禁回想被維爾強拉進這座城堡的景況。

先是被大門守衛持武器攔阻並嚴厲斥責擅闖宮殿,甚至要把他倆當暴徒般抓進監牢,維爾沒多說什麼只是單手插腰與守衛對峙,拉佩索正思忖是否要出手時一名看似隊長或統領的人物匆匆趕來,喝斥守衛退下後向王子鞠躬道歉,緊接著畢恭畢敬引領維爾走進殿內。一路上拉佩索瞄見周遭人等竊竊私語,臉上皆帶有驚訝神情,還隱約聽見有人詢問維爾身分,不免疑惑為何宮裡的人會對自己國家的王子如此陌生。

隨後兩人被帶至金碧輝煌的豪華大廳,腳踏赤紅地毯一步一步從入口大門走向位於兩階高平台的精緻氣派皇座。

坐在皇座、肩披皇袍的國王留著修整打理過的性格上唇鬚和下頜鬍,即便兩鬢頭髮已霜白依舊威風凜凜、氣宇軒昂,完全可以想像年輕時英姿煥發的模樣,甚至可能比維爾還俊美,相信其翩翩風采一定擄獲許多女子芳心。

與王座比鄰的另個座位同樣華麗非凡,將耀眼金髮優雅盤起的王后一身錦織燦服坐在位子上,年近半百風韻猶存、美艷依舊,端莊之中帶有不輸國王的威嚴氣勢。

來奧布里斯國的路上維爾簡單提及母妃早已病逝,現任王后是國王再娶的妻子並生有一對雙胞胎王子,因此拉佩索能夠理解王后表現出來的漠然疏遠態度,但他不懂為何身為親生父親的國王對待維爾也同樣冷淡,絲毫沒有見到久別重逢的兒子應有的喜悅,僅僅簡單說了兩句:

「回來啦。」

「回房休息吧。」

就像打發似地示意侍衛帶兩人離開,叫拉佩索非常傻眼。

但維爾不吭一聲,行禮如儀後帶拉佩索離開大殿,溫文儒雅、循規蹈矩的氣質風範與拉佩索熟悉的嘴巴不乾淨又愛使壞的印象大相徑庭,卻也更加確認他是皇室第一王子的身份地位。

走在王宮內寬敞筆直的殿堂廊道間,拉佩索思忖許久後靠近維爾悄聲道:「王后她......是黑女巫。」

只要是巫界一份子,無論才能高低皆擁有感應他人巫術性質的基本能力,拉佩索當然也不例外。

見到王后的第一眼拉佩索便察覺對方黑女巫身分,相信對方也清楚他的底細但兩人都不動聲色,拉佩索考慮許久決定告知維爾此訊息,然而後者出乎意料之外淡然回應:「是啊。」

拉佩索驚訝地瞪大眼,維爾接著補充:「父王也知道。正是因為這樣才迎娶王后。」

「什麼?為什麼?」

拉佩索滿腹疑問,但維爾顯然沒有回答的打算,逕自快步走至一間富麗堂皇的房間門口後停駐,差點撞上維爾背部的拉佩索下意識瞄一眼房內景象而後大驚。只見好幾位侍從僕人匆匆忙忙整理房裡堆積的凌亂雜物,兩名總管之類職務的人物戰戰兢兢向維爾說明來龍去脈,同時不停鞠躬道歉。

維爾見怪不怪似地從容以對,拉佩索卻是雙眉絞得死緊,完全無法理解王室成員間詭異的互動關係以及維爾遭受到的對待。無論是否長年離開城堡遊走在外,維爾終究還是這個國家的大王子,居然因為房間暫時閒置而充作雙胞胎王子的儲藏室?

即便現在已經躺在整理得乾淨清爽的床舖上,拉佩索回想還是相當傻眼,忍不住發出不平之鳴:「國王竟然任由他們這樣處理你的房間都不阻止?又不是永遠不會回城堡,太過分了吧。」

「習慣就好,反正我也不常回來。」

「什麼叫習慣就好?你好歹也是這個國家的大王子吧。隨時保持房間的整齊乾淨迎接主人不是基本道理嗎?連貴族都會這麼做,你們可是王室耶。」

「你這個黑女巫要求也太多。」

「什麼?」對方的語氣彷彿嘲笑他大驚小怪,令拉佩索沒來由火氣上來,但他還沒開口便發現維爾眼前似乎蒙上一層白霧,眼神飄忽。

「他們要怎麼怎麼處理都可以,只要......」頓一下,維爾轉頭望向窗戶,拉佩索順其視線看見窗台擺放一株盛開在玻璃罩內的鮮艷玫瑰,每一片花瓣紅嫩得猶如精雕瑪瑙,於銀白月光的照拂之下生動綻放迷人色澤、展現瑰麗姿態,美得令人移不開視線。

當房間內部雜亂得猶如廢墟一般時唯有這朵花的周圍清空,相隔一段距離後才有物品圍繞,彷彿築起一道堅固厚實的屏障層層保護,就連侍從清掃的時候也小心翼翼呵護,不敢有任何閃失。

「那朵玫瑰......很重要?」拉佩索詢問,維爾沒多說什麼,只是默默地將頭轉正後再次闔上雙眼。「該睡了。」

「喂,等一下,先鬆綁!」

「跟你說不可能。安靜睡。」維爾淡漠回應,拉佩索狠瞪他沒效果後,立刻像被魚網撈起的漁獲般在床上蹦彈不止,惹得維爾眉頭緊皺,先努力按捺一陣子隨即睜開雙眼,剮過拉佩索的目光凌厲得彷彿要將人碎屍萬斷。但拉佩索可沒有被嚇到反而挑釁地回瞪對方,兩人目光觸及剎那火光四射、稍有不慎便會烈火燎原,叫人膽戰心驚。

側過身體,維爾一手架在床上並撐起頭顱,居高臨下地俯視被綁得死緊的拉佩索,湛藍眸子隱約閃動怒火但整個人散發慵懶氣息,顯得莫名危險。

「快睡。」維爾湊近拉佩索,刻意壓低的嗓音性感誘人,呼吸與吐出的溫熱氣息全都噴灑拉佩索臉上,引發陣陣顫慄。「再吵就堵住你的嘴。」

「堵我的.........嘴?」不知為何拉佩索直覺對方會使出的手段絕對不是往他嘴巴塞一塊布或大石頭那樣簡單,尤其王子的臉龐越來越靠近,微瞇的碧藍瞳眸隱約帶有迷情誘惑,拉佩索不由自主往後縮,直到驚覺自己的身子懸在床邊,只要再一公分就會掉落地面,瞬間倒抽一口氣。「你、你......別再靠過來!」

維爾也不繼續近逼,以無比溫和的笑臉詢問:「要乖乖睡了嗎?」

癟嘴的拉佩索死命瞪對方,一副想抵抗卻又無能為力的氣憤模樣,恨不得眼神可以殺人,但視若無睹的維爾將他從床緣拉扯到床中央並把被單重新蓋好。

「睡吧。」王子說完躺回自己的位置背對拉佩索,後者也只好努力喬個舒服的姿勢後閉上眼。雖然被綁著的確不太舒服,但他小時候曾經被女巫養母倒吊起來訓練然後累到不小心睡著,相較之下目前情況還算小事。

於是前面還在鬼吼鬼叫被綁住沒辦法睡覺的拉佩索,馬上以驚人速度進入夢鄉,甚至因為舟車勞頓太過睏倦,沒多久開始打呼起來。

迷迷濛濛之中不知為何來到一處空曠場域,眼前一望無盡的草原與蔚藍天空在遠處連成一線,看不見平原的盡頭也沒發現生物蹤跡。

驀然六隻天鵝飛過天際,拍打翅膀的聲響打破周遭的寧靜,緊接著一名少女奔向他並伸出雙手,呈現出求救的驚慌。拉佩索下意識朝少女跑去,拉長手臂差點觸碰到對方之時,平坦地面突然像板塊推擠似地膨脹凸起並隔絕去路,同時間十數條粗大藤蔓鑽出土壤而後迅速竄升,團團纏繞包圍少女並且綑成球狀監牢,隨即把發出恐懼叫聲的少女拉進深不見底的黑暗窟窿裡。

事情發生在一瞬之間,完全沒有反應機會,被土牆阻擋的拉佩索眼睜睜看著少女的身影跟著藤蔓一起從地洞消失,欲開口呼喚竟啞了口無法出聲,無力且憤恨地感受心如刀割般的痛楚。

倏地驚醒並從床上坐起,拉佩索大口喘息好一會兒才發現天色已亮,原本捆縛其身軀的繩索也消失無蹤,行動恢復自由。邊緩和呼吸邊左右張望,掃視房內空無一人,拉佩索伸手摸身旁被襦後感受到陣陣涼意,顯然王子已經起床好些時間。

趕緊起身漱洗,正要離開房間的拉佩索與剛好進門的維爾撞個滿懷,後者摀住胸口抱怨:「你是要攻擊我啊?昨晚綁你的事情記恨到現在?」

「是不小心撞到又不是故意。」拉佩索立刻回嘴同時輕揉自己撞到的地方,還真的挺痛的。眼前這位王子的外型清瘦修長,實際碰觸才察覺肌肉結實、骨骼強硬,沒有表面那般弱不禁風,顯然經過長久且嚴酷的鍛鍊,看來腰間隨身配戴的寶劍並非裝飾而已。

「早膳已經準備好,你也一起來用餐。」維爾如此說,拉佩索很驚喜:「欸?我也一起?可以嗎?」昨天對方還跟國王與王后說自己是新的僕從咧,僕從要怎麼跟皇室成員一起吃飯?

「你搞錯了,是我們兩個人吃而已。其他人早已用餐完畢。」維爾雲淡風輕說完突然拍擊拉佩索臀部,後者驚跳到一旁捂住屁股同時餘悸猶存地狠瞪王子。

「弄好就快跟過來。」

「你、你不要再動手動腳!」氣到雙頰通紅的拉佩索厲聲警告,可恨的是對方依然一副不以為然的從容神情。

「你可是我僕從,我高興怎樣就怎樣。」

「誰是你僕從--」正要大吼的拉佩索被對方食指壓住唇,近距離與王子的漂亮藍眸對視。

「別忘記是誰帶你脫離黑女巫的掌控?」

這句話讓拉佩索想辯駁卻說不出任何回擊言詞,誰叫他的的確確接受對方幫忙才成功離開從小禁錮住他的高塔呢?雖然不是主動請求但確實如其所願,完全沒有駁斥的立場。於是內心早已火山噴發的拉佩索只能咿唔著發出怪聲,呈現想罵卻罵不出口的狀態,猙獰古怪的表情惹得維爾差點噗哧笑出,趕緊抿唇憋著,盡力維持優雅形象。

「快走,肚子餓我可不管。」王子說完立刻轉身離開,深怕再待一秒他硬撐的正經面孔就要破功。拉佩索狠瞪其背影,恨不得能用燃著熊熊火焰的目光在對方身上燒出個大洞,但最後還是撇撇嘴,不甘願地跟在維爾後頭往餐廳方向走去。

當兩人相偕進入氣派豪華的用餐殿廳,映入眼簾的除了隨伺在側的數名侍從以及桌上的佳餚外還有一位端坐餐桌旁的女士,盛裝華服、雍容華貴的王后見到他倆現身,艷紅嘴唇微微揚起。「大王子今日是否有特別計劃?」

「王后是要問我會不會離開王宮嗎?」滿面笑容的維爾恭敬以對:「待我用完餐就會馬上離開。您放心,礙眼的人不會逗留太久。」

「這樣啊,那我放心了。」王后的笑臉和語氣絲毫沒變,依然維持表面親和的態度:「你總是能撿回一些讓人大開眼界的有趣玩意兒。怎麼帶個黑女巫回來?還是個男的黑女巫?我以為你對黑女巫深惡痛絕呢?」

「我怎麼會恨黑女巫呢?尤其像王后這樣身材姣好又美艷又毒辣的絕世美女,任誰都想一親芳澤,誰還會在乎是黑巫還白巫?真佩服父王能找到如此極品。」

兩位王室成員的談話內容聽來尋常,可是考量到王后的另一種身份,使得普通對話增添不少諷刺和挑釁等詭譎氣息。

明明兩人皆以符合高尚禮儀的優雅談吐交談,拉佩索卻聽出彼此話語裡暗藏的刀光劍影--喔、不對,其實也沒暗藏,根本是顯明直接地朝對方戳肉刺骨,用柔和的語調說出尖利的詞句。

王后眉眼挑動一下,嫵媚微笑:「你也不必羨慕你父王,只要別再到處遊蕩、遊山玩水,好好定下心來找個好對象,也能像你父王一樣擁有幸福美滿的家庭。」

「幸福美滿嗎?」維爾的笑容幾乎咧到耳邊,看在拉佩索眼裡是既詭異又恐怖。「我相信王后是真心誠意地祝福,不然就太令人傷心了。」

「當然是真心誠意,這也是我在這裡的目的,不是嗎?」

每個字、每句話都能聽懂,但卻像打啞謎般無法理解,拉佩索只能呆站一旁木然觀望王后及維爾,靜待後續發展。

「父王和您都放心,我有記在心裡。」維爾一手梳過細軟的紅褐劉海,笑顏燦爛得堪比晴朗天空的豔陽。「不過親愛的王后,辛苦地閒話家常這麼久也該累了,直話直說應該比較舒坦愉快吧。剛剛說到在這裡的目的,王后之所以會入宮的目的不是都要達成了?您當上了王后,生下來的孩子也封為王儲,遲早會接班成為下一任國王,這麼幸運又這麼順利,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王后沒吭聲,維爾誇張地露出恍然大悟表情:「啊、我知道了,還有一個問題存在。」說著輕拍自己胸口燦笑:「因為我還在嘛。就算我說自己不想管國事,希望能夠過著到處遊山玩水、逍遙自在的生活,想必王后依然覺得有根刺扎著不舒服,想方設法要處理掉。對吧?」

輕挑起一邊秀眉,王后艷紅的嘴唇優美地開闔出聲:「維爾.路西法.坎拉斯雷夫。第一王子的嘴上功夫依然相當厲害。」

「芭芭菈維絲王后。能獲得您的盛讚是我無上光榮。」

「話就說到這裡吧。」王后邊說邊在侍從攙扶下自座椅起身,拖曳絲綢長裙走過維爾身旁時停步而後嫣然一笑:「如果我真想處理,你還有辦法到處遊山玩水嗎?」

維爾也喜眉笑眼回應:「正是因為沒辦法處理,才這麼棘手,這麼礙眼哪。」

「的確。看著挺煩的。」

「那可真遺憾。因為我還會時常回來的。」

王后冷哼後再次踩起步伐,帶著侍從們離開餐廳,拉佩索則下意識深吸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先前居然不自覺屏住呼吸。

維爾原本挺直背脊的身軀也明顯放鬆下來,自在輕快地找個位置坐下並且招呼拉佩索:「怎麼?坐下來吃飯啊。」舉止態度完全沒有先前的拘謹模樣。

拉佩索遲疑一會兒後順從地在王子身邊落座,等待服侍的僕從為他倆盛裝餐點,維爾拿起餐具時拉佩索忍不住詢問:「你們......到底怎麼回事啊?」

「很簡單,就是感情不好。」

豈止不好,簡直充滿敵意、火光四射。拉佩索有察覺維爾跟其它皇室成員相處情況很差,只是沒想到差到這種程度,維爾那種讓人氣得牙癢癢的壞嘴以及古怪個性想必就是從小在這樣的環境下滋長萌生,頓時覺得情有可原。

拉佩索很想追問清楚,但已經開始用餐的維爾明顯不想多談,他也只好把旺盛的好奇心硬生生吞進肚,將十數個疑問拋到腦外,先行餵飽飢腸轆轆叫不停的五臟廟。

人人都夢想進入王室,期待能過上令人稱羨的富貴權威生活,殊不知王宮裡的日子也是充滿爾虞我詐及勾心鬥角,甚至陷害、暗殺、詛咒等陰詭髒事時有所聞,不比民間輕鬆。

思及此,拉佩索突然想到清晨的夢境,很想回家一趟。

「你想回去找親生父母嗎?」維爾突然這麼問,嚇得拉佩索差點跳起,像看到怪物似地緊盯對方。

「為、為......為什麼你知道?」難道對方有讀心術?

「你昨晚夢話說的。」維爾好笑看著對方呆愣的表情:「真的超級吵,吵得人睡不著。」

拉佩索瞬間羞紅雙頰。「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會說夢話?還硬要我跟你睡同一張床,自作自受!」

「同床歸同床,夢話歸夢話。」維爾說著叉起一塊烤得香氣四溢的肉排,他的思考邏輯常常令人摸不著頭緒,分不清到底是認真還是說笑。「所以,你想回去看看?」

拉佩索沒多想便點頭。「我當然想回去看一下狀況。可是要先找到他們住在哪裡......」

「這你不必擔心,我已經派人查到了。」用餐完畢的王子優雅地以餐巾擦拭嘴邊,接著在瞠目結舌的拉佩索面前取出折成一半的紙條:「用『萵苣』、『詛咒』這些關鍵字找到當事人並不難。」

拉佩索感動不已,剎那間簡直想衝過去抱住對方來表達滿腹感激,但維爾先一步伸手阻止他:「不必謝。你只要做好僕從的工作,好好服侍我就行,晚上也乖乖睡覺不要吵。夢話我倒是可以原諒你。」



這人真是有一秒惹怒別人的本事。



拉佩索自認脾氣還不錯,但自從遇見對方後就開始無法管控自己的情緒,隨時隨地都可能被激怒,哪天就算被搞到精神衰弱也不奇怪,但是......

也沒有很厭惡就是了。

撇撇嘴,放棄跟對方吵架的拉佩索拉回正題:「那......等一下可以去找我家人嗎?」

「不行的話我何必查這些資料。」維爾將紙條遞給拉佩索。「吃完就出發。說不定中午左右就能到。」

「太好了!謝謝!」

說不期待是騙人的,十多年的歲月裡拉佩索時常想像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姊妹長什麼樣子,是不是也思念自己?如今很快就能獲得解答。

但在離開王宮前,雙胞胎王子詢問維爾此行是否又要隔許久才回宮,得到肯定答覆後兩人當場商量要把雜物重新堆回維爾的房間,令拉佩索沒來由不悅,可是當事者既然沒反應他這個外人也不好說什麼,只能逼自己將不愉快的情緒壓下去。

心中默念專心想著馬上就能見到雙親的事情就好,少管別人的家務事,緊握拳頭的拉佩索這麼提醒自己,而後在維爾催促下趕快用餐。







(待續)



空音 發表於 2024-4-20 20:54:10

第 II 部 變化(02)

王子與女巫,奇妙的二人組合騎乘駿馬往目的地奔馳而去,很快就到達紙條上所指示的地點,拉佩索跨下馬後好奇觀察眼前屋舍,斑駁牆壁彰顯出建物歷史,屋前乾淨的地面則展現住家主人每日打掃的勤勞。圍牆旁有一片荒蕪的菜園,當年這人家的年輕夫婦就是因為偷採菜園裡的萵苣,才造成親人分離的局面,想來不勝唏噓。

深呼吸一口氣,拉佩索上前輕敲木板門,等待一會兒後門扉緩慢打開,一名中年男子疑惑地看著門口的兩名年輕人:「你們是......?」

「我是......!」正要說出自己名字的拉佩索倏地噤聲,想起他的名是巫婆養母所給而非原生父母取的,正思考該怎麼說明時聽見身旁傳出聲音:「他就是你們當年被巫婆帶走的男孩子。」

中年男子愣半晌後睜大眼,緊接著衝出門並抓住拉佩索的肩膀上下左右逡巡一輪,神情激動:「你--你是--?」

「......父親。」

「是你?真的是你?」男子不由自主猛搖拉佩索,眼眶開始泛紅。「天哪......上帝啊,聖母瑪利亞.........你真的回來了?太好了!快、都快進來!」邊說邊拉著拉佩索的手進入屋內:「老婆!快出來看看是誰回來了!」

「爾莎回來了嗎?」隨著喜悅的聲音跑出來的是一名盤起頭髮的中年婦女,見到兩位陌生男子後驚愕與困惑寫滿些許細紋的臉上。「......誰啊?」

「我們的小七啊!」與妻子完全不同的亢奮嗓音,中年男子將拉佩索帶到對方面前:「被巫婆帶走十多年的小七啊!」

「小......七......?」震驚得張大雙眼,婦女有些搖晃地走到拉佩索面前上下檢視許久後綻開笑靨。「是你?真的是你嗎?不是騙我的吧?」

「真的是我。」拉佩索笑著回應,馬上被婦女大力抱住。

「你回來了!都要放棄了呢......沒想到還能再看到你......來,跟媽說說,這幾年過得如何?都沒消沒息的,怎麼突然......?那個黑巫女呢?」

「她讓我離開了,所以我就回來找你們。」簡單帶過的拉佩索隨即詢問:「先別管這些,我有聽說六位哥哥變成天鵝的事,知道他們現在在哪裡嗎?」

中年夫婦面面相覷後由父親回答:「我們也不知道他們在哪裡,但半年前爾莎--喔、就是你的小妹,十六歲生日時我們跟她說了哥哥們的事情,結果她不顧我和你媽的反對,堅持要去找變成天鵝的哥哥們,從此音訊全無。」

「早知道就繼續隱瞞別講了。」婦人開始哽咽:「那麼多孩子現在全沒了......要我和你爸怎麼辦......」丈夫趕緊擁抱妻子並且拍背安撫,看起來孤苦無依的二人令人不忍。

「別擔心!我會找到妹妹和哥哥,然後解除哥哥身上的魔咒,把他們全都平安帶回家。」拉佩索提出保證,炯炯有神的雙眼透露出堅定意志,然而雙親並沒因此出現喜悅模樣反而愁容滿面。

「別啊!你六個哥哥和妹妹都不見了,好不容易回家了就別再離開吧!」婦人扯住拉佩索的衣服哭喊,驚愕的後者趕緊握住她的手好言相勸:「我有辦法解除他們的詛咒,到時候大家都能回來團聚不是很好--」

「如果回不來怎麼辦?連你也賠進去的話我和你父親老了有誰照顧?我現在已經看不太清楚沒辦法做針活,你父親也沒體力做粗重工作,自從他們都不見後我和你爸過得多辛苦你知道嗎?」

「呃嗯......我了解妳的顧慮,但我還是得去。」

「為什麼!你想眼睜睜看著你媽和你爸餓死或累死嗎?!」

「不會的、不會的。我跟妳保證一定很快會再回來,也一定會帶哥哥和妹妹回家。請相信我吧。」拉佩索努力安撫情緒激動的婦人,幸虧丈夫也幫忙勸慰妻子才逐漸冷靜下來。雖然最後同意讓拉佩索離開,但夫婦倆的表情充滿不甘願以及怨懟、緊張害怕等種種叫人尷尬的情緒。

而後丈夫送拉佩索和維爾出門,一路走到栓馬匹牽繩的地方後不死心再問:「真的要去嗎?」

拉佩索毫不猶豫點頭。「別擔心,再過幾天我就會帶他們一起回來。」

「能這樣就好了......」嘆息的中年男性看向始終保持沉默的維爾:「我都忘記問。這位是......?」

「喔,他是......」拉佩索正想回答時維爾插口:「朋友。路上偶然遇見的朋友,一起旅行比較有伴。」

雖然拉佩索非常訝異但並沒有糾正,與維爾騎馬行走一段路程才問道:「為什麼說是朋友?」

維爾挑眉。「難不成要說僕人?」

「也不是這樣講.........」

「你也不想解釋太多吧,這麼說最省事。而且之前你雖然受到巫婆控制,但在接受女巫試煉的期間其實有機會可以偷偷回家探望家人,之所以沒這麼做就是怕給家人惹來不必要麻煩,也不想讓家人知道你成為黑巫的事情,不是嗎?」

拉佩索嚇一大跳。「為什麼你知道?」

「因為你真的太好猜。」看著拉佩索因為被取笑而氣得鼓起雙頰的模樣,維爾沒來由地心情好。「以黑女巫來說你實在太沒心機,如果沒有我這個『朋友』幫忙,到現在還呆呆地被困在高塔裡咧。」

「不需要你幫忙我自己也可以處理!」惱羞的拉佩索邊說邊快馬加鞭超越對方,意圖甩開後者,維爾則在後頭不疾不徐道:「是喔?那你知道要怎麼去找你那六位哥哥嗎?」

這個問題成功吸引拉佩索注意,他立刻拉住馬並轉身詢問:「你知道?」

「或許知道。」維爾騎到拉佩索身邊,臉上表情高深莫測:「我聽說西北方的森林裡有一座美麗大湖,湖畔時常聚集美麗的白天鵝,或許去那裏可以找到線索。」

「真的嗎?這線索很有價值耶,謝謝!」

「就說吧,還是需要我幫忙。」維爾壞壞的笑容讓拉佩索的感激之情瞬間消失,惡狠狠瞪住對方幾秒而後低聲說了句:「可惡......」

維爾裝作沒聽見,催促對方趕路以免天黑前無法到達目的地,奔馳的二人在黃昏時分順利找到森林的位置,隨即騎馬悠緩漫步地踏進林地以免驚擾棲息此處的生物,沒多久便發現王子說的那座湖泊,四周的確聚集許多喝水休憩的白天鵝,令拉佩索十分興奮。

在維爾的提議下,兩人將馬匹繩索綁在離湖泊還有一段距離的樹幹上接著小心翼翼地步行靠近,藏身於巨大樹木後方窺伺動靜。

「等下入夜後看會不會變成人,就知道是不是了。」維爾如此說,得到拉佩索點頭贊同。他倆屏氣凝神等到黑幕遮蔽了霞彩、月光取代了日照,總算盼到些許變化。

皎潔柔和的月色映照湖面泛出一層銀白光芒,那道清光平敷於湖岸四周的白天鵝身上,猶如施展魔法般讓天鵝潔白的翅膀逐漸幻化為纖細雙手、腳蹼轉化為長腿、軀體變形成人類的姿態,最後身穿純白紗裙的十數名少女一同高跪湖邊感謝上天賜與的些許垂憐。

「好像......都是女孩?」拉佩索環顧一圈後道。

「聽說北國有位絕美公主因為拒絕惡魔的求愛而被施咒成天鵝,於是和她同樣被下咒語的侍女們一起在這座天鵝湖邊生活,只有晚上才能恢復人形。看來傳言不假。」

「等一下。」拉佩索狠瞪維爾:「你早知道這邊變成天鵝的是公主,不是我的哥哥?」

「那當然,我對追六個男人沒興趣,要追也是追公主。」維爾挑眉回應,輕佻態度令拉佩索為之氣結。

「你這人--!」

「不過也是有可能得到線索。」王子說完逕自走出樹幹陰影往湖泊邁步前行,拉佩索愣半晌後趕緊跟上,剛從天鵝變成人形的女孩子們見到不速之客嚇得聚在一起,有人甚至拼命發抖,維爾於是站在離她們有段距離的地方鞠躬行禮。

「我是奧布里斯國的第一王子維爾.路西法.坎拉斯雷夫,不是什麼壞人請妳們放心。」

那些女孩子面面相覷好一會兒,其中一位服裝華麗、容貌也特別漂亮的女子從人群中走出,優雅地拉裙回禮。「我是茲考國度的奧傑塔公主。很榮幸見到奧布里斯國的王子。」

公主擁有細緻姣好的面容、綠寶石般閃亮明眸、吹彈欲破的柔嫩皮膚,以及彷彿絲緞似地在身後流洩而下、長度及腰的美麗捲金髮,白裡透紅的粉頰增添嬌羞神色,美得令人過目不忘。

但更驚艷的是奧傑塔公主渾身散發高潔氣息,不因身受詛咒流落在外而顯得楚楚可憐、柔弱可欺,反而維持著神聖不可侵犯的皇室威嚴,叫人打從心底敬佩。

「王子怎麼會到這個地方來?」奧傑塔詢問,維爾於是半側過身並以拇指往後指著拉佩索:「聽聞這座湖聚集了被巫術變成天鵝的人,所以過來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家人。」

被點名的拉佩索往前站到維爾身旁,奧傑塔正想說些什麼,一直跟在其身邊的貼身侍女突然將公主往後拉,擋在拉佩索面前斥喝:「你的氣息......是黑女巫!你變成男人有什麼企圖?又想趁機害我們公主了嗎!我們還不夠慘嗎!」

「不、我不是--」

亟欲解釋的拉佩索見侍女抽出隨身小刀刺過來,下意識將雙臂架在面前阻擋,沒想到維爾先一步拔劍擋開侍女的襲擊後沉聲道:「他真的是男的,而且他也沒有要害你們,我可以保證。」

「可是他身上有黑女巫的氣息,」儘管刺殺失敗,侍女依然咬牙切齒地瞪視拉佩索:「我不會認錯!」

「妳說的沒錯,我的確是黑女巫,但我有理由--」拉佩索快速地把前因後果陳述一遍,包括他的父母偷採摘萵苣因此惹怒邪惡女巫,自己則因被雙親當作女嬰養而遭巫婆強行擄走並關在高塔裡,然後他又為了離開黑女巫掌控不得已通過女巫試煉。邊說邊掃視露出驚訝表情的女孩子們,講完後嚥下一口口水,真誠說道:「我完全沒有想加害妳們的念頭,只是想要找到我的哥哥們,幫他們解除身上的魔咒。」

那位仍舊持刀擺出架勢的侍女,原本強硬的態度有些鬆動但似乎還無法完全卸下防心,這時奧傑塔上前一步並伸手搭上侍女肩膀,臉龐漾著美麗的笑容。「可以了,費茲。我相信他們不是壞人。」

這句話讓侍女費茲及維爾不約而同收回對峙的武器,費茲先後退一步隨即回到公主身邊亦步亦趨地跟著,不時注意兩名男子的舉動,拉佩索忍不住在心裡敬佩其忠心。

「您的姓名是?」奧傑塔詢問拉佩索,後者趕緊報上自己名字,公主微點頭後道:「拉佩索先生......」

「叫我拉佩索就可以了,公主。」

「沒關係,我習慣加稱謂。」甜美笑容為奧傑塔的美貌增添嫵媚姿色,任誰見到都會為之動心,拉佩索不由自主臉頰紅燙,暗自慶幸天色昏暗才未被察覺。「您說要尋找被咒語變成天鵝的哥哥們?」

「嗯,不知道你們是否遇見過他們?他們有來這座湖邊嗎?」

女孩們相互對望一陣子,有名女子出聲道:「我知道,是六隻天鵝對吧?他們不在這裡,沒記錯的話好像是在森林東邊半山腰的廢棄獵人屋那邊,還有一名少女在一起。」

「少女......是妹妹!」興奮不已的拉佩索追問詳細地點資訊,隨後連聲道謝:「謝謝你們幫忙!真的謝謝!感激不盡!」誠摯態度消弭女孩們的些微疑慮,甚至紛紛綻開笑靨鼓勵拉佩索,似乎已經相信他一言一行的真實性。

「太好了,希望你可以順利找到自己的手足。」奧傑塔嫣然一笑:「可是找到後接下來要怎麼辦?有辦法解除咒語嗎?」

「我之前查過魔法書,知道解法是什麼。」拉佩索說完想到什麼似地補充:「對了,不知道這個方法能不能也幫助你們解除詛咒?」

「應該不行。每個巫師的施法效果不同,解咒的方式也不一樣,沒辦法用相同方式解,硬要解可能還會造成反效果。」名叫費茲的侍女說明:「我曾經跟白女巫學過藥草學,所以多少懂一點。」

「費茲小姐原來是白女巫嗎?」

「不是的,可惜我沒有那個資質,只有當一陣子的學徒、學到一些巫術的基本知識而已。如果我是白女巫的話,或許公主和大家就可以不必受到那個惡魔的傷害.........」

費茲顯得很沮喪,奧傑塔溫柔地搭住她肩膀安慰:「這不是妳的錯,是那個可惡的羅特巴特......也是我的命薄吧......」

「公主......」

「難怪妳能感受到黑女巫的氣息。」維爾讚賞後轉向身旁的拉佩索調侃:「她不是巫界的人都懂這麼多,你這位黑女巫怎麼什麼都不懂?還想隨便救人?」

「囉、囉嗦,我也都是自己摸索啊。」拉佩索低聲反駁,羞愧的紅暈使其抗議力道減少許多,維爾的竊笑令他氣結卻找不到立足點可以回擊,只好硬生生轉移話題:「對了,我還沒問呢......你們怎麼會變成天鵝的?」

奧傑塔聞言露出難過神色,侍女們紛紛圍上前安慰她,在公主情緒稍微平復後費茲對兩名男子說明:「那是有一天......公主在森林散步時遇見黑巫師羅特巴特,羅特巴特想強娶公主為妻但公主不肯答應,於是那個羅特巴特一怒之下就把公主和身邊侍女全都變成天鵝,只有在夜晚才能恢復人形。因為不希望見到國王和王后每天以淚洗面的樣子,公主就帶著我們一起飛到這座湖邊棲息,天天祈禱不知何時可以解除魔咒的日子趕快到來。」

「太可惡了!居然有這麼可惡的黑巫師!」拉佩索忿忿不平。「難道沒有可以解除咒語的方法嗎?」

「通常要解除咒語有幾種方式。」費茲陳述:「一個是施咒的人自行解咒,但通常不太可能。再來就是施咒者死去後,他所下過的詛咒便會自動失效。還有就是像你這樣有找到解咒的方法。另外還有一個可能的解法.....」費茲頓住沒講下去,旁邊一名侍女接口道:

「其實解咒的方式我們知道。那個黑巫師在對我們下詛咒時有說,假如公主能找到一個願意愛她並且跟她結婚的男子,就能解除魔咒。」

另一侍女跟著附和:「黑巫師說完還大笑離開呢,好像看不起我們公主能找到真心愛她的男人一樣,真可恨。」

「這也沒辦法。」奧傑塔的碧綠眼瞳裡滿是憂傷,卻努力維持平靜樣貌以免其他人擔心難過。「誰會愛上一個白天會變成天鵝的女人呢?就算有人願意,他還得過羅特巴特那關,我不希望有人為我白白送死......」

「公主......」費茲憐惜地看著奧傑塔,拉佩索也忍不住心疼皺眉,深怕對方又要發揮雞婆本性的維爾趕緊出聲:「你不是要找哥哥?現在出發說不定還有機會在日出前跟他們說上話。」

此話驚醒拉佩索,他只好歉然跟公主說道:「抱歉,我得先去幫哥哥們變回人形,必須要離開。奧傑塔公主,等我把事情辦完後會再回來,希望也能夠幫助妳恢復人形。」

奧傑塔綻開花漾般美麗笑容。「謝謝你,拉佩索先生,你真好心,我會期待你回來的。還有維爾王子,謝謝你們。路上請多小心。」

「妳們大家多保重。」拉佩索跟女孩們揮手道別,接著與維爾一同騎馬往下一個目標所在地奔馳,王子忍不住叨唸:「你真的很愛多管閒事,解一個黑巫的詛咒就夠忙了還想解兩個?」

「可是,都看到了不能不管啊。」拉佩索說得認真:「如果我有能力的話,我願意盡力幫忙解除詛咒,不想再看到有人因此受苦......」

維爾嘆口氣。「你這種個性別說吃虧,可能還會招惹麻煩。算了,早知道你是個笨蛋,不說了。」

「誰是笨蛋啊喂!」

「就你啊,還想反駁?」

「我才不是!」氣噗噗的拉佩索指著對方:「話說你不是為了絕美的公主才找到那裏嗎?怎麼不乾脆娶公主,助她脫離魔咒又娶得美嬌娘,一舉二得耶。」

「我只是想看一眼公主美麗的容貌,又沒有說一定要娶。」

「公主她們這麼可憐,你幫個忙、做個善事也行吧?」

維爾斜瞥拉佩索,以輕快戲謔的語氣道:「那個......所謂『真情』呢,是指『真摯的感情』,也就是兩情相悅的意思。不是隨便阿貓阿狗說要娶公主就可以的,你知道嗎?那位公主也不是會委曲求全的人,不然她只要求一下黑巫師早就解除咒語,何必吃苦受折磨到現在?」

拉佩索聞言反覆思索對方的話,須臾緩慢說著:「意思是,要找到愛著公主,然後公主也愛著的男人,才有可能解咒?」

王子露出「儒子可教也」的誇張表情,但拉佩索撫著下巴維持沉思貌,沒有搭理他。

「這就真的難了......不過你對奧傑塔公主完全沒有任何意思?她那麼漂亮耶。」

「那你喜歡她嗎?」

「欸?」被反問的拉佩索愣住,瞪大眼看著對方以好笑的神情說道:「對吧,如此美麗的公主你也沒有立刻就愛上啊,才相處多少時間怎麼可能那麼快就愛上?除非一見鍾情。」

「我以為王子和公主相遇就一見鍾情、天雷勾動地火是常識。」拉佩索喃喃自語,聲音細小但維爾聽得清清楚楚。

「我也以為黑女巫應該要詛咒別人獲得不幸,而不是到處雞婆幫人解決困難。」

拉佩索聞言雙頰鼓起像極嘴裡塞滿食物的花栗鼠,每次被維爾講到無言反駁又不甘心時就會露出這樣的表情,惹人發噱。發現對方因為成功惹怒他而得意洋洋時,更令其氣得牙癢癢,恨不得立刻把維爾變成一隻青蛙或隨便什麼生物。

「好啦好啦,你都對啦......但你離開宮殿到處遊蕩的理由不就是要找一位能當伴侶的女性?奧傑塔公主不僅長得漂亮而且性格又好,是難能可貴的理想對象,你還是努力點追求公主吧?還有,你明明是第一王子為什麼要出宮找伴侶?」

維爾的笑容瞬間收止但很快又重新掛上,迅速得叫人無法察覺。「之後再說。話說你這種老是顧著別人,自己的事情都不先考慮的個性能不能改一改,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先幫你哥哥們解除詛咒?」

「我們現在不就是要去找我哥哥了?又不是一次只能做一件事情。」

「你那單純的腦袋瓜子,還是乖乖一次做好一件事比較穩當。」

「喔,也是......等一下!你說誰單純?」

維爾噗哧笑出。「說你單純還不信。小笨蛋。」

「可惡耶!別老是說我笨蛋!」

兩人一路上吵鬧不停歇,爭論拌嘴中絲毫不覺路程漫長,轉眼間發現早已到達廢棄的獵人屋前。







(待續)



空音 發表於 2024-4-27 20:22:47

第 II 部 變化(03)

「應該就是這?」總算可以見到久違的手足讓拉佩索很是興奮,將馬匹打理好後就想奔入屋內,但立刻被一群人擋住去路。

「你是誰?來這裡幹什麼!」數名男子惡狠狠地手持刀劍或棍棒喝止拉佩索和維爾,本以為是盜匪之徒,但拉佩索計算人數後綻開笑顏並大喊:「哥哥!是哥哥們嗎?」

「這傢伙在胡說些什麼!」

「是我啊,我是你們最小的弟弟!」拉佩索不顧維爾攔阻,硬是站到閃著凌厲刀光的一排鋒利武器前:「我就是被黑女巫帶走的拉佩索!」

「誰是拉佩索?沒聽過!」

「說什麼最小的弟弟,胡言亂語。」

「黑女巫?你這小子是黑女巫派來的嗎?又想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男人們殺氣騰騰逼近,試圖憑藉人多勢眾的優勢趕走拉佩索和維爾,這時其中一名男子突然大叫:「啊!你該不會是.........你是被邪惡女巫綁架走的小弟嗎?!」

此話一出其餘五位兄弟先是傻眼愣住,不約而同放下武器後驚愕地對拉佩索上下左右來回觀察,隨即陸續出現了悟與欣喜神色。

「你......?是你?我們的小弟?」

「真的跟我們有點像.........是小弟沒錯!」

「你逃出來啦?」

「天啊!不敢相信!真的是你?」

血緣關係騙不了人,即便不曾見過面但相似的輪廓神態以及說話語調瞬間消弭所有猜疑,分隔十數年的七兄弟意外重逢令人不免激動,胸中千言萬語一時之間不知如何述說,只能緊緊抱住彼此來傳遞久違溫熱的親情。

拉佩索按捺下狂喜,掙脫哥哥們的擁抱後介紹站在一旁的維爾:「這位是維爾.........我在路上遇見的旅伴。他也知道哥哥們的事情,是他幫忙我找到你們的。」

六位兄弟和維爾禮貌性地互相點頭招呼,拉佩索馬上切入正題:「聽我說,我知道怎麼解除你們身上的詛咒。只要穿上用蕁麻織成的長袖襯衫,就能讓你們變回人形,但是--」

「但是要使用教堂墓地裡生長的蕁麻來編織,而且手織的過程中完全不能出聲說話。」明顯年紀較長的大哥接口道,面對驚愕的拉佩索微笑解釋:「變成天鵝到處飛行流浪的日子,我們遇見一位好心的白女巫,是她告訴我們解除詛咒的方法。只是條件太過苛刻,根本找不到人可以幫忙,被魔咒纏身的我們又無法回家求援,本來想說死心了,幸好一年前妹妹找到我們,並且願意幫助我們解除魔咒,所以我們就藏身在這裡陪她織了一年。」

「妹妹為我們吃盡苦頭,但我們每天只能變成人形一小時而已,能幫她的有限。」另一位哥哥說完,大哥突然想到什麼似倏地抓住拉佩索的手:「一個小時快要過去了,趁我們還是人類的時候先把你介紹給爾莎,當我們變回天鵝後希望你可以協助她。」

拉佩索表示贊成,於是一行人魚貫進入屋寮內,坐在角落專心編織衣裳的年輕貌美少女發現有陌生人存在大吃一驚,大哥趕緊為她說明:「爾莎,這是妳七哥,就是被巫婆帶走的那位小七。」

爾莎睜大晶亮美麗的綠眸緊盯拉佩索,隨後逐漸泛起水光,差點哽咽出聲的她趕緊摀住嘴,努力不讓一絲一毫的音息洩出。

拉佩索三步併作二步到妹妹的面前單膝跪地,接著仔細審視對方容顏,發現跟他夢裡被藤蔓纏困的女子長相完全一樣。是預知夢?抑或是妹妹透過夢境的力量跟他求救?已經不得而知也無關緊要,如今最重要的是他找到自己的兄妹,總算可以為親人盡份心力。

小心翼翼拉起妹妹的手攤在自己掌心,凝視著原本白皙細嫩的皮膚因為被蕁麻刺毛所蟄而引起紅腫刺癢的慘狀,拉佩索心疼地皺緊雙眉,趕緊從口袋掏出藥罐並且小心翼翼塗抹那些密集的傷痕。

「這是我製作的,雖然沒辦法完全治療妳的手傷但可以緩解刺痛那些不舒服,讓妳不會那麼難受。」當初就是為了應付蕁麻刺毛而瞞著巫婆偷偷製藥,果然派上用場。拉佩索細心擦完後對著久別重逢的妹妹微笑,無法發聲的爾莎也感動地以笑容回應。

隨後拉佩索環顧這間小小的獵人寮,除爾莎手裡已經編織二分之一的衣服外還有四件完成品,此外角落處尚有稀疏幾叢蕁麻堆,大哥走過來說明:「要織出六件襯衫需要大量蕁麻,而且還限定教堂墓園的蕁麻更是稀少。本來想讓爾莎安心待在這裡織衣,我們兄弟去拔蕁麻,但一天只有一小時可以變成人類的我們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勞累爾莎還要花時間外出去遠方尋找,所以才耗費這麼久的時間......」

「放心!交給我吧!」拉佩索拍胸脯保證。「我來負責收集蕁麻,妹妹就安心待在這裡織衣,其他的由我負責。」

「就交給你了!」哥哥們紛紛拍擊拉佩索的肩膀或背部,有了生力軍加入使他們破解魔咒的希望更加濃厚,即便沒多久又要變回白天鵝依然覺得前途光明璀璨。

步出獵人寮時天色仍舊暗墨,拉佩索和維爾表示想趁夜去教堂墓地找尋蕁麻。「你就待在這裡吧?今天一整天趕路也累了。」

「我跟你一起去。」

拉佩索很驚訝。「欸?你要幫我採蕁麻嗎?」

「怎麼可能。」

「不幫忙幹嘛跟著?礙事。」拉佩索沒好氣地說,維爾皺了下眉頭後以手梳過劉海:「好吧,既然你這樣說我就留在這兒。至少這邊有美女相伴。」

「什麼?」

「令妹長相十分標緻,絲毫不遜貴族千金和各國公主,就算不聊天光是看著都賞心悅目。」

維爾輕佻的口吻令拉佩索心中警鈴大作,對方只不過好心幫忙找到他兄妹,就差點忘記這人是個會性騷擾的變態王子。於是拉佩索立刻揪住維爾衣領,近距離直視對方眼睛並咬牙切齒:「你、跟我一起去找蕁麻。」

「嗯?不是嫌我礙事?我可不要幫你採......」

「就算你閒在一邊睡覺我都不管。跟、我、一、起、去。」

儘管王子一點都沒被拉佩索威嚇的語氣嚇到,但還是佯裝心不甘情不願的委屈臉跟著拉佩索動身前往附近的教堂墓地,拉佩索努力採摘蕁麻時維爾就倚靠樹幹遠望他彷彿在看戲,偶爾洩漏猶如監視般的銳利視線。只是那種視線一瞬而逝,快得叫人以為是錯覺。

就如哥哥們所言,附近教堂裡的蕁麻幾乎被採摘光,他和維爾只得駕馬前往幾里外尋覓。又因為要掩人耳目好避免引發騷動,拉佩索必須在月亮高掛的黑夜裡進行蕁麻採集行動,手腳得快才能趕在晨曦乍現、有早起的人出沒前完成採收作業,也因此顧不得什麼防護措施。

每次被植物刺傷引發痛癢症狀而不得不歇息時便想起日夜努力編織襯衫的妹妹身影,那雙白皙嬌嫩的手傷痕累累、叫人憐惜,做為哥哥的他又怎能為此道苦?早日解除魔咒才能早日助兄妹們脫離折磨與煎熬。

於是想抓緊時間的拉佩索幾乎徹夜未眠到處跑,才花短短五個夜晚的時間就準備好足夠織完剩餘衣服的量,令兄長們非常佩服。

「七弟真厲害,如果是我們幾個可能要花上好幾個月甚至一年多的時間才能完成,你五天就處理好!」

以食指摩擦鼻頭,拉佩索笑得十分得意:「你們一天裡也只有一個鐘頭可以變成人,當然要花更多時間。」

「你能來幫我們真是太好了!」大哥開心抓住拉佩索的肩膀搖晃。「接下來只要好好守護爾莎,讓她能夠安靜織衣服就可以擺脫這些年的惡夢。」說完看向小妹,臉上露出心疼表情:「真是辛苦爾莎。不能說話、不能出聲,還要承受被刺的不舒服,我們什麼都幫不上忙......」

其餘哥哥聞言也難過地低下頭,像極垂首的天鵝,拉佩索趕緊鼓勵大家:「別沮喪啊!妹妹都在拼命了大家這麼低潮不是反而害她難過嗎?我們現在最該做的就是陪伴在她身邊、讓她開心,才能忘卻手的疼痛吧!」

這句話瞬間驚醒眾人,哥哥們面面相覷後不約而同露出愧疚神色,緊接著大聲附和:「七弟說得沒錯,我們這麼難過只會給妹妹壓力!爾莎妳慢慢來、不必急,我們都會陪著妳的!」

紅起眼眶的爾莎趕緊拭去淚水,開心點頭回應,哥哥們也一同綻開笑顏,兄妹之間緊密的情誼帶給彼此更為堅定的鬥志,彷彿訴說任何難關都能攜手突破。

「不過,你的名字是那個黑女巫取的吧?」突然拋出這個問句的人是三哥,一開始也是他先意會過來拉佩索就是被綁架走的小弟。三哥看著拉佩索關心道:「拉佩索……真是簡單明瞭。被綁走的這段時間還好嗎?應該也受了不少折磨?」

「呃、還好......」拉佩索陡然一驚同時心跳得劇烈,他還沒準備好要跟家人說自己成為黑女巫的事情,怕他們難過或是......排斥。但也並非刻意隱瞞,只是目前尚非坦承的時機。

「好像也沒有被下咒。」二哥逡巡拉佩索一輪後道:「黑女巫沒對你下手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過黑巫的賜名也是種詛咒,順利回家後就重新受洗更名吧。」大哥接口說完,拉佩索提出疑問:「怎麼會知道我沒有被下咒?」

「聽說非同系詛咒相碰可能會折壽。」五哥的言論令拉佩索大吃一驚:「咦?」

「是有這樣的傳言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四哥補充:「所以遭受詛咒的人通常會找個角落躲起來就是因為這緣故,怕不小心和其他被詛咒者靠太近,喪失生命。」

「你被黑女巫帶走這麼多年,不知道這件事嗎?」六哥詢問,拉佩索搖頭回應後暗自喊糟,這下又要被維爾調侃是無知黑巫了。

沒想到維爾僅是淡然說道:「那是假的傳言,目的應該是為了孤立受到詛咒的人,讓他們不敢接觸人群自然也無法求援。如果詛咒相衝會死,那中了兩種詛咒的人直接就死了,下詛咒還有什麼意義?直接殺了更省事。」

哥哥們聽了覺得很有道理,紛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也是,一路上其實我們也有幾次遇過受詛咒的苦主。大哥你還記得之前在那個森林裡的湖邊,有一群也是因為詛咒而變成天鵝的小姐們嗎?」

拉佩索聽到直覺喊出:「是奧傑塔公主她們嗎?」

六位哥哥互看後由二哥回應:「我們沒問姓名。本來打算在那邊棲息,但發現已經有其他人在之後就馬上離開,只知道她們也是因為詛咒而變成天鵝。」

大哥詢問拉佩索:「你認識她們?」

於是拉佩索將天鵝湖畔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哥哥們,其中一位哥哥沉痛嘆道:「原來如此。那位公主也是受到惡毒詛咒的可憐人哪。」

「我們被不同的巫師下咒,所以也沒辦法一起幫她解除魔咒,真是可惜。」

「我......想幫助她。」拉佩索遲疑一會兒後徐緩但認真地訴說:「雖然還不知道該怎麼解除公主身上的咒語,但我想找看看解法,希望讓她們也能早點從痛苦詛咒裡解脫。」

「七弟......」拉佩索的善心獲得哥哥們的欣賞與認同,大哥豪氣地拍擊拉佩索肩膀道:「去吧,能幫助一個是一個,上帝也會希望你這麼做。爾莎有我們照顧她,你不必擔心。」

拉佩索感激地笑了開。「謝謝!我先去探查情報後很快就回來,哥哥們和妹妹都小心。」

「現在只需要花時間織衣服,沒什麼需要擔心的。你自己才要小心點,祝一切順利。」

在六位哥哥的鼓勵下拉佩索揮手道別、即刻出發,與維爾並肩走出獵人寮朝馬匹走去時王子沒好氣出聲:「你當自己是神嗎?救自己哥哥就算了還要救不相關的人?也太愛管閒事。」

「對,我就是愛管閒事。」出乎意料之外,拉佩索並沒反駁而是專心解開繫在樹幹上的牽馬繩。「明明看到了卻要當作沒看到,這我辦不到。又沒有要你跟,你可以回王宮去啊。」

維爾不作聲,跟著對方一起解開自己馬匹的牽繩。「別忘了你是我的僕從。有看過哪個王子的隨從跑掉、自己回宮嗎?」

拉佩索用力地「嘖」一聲,維爾當作沒聽見,當拉佩索抓住牽繩準備上馬時突然瑟縮並且下意識甩手,動作輕微但沒躲過維爾的眼睛。

維爾大步走到對方身旁,使勁拉起拉佩索還想躲藏的手並攤開手掌查看,整片掌心因為被蕁麻的刺毛蟄傷而紅腫痛癢並且不停發抖,虧拉佩索可以忍耐到現在。

「你不是有調一種可以治療的藥膏,都給你妹了?」

「嗯。」拉佩索誠實點頭:「她還要織衣服,比我更需要。」

維爾抓著拉佩索的手許久,後者疑惑地看向他,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對方握著不放,正欲詢問維爾要幹嘛時看見對方從口袋裡掏出藥罐,靈活單手開啟蓋子後挖出藥膏塗抹在拉佩索掌心。

「這個藥效可能沒那麼強,但勉強也可以處理你的狀況。」維爾淡然說道,沾著藥膏的手指不停在拉佩索紅腫的皮膚上滑動。

緊密相貼的肌膚接觸、摩擦生熱的體溫交流、難得釋出的體貼與善意.........在在都令拉佩索萌生異樣情感,絲毫不覺得對方幫他擦藥的舉動有何奇怪之處,反而逐漸享受起王子意外的溫柔。當維爾抹好藥並且移離修長的手指時,拉佩索甚至差點發出不捨的嘆息。

「好了,看起來沒那麼腫。」維爾將藥罐蓋好後遞至拉佩索面前:「拿著,還痛的話就擦。」

「喔......謝謝。」接過藥罐的拉佩索,彷彿拿到什麼寶物般將小罐子攏在手心,然後妥善收進隨身小包內。

兩人各自駕馬,想在日出之前趕到天鵝湖畔,騎在後方的拉佩索不由自主凝望一身俐落簡便服裝的王子背影,儘管操控韁繩的手不時傳來些微痛癢,可是從掌根到指尖隱約殘留的溫熱觸感削減了不適。

拉佩索回想一開始只說想要回家見久違的親人,接著尋找變成天鵝的哥哥與離家的妹妹,對方二話不說便帶他到可能有線索的天鵝湖畔,成功找到至親。徹夜採集蕁麻時王子也全程陪同、沒有絲毫怨言,儘管拉佩索對於暗夜裡在墓地摸索並不害怕,但不諱言有人陪著更加安心。更別提奧傑塔公主的侍女費茲要刺殺他時,維爾立刻站出來為其阻擋攻擊......凡此種種細微小事,察覺後才驚愕對方幫助自己不少,儘管嘴巴壞得叫人生氣卻也沒做出什麼真正會傷害他的事情。

思及此,拉佩索不自禁嘴唇勾起一抹淺笑,縱然拂過肌膚的荒風微寒,心中卻是滿懷無比暖意。







(待續)



空音 發表於 2024-5-4 20:09:58

第 II 部 變化(04)

再次踏進月夜籠罩的森林,本該靜謐寂寥的湖岸如今傳來陣陣歡笑嬉鬧聲。拉佩索與維爾幾乎同時跨下馬背,將馬匹妥善安置後步行至湖邊,映入眼簾的是沐浴月光下跳舞的女孩群,其中一名女子查覺有外人而轉頭探看,與拉佩索四目交接後綻開笑容:「是維爾王子和拉佩索先生。」

「費茲小姐。」拉佩索邁大步過去探詢:「妳們看起來好開心,發生什麼好事?奧傑塔公主呢?」

「公主在那兒。」費茲指向湖的對面,儘管天色昏暗仍可透過湖面反射的皓白清光盼見奧傑塔與穿著正式華服的高䠷男子並肩而行,有說有笑的俊男美女十分相配,兩人之間彌漫的愛戀氛圍驅散詛咒的陰沉惆悵。

「那位是......?」

「是這個俄科瓦羅國的齊格弗里德王子。」費茲開始陳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拉佩索離開的隔夜,齊格弗里德來到森林湖邊捕獵時發現天鵝群竟在月光下變回人形,王子被奧傑特公主的貌美與我見猶憐氣質深深吸引、心生愛慕,對齊格弗里德亦有好感的奧傑特則訴說自己的遭遇,並表示唯有真誠、永恆的愛情才能破解魔咒。

了解前因後果的齊格弗里德跟奧傑特表示再過幾日王室會舉辦舞會,希望公主能夠出席,他將在舞會上向父王、母后及所有人宣布娶奧傑塔為妻,並立誓今生只愛她一人,令公主十分感動。之後齊格弗里德每晚都會來天鵝湖與奧傑塔相會,在亮麗潔白的月色照拂下互訴情衷,彼此的愛戀之情急速升溫,迫不及待舞會的日子能夠儘快到來。

「我們大家都很開心,只要公主獲得最真誠的愛就能解除魔咒,我們也可以變回一般人了!」費茲雀躍不已,其他女孩子亦欣喜得手舞足蹈,彷彿已經脫離詛咒陰霾,滿溢的喜悅興奮之情感染拉佩索,使他也跟著笑開懷:「太好了!我還想說能不能幫上一點忙,現在看起來不需要了。」

費茲感激說道:「謝謝您,您人真的很好。我為我之前的偏見和失禮動作跟您道歉。」

「不用在意,妳那是正當防衛,我還覺得妳很勇敢呢。」拉佩索露出毫無芥蒂的燦爛笑容,令費茲不由自主怦然心動,凝視他的眼神嬌羞中隱約帶有戀慕。

站在旁邊將一切盡收眼底的維爾出聲:「既然已經找到解除魔咒的方法,那我們就不必繼續待在這裡。走吧。」最後一句話是面對拉佩索所說,後者跟他點頭後向費茲道別:「妳們都保重,祝妳們趕快脫離詛咒。」

「嗯,謝謝......」費茲還想說些什麼,躊躇一會兒後還是將快到嘴邊的話語吞下,依依不捨地盯著拉佩索和維爾王子一同離開後才轉身回到同伴們身旁。

拉佩索走沒幾步路便回頭望,隨後不太放心似地詢問維爾:「欸,那位王子的品行如何?你清楚嗎?」

「問這做什麼?」維爾冷淡地回:「不管好不好,那都是公主的選擇。你的目的只是想幫公主解除魔咒吧,既然目的已經達成後面怎樣就不關你的事情。」

「也不必講成這樣吧,關心一下也不行嗎?」

「我說你啊.........」

忽地淒厲的尖叫聲劃破祥和寧靜的黑夜,眾人循聲望去發現齊格弗里德王子擋在奧傑塔前面,並且拔劍指向不知何時出現的詭異男子。梳著過於整齊西裝頭、身穿烏黑長袍的男人笑得陰森邪氣,叫人不寒而慄,拉佩索正疑惑對方是誰時聽見費茲顫抖著聲音大喊:「羅特巴特!」

羅特巴特?那個施咒奧傑特公主,讓她和侍女變成天鵝的黑巫師?!

齊格弗里德狠瞪面前這個害奧傑塔飽受折磨的始作俑者,恨不得把對方大卸八塊:「你這個魔鬼,離奧傑塔公主遠一點!」

羅特巴特咧開嘴角,笑得陰狠奸邪,令看到的人渾身不舒服。「該離遠一點的人是你,齊格弗里德王子。奧傑塔公主是我的人,勸你少對她抱持非分之想。」

「我才不是你的!」奧傑塔出聲反駁,她緊貼齊格弗里德身後並且下意識揪住王子的長袖,親密舉止令羅特巴特皺起濃長雙眉,笑臉也立刻垮下。

「奧傑塔公主,都這麼久了妳還是不接受我嗎?真令人傷心......」羅特巴特刻意表現憂傷,但掩蓋不了眼底邪惡殘酷的笑意,暗地裡蠕動的手指猶似做著暖身準備。「我對妳一往情深,沒人比我更愛妳,不要被這個只有外表的年輕男人誘拐哪。離開他,接受我吧,我美麗又親愛的奧傑塔公主。」

「你讓我作嘔,就算一輩子都是天鵝我也不會接受你。」外表柔弱內心卻無比剛毅的奧傑塔,毫無轉圜餘地拒絕黑巫師,後者的面容迅速轉為扭曲可怖,現出猙獰原型。

「呵......公主妳還真是......被這渾蛋小子哄得團團轉哪.........」抬起手,掌心內隱約包覆刺眼的赤紅閃光並發出駭人聲響,羅特巴特的臉上夾雜妒恨與怒火:「只要王子不在,妳就會乖乖回到我身邊吧。」

「不!」奧傑塔的喊聲充滿恐懼,她並不是害怕羅特巴特會對自己不利,而是怕對方會傷害齊格弗里德:「王子,你快走!」

「我不走。」齊格弗里德不顧奧傑塔的推拉,強硬地將她保護在自己身後,勇敢無懼面對顯然擁有強大力量的黑巫師:「我發誓會娶妳,會永遠保護妳、愛著妳,現在如果逃跑不就違背我的誓言?」

「我相信你的,齊格弗里德王子,所以你現在先逃吧。」

「決不。」

「王子!」

「逃不了的。」羅特巴特的臉在魔法光芒反射下更顯詭異恐怖,接著倏地朝齊格弗里德甩手,同時手裡聚積的魔法球亦如同雷霆閃電般射向王子,完全無法推動齊格弗里德的奧傑塔無助吶喊:「不要--!」

說時遲那時快,拉佩索突然現身在齊格弗里德面前快速施咒並成功阻擋羅特巴特的攻擊,兩股魔法能量交鋒的瞬間衝力撞出刺目閃光,令人幾乎無法直視。

「拉佩索先生?!」

羅特巴特驚訝地愣半晌後揚高唇角,笑得更加猖狂:「喔,沒想到奧傑特公主也找得到黑巫界的人幫忙?可惜太弱了。」

黑巫師這話並非狂妄自大,就算非巫界的人光看狀況也知道拉佩索的力量差上一大截,被對方的魔法吞沒是遲早的事情,用盡全力硬撐的拉佩索趕緊叫喊:「奧傑塔公主快帶王子逃走!」

「拉、拉佩索先生......!」

「快走!」

「通通別想逃!」羅特巴特再度灌注法力,他射出的疾電閃光以絕對壓制的態勢劃破拉佩索的魔法光束,朝拉佩索三人狂襲而去,無計可施的拉佩索只能瞪大雙眼準備承受咒力的衝擊。

強烈的光波脈衝逼使人不得不遮眼閉目,瞬間失去所有感官能力。待衝力漸緩、光害漸消,緩慢睜眼的拉佩索正疑惑自己似乎沒受到什麼傷害之時,映入眼簾的是張開雙臂護住他的維爾近距離臉龐,原本俊逸貌美的容顏如今因為直接承受魔法攻擊而痛苦扭曲,拉佩索的眼瞳急遽收縮,不敢置信地呼喊:「維爾王子?!」

「你真的是......小笨蛋.........」笑著吐露這句話後維爾便猶似斷線的人偶般倒下,拉佩索立刻抱住他,而後察覺懷中軀體越縮越小,皮膚觸感凹凸不平外還帶有滑膩感,沒多久一具成年男子的身軀轉變成一隻碩大醜陋的癩蛤蟆,震驚萬分的拉佩索隨即聽見羅伯巴特的奸劣狂笑聲。

「咿呀哈哈哈哈哈!真是!找死的人怎麼那麼多?奧傑塔公主,這些都是妳的愛慕者嗎?妳的美貌果然是罪惡哪。」

小心翼翼將癩蝦蟆抱在懷裡,拉佩索對黑巫師怒吼:「你下了什麼咒語?!」

「跟奧傑塔公主類似的魔咒啊。不過沒有每日變回人形的時間,而且......」羅特巴特得意洋洋地指著拉佩索及癩蛤蟆:「如果七天內無法變回人形,就永遠變不回來。」

「什麼?!」

「本來要把那位王子變成癩蛤蟆,看奧傑塔公主是不是還願意愛這種醜陋之物。說什麼忠貞永恆神聖的愛情,那都是好聽的話而已,我會證明除了我以外沒人能夠配得上公主。」羅特巴特再度於掌心裡蓄積法力:「雖然被莫名其妙的人打斷不過沒關係,王子你逃不掉的!」

縱使齊格弗里德早就帶著奧傑塔逃離,但他們跑得再快也快不過魔法追馳的速度,千鈞一髮之際拉佩索施法攪亂魔咒的攻擊軌道,給予王子公主逃出生天的機會,暴怒的黑巫師於是轉向拉佩索咆哮:「你這個小蟲子一直妨礙!想找死嗎!那就讓你也跟你抱著的那隻一樣變成癩蛤蟆!在爛沼澤度過你們的一生!」

眼見刺眼激光噴射而來,無法閃躲的拉佩索下意識將癩蛤蟆緊抱懷中,同時拼命地促使咒法充盈體內,希冀能夠藉此減消對方的巫力效果。儘管看態勢想全身而退已是不可能的奢望,但他也絕不會輕言放棄。

就在魔力光束即將打在拉佩索身上時,突然一隻白天鵝拍翅飛入,代替拉佩索承受攻擊並發出淒厲叫聲後墬地,呆愣的拉佩索立即回神,趴在地上焦急緊張地探視天鵝狀況。「這是......是哥哥嗎?哥哥!」

幸而白天鵝僅是受到衝擊力而暫時昏厥,沒多久輕輕拍打雜亂的羽翅後抬起頭與擔憂的拉佩索對視,拉佩索彷彿能從天鵝的碧綠眼瞳裡讀出身為兄長的慈愛,頓時感動萬分:「哥哥......謝謝.........」

雖然黑巫術的力量很強,但也有致命缺點,即同一種魔咒無法在同一人身上重複作用。簡單說就是變成癩蛤蟆跟變成白天鵝的詛咒,因為同樣是變化動物的咒法而法力抵銷,喪失了作用。

一而再再而三被阻撓導致羅特巴特暴跳如雷,毫不掩飾的殺意像龍捲風般以其為中心席捲周遭的塵土草樹,造成湖畔風光一片狼藉,而他高舉的手中凝聚出明顯濃縮著巨大能量的魔力球,邪氣而不祥,還未釋放便叫人頭皮發麻、膽顫心驚。

「一群死蟲子!找死就成全你們!通通給我消失去!」

拉佩索立刻迎上前將癩蛤蟆及白天鵝擋在身後,同時快速念咒施法術。

就算實力差距甚大他也絕不坐以待斃,拚死也要保護住重要的人!

忽然一陣劇烈天搖地動,震得羅特巴特的魔法也因為無法集中注意力而瞬間消散,倉皇地左右張望想找出震動起源:「怎麼回事?這一股力量.........難道......」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光束從遠方瞬射而來刺穿黑巫師的右肩,強大能量令穿洞處產生焦化並發出白煙,驚懼的羅特巴特吐血後倒地,勉強用左手撐住顫抖不止的身體。「難道是......聖山.........」知道再不離開很危險的黑巫師用盡最後力氣施咒消失,當殘留的暗色煙霧消散後總算恢復天鵝湖畔應有的和平寧靜。

只是拉佩索著急的呼喚聲依舊擾動森林的安寧,他雙手捧著癩蛤蟆用快哭的聲音說道:「維爾王子?怎麼會這樣?怎麼辦?.........可惡!」

「好吵,安靜點。」出乎意料之外癩蛤蟆居然開口說人話,驚得眾人雙目圓瞪。「你真的是很會給我找麻煩。」

「對不......」備感愧疚的拉佩索想開口道歉,被好不容易從對岸趕過來的費茲插斷話:「奧傑塔公主,還有大家都沒事吧!」

「費茲!」奧傑塔立刻抓住費茲雙臂,承受驚嚇的她儘管不斷顫抖但還是努力維持冷靜:「快想個辦法救維爾王子!」

「維爾王子怎麼了?」費茲在公主的指示下看見拉佩索懷裡的癩蛤蟆,不由得驚恐摀嘴:「該不會......?天哪......!」

「費茲小姐,我知道妳懂得很多,請問妳知道可能的解咒方法嗎?」拉佩索懇求著:「我知道殺了羅特巴特是一種方法,但短時間不可能,更何況那個人他說七天內如果不能變回來,維爾王子就永遠會是癩蛤蟆,說什麼我都一定要在七天內幫維爾王子解除咒語。拜託妳幫幫我!」

奧傑塔也加入請託行列:「費茲妳想一想吧,維爾王子也是為了我才......拜託幫幫他們。」

「我、我知道。是有一個方法。」

拉佩索聞言急問:「什麼方法?」

費茲頓了一下後開口:「拉佩索先生還記得之前詢問是否有辦法解除公主身上的魔咒時,我說還有一個解法但並沒有說出來嗎?」見拉佩索點頭,費茲繼續說明:「西邊有一座終年被白霧包圍的神祕深山,人稱『聖山』。傳說中聖山裡有一位金球公主,據說只要能夠索取金球公主的吻就能解除任何變身動物的魔咒。」

「吻......?」拉佩索瞪大眼:「是因為要跟金球公主索吻所以妳們才沒試這個解咒方法嗎?」

「不是的,拉佩索先生不知道『聖山』是什麼地方吧?那是個極度神聖祥和的神靈之地,拒絕所有黑暗、邪惡與汙穢物,長時間處於沉睡狀態,不知何時會突然甦醒然後降伏不潔事物,就像剛剛一樣。」

拉佩索回想方才羅特巴特負傷時念著「聖山」,原來是聖山的力量擊退了黑巫師?那座山的力量竟然如此強大,令人敬畏。「原來如此,可是我還是不懂為什麼妳們不去聖山尋求幫助?」

「就像我剛剛說的,聖山拒絕一切不潔之物。不論是黑巫界的人,還是身上帶著詛咒的人,都會被視為不潔的象徵。」費茲看著詫異的拉佩索陳述:「如果不潔之人想進入聖山,便會激怒聖山,就會像剛剛的羅特巴特一樣被聖山懲罰,這也是為什麼我們無法跟聖山求援的原因。而且在聖山裡也無法使用巫術,發生危險難以自保。」

聽完原委的拉佩索不禁低頭沉思。連羅特巴特這樣擁有強大魔力的黑巫師都畏懼聖山的力量,更何況是他這種半吊子的黑女巫?唯一可行的解咒方法思量起來竟是如此不可行。可是......可是若要拯救維爾脫離魔咒,再怎麼不可行他都要拚看看,沒試過就放棄不是他的個性。

「費茲小姐,之前說的舞會是什麼時候?」拉佩索沒來由丟出這問題,費茲尚未反應過來,是由齊格弗里德答覆:「五天後。從下午開始舉辦的宮廷宴會一直接到晚宴。」

「瞭解。這段時間請你們多小心,那個羅特巴特一定會繼續來阻撓公主和王子的婚事,千萬要多多注意。」拉佩索說著抱緊癩蛤蟆站起身,直勾勾地望向依舊夜幕低垂的西方,眼神透露出無比堅毅:「我要去聖山找金球公主,替維爾王子解除魔咒!」







(待續)



空音 發表於 2024-5-11 19:56:41

第 II 部 變化(05)

帶著維爾變成的癩蛤蟆跟哥哥化身的白天鵝離開森林,拉佩索面對天鵝詢問:「你是三哥對嗎?」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拉佩索大概抓住哥哥們變化後的特徵,果然白天鵝頷首回應,拉佩索立刻說道:「三哥,想拜託你幫個忙,幫我把這邊發生的事情告知給其他哥哥和妹妹。現在我得趕去聖山想辦法解除他身上的魔咒,這段時間你們自己多保重,一定要注意小心。」

三哥大力拍打翅膀並叫了幾聲,彷彿是拍胸脯保證會把話傳達,也要拉佩索別擔心。

但心中依舊掛念的拉佩索從口袋掏出一塊像通行證大小的長方形牌子,快速念咒後牌面瞬間出現彷彿文字符咒般的奇妙刻印並且隱隱約約有光暈圍繞,接著將牌子交給三哥。「這個......是護身符,請交給妹妹,希望能保佑她平安。」

白天鵝點頭後咬住牌子,隨即展翅高飛朝獵人寮的方向翱翔遠離,拉佩索目送三哥離開後也馬上變出好久沒使用的飛天掃帚。現在是跟時間賽跑、分秒必爭的時刻,飛行絕對會比騎馬來得迅捷。

拉佩索將癩蛤蟆塞在胸前口袋而後騎乘掃帚飛上天空,直往白霧籠罩的聖山而去。

「喂,真的要去聖山?」維爾詢問,聲音乾乾癟癟又粗啞,令拉佩索有些難過:「當然。我會想辦法闖進去,找到金球公主為你解除詛咒。」

「你也看到羅特巴特的狀況了,他都能被重傷成這樣,你去簡直找死。」

「不試看看怎麼會知道?這是現在唯一的方法。」

「其實可以不必管我,我不值得你這樣拼命--」

「沒有值不值得的問題,我一定要救你!」拉佩索在逆風中嘶吼:「你是被我拖累才變成這樣,我怎麼可能不管!任何可能性我都會嘗試,你也別放棄啊!」

維爾嘆口氣。「我早就說過你會招惹麻煩,但這次是我自己要出面幫你擋,我也要負責任,不怪你。比起解除咒語,我更希望你能結束我的性命。」

拉佩索瞠目結舌地瞪著癩蛤蟆。「什麼?!」

「我不想要一輩子當癩蛤蟆。你懂的吧?」

咬緊牙,拉佩索當然理解對方的意思,與其成為一輩子被人厭惡鄙視、在陰暗處苟且偷生的癩蛤蟆,不如死掉來得痛快,今天如果是他遭遇同樣狀況可能也會掙扎做出同樣選擇。

「你是......不想自殺,所以要人幫忙動手嗎?」

「不是。」維爾平淡陳述:「我身上有詛咒。一種不死的詛咒。所以如果你沒辦法確實結束我的生命,那麼我將永生永世用這副模樣活著,連想尋死解脫都沒辦法如願。」

「什麼......什麼詛咒?你是在開玩笑還是說認真的?」拉佩索驚駭地低頭瞪視癩蛤蟆,後者則直勾勾地看進他眼底不發一語,蒙上灰霧的藍眸似乎透露了點什麼訊息,儘管話沒有明說卻使拉佩索不由自主握緊掃帚把手,望向遠方逐漸顯露形貌的聖山嚴肅道:「好。如果到最後真的沒辦法把你變回人,我就算剩最後一口氣也會結束你的生命,讓你解脫。但是在真的完全無計可施之前,只要有任何一絲希望,那你就不可以輕易放棄!」

維爾張大眼不可思議地仰視拉佩索,原以為這個擁有熱血雞婆個性的人會搬出禮法教條或各種高談闊論,千方百計說服他拋棄尋死的念頭,或是講出「好死不如賴活」、「只要活著就會有希望」這類叫人嗤之以鼻的空話逼其接受,萬萬沒想到結果是採納他的要求。

看似天真的性格,其實意外地世故,比維爾想像中還要實際。

輕笑了聲,維爾亦將目光移往前方被濃白霧氣環繞的巍峨高山,隨口詢問:「既然你有飛天掃帚怎麼不早點拿出來用?」

「啥?」拉佩索沒好氣回:「我飛然後你騎馬嗎?本來就不想讓你跟,還不是因為要保護我妹。如果不是你礙手礙腳,我可以更快採集蕁麻。」

「你自己笨手笨腳還怪我?不對,我不是指那件事。是說你有飛天能力的話,早就可以逃跑,幹嘛還乖乖待著。」

「怎麼逃?我不是跟你說過我身上綁有師徒契約,就算跑到天涯海角躲藏起來都還是可以被巫婆嚴懲,逃不了的。」

「不是那個--」倏地收聲,維爾無奈地撇撇嘴:「算了,雞同鴨講。」

「在說什麼?聽不見,講大聲一點。」

「沒聽見就算了。」維爾補一句:「小笨蛋。」

「你又罵我笨蛋!」

「原來你聽得很清楚嘛。」

「可惡!」

在不停拌嘴爭吵的情況下終於抵達聖山,當接觸山體外圍的繚繞霧氣時拉佩索的掃帚突然不受控制地直墬而下,幸虧早已降低高度準備落地才免於高空墜落受重傷的危機。

即將掉落地面時拉佩索抱緊癩蛤蟆,將身體緊縮成一團後順勢在地上滾圈以減緩衝擊力道,隨後在飛揚的塵土中平安無恙地站起身。

「好險,法術突然失效,這就是聖山的威力嗎?」拉佩索拾起拋到一旁的掃帚,快速退步至煙霧範圍外後將道具收拾起來,很明顯聖山周圍區域是巫術無效之地,符合費茲提供的情報。

「這樣你還要闖嗎?」維爾問,拉佩索仍舊保持堅定決心回應:「當然!就算沒有巫術我還有手和腳,一定要找到金球公主!」

維爾長嘆氣。「隨你。但是別忘記跟我的約定。」

「沒問題!」拉佩索說完往前踏進聖山的領域裡,倏地一縷白煙轉化為灰黑色並且迅速纏繞他全身,不僅遮蔽視線甚至如同圍巾般環住拉佩索頸項接著逐步緊縮,掐住其咽喉、剝奪呼吸能力。

無具體型態的東西無從抗拒掙脫,死命掙扎的拉佩索拼盡全身力氣大喊:「聖山啊請聽我的請求!我知道您拒絕任何汙穢、不潔、詛咒之物,但這個人他是無辜的!咳、他為了救我才變成癩蛤蟆,如果七天內沒有變回人就永遠無法恢復了!求求聖山大發慈悲,讓我進去找金球公主取得解除詛咒的方法,我一定會好好感謝您!也願意接受任何懲罰!咳、咳、咳--求求您!拜託您讓我救這個人!咳咳!法力無邊的聖山啊,拜託您!請您允許我進入,讓我救他吧!」

聲嘶力竭導致喉嚨受損並且泛出血絲,嚐到血腥味的拉佩索依舊持續苦苦哀求,完全聽不進維爾要他放棄的勸告。缺氧使其腦袋開始無法運作、手腳癱軟,聲量逐漸細微直至無音無息,最後氣力放盡地昏厥過去。

黑色煙霧把虛軟無力的拉佩索丟到領域外,維爾趕緊跳過去探視狀況。

「喂!醒醒,你沒事吧?喂!」

無論如何用前肢拍打臉頰都無動於衷,幸而還感受得到對方的呼吸起伏。維爾現在這副模樣能做到的事情有限,也只能盡力喚醒對方。「快醒過來,別再睡了。我可揹不動你。快醒醒。」

「誰要你揹了。」

「咦?」

維爾尚未反應過來,霎時間就被從地上跳起的拉佩索抱住並往聖山方向疾衝。拉佩索腳程極快,閃躲黑霧襲擊的身手也相當靈活,三兩下便突破煙霧層進入山裡。

「嘿嘿,別的不說,對於逃跑我可是很有自信。」拉佩索洋洋得意:「我猜的果然沒錯,那團霧只會在山的外圍,進不來裡面。」

維爾聞言大翻白眼。「你這樣硬闖不怕聖山發怒?到時候恐怕不是勒暈就能解決的事情。」

「唉喲我管不著啦!現在先找到金球公主要緊,之後要怎麼懲處之後再說!」

「你這個人--」還想說些什麼的維爾沒多久被帶到一片雪白永凍林,和拉佩索一同驚詫萬分地環顧四周。

明明入山前看到的是鬱鬱蔥蔥、蒼翠碧綠的山景,怎麼裡頭竟是如此冰霜冷冽的環境?是幻覺抑或跟白霧同樣是聖山的屏障之一?拉佩索及維爾不約而同繃緊神經,隨時應付可能發生的瞬間狀況。

沒等待太久,林裡的樹木忽地像活體般朝他們揮動枝幹及樹葉,凍結的葉片堅利如白鐵,彷彿無數刀劍在空中劃出綿密且淒厲慘白的銳光,稍有不慎別說砍斷手腳,被剁成肉醬都有可能。

眼見光靠逃跑閃避難以應對,拉佩索喊了聲:「劍借我!」後抽出腰間幫維爾保管的寶劍,以一擋百之勢順利抵禦樹群攻擊。

儘管使劍手法稍嫌笨拙但看得出非門外漢,維爾趁刀光劍影的空檔出聲:「你滿會用劍的。學過?」

「嗯......算有吧。」拉佩索邊努力對付樹鐮刀攻勢邊勉為其難回應:「其實,我小時候曾夢想當騎士.........」

凝望拉佩索揮汗如雨的認真側臉,維爾的唇角不知不覺漸次揚起,隨後完全抑遏不住地笑了開。現下明明是他被詛咒變成醜陋癩蛤蟆而且還被發怒的聖山追殺的惡劣景況,但王子依舊忍俊不禁,也不知道到底有什麼好笑,唯一清楚的是被下咒的愁苦哀怨完全消失無蹤。

「那好,如果能夠順利解除詛咒的話,回宮殿我就教你劍術和騎術。」維爾沒來由冒出這句發言,害愣住的拉佩索差點被樹刀劈成兩半,好不容易把襲擊而來的葉片全數砍斷後追問:「真的?不會是隨便說說的吧?」

「我發誓。說到做到。」

明亮燦爛的笑容在拉佩索臉上綻開,若不是手中握劍正在戰鬥,恐怕他會手舞足蹈開心蹦跳吧。

「好耶!這下又有一個努力目標了!」雙目熠熠生輝的拉佩索重新燃燒鬥志,熾烈的氣勢幾乎要把眼前的永凍林焚燒殆盡。「抓緊!我要衝啦!」

「想當騎士就給我冷靜點!」

然而興奮至極的拉佩索顯然把維爾的警告當作耳邊風,手持寶劍歡快恣意地揮砍,還真給他成功殺出一條路來。他倆幾乎毫髮無傷地通過殺氣騰騰的永凍森林,迎面而來的是一條蜿蜒不見盡頭的寬廣河流,河面流速雖然平緩卻給人暗潮洶湧之感,叫人不敢大意。

「現在怎麼辦?」維爾問,只因他知道拉佩索是旱鴨子。如果是平常情況或許還可以想方設法帶對方游過去,但現在他是隻癩蛤蟆,愛莫能助。

拉佩索思索一會兒,隨後從隨身袋裡撈出一片薄透鱗片攤在掌心,魚鱗在陽光照射下閃耀美艷的七彩色澤,彷若寶石水晶般懾人心魄。

「這是人魚鱗片。之前艾莉兒公主送給我,說是無論在多麼惡劣艱困的怒濤海象,這鱗片都可以載我們安穩到達目的地。」

「這裡是巫術無效之地,會有用嗎?」

「人魚鱗片的能力不是巫術也不是魔道具,是與生俱來的特質。真要說的話偏向精靈之力。」



精靈,極為特殊的存在。



實際遇見精靈者少之又少,因此很多人認為精靈是僅存於傳說中的虛幻生物,是人類將自然狀態擬人化或個人幻想的神話故事角色。但不知道不代表沒有,沒見過不代表不存在。相信精靈確實存於世者亦所在多有。

而精靈之力即自然之力,跟巫術得經過學習以及鍛鍊精進不一樣,為刻印於肉體靈魂、自然而然生成並且永不滅除的力量,不像巫力會有使用耗盡需要時間恢復的問題。

「這個地方封印的應該只有巫力,不然無法解釋那些煙霧和樹林怎麼行動的,一定有力量控制它們。」拉佩索認真盯著手裡的魚鱗:「我們可以來試看看。」

維爾沒有表達反對,任由拉佩索抱著他走到河邊後將魚鱗拋出,只見原本僅有鵝蛋大小的鱗片在空中逐漸拉長變大,落於河面時已如一葉扁舟,安定浮沉著等待人乘坐。

「成功了!」拉佩索開心帶維爾搭上鱗片小舟,魚鱗立刻像有靈性般自動往對岸漂游前進,悠緩自在猶如載著賞景遊客漫遊渡河。

很快到達河中央,果不其然河面一陣騷動後竄起數道龍捲水柱將鱗片團團圍起,緊接著高速旋轉如同鑽頭的水柱尖端刺向鱗片小舟,即便拉佩索反應快速持劍抵擋,鑄造精良的寶劍依舊呈現無法對抗猛烈攻勢的跡象,甚至差點被水柱敲斷。再加上他倆所處彈丸之地一點躲藏遮蔽物都沒有,舉步維艱、進退兩難,簡直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令拉佩索十分心焦。

「糟糕,怎麼辦?離岸邊還有一大段距離。划行速度不能快一點嗎?」才剛說完,鱗片忽地加足馬力突破水龍捲包圍,害沒有防備的拉佩索差點翻跌水中,嚇得趴在魚鱗上抓得死緊。「欸!好快!原來要講才會快喔?」

「所以之前是因為你想閒晃才配合你慢慢漂吧。」維爾沒好氣地說,拉佩索立刻駁斥:「才不是咧!我又沒有說想晃!」

「沒明說但心裡想。事實擺在眼前。」

「才沒有!」拉佩索還想辯駁,但魚鱗剎那間衝上岸,強大動力慣性使得抱住癩蛤蟆的他順勢向前翻滾好幾圈才停止,而後狼狽地坐起身探看周遭景況。

舉目所見花木繁盛、綠草如茵,蟲鳴鳥叫聲不絕於耳,滿佈著清雅安和的閒適氛圍。恬靜環境令拉佩索緊繃的精神不自禁鬆懈下來,邊把縮小回原狀的人魚鱗片收進隨身包邊跟維爾說:「我們好像成功到達目的地了,接下來就是找到金球公--唔呃!!」

從地底驀然竄升的樹根藤條刺穿拉佩索的左腿、肩膀及手臂,幸虧閃得快才不至於傷到重要臟器以及持劍的右手,拉佩索立刻揮劍斬斷四周騷動的枝幹後一把抱起癩蛤蟆塞進胸前大口袋迅速奔逃,只是負傷的身軀不若先前那般靈活有力,一路上被追擊的各種植物增添大小不一的傷痕也加重痛苦的喘息。

「放棄吧!想辦法折返回去!」維爾勸誡道,拉佩索大聲回應:「這種狀況下你覺得有可能出得去嗎!」

「把我放下來,你自己就能逃出去!」

「說什麼鬼話!」為了保住右手反擊和抵禦,拉佩索伸出左臂擋住兇猛攻勢,被多處刺穿的手臂噴濺出赤紅鮮血,將碧綠草地染成血腥一片。咬緊牙的拉佩索拼命砍斷根莖藤枝,邊跑邊叫喊:「我怎麼可能丟下你?要走一起走!」

「你別忘記答應我的事情!你得活下來才能讓我死!」

「我沒忘記!」拉佩索吼回去,縱使渾身浴血傷痕累累,其臉上堅忍無懼的神情也沒有削減半分,毫不氣餒地一面對抗一面尋求退路。「在我死之前一定會先讓你解脫!我還記得清清楚楚!」

「說什麼大話......」維爾嘴巴數落著,心中卻很懊惱目前這種完全幫不上忙的無能狀態。什麼東西不變竟變成一隻軟趴趴的癩蛤蟆,如果變成螃蟹之類的至少還有硬殼或利螯可以作為反抗武器.........



嗯?等一下。



維爾仔細觀察自己皮膚上遍布的醜惡凸疣,靈機一動後立刻吸飽氣讓身體膨脹成圓滾滾的球狀體,讓拉佩索驚異不已。

「喂,你幹嘛?」

只見漲大的癩蛤蟆倏地消風似地扁下,同時從口中噴吐出詭異的深紫紅色不明液體,混濁水液灑落處頃刻間冒出陣陣白煙並且傳出燒熔氣味,定睛一看能發現接觸到液體的地方無論植物還是石頭或土地都發生嚴重酸蝕現象,令拉佩索不由自主瞪大眼。

「欸......你也太猛了。」

「我也沒想到這麼厲害。」

「所以是誤打誤撞喔?」

「別探究這個了,快跑吧。」

「呃?喔!」

於是一人揮劍砍殺、一癩蛤蟆吐毒液,原本一面倒的態勢瞬間翻轉成五五波,兩人合作無間殺出重圍,總算逃出生天。只是敵方數量龐大,四面八方襲擊而來的植物枝蔓源源不絕,最後他倆被逼至死路,狠狠地與蠢蠢欲動的植物群相隔一段距離對峙。

拉佩索將口中的血液吐棄,微笑道:「我要衝囉。準備好了嗎?」

維爾鼓起腮幫子做足準備。「隨你高興。」

「走!」拉佩索拔腿朝植物封成的柵欄疾奔而去,藤蔓枝條也立刻刺殺過來,兩方攻勢即將交鋒時忽地一隻燕子飛衝突入,擋在拉佩索前面對著植物群吶喊:「不准傷害拉佩索殿下!」

「咦?!」

怕傷到燕子的拉佩索及維爾瞬間收勢,而原本凶狠戳刺的根莖枝蔓也倏忽止停於燕子前方,有些植物謹慎退縮但絕大部分依舊維持殺伐樣貌,沒多久燕子再度發出聲音:「拉佩索殿下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是好人。不要傷害他!」

此命令一出,所有植物馬上向後退開回到原本生長之地,轉眼間殺戮戰場回復為祥和林野,微風拂過的花草枝葉自在飄搖全無狠勁,若非地上留存斑斑血跡恐怕會讓人誤以為方才的驚險戰鬥都是夢境。

「這是......怎麼回事?」拉佩索呆愣盯著面前拍打翅膀的燕子背影,發現燕子身上跨坐一個嬰兒掌心般大小的迷你人型,當迷你人轉過身並對他露出笑容時拉佩索不由得詫異喊出:

「拇指姑娘?」







(待續)



空音 發表於 2024-5-18 19:42:16

第 II 部 變化(06)

「拉佩索殿下,您還好嗎?」

載著拇指姑娘的燕子旋身朝拉佩索飛去,後者趕緊雙手捧成碗狀迎接,燕子輕巧鑽進拉佩索掌心並且親暱地蹭呀蹭,拇指姑娘則高興地仰頭對拉佩索笑:「好久不見。燕子姊也很高興見到拉佩索殿下呢。您傷得好重,沒事吧?」

「我沒事。謝謝你們救了我們。」拉佩索說著不經意看向胸前大口袋裡的癩蛤蟆,拇指姑娘順其視線望去後嚇到差點從燕子身上跌落,小小身軀也開始不停顫抖,拉佩索見狀趕緊出言安撫:「沒事。他是我的朋友,我是來救他恢復人型的。不用害怕。」

拇指姑娘深呼吸幾口氣,儘管曾被蟾蜍綁架逼婚的過往餘悸猶存,但她依然邊輕拍自己胸脯邊冷靜說道:「我不怕。因為是拉佩索殿下的朋友,所以不怕。」燕子也附和似地叫了一聲,剛巧舒緩緊張的氣氛。

「妳看起來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拉佩索親切又小心翼翼地對迷你小女孩說話,深怕過重的呼吸會不小心把人吹走。「不過妳背上那個是翅膀嗎?是真的能飛的翅膀?」

之前相見時拇指姑娘只是個正常人縮小尺寸的普通女孩,如今背上卻長出一大一小各一對薄透翅膀,在陽光照耀下隱約反射繽紛色彩,令人嘖嘖稱奇。拇指姑娘聞言像是回答般搧翅飛起,但馬上又坐回燕子身上燦笑:「是真的喔。是精靈王賜與的。對了,我也改名叫瑪雅囉。」

「精靈王?」

「是我。」隨著冷硬聲音出現的是跟拇指姑娘同樣身形迷你、擁有一對美麗雙翼的男子,一身錦衣華服彰顯他貴重的身份,睥睨一切的態度亦顯示出尊榮霸氣。「你就是拉佩索?」

儘管擁有體型上壓倒性的絕佳優勢,拉佩索依舊畢恭畢敬地回應:「我是拉佩索。很榮幸見到精靈王。」

「哼!擅闖進來還好意思嘻皮笑臉?」

「真是抱歉,但我闖入是有理由--」

「不管什麼理由都與我無關,立刻出去。」

「拜託,請讓我進去找金球公主,我必須解除這個人身上的詛咒。」拉佩索懇求著,但精靈王無動於衷:「我說過了,不管有什麼理由現在立刻離開。」

「但我一定要找到金球公主。」拉佩索態度也很強硬,惹火精靈王。

「立刻出去!」動怒的精靈王喚起植物似乎打算再度發動攻擊,拉佩索也趕緊舉劍隨時應戰,這時瑪雅大喊:「住手!」緊接著從燕子身上飛起,來到精靈王面前嚴肅道:「我說過,拉佩索殿下是我的救命恩人,誰都不可以傷害他。」

原本態度強勢的精靈王意外顯露遲疑神色。「可是......黑巫入山會導致汙穢......」

「拉佩索殿下是心地善良的好人,他救過我。如果沒有拉佩索殿下我現在就在地底下,永遠見不到太陽也無法遇見你,你知道嗎?」

「呃--」精靈王面有難色:「可是......聖山.........」

瑪雅擺頭環顧山林,對著四面八方放大聲量述說:「他救過我,他是好孩子。你不是說過不會傷害好孩子,會讓好孩子在你的花園裡玩嗎?」

滿臉詫異的拉佩索低聲詢問維爾:「她是在跟誰說話?」此問題惹來維爾白眼:「是你認識她又不是我。怎麼會問我?」

語音尚落,頃刻間天搖地動叫人差點站不穩,拉佩索驚愕叫道:「怎麼回事?!」

「因為你闖進來,把髒汙帶進來害聖山很癢很難受!」回答的是雙眉緊皺的精靈王:「聖山很痛苦、很不舒服,所以才要你們快點離開!」

咦?所以聖山是有意識有感受的生命體?

拉佩索及維爾面面相覷的時候大地又一陣劇烈晃動並且發出恐怖地鳴,拉佩索緊張詢問:「那、那怎麼辦?」

「你們快走就對啦!」精靈王沒好氣地下逐客令,但拉佩索躊躇不定:「如果是我帶進髒污,就算離開應該還是會癢吧?還......還是我幫忙抓抓癢好嗎?」

拉佩索說完蹲下身,伸手扒幾下地面,結果地皮像是整個要被掀起似地猛烈震盪起伏,伴隨響徹雲霄的地鳴聲,驚得拉佩索跌坐在地:「怎麼了?更不舒服嗎?對不起!我不會再抓了,請息怒--」

「不是。」精靈王制止拉佩索的連番道歉,待地層騷動趨緩後看著困惑的拉佩索一字一句認真道:「聖山說,他覺得舒服。」

「.........啥?」

「他要你抓大力一點。」

「呃......?喔。」

接下來便出現拉佩索蹲著到處幫聖山抓癢的奇妙畫面,精靈王則飛在他後頭指揮往東指揮往西,偶爾山體驀地震動了下但拉佩索好像可以心領神會那是聖山覺得滿足的反應,莫名搔抓得更加認真。

「抱歉,我先幫聖山抓癢,晚一點再找金球公主沒關係吧?」拉佩索邊十指耙地邊對懷裡的癩蛤蟆歉然道,維爾平淡回應:「隨你。」

斜眼瞥視拉佩索猶如農夫般到處抓扒土地的賣力模樣,比起能不能找到金球公主,維爾更想知道對方為何這麼輕易就接受要幫山抓癢這種荒唐事,而且看起來還樂此不疲,到底該說天真還是愚蠢?一點都不符合其黑女巫的身分。

不過打從初相遇開始,拉佩索的所作所為就和黑巫應有的行動舉止大相逕庭,維爾本身不正是因為對方製作的那幅大寫粗體紅字警告標語「有刺危險」才結識拉佩索?早該清楚這位名義上的黑女巫骨子裡就是個愛好打抱不平的雞婆呆瓜,那麼會做出給聖山抓抓癢的莫名行徑也是合情合理。

維爾在心裡不停滴咕,完全沒注意自己的嘴角高高揚起,自然也沒發現他凝視拉佩索的眼神專注且溢滿笑意,絲毫忘卻自身詛咒有七日除咒限制的燃眉之急。

拭汗稍作休息,拉佩索隨口詢問:「還有哪邊會癢嗎?」

精靈王抬首似乎聽取風遞耳語,然後指向不遠處:「那邊。那邊特別癢。」

「好。」懶得站起身的拉佩索直接蛙跳至指示地點開始抓地,心想既然特別癢那就乾脆抓大力一點,結果意外挖出個窟窿。「欸!抱歉!我不是故意--嗯?這是什麼?」

拉佩索邊說邊把地上的小洞挖大一些,除了窩在胸前口袋的癩蛤蟆之外,精靈王也和乘坐燕子的拇指公主一同飛來探查狀況,只見昏暗泥濘的地底長出兩三株墨黑蘑菇,在陽彩照耀下隱約散射螢光綠、藍、紫交雜的奇異光暈,令人直覺不是什麼有益物種。

「提拿佩提斯......」精靈王表情愕然:「這邊居然長出這種毒蘑菇?」

「提拿......什麼的,是這菇的名字嗎?」拉佩索好奇問,獲得精靈王肯定回覆:「提拿佩提斯菇是一種非常罕見有劇毒的蘑菇,還有一些魔性成分。被它附著的地方會被吸乾養分,像是會讓肥沃的土地腐化成貧脊乾枯那樣,是很可怕的物種,而且還會跟黑巫術起反應......」

「這就是為什麼黑巫進入聖山會導致不舒服的原因吧?」維爾插口道,精靈王點頭同意,拉佩索立即把滑下的袖子重新挽回肩膀處,興奮說著:「既然這樣,現在該做的就是把毒魔菇都拔掉!斬草除根!這樣聖山大人就不會再癢了!」



是在開心什麼?



斜睨拉佩索的維爾把幾乎吐出口的話語嚥下,沉默坐在對方胸前口袋這個海景第一排位置,監工似地看著黑巫勤奮挖掘所有聖山透過精靈王表明會癢之處,找出深埋地層底下的毒菇。

花費將近兩個多鐘頭的時間總算大功告成,拉佩索疲累跌坐在堆成像座小山丘的毒魔菇前方大口喘氣,勉強出聲:「所......所以...呼......還有嗎......?」

「聖山說應該沒有了。」精靈王飛在拉佩索面前停留:「雖然有些地方還是不太舒服,但應該過段時間就會自行復原。總之辛苦了。」

拉佩索聞言綻開笑顏。「那就太好啦。」

精靈王上下來回審視拉佩索,巫師黑袍及衣服為了方便作業而隨意捲起或綑綁成一團,因為長時間勞動加上先前受傷乾涸的血漬導致全身凌亂且充滿髒污,不說還以為是哪裡來的底層工人,但臉龐卻漾滿歡欣燦爛的笑意,莫名使人跟著感染那份喜悅之情。「真是奇怪的黑巫。」

「我就說拉佩索殿下是好人吧。」瑪雅的表情聲音裡滿是敬愛景仰,燕子也開心地繞著拉佩索飛轉,精靈王見狀似乎有些不高興。

「那這堆毒蘑菇要怎麼處理?」維爾問,拉佩索盯著蘑菇堆思考:「嗯,應該是整個燒掉吧。不過我會收一些起來,以後也許還有用處。」

「拿來做毒藥嗎?」精靈王沒好氣調侃,瑪雅立刻反應:「你別這樣說啦。」

「呃......精靈王也沒說錯。」拉佩索陪笑打圓場:「畢竟我是黑巫嘛,做毒藥本來就是我的本職。」

「拉佩索殿下......」

「那麼我就先拿一些起來--」使勁站起身的拉佩索將手伸向蘑菇堆,冷不防地自地面冒出白色半透明泡泡狀物體包覆他的整個身軀同時快速升至半空中,被衝擊力道甩出的維爾趴在地面對著泡泡吶喊:「喂!」

泡泡內充滿奇異的黏液狀物質,封住拉佩索的呼吸與行動,窒息感瞬間瀰漫感官意識並且削弱所有掙扎能力,使其只能虛軟無力地在泡泡內浮沉。

勉強往泡泡外觀望,拉佩索看見底下顯然為自己擔憂的維爾,不禁露出苦笑。



對不起......我要失信了......希望你能順利解脫.........



「拉佩索殿下!」瑪雅駕著燕子衝向泡泡卻被精靈王中途攔路,焦急叫喊:「你別擋著,讓我過去!我說過誰都不准傷害拉佩索殿下!」

「瑪雅妳和那隻癩蛤蟆都冷靜點。」精靈王悠緩說道:「聖山沒有要傷害他的意思。」

「那為何--」

「冷靜點看。」

展翅飛翔的精靈王背後圓滾滾的泡泡形狀開始變化,猶如消風般越縮越小並且逐漸下降高度,當泡泡完全貼合人體皮膚時剛好已經降落地面。維爾及瑪雅立刻趕過去探視狀況,發現昏迷不醒的拉佩索身體周遭圍繞一圈聖白光暈,亮度從刺眼無法直視慢慢轉為黯淡最後彷彿被人體吸收般消失殆盡,同時拉佩索亦甦醒過來。

「怎麼......回事?」好不容易坐起來的拉佩索迷茫詢問,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開心萬分的瑪雅與燕子,在她後方則是明顯鬆口氣的維爾,接著精靈王飛至面前說道:「感覺如何?」

「如何......」拉佩索一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模樣:「什麼如何?不懂你的意思。」

「之後會懂的。」精靈王丟出這句話後露出高深莫測的微笑:「這是聖山送的禮物。看來他滿喜歡你。」

「禮物?」總算清醒些的拉佩索好奇地舉臂抬手觀看自己身體狀況,發現全身傷口盡數痊癒,骯髒破損的衣物也乾淨如新,驚喜叫道:「是指幫我療傷的這件事嗎?感謝聖山!」

但精靈王並沒有應和,伸手指向不遠處隱約發出的金色光芒:「那邊是『巨人的花園』,也就是你們要找的人會在的地方。聖山已經允許你們進入,可以直接過去。」

「謝謝!」拉佩索道謝後把癩蛤蟆放回胸前口袋接著站起:「非常感謝聖山、拇指姑娘、燕子,以及精靈王的幫忙!」

「拉佩索殿下,」瑪雅跟燕子飛到拉佩索身邊:「我和燕子姊沒辦法陪您過去,請自己多小心。」

拉佩索彎起手臂笑:「沒問題的,妳已經幫我很多了。不過你們也被限制不能進去那個花園嗎?」

「怎麼可能。」精靈王一副對方在說什麼蠢話的表情:「整座聖山都是我們的精靈棲地,哪裡都能來去自如。我們只不過不喜歡跟人類打交道而已。」

「原來如此。」

「去、去,趕快過去。」精靈王彷彿趕小雞似地,但拉佩索還是先收下一半毒蘑菇並把剩餘的燒個精光,該做的事情處理完後才帶著維爾走向金色光芒。

穿越金光時全身好像籠罩在暖流之中,溫溫熱熱相當舒適,沒幾步便跨出光芒外,眼前乍現綠樹濃蔭、花繁似錦的驚人美景,令人讚嘆。沿著前人踏出的步道前行,途經的蜿蜒溪水澄碧清瑩,蒼穹長空純淨蔚藍,芊綿草木綠意盎然,秀艷花卉壯盛雲集,簡直人間仙境、世外桃源。

拉佩索感受到巫力再度充盈體內,應該是因為離開巫術限制區域。相當高興的他沒忘記此行前來目的,帶著維爾快速趕路,將沿途吸引人駐足欣賞的優美景致全拋腦後,沒多久發現建物群落,甚至望見疑似城堡的莊嚴建築,不由得笑了開來。

「找到了!」

然而馬上有五名穿著白巫袍的巫師、女巫現身將拉佩索團團圍住,同時用巫杖或其他武器指著後者喝斥:「可惡的黑巫,竟然能夠闖進聖山!」

「不管你是怎麼辦到的,別想再往前一步!」

「守護聖山!」

拉佩索趕忙解釋:「等一下,是聖山允許我進入的,我只是要找人解除魔咒--」

「說什麼蠢話!聖山怎麼可能讓汙穢的黑巫入山!」

「就算拚盡性命也要阻止你!」

語落,白巫們不約而同朝拉佩索施法,不願使出黑巫術的他只好拔起維爾的寶劍試圖抵禦,然而當法術快要擊中拉佩索時其體內突然散射出刺眼白光,像在身軀四周搭起一道堅固屏障忽地擋掉所有的術式攻擊,令白巫們大吃一驚。

「那是......!該不會是......怎麼可能!」

「是『防禦聖盾』!聖級法術!」

「明明是黑巫怎麼會--!」

拉佩索同樣詫異地環顧四周銀白聖亮的光之護牆,不清楚為何會有這種能力,隨即腦海閃過精靈王的聲音,使他瞬間領悟並忍不住笑開懷。




聖山可真是送了一份大禮哪。










(待續)



空音 發表於 2024-5-25 14:19:58

第 II 部 變化(07)

錯愕不敢相信的白巫們依然維持圍攻態勢,沒有放鬆跡象,其中一名年輕巫師打算再次對拉佩索動手但被旁邊留著白長髮及長鬍的老巫師制止:「沒用的,不要白費工夫。」

「可是--!」

「你,」老巫師執起鑲有流蘇飾物的拐杖指向拉佩索:「你到底是誰?怎麼會有聖級法術?來這邊做什麼?」

「我是拉佩索。聖級法術是聖山所賜。這隻癩蛤蟆是維爾王子,他被邪惡巫師變成這副模樣,如果七天內無法恢復人形就永遠變不回來,所以我們來找金球公主想找解藥--」

拉佩索一股腦將前因後果敘述給眾人聽,包括他們遭遇想對奧傑塔公主等人不利的黑巫師羅特巴特,維爾意外被詛咒成為癩蛤蟆,拉佩索於是聽從侍女費茲建議來聖山尋找據說能解除所有變身動物魔咒的金球公主。雖然闖進聖山時遭受許多阻攔,但最後聖山願意大發慈悲給予他們入山的權利。

「......所以我們才能來到這裡。」把遇到精靈和幫聖山抓癢的奇妙經歷略去,拉佩索簡明扼要描述整件事情的緣由,白巫聽完不禁面面相覷,短時間內無法相信但又無法解釋拉佩索安然無恙站在此處的理由。

「胡說八道,怎麼可能......」年輕巫師完全不採納拉佩索說法,這次出面的是儘管白髮蒼蒼但身材外貌保養得宜、風韻猶存的資深女巫:「他擁有的不僅是白系巫術,還是聖級。就算是非常初等的防禦聖盾,聖級就是聖級。不信也得信。」

年輕巫師聞言只得悻悻然閉嘴,其他白巫也陸續解除武裝狀態,拉佩索則是摸索一會兒後成功取消聖盾法術。

老巫師朝拉佩索走近幾步詢問:「你說你叫......?」

「我叫拉佩索。」

在老巫師上下打量拉佩索的時候,該名資深女巫也靠近拉佩索並介紹自己:「我是奧菲莉亞,這位長者是艾布納得。後面三位分別是歐莉、崔絲塔以及艾略特。」

拉佩索立刻朝眾人鞠躬。「打擾你們的安寧真的很抱歉。我沒有什麼邪惡念頭,只是想幫助他恢復,我保證等到魔咒解除就會立刻離開。」

這個舉動叫白巫們驚愕且開始竊竊私語,一方面覺得拉佩索態度誠懇另一方面又擔憂他裝善良來騙取信任,畢竟黑巫狡猾多詐已經臭名遠播,多加防備才是上策。

奧菲莉亞與艾布納得交換眼神後對拉佩索說:「你說要找金球公主解除咒語?」

「是的,我聽說任何變身動物的詛咒她都能解。這應該是真的吧?」

「的確是真的。」奧菲莉亞說完見拉佩索開心地抱起癩蛤蟆歡呼,皺眉笑著:「那你知道怎麼解嗎?」

「不知道。」拉佩索誠實回應:「等找到公主應該就知道了?」

留著俏麗短髮的女子邊將弓箭揹在背後邊向前一步道:「這個解藥的製作非常困難,不僅需要特殊製藥術還要幾樣特殊藥材,分別是金球靈果、提拿佩提斯菇、毒蠍液及巫那聶蜘蛛絲。都很難獲得。」

「歐莉說得對。」奧菲莉亞讚揚同伴後補充:「毒蠍液及巫那聶蜘蛛絲所在位置相當惡劣危險,很難取得,但它們對於組織重整很有功效。」

「這兩樣我有!」拉佩索立刻說,年輕巫師艾略特冷哼:「這是邪惡黑巫製作毒藥必備,當然會有。」

奧菲莉亞沒理睬艾略特繼續說明:「這兩樣雖然難取得,但也不是得不到,可是接下來兩樣就真的是可遇不可求。就舉提拿佩提斯菇為例,生長條件未知又據說藏在地底,還有可以躲避偵查與隱藏氣味的特殊性質,無論使用偵蒐術或提升嗅覺靈敏度都無用,只能憑運氣碰見。」

「提拿......佩提斯......菇?」重複名稱的拉佩索綻開笑容,興奮大喊:「我有這個菇!」接著在眾人驚愕目光中把先前收拾起的毒魔菇全部攤在地上,將近五十多顆。「這樣夠吧?!」

「不、不可思議,居然這麼多?」原本垂老瞇眼的艾布納得瞬間瞪大目珠,確認菇種後更是訝異:「真的是提拿佩提斯。我活這麼大把年紀第一次看到這麼多的提拿佩提斯菇。」

同樣瞠目結舌的奧菲莉亞回過神回應:「當然夠,只需要兩株就可以做解藥。」

「你也太厲害了吧,哪來這麼多提拿佩提斯菇啊?」綁起雙馬尾的崔絲塔不禁讚嘆,從來沒看過實物的她非常認真觀察菇的外型並順口問:「可以給我一、兩株嗎?之後或許有機會用上。」

「可以啊,當然沒問題。」拉佩索大方表示,本來只是半開玩笑試探的崔絲塔立刻開心拿兩顆菇後道謝,其他白巫見狀除艾略特外皆大膽探詢,獲得同意便紛紛撿取毒魔菇後小心翼翼收藏起來。

「所以說現在只要再得到金球靈果,還有那什麼......特殊製藥術?就可以製作解藥了對吧?」拉佩索焦急追問,奧菲莉亞不疾不徐道:「你算幸運,艾布納得老師博學多聞被大家稱作『巫導師』,剛好是少數擁有特殊製藥術能力的人。」

拉佩索聞言立刻轉向老巫師誠懇求助:「拜託你幫忙,幫我製作解藥。」

老巫師捻鬍沉吟:「製作解藥沒有問題,問題在於還需要金球靈果才能製藥。」

「金球靈果就是要找金球公主吧?我現在就去找她,不計一切代價也要求到金球靈果。」

然而白巫們卻是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詭譎氣氛連拉佩索都察覺有異。「怎麼了?我說的不對嗎?」

不安的沉默維持一陣子後由歐莉開口:「你聽過花吐一族嗎?」不必等到回覆,光憑拉佩索的呆傻表情就知道答案。「花吐一族是介於人類和精靈之間的特殊種族,雖說是吐『花』,其實是能夠體內生成各式各樣種苗的一族。你有沒有發現這邊生長的植物都是外面看不到的?還有罕見的奇珍異果,這都是花吐一族的能力成果。」

「花吐一族每人所能生成的種子都不太一樣,種子本體或是孕育出的植物擁有的效力也不同,唯一相同點就是稀有。」歐莉說到這裡由崔絲塔接口補充:「所以花吐一族總是受到迫害,綁架、虐待時有所聞,就是想要逼出特殊種苗作為私用,因此很早以前就滅族。」

「表面上是滅族,其實是族人逃到安全之地藏匿起來,與世隔絕,像是這座聖山。」歐莉說完崔絲塔有默契接續:「我們也是來到聖山才發現花吐一族還存在,還有各種珍奇的植物果實根本一座寶山。」

「所以金球公主是花吐一族的?」拉佩索抓到重點,兩名年輕白女巫同時點頭後換奧菲莉亞發言:「花吐一族會週期性生成奇果,據文獻記載大部分的最長週期是一年,每回都會像噴灑孢子一樣吐出數量龐大的種子,所以種子有很高機率存活成長的機會。但有些更稀有、罕見、珍貴的種子只有王室成員能夠生成,別說生成週期可能非常長,有些物種甚至連能生成的人都沒有。」

「那......金球果......」

「你真的算幸運的,蒂安娜公主是相隔五十年再度有人能生成金球靈果的王室成員,所以才被稱作金球公主。」

「太好--」

「可是,」奧菲莉亞不帶感情地打斷拉佩索:「公主生成種子的時間不固定,上次生成的時間聽說是五年前。」

「五年前?!」拉佩索大叫:「等不到五年啊!沒有保存的嗎?」

「不僅生成的週期時間長,連數量都很稀少。」崔絲塔面向歐莉半問半陳述:「五年前那次好像只生成一顆吧?早就用掉了。」

聽到這番話的拉佩索冷汗直流甚至打起哆嗦,著急追問:「難道沒有別的方法?既然說這邊有很多珍奇的果實物種,應該還有其他不需要金球靈果的解咒法吧?」

白巫們不約而同盼向耆老艾布納得,後者則是沉重搖頭,給予拉佩索迎頭痛擊。

「你說過施咒的人是羅特巴特吧,他是個就算在黑巫界也是數一數二的巫力強大人物,其他人根本不可能解開他的詛咒。能有金球靈果作為解方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這也是唯一解法。」艾布納得說得扼腕,其他白巫也同時頹喪垂頭,可見都對羅特巴特那股強悍驚懼的力量略知一二。

殘忍情報猶如天打雷劈,轟得拉佩索六神無主、倉皇失措,一時半刻只能呆站著無法有任何反應,還是維爾濃重的嘆息聲喚回其神智。

「看來這是命。」癩蛤蟆抬頭對拉佩索露出嘲諷笑容:「可以死心了。」

「怎麼會......不會的,一定還有其他方法......」

「你在哭什麼啊?被下咒的是我,你怎麼看起來比我還難過?」

「我才沒哭!」拉佩索突然發怒,但哭喪臉的表情反倒惹人發噱。

「那你眼角那滴是什麼?」

「是汗啦,囉嗦!」

「沒忘記約定吧?」

拉佩索靜默許久後緊緊摟抱癩蛤蟆。「......我知道。」

歷經千辛萬苦來到這裡,好不容易幾乎備齊全部材料還有特殊製藥術,卻因缺乏最關鍵藥材而前功盡棄,拉佩索實在千萬個不甘心。

站在旁邊的白巫們雖然不解他倆對話內容的含意,但似乎也聽出隱藏其中的訣別氛圍,不禁同樣面露愁容看向彼此。

「老師,真的沒有別的法子?」艾略特試探性詢問,只見老巫師雙眉間的皺紋變得更深。

「如果有其他辦法我也願意幫。可是沒有金球果也愛莫能助哪。」

崔絲塔嘆息道:「唉,如果公主最近剛好能夠吐種就好了.........咦?那位......不就是金球公主?」

眾人循崔絲塔的目光望去,瞧見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女蹲在堆成小山的提拿佩提斯菇旁邊,猶如初春嫩芽般青綠帶金的蓬鬆秀髮被風柔柔吹起,讓有著精緻又稚氣臉蛋的她仙氣十足,再加上瘦弱嬌小的體型彷彿存在於夢幻之中的花精靈。

人稱金球公主的蒂安娜公主目不轉睛盯住反射奇異色澤的墨黑毒菇,接著雙手捧起一顆擺到眼前,奧菲莉亞見狀忍不住驚叫:「等一下,該不會--公主別吃!」

儘管奧菲莉亞和歐莉第一時間衝過去,但蒂安娜公主已經大口咬下,咀嚼後吞嚥,奧菲莉亞情急之中下意識重重拍打公主的背部:「快吐出來!那是毒!」

或許是突如其來受到強烈驚嚇,公主痛苦地急促咳嗽並且出現手抓脖子、臉色發紺等噎塞症狀,奧菲莉亞頓時慌張不已:「公主!您沒事吧公主!快來救公主!」

「你們走開!讓我來!」比誰都衝得快的拉佩索,中途放下癩蛤蟆後奔至蒂安娜後方一把將少女抱起身,接著右腳置於公主兩腿之間站穩弓箭步,一手握拳貼於少女肚臍部位上方,另一手則環抱少女然後握住拳頭,隨即雙拳使勁猛地向腹部往上及往內擠壓,沒多久狂烈顫動身軀的蒂安娜立刻將喉嚨氣管內卡住的異物噴吐而出,未消化和部分消化的物體濺灑於地混雜成一團,叫人忍不住摀鼻皺眉。

「沒事吧?失禮了......」鬆開懷抱的拉佩索關心詢問咳到口水和鼻水流滿面的公主,蒂安娜轉頭看向他,狼狽又可憐兮兮的神情令人萌生罪惡感。沒料到金球公主瞬間嚎啕大哭,害拉佩索手忙腳亂、不知所措。「別、別哭啊。妳嚇到了吧?我跟妳道歉。對不起。別哭了啦。怎麼會哭成這樣?」

「公主雖然是少女的外型,但她的心智其實是幼齡等級。」奧菲莉亞說明,拉佩索恍然大悟。

「哎呀,弄哭公主,可能會被判刑喔。」崔絲塔說笑道。

「可是......這是緊急處理啊......」

「別嚇人。」奧菲莉亞訓斥著,唇邊卻掛有止不住的笑容。「我們會幫你說情的,畢竟真的是救人。救公主是大功一件說不定還會有獎賞。」

「獎賞什麼的我不在乎,只希望公主別哭了。」無論拉佩索怎麼安慰,蒂安娜一點都沒有要收止哭泣的跡象反而越哭越大聲,令他不知如何是好。

正當大夥兒圍在蒂安娜周遭想辦法安撫公主情緒時,姍姍來遲的艾布納得定睛注視嘔吐物後瞪大雙眼並立即蹲下。「這、這個是--!」

「老師?怎麼了?」

艾布納得伸出削瘦的手,從夾雜毒菇碎塊和一些不知道是什麼食物殘渣中捏起櫻桃大小且閃爍金光的球形果實,叫眾人又驚又喜。

「金球靈果!」歐莉馬上奔過去,崔絲塔及艾略特亦跟隨其後,三人環顧一輪後不約而同綻開笑容。「真的是金球靈果,而且有三顆!」

拉佩索愣愣地望向癩蛤蟆,維爾也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回看他,隨後拉佩索大夢初醒般興奮吼叫:「太好了!可以解除魔咒啦!」

忽然迸出的大嗓門讓原本哭聲漸歇的蒂安娜再度放肆狂哭,拉佩索趕忙降低音量好言勸撫:「對不起啦對不起啦,我小聲了。妳別哭了啦好不好。」

除了努力哄公主的拉佩索之外,維爾蹲在一旁無奈搖頭,奧菲莉亞也像是看好戲般微笑不行動,更別提正認真研究金球靈果的其他白巫,孤立無援的拉佩索只得掏出他自製的隨身乾糧試問公主:「這個給妳吃?妳吐那麼多出來,這個給妳補充一點?」

令人意外的事情發生,蒂安娜還真的停止大哭,邊哽咽抽鼻子邊直勾勾地緊盯拉佩索手上明顯夾有多種果肉的餅乾。

「不要吧。」維爾發聲,還看得出癩蛤蟆皺眉。「那種難吃的東西,等一下公主又吃到哭出來。」

徹夜尋找蕁麻時,拉佩索也分了維爾一些乾糧止飢。沒有奶油、鹽和糖調味,純粹麵粉糊包果乾製成的食物體又鬆又乾、味道平淡,只適合當作緊急救命糧食,不適合品嘗。

「欸?有那麼難吃嗎?我自己覺得還不錯哩......」拉佩索邊說邊打算把乾糧收回,沒料到公主遽然連同他手指咬住餅乾,痛得拉佩索叫出聲:「哇!等一下公主,那是我的手!」

好不容易將手指從公主嘴裡救出,拉佩索等人瞪大雙目看著少女快速咀嚼後將食物吞下肚,接著眼巴巴凝視拉佩索,後者於是試探地再撈出一片乾糧:「想再吃嗎?」

蒂安娜立刻張嘴咬,這回拉佩索及時抽回手,好笑看著少女雙手抓著餅乾啃食的模樣,雖然沒什麼表情但感覺得出吃得津津有味。

「她喜歡耶,太好了。」拉佩索得意地對維爾說,後者訝異得無法回嘴,心想打從進入聖山後就出現許多常識無法理解之事,大概要拉佩索這種少根筋的人才能如此輕鬆自在,思及此不由自主笑出來。

「笑什麼?」

「沒什麼。」

「你的詛咒可以解除了耶。」拉佩索將整包乾糧袋送給公主,少女非常開心,但拉佩索更是高興:「等那位巫師幫忙製作成解藥後,你就可以恢復成人了。」

「有這麼簡單嗎?」維爾冒出這句話,老巫師帶著年輕的白巫走近,手上小心翼翼捧著三個裝金球靈果的玻璃收納瓶。

「沒有錯,完成解藥後才是考驗的開始。」艾布納得語重心長說道:「解咒的過程會比你們想像中痛苦,要有心理準備。」

拉佩索聞言不自覺吞嚥口水,維爾則是不發一語。

隨後拉佩索將必要的藥材都交給艾布納得,老巫師表示需要人手協助製作解藥,便帶領三名年輕白巫先行離開。

將剩餘毒菇收拾好的拉佩索重新把癩蛤蟆放回胸前口袋,牽起依然啃食乾糧的公主的手,跟隨奧菲莉亞往金球公主的城堡方向邁進。







(待續)



空音 發表於 2024-6-1 15:39:36

第 II 部 變化(08)

「公主!」一名年長婦女自城堡大門快步而來,看見正在啃食餅乾的金球公主忍不住驚叫:「天啊,您在吃什麼?」

「是我自製的乾糧。是很簡單的麵粉糊加天然果乾,沒有其他奇怪的東西。」為免婦人擔憂食物成分,拉佩索主動解釋,但婦人依舊繃起一張嚴肅臉緊盯住他,令後者下意識做好被罵的準備。

「給我一片。」

「咦?」拉佩索呆傻看著伸出手的婦人,意會過來後趕緊從備用的乾糧袋裡掏出一片餅乾遞交對方。「請試看看。」

接過乾糧的婦人二話不說咬一口嚼啊嚼的,皺眉露出深思模樣,許久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拉佩索和維爾互看,不明瞭婦人的意思但也沒追問,靜待對方開口。

「你這裡面包了桑葚、藍莓、草莓、......還有什麼?」

「啊,還有仙楂、柑橘、木鱉果、堅果之類,基本上覺得好的都加。」

「這樣啊,」婦人笑瞇眼:「是很健康的味道。」

意外獲得善意回應的拉佩索忍不住歡喜笑開,面露慈祥神色的婦女則將吃不停的公主輕輕拉近身邊說道:「公主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喜歡吃飯,就算吃也吃很少,逼她的話會吐出來就更討厭吃了。飲食失調、營養不足,我們大家一直都很擔心。我一直以為她是食慾不好,但吃了你的乾糧後我突然知道原因了。」

「嗯?怎麼說?」

「你的餅乾滋味很簡單,但因為有豐富果肉的關係所以帶一些酸酸甜甜的味道,吃了滿開胃的,而且對人體也不負擔。相較之下王宮裡的餐點就太油膩,調味也過重,難怪公主不喜歡吃。」

拉佩索訝異地張大雙眼,沒想過因為身無分文而隨意採集果實製作的緊急口糧竟有這等效果。

粗茶淡飯勝過山珍海味?這只有吃膩珍饈的王宮貴族才說得出口。

「回宮我就跟廚房吩咐做些清淡料理給公主。」婦人慈愛地撫摸公主蓬鬆美麗的長髮,拉佩索猜她可能曾經是公主的奶娘。「先從少量開始,給她補充點營養,希望能讓公主慢慢喜歡吃飯。」

「希望順利。」拉佩索說完看見婦人點頭笑:「謝謝。啊、對了,還不知道您的大名。我是王宮內管理大大小小內務事宜的侍女之長,克萊曼婷,您是奧菲莉亞女士的同伴嗎?」

「我是拉佩索。呃......」拉佩索自我介紹後不由自主看向身旁的白女巫,後者微笑接口:「他是外界來的,想找能夠解除這個人身上的癩蝦蟆詛咒。」

「詛咒......」克萊曼婷僅瞄一眼拉佩索懷裡醜陋不堪的癩蝦蟆便知曉大概狀況,緊張道:「可是公主她......」

「蒂安娜公主剛剛有吐金球靈果喔。」

「喔?這樣嗎?真是太好了。」克萊曼婷鬆口氣,然而隨即又皺起眉頭:「但那個解咒法......」

「這個嘛......」奧菲莉亞頗有深意地掃視拉佩索及癩蝦蟆。「就要看他們的決定了。」

完全搞不清楚在打什麼啞謎。但好像也沒有人要詳細解釋的樣子。

一頭霧水的拉佩索只能愣愣看著秉持有秘密的女人最美麗的白女巫、富有母愛而滿面憂愁的侍女長,以及從頭到尾不發一語專心啃食的金球公主。走一步算一步。

等待大概兩個鐘頭,艾布納得總算跟其他三名白巫一起現身,當歐莉小心翼翼將五支裝有金綠色液體的圓管藥瓶交給拉佩索時,年長的白巫師也同時說明:「這是解咒藥水,總共五支,一天飲用一支便可以順利解咒。」

拉佩索把藥水瓶妥善收納好,詢問:「應該沒這麼簡單吧?」

「呵呵,聰明。」

「因為你們一直說解咒很困難啊。」他又不是白癡。

「製作藥水只是第一步,接下來的重點是如何服用。」艾布納得看著認真注視自己的拉佩索詳述:「這個藥還需要唾液作為藥引,而且要溫服。簡單說,需要有人含著藥水,靠嘴裡的溫度全程溫熱給被詛咒的人喝下。」

「啊,所以才有『索取金球公主的吻就能解咒』這樣的謠傳?」

「對。」

「只要有人含著給他喝就行了?不一定要公主對吧?」

「沒錯。」

「那好。」拉佩索說著便作勢要開其中一瓶藥水,被老巫師及時阻止:「等一下!先聽完。」

「喔,抱歉。」

「真是,」艾布納得清清喉嚨後繼續:「除此之外,餵藥者也會成為藥引的一部分。」資深老巫師詳加解說,不只為了講解給拉佩索和維爾明瞭,也是給年輕白巫們傳授知識:「這種餵藥法除了可以有效讓被詛咒者吸收藥水,同時還會讓被詛咒者體內剝離出來的魔咒毒素被餵藥者吸收,藉此痊癒。也就是解毒的人要冒著中毒的風險來救人。」

「好狠的解咒法。」艾略特忿忿說著。

「用其他人的痛苦換取受詛咒者的康復,就是黑巫術毒辣的地方。」奧菲莉亞淡然回應,年輕白巫們則是你看我、我看你,即便憤怒也莫可奈何。

「好,我懂了。反正就是餵藥的時候也會因為吸收毒素而中毒對吧。」拉佩索邊說邊準備開瓶:「那就我來最合適--」

「等等!」艾布納得再度制止拉佩索:「還沒講完!」

「啥?還有哦?」拉佩索真實又直率的反應令年輕白巫噗嗤聲此起彼落,被老巫師斜眼剮過後趕緊別開臉忍笑。

「真是,現在年輕人怎麼那麼性急。」艾布納得嘟囔幾句隨即正色道:「剛剛說的還是一般狀況,但你們現在的狀況更複雜。因為他變成的不是一般動物,而是體液擁有劇毒的癩蛤蟆,你應該知道吧?」

被問的拉佩索下意識攤開手瞧,先前擁抱癩蛤蟆時觸碰毒疣所產生的燒灼痕跡令其雙臂不由自主輕顫,更別提曾親眼目睹對方噴毒液腐蝕物體的畫面。

「這意思就是......餵藥者必須同時承受兩種毒害嗎?」歐莉瞪大眼不敢置信,崔絲塔則是氣憤不已:「所以才下咒變成癩蛤蟆,就是要讓他連解咒的機會都沒有。要嘛昧著良心害救他的人、要嘛黯然接受毒咒,真是太奸詐、太卑鄙了。」

白巫們個個神情肅穆、義憤填膺,可是拉佩索似乎完全不受影響,拿起一支藥水說:「那剛好,我是黑巫,從小被當作毒物實驗體有抗毒性,最適合餵藥。」講完順手抓住想要跳走的癩蛤蟆:「你要去哪?趕快吃解藥!」

「你沒聽到剛剛說的嗎?這你還敢餵?」兩後肢被捉住拎起,呈現倒吊半空中姿態的維爾狼狽掙扎,拉佩索把他轉正並改成抓住兩前肢避免逃跑:「為什麼不敢?有比我更適合的嗎?」

「這不是適不適合的問題。這是可能會死人的你知道嗎?」

「我說過我有抗毒性,沒有問題。」拉佩索說著斜睨維爾:「你該不會是因為要用嘴巴餵你的人不是美女所以在鬧彆扭吧?」

癩蛤蟆一個迴旋踢削中拉佩索下巴。「呆子,搞不清楚狀況!」

「搞不清楚狀況的是你!你只有七天時間可以恢復人形否則再也變不回來!這個藥水就需要五天療程,你還以為有很多時間考慮喔?」拉佩索吼回去。

「但這個解法對你傷害太大,可以再想想別的方式。」

「比起完全沒解藥,現在已經好太多啦!」

「我認為可以再想想--」

「不用想!現在就喝!」拉佩索把癩蛤蟆放倒在地並用身體壓制,然後將一支藥水的瓶蓋打開:「你就當作被蚊子或老鼠咬就好。不用害羞!」

「不是害羞的問題!」

「啊,還有一件事......」艾布納得伸出手想阻攔但已經無濟於事,只見拉佩索一手撬開癩蛤蟆嘴巴,另一手快速將解藥灌進自己口中隨即嘴巴壓上對方的,毫無抵抗能力的維爾只能張大雙眼,發出被強吻而掙扎的奇怪唔唔聲,無暇顧及在場其他人露出的詭異表情。

「呃......還需要灌注真情.........」艾布納得勉強說完後無奈搖頭:「來不及了。算了。」

「老師您怎麼不一次說完哪!」崔絲塔不由自主抱怨,艾布納得也顯得委屈:「還不是因為一直被打斷?反正也只是能不能很快顯現效果的問題而已,沒什麼大礙。」

「餵藥還要灌注什麼真情?這解法也太麻煩了。」歐莉亦發起牢騷,老巫師耐心說明:「畢竟羅特巴特是擁有相當於魔級力量的黑巫師,他這次下的詛咒也明顯下得更毒。想要破解他的咒語必然得付出相當的代價。」

「可怕的巫師......有辦法能夠對付他嗎?」艾略特低囔著,其他人聽聞也只能沉默低頭。

另一方面拉佩索持續將含著的藥水哺進癩蛤蟆嘴裡,待確認對方飲盡解藥後才往後退離,心急等待藥效成果。

沒多久癩蛤蟆的軀體開始產生變化,原本遍布皮層的可怖毒疣逐漸削減,高凸起的瘤狀物亦變得扁平,儘管沒有全部消失至少不若先前那般密集、那樣地不堪入目。

白巫們見狀皆驚訝不已,歐莉詢問:「這效果......算快吧?所以是有灌注『真情』的意思嗎?真情到底是什麼?」

「這......」語塞的老巫師一時之間只能撫摸鬍鬚,無法給予答案,倒是資深女巫老神在在開口:「簡單啊,就是真心想幫助對方解開詛咒的心意嘛。看得出來他很認真想解開咒語喔。」

「是這樣嗎?老師。」艾略特問,老巫師決定靜默不語,讓年輕白巫誤以為他默許資深女巫的說詞,避開這有點尷尬的情況,技巧性將焦點轉回正努力解除毒咒的二人。

「很有效耶,太好--呃嗚!」本來開心歡呼的拉佩索洩出吃痛聲,原因是其嘴巴周遭冒起許多膿包,有些甚至已經潰爛,狀況十分糟糕,崔絲塔不禁喊道:「快幫他治療!」

「不可以!」艾布納得出聲禁止:「我說過,餵藥者會成為藥引一部分。他將毒素吸收過來後,下次餵藥就會成為中和毒素的藥方,以毒攻毒,如此反覆直到把受詛咒者體內的毒素全都消除乾淨才能真正解除魔咒。」

「所以直到詛咒解除前都不能治療嗎?」

第一天的反噬狀態便如此嚴重,接下來只會越來越悽慘,還得這樣繼續撐四天?如何能承受得住?

「沒關係的。」拉佩索摀住又辣又痛的臉頰,小心翼翼在不造成刺痛的狀況下揚起唇角:「再四天而已,我會撐下去。不過可不可以給我和他一個居住的地方?小一點也沒關係。」

奧菲莉亞走向拉佩索:「附近有間沒有人使用的小木屋,我帶你去吧。」

「謝謝。」

艾布納得也上前把一個手掌大小的琺瑯瓷瓶遞給拉佩索:「雖然現在沒辦法幫你治療,但你可以擦這瓶藥稍微緩解疼痛,等四天後解除魔咒我們再來幫你治療。能幫的也只有這些了,其他得靠你自己。」

「已經幫很多了。不但告訴我解咒的方法還幫忙製作解藥,真的非常感謝。」拉佩索並非客套話,他這個人人厭棄的黑巫竟能得到白巫的幫助實屬幸運,沒想過這一切的協助全靠自己的表現掙來。老巫師眼底的讚揚一閃而逝,真摯說著:「祝你幸運,小夥子。」

拉佩索爽快地「噢」一聲回應,跟隨奧菲莉亞來到距離城堡有一段距離的偏僻林間小屋,女巫持杖施法後原本久未使用而灰塵、蜘蛛網滿佈的屋況煥然如新,連乾淨寢具都準備妥當。

一屁股坐上床墊,軟硬適中的舒服觸感使得拉佩索不由自主仰躺倒下,冒出快樂的嘆息:「啊啊~~好棒~~~~~喔!痛!」

「小心一點。」同時也跳上床的維爾嚴詞警告:「真的撐不下去的話就停。知道嗎?」

「才不要。」拉佩索一秒駁回,與癩蛤蟆大眼瞪小眼。「好不容易拚到這裡,怎麼可以半途而廢。」

「你真的是......小笨蛋。」

「不要老是罵我笨!」

「我沒罵。是陳述事實。」

「你很可惡耶!」

「這麼可惡的人,你就別花功夫救了。」

「激將法?來這套?想得美。」

維爾嘖了一聲,從頭聽到尾的奧菲莉亞終於忍不住笑出來。

「哈哈哈,你們兩個好有趣。是朋友嗎?」


「不是。」
「不是。」


一人一癩蛤蟆異口同聲,逗得奧菲莉亞開懷大笑。「哎喲真的好有趣喔。自從逃來聖山後很久沒笑得這麼開心了。」

拉佩索聞言從床上坐起身。「逃來聖山?為什麼?」

收束笑容的奧菲莉亞輕嘆息,開闔粉紅雙唇徐緩道:「你知道黑巫獵捕組織嗎?」見拉佩索不意外搖頭,便直接往下說:「那是大概五、六年前突然冒出的秘密組織,專門在各地獵殺黑巫,一度造成黑巫界的恐慌。有人說組織創始者應該是被下咒過才如此痛恨黑巫,也有人說可能純粹是正義感使然。無論原因是什麼,那個組織裡的暗殺者的確都身懷絕技,才能在沒有巫力的狀況下解決黑巫。組織成員只有代號沒有姓名,其中最知名的是『冷眼墮天使』、『紅鞋愛倫』和『奧茲四殺』,據說被這三名成員盯上的獵物沒有逃脫的可能。」

「原來還有這種組織。」雙腿盤起的拉佩索好奇問:「可是他們的目標是黑巫,跟你們白巫有什麼關係?」

「問題就在這裡。本來該組織只獵殺邪惡黑巫,近幾年不知怎麼地突然連白巫都成為目標,不分青紅皂白全部追捕,還大肆宣揚『有巫力的人遲早都會墮落成黑巫』這種謬論洗腦一般民眾。」奧菲莉亞再度大歎氣並且無奈攤開雙手:「搞得我們白巫也只能跟著逃跑躲藏,像我們就是在導師艾布納得的帶領下躲進聖山,接受庇護才免遭毒手。」

「這也太過分了吧!怎麼可以這樣隨便亂來!」拉佩索忍不住叫罵,從沒想過會被黑巫抱不平的白女巫則笑了起來:「對啊,真的很亂來,但現在除非結伴否則都不敢出去外頭了。情勢所逼,你也是要多當心。」

「好,謝謝妳告訴我這個資訊。」

「不客氣。那我走囉,有什麼需要再告訴我。」奧菲莉亞說完轉身離開木屋,走到有一段距離之處回頭望向被茂林遮掩大半部分的木造建物,臉龐浮現饒富興味的神情。



沒見過這麼有意思的孩子。



身為黑巫卻比任何人都還熱血心腸,堅毅直率、炯炯有神的雙眼令人驚嘆,不禁想要相信他,協助他。

很好奇那孩子願意為那位被下咒成癩蛤蟆的受害者付出到什麼程度。能撐過剩餘四天嗎?還是會捱不住毒素的痛苦折磨,認清現實撒手放棄?

呵,她現在這種旁觀看好戲的心態,也頗有黑女巫的樣兒。

自嘲地輕笑搖頭,奧菲莉亞旋身繼續踏上往白巫群落的回程路,留下不久後便會得知答案的種種探問。







(待續)



空音 發表於 2024-6-8 17:09:55

第 II 部 變化(09)

第二天餵藥後癩蛤蟆的毒疣盡除,膚況變得像青蛙般滑溜有光澤,叫人解咒的信心大增。

反之拉佩索身上爛瘡、膿包噴發,幾乎沒有一塊皮膚能倖免於難,又癢又痛的他只能在床上打滾來緩解不舒服,更糟糕的是開始發燒,導致渾身懶洋洋失去往常活力。

暫居木屋期間,王宮侍女長克萊曼婷都會派人按時送來餐點,知道他難以下嚥還特地更換成流質好食用的菜色,細心體貼令拉佩索感到非常窩心。

夜晚燒度攀升,拉佩索倒在床上不停呻吟,沒多久察覺冰涼物體觸碰其額頭帶走些許難受的高溫,勉強睜眼觀視發現是癩蛤蟆的前肢在摸他,同時感受到對方的關心。

拉佩索不由自主磨蹭對方的前肢笑了:「好涼。好舒服。」

維爾緊皺眉。「真是,自找罪受。」嘴巴叨念著,兩前肢則不斷在拉佩索滾燙的臉頰游移,似乎想藉此降低對方的體溫,然而杯水車薪,能改善的有限。「我去問看看有沒有退燒藥之類,你忍一下。」

「現在......很晚了......」

「你不必管這些,好好休息。」維爾說完正要跳下床時,屋裡突然出現一大一小璀璨光點,隨即光點幻化成一名騎著燕子的少女以及一位戴著皇冠的少年。

「拉佩索殿下。」拇指姑娘瑪雅跟燕子飛到拉佩索身邊,面容焦急。「您沒事吧?」

「沒事......」拉佩索努力擠出笑臉,明顯看得出並非沒事。「你們怎麼來了?」

拇指姑娘來不及出聲,精靈王先一步抱怨:「還不是瑪雅想幫你,硬拉我過來。」

「安杰爾殿下.........」瑪雅美麗可人的臉龐驀地流下清淚,嚇到精靈王。「對不起......如果我有能力的話就不用麻煩你了,但我真的很想幫助拉佩索殿下......」

「我、我不是怪妳啊。哎喲,真是。」精靈王手足無措地抓抓頭後叫:「好啦,我知道啦,別哭了。」接著張開雙臂並且嘴裡念念有詞,沒多久迷你的身軀周遭泛起光暈,逐漸增強亮度後忽地凝聚成一坨光球射向拉佩索,被光亮籠罩的拉佩索四周立即「長」出幾十株擁有大朵潔白花瓣及纖長葉片的植物,彷彿躺在花海之中。

儘管花很美,但突然被一堆花圍繞還被花瓣中央的花柱指著,頗有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之意味。拉佩索愕然詢問:「這個是......?」

精靈王沒答腔,逕自朝花朵擺手似乎下達指令,隨即所有花開始從花冠處分泌淡鵝黃液體,水液重量令花托傾斜,液體便順著花瓣猶如露水珍珠般一顆一顆落在葉片上,再沿著葉脈滾至尖端後滴落於拉佩索臉龐、手、腳、軀幹等各處皮膚。

冰冷感令拉佩索不禁打起哆嗦,液體接觸膿瘡的部位也產生極度刺激與不適,但隔一會兒後不舒服的感覺消失,原本毒素造成的灼熱痛癢亦有消緩跡象,連帶降低惱人的高溫。

「拉佩索殿下,現在感覺怎麼樣?」騎著燕子繞在拉佩索身邊的瑪雅詢問,拉佩索一臉不可思議回道:「好很多,沒那麼難過了。好厲害。這是怎麼辦到的?」

「這是精靈王的能力哦。」瑪雅笑得十分燦爛:「安杰爾殿下是花精靈之王,擁有許多特殊的神奇能力,像是各種有療癒性質的藥草、能夠讓人快速入夢的花草、或是可以長成籬笆堡壘的藤蔓等,都非常讓人讚嘆呢!」

精靈王咳幾聲,依舊扳著面孔,但任誰都看得出來瑪雅的大力讚美讓他很高興。

「這些是金創白芷草,汁液有消炎化膿的功用,是最有效果的消炎藥。」精靈王說明,維爾不禁問:「是平常做金創藥膏的那個嗎?」

「喔?你們人類的那個啊,是把整支植物磨成漿後熬煮製成,的確是有一些消炎效果,但比不上新鮮汁液的療效啦。不過平時人類要找到金創白芷草就已經很難了,想等到出現汁液更難,是因為我是精靈王才能吩咐它們快速泌汁,懂嗎?」

「懂。精靈王果然神力非凡。感謝精靈王多次解救。」拉佩索立刻開啟誇讚模式,因為他發現精靈王雖然看起來冷酷高傲,但跟其迷你小個子一樣,骨子裡似乎是個傲嬌彆扭又單純的小孩。

果不其然,精靈王雙臂環胸得意洋洋,開心地全身閃爍晶光彷彿亮度調大的螢火蟲。

「其實還有能夠快速解毒的靈芝仙草,但你現在不能解毒只好先外部療傷。」精靈王安杰爾如此說,拉佩索滿懷感激:「我知道,只要精靈王想要沒有治不好的病。真的很謝謝你。」

「哼哼,知道就好。」

安杰爾兀自驕傲欣喜,沒主意瑪雅暗中給拉佩索一個讚許的眼神,後者也微笑回應,一旁觀戲的癩蛤蟆則輕聲嘆息。

隔日曙光乍現之時精靈王和拇指姑娘便消失無蹤,避免跟人類有接觸機會,小木屋裡又只剩一人一癩蛤蟆。

經過整夜治療、精神狀態比較好的拉佩索和維爾吃完王宮準備的早餐後說:「等中午吃完午餐就可以喝第三瓶藥水,這樣只要再兩次你就可以恢復了耶。」

維爾沒答腔而是蹲坐在遠處,拉佩索不斷催促他才徐緩出聲:「真的要繼續?」

「啥?你在說什麼?當然要繼續啊,難道你想一輩子當癩蛤蟆.........哦、不對,現在是青蛙了......嗎?」

「你昨天的情況就很糟糕,今天一定會更慘。」

「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我有做好心理準備啦,趕快解除魔咒才能趕快放下心。」見維爾依然無動於衷,拉佩索嘆口氣:「我只要再忍三天就好,我妹可是忍了一年多呢,我可不能輸給她。」

維爾忍俊不禁笑出來。「這有什麼好比,你們兄妹都很倔強,但也都很堅強。」

難得聽見對方讚美的拉佩索睜大眼睛,莫名有些不好意思,維爾則繼續說:「你如果是女的,應該會跟你妹很像。」

「啐,是男的真是可惜哦。」

「這個嘛......」本來想講什麼的維爾止住口,思忖一會兒後露出詭譎莫測的微笑,拉佩索不禁撇撇嘴:「就知道你只是想損我。」

「我可什麼都沒說。」

「你還是別說吧。」拉佩索佯裝氣噗噗地鼓起雙頰並別開臉,無視明顯忍笑的對方。

午餐消化後拉佩索便急著餵藥,拗不過的維爾也只好順從他。

飲完藥水沒多久癩蛤蟆的身軀便長成將近三倍大,接著頭部產生變化,很快地頭頸部位恢復原有樣貌,呈現人頭蛙身的外型。

雖然外觀詭異但拉佩索十分興奮:「恢復一部分了!再兩天就會全部恢復啦!」

維爾尚未表示任何意見,卻見拉佩索的身軀倏地強烈震動後重摔在地,不僅發出巨大聲響整個人也抽慉不止,並出現瞳孔緊縮、呼吸困難及流涎等危急症狀,無論維爾怎麼叫喚也無法回應。



急性中毒。



幸虧趕到的白巫師及時處置才讓拉佩索的狀況穩定下來。

雖說狀況穩定,其實全身皮膚有一半以上潰爛出膿,嘴巴腫脹,喉嚨氣管也因酸蝕而幾乎出不了聲,發高燒的拉佩索昏昏沉沉地倒臥床鋪,完全無法動彈。

維爾蹲在床上邊幫拉佩索抹上白巫師新給的藥邊說:「我再問一次,真的還要繼續?現在放棄還來得及。」頭顱恢復因此也找回往日磁性好聽的嗓音,拉佩索一時之間竟有些聽不慣。

「你好煩喏。」即便身體虛弱,喉嚨也每說出一個字就彷彿刀割似地疼,拉佩索堅持的氣勢仍舊:「而且已經來不及啦......你現在這樣......人不人蛙不蛙的......怎麼活?」

維爾不語,等同默認對方的言論,拉佩索見狀笑了:「別再糾結,乖乖吃藥吧。」

「......小笨蛋。」

或許是毒素的折騰耗費太多力氣,拉佩索只是扯著唇角傻笑,沒有反駁。

「你是笨蛋嗎?」晚上同樣的話語再度冒出,但這次出自精靈王之口:「你現在體內臟器開始被腐蝕,雖然算輕微但還是可能會死人耶。我看你先解毒吧。」

仰躺床舖正在接受金創白芷草汁液治療的拉佩索不意外搖頭拒絕,惹得精靈王火大:「欸!我這藥草的功效可不是給你這樣浪費的耶!你知道這汁液有多珍貴嗎?而且現在只能算緩解痛苦不算治療,再這樣下去死掉就一切白費!」

痛苦喘息的拉佩索緩慢面向憤怒的精靈王安杰爾與擔憂的拇指姑娘瑪雅,以氣音徐徐出聲:「......一開始就沒希望......和先燃起希望又被熄滅.........哪個比較痛苦?」

安杰爾愣住,直勾勾看進一對堅毅不屈的綠眸。

「我絕不半途而廢。」拉佩索如是說,語氣有明顯不容辯駁的意味,與平時隨和的態度大不相同,瞬間震懾住精靈王。

安杰爾不懂眼前這個人類為何如此執著,就算搞到自己狼狽痛苦也堅持要幫他人解咒,但是從對方眼中能夠確認那份真誠不悔的決心,頗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果決氣魄,不是只有嘴巴說說而已,連他這個精靈王都被莫名觸動。

「真是,」安杰爾飛到拉佩索的身軀上方,同時在拉佩索頭顱旁邊的藥草也將葉片尖端移至其嘴部,葉梢末尾滾著幾顆凝結的汁液隨時都會落下,雙臂環胸的精靈王高人一等命令著:「嘴巴張開。」

拉佩索的視線疑惑地在精靈王與金創白芷草之間輪流轉,嘴唇始終緊閉,安杰爾不耐道:「沒有要解毒。你喉嚨不是也被毒素燒壞發炎?消炎而已。」

得知對方想法的拉佩索立刻乖巧張嘴,讓新鮮神奇的藥草汁滴入他滿是破洞、灼傷、酸蝕的口腔食道內,雖然無法治本但至少能夠緩和肉體表層的疼痛。

「奇怪的黑巫。你們人類都這麼奇怪嗎?」安杰爾最後一句話是對著維爾詢問,後者立即回答:「不,只有他比較奇怪。」

「我才不......咳咳......奇怪。」拉佩索嗓音啞得可怕,維爾皺眉瞪他:「少說話吧。」

「拉佩索殿下就是這樣的人。」燕子在拉佩索身邊盤旋,坐在燕子身上的瑪雅回憶道:「當初我被田鼠逼迫嫁給鼴鼠,婚後即將過著永不見天日的地獄生活時,雖然燕子姊和拉佩索殿下不斷勸我離開,但我真的太死心眼了一直拒絕他們,還一直罵拉佩索殿下是可惡黑巫、惡魔、卑鄙的人之類......現在想想真的好丟臉,我那時候怎麼會這樣不理智?」

眼見瑪雅懊悔慚愧地摀住臉,拉佩索趕緊安慰:「......妳也沒錯啦.........畢竟田鼠對妳有救命之恩.........妳沒辦法拒絕、一走了之......也是人之常情。」

「拉佩索殿下......謝謝您。」瑪雅微笑拭去眼角淚水,燕子也轉頭慰問似地輕蹭瑪雅,令她相當感動。

「所以是這個黑巫救妳出來的吧?他怎麼知道妳的困境?」安杰爾詢問,瑪雅回答:「是燕子姊帶他來的。燕子姊本來要帶我離開田鼠和鼴鼠家但我婉拒,她離開後很擔心我,因緣際會找拉佩索殿下幫忙力勸我離開。」

拉佩索在精靈王的目光掃向自己時主動說明:「我是......在森林裡發現燕子被獵人遺棄的廢網纏住,救她下來後她一直不肯飛走.........只好找白雪公主幫忙看能不能知道燕子要表達什麼......才知道拇指姑娘的事情。」

「後來燕子姊就帶拉佩索殿下來找我,但無論怎麼勸我都不答應,還把對未來的恐懼不安發洩在拉佩索殿下身上。真是對不起。」瑪雅再次向拉佩索道歉,後者也要她別在意。

「最後還是勸成功所以離開了?」維爾問,拉佩索、瑪雅和燕子同時搖頭,讓他及精靈王都傻眼。「什麼?」

拉佩索咧嘴笑。「因為我是黑巫.........就用黑巫的方式處理啊。」

原來當初無論如何苦勸拇指姑娘她都不肯離開,但神情姿態卻又把不願意嫁鼴鼠的心事表露無遺,於是拉佩索決定把目標轉移至田鼠及鼴鼠身上,假裝不小心被牠們挖出的坑洞絆倒受傷,發火威脅要連同牠們的窩一起燒光這片地,除非牠們能夠付出他願意接受的賠償。

於是兩鼠嚇到立即把拇指姑娘推了出來,說可以叫她替拉佩索做牛做馬,悉聽尊便、任憑處置,拉佩索最後就在兩鼠苦苦哀求下,以一副雖然不滿意但勉強接受的姿態順利帶走拇指姑娘。

「我耍流氓也滿厲害的。」明明很虛弱的拉佩索卻笑得十分得意,安杰爾兩顆眼珠子瞪到快要掉出來,維爾則是想像拉佩索使壞的樣子後搖頭笑。

後來拉佩索將拇指姑娘放在花叢裡,蹲下身並輕聲細語對她說:『我雖然現在把妳從那裏帶走,但不是強逼妳離開那裏,只是想讓妳換個環境冷靜下來好好思考。如果思考過後妳還是決定要回去,我也不攔妳,以後也不會再干涉妳的人生。』

拇指姑娘聽完這番話後不自禁流下淚,一開始還只是撲簌簌地輕聲啜泣,隨後拋開矜持放聲大哭,將她先前所有壓抑的害怕、慌張、不甘與徬徨無助都放肆地隨著哭聲及淚水一併宣洩。

直到哭泣的這一刻她都不敢相信真的有人來拯救她了,真的可以徹底解放、完全自由了。

她其實真的非常心慌不安、驚恐懼怕,到底該報答田鼠的救命之恩還是成為忘恩負義的逃婚者,猶如理性與感性之間的拉扯角力,不斷撕裂折磨其身心。就算下定決心要犧牲自己的感情,乖乖聽從田鼠命令紡織婚紗、準備結婚,然而每當想起從此以後將過著不見天日的地底生活,再也看不見可愛的太陽、漂亮的藍天白雲以及充滿生命力的花草樹木......午夜夢迴時分總是會痛苦驚醒然後淚流滿面。

越到接近婚禮日,拇指姑娘想逃跑的念頭便越發強烈,然而是她自己不斷親手關閉那扇名為「自由」的門,導致門扉再也沒有開啟機會。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所以當自由之門意外再度敞開而她也真的被帶出戶外後,拇指姑娘先是覺得一切美好得彷彿是假象,等確定每日祈禱的祝願的確實現後,滿腔的驚喜衝擊導致她情緒瞬間潰堤,才會一時之間哭得不能自己。



可是至少是快樂的淚水。



「我真的很感謝拉佩索殿下,他沒有放棄,堅持把我救出來,才會有現在站在這裡的瑪雅。」拇指姑娘泛著淚水的眼眸閃閃發亮,笑得極度美麗:「我也醒悟過來,之前的自己實在太笨,居然為了要報答而逼自己嫁給不喜歡的對象,差點葬送一輩子的人生,真的好笨.........之後我就跟著燕子姊一路飛到這裡並且遇見了安杰爾殿下,還被賜與精靈翅膀。雖然現在正在努力學精靈語,沒辦法跟大家很順暢地交談,但終於找到真正的幸福了。我現在真的過得好快樂。」

「瑪雅......」精靈王滿面通紅,看得出來相當害羞但也很高興,隨後他咳了幾聲並努力維持高傲冷酷模樣,只是耳根子的紅嫩還是洩漏其真實狀態。

「嘛、看來這個黑巫真的幫瑪雅很大的忙,所以我才來幫忙治療。你可要好好撐下去啊。」

「嗯,我會努力遵照精靈王的指示。」拉佩索的喉嚨在喝下金創白芷草的汁液後,難受程度有了顯著改善。「如果沒有你的幫忙我可能真的無法撐下來。非常感謝。」

儘管拉佩索沒有挖苦意味但精靈王還是顯得扭捏不自在,在屋內飛轉半圈後發現窗邊桌台上一包敞開袋口的乾糧,無論是想轉移話題還是真有興趣,安杰爾降落到袋子旁仔細觀視。

「這就是金球公主吃的那玩意兒?」

「是啊。」拉佩索熱心地說:「要吃可以直接拿,不要客氣。」

維爾不由自主皺起眉頭。稍早白巫來協助治療拉佩索時,後者為了表達感激與慰勞才拿出那包乾糧請他們吃,雖然白巫們好奇嘗試但最後都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叫維爾鬆口氣果然不是自己味覺有問題。

因此維爾現在擔心精靈王會不會因為吃到難吃東西而發怒。雖然精靈王的確小孩子氣,但應該不會那麼幼稚。

儘管乾糧尺寸有精靈的兩、三倍大,但安杰爾一彈指就讓最上面的一片飛起來,飄浮在自己面前。「呣嗯,我的確好奇。金球公主那麼不喜歡吃東西的人,每次都是我暗中塞果實給她吃,居然這麼愛吃這個,到底多好吃?」說完便小心翼翼咬了邊緣一小口。

精靈王咀嚼時整間屋內寂靜無聲且所有人(加燕子)不約而同緊盯住他,彷彿都在等待試吃結果,靜到能清楚聽見餅乾碎裂以及吞嚥的細微聲響。

隨後精靈王皺起眉,似乎傳遞出不好吃的訊息,然而下一秒他又咬了一口,咀嚼,吞下肚;再咬一口,咀嚼,吞下肚;繼續咬.........如此反覆不絕,根本不是難吃應有的反應。

瑪雅見狀詢問:「拉佩索殿下,請問我也能吃吃看嗎?」

「吃啊,盡量吃。說了不要客氣。」

於是拇指姑娘和燕子一起飛向桌子,瑪雅同樣彈指招來一片乾糧後與燕子分食,結果瑪雅吃過後露出驚喜樣貌,燕子更是大快朵頤之時拍動起雙翅,以肢體語言表達喜愛。

維爾相當傻眼,刻意無視拉佩索不斷投射而來的得意視線。

「安杰爾殿下,這好吃耶。」瑪雅對精靈王笑道,後者依舊面無表情但嚼食的嘴巴沒有停過。

「嗯......普普通通啦。我是因為有點餓了才吃的。」

拉佩索聞言趕緊接話:「既然餓了就盡量吃吧。也是我一點感謝的心意。」

精靈王把整片餅乾吃光嚥下肚,瞥一眼躺床上接受金創白芷草治療的拉佩索,撇撇嘴道:「既然都這麼說了我就再吃一片。接受你的感謝。」

拉佩索瞇眼笑開。「我的榮幸。請多吃點。」

於是兩位小精靈和一隻燕子直接坐在桌上津津有味地啃食乾糧,洋溢著愉快喜樂的氛圍。皎潔月色穿透潔淨的窗戶灑落於他們身上,暈染出一片夢幻的銀白光芒,叫人無法相信眼前所見是現實情景。

簡直身處美妙幸福的奇異幻境。







(待續)



空音 發表於 2024-6-15 18:38:23

第 II 部 變化(10)

轉眼來到解咒第四天,拉佩索的身體各處因為毒素影響而出現扭曲變形狀況,左頰和右鬢甚至冒出大腫瘤,這都不是精靈王的消炎藥方可以處理的情形。

身體虛弱以至於無法下床的拉佩索要維爾把第四支藥拿過來,發現對方緊盯自己瞧後忍不住抱怨:「欸,不要又再問我要不要放棄喔,聽都聽膩了。」

「我是在想,你到底為什麼這麼愛管閒事?」

「啥?」

「雖然我的確幫你脫離邪惡女巫的掌控,但也不至於讓你需要這樣捨身來救。就算是濫好人也該有限度。到底為什麼?」

維爾的眼底與臉龐滿是毫不掩藏的困惑,直勾勾地揪住拉佩索愕然視線,以緊迫盯人的態勢逼問,相隔一、兩秒後拉佩索垂下眼瞼並無意識晃動手中玻璃瓶內的藥水,迷離的眼神似乎正在努力盤整及爬梳腦袋裡雜亂的思緒。

「濫好人嗎......我不是好人,只是普通人......更是黑巫。會生氣、會憤怒,會詛咒這個世界。」頓一下繼續說:「我啊,打從有意識以來就充滿憤怒。每天都在想我的父母呢?我的兄弟姊妹呢?為什麼我會在黑巫女的手裡?為什麼我的家人不來找我、不來救我?為什麼只有我要受折磨?為什麼大家不跟我一起痛苦?.........我每天都這樣詛咒全世界。」

不堪回首的記憶剎那間潰堤般湧入腦海,拉佩索摳著手背上的結痂,似乎下意識想藉由痛楚避免自己陷入往昔情緒漩渦裡,用冷靜超然的態度彷彿陳述別人的故事。



被逼迫成為黑巫女的接班者。



因為黑巫身分承受外人輕蔑目光與暴力欺凌。



說是繼承人,更像是實驗鼠。



拉佩索永遠記得幼時的自己被逼去火山噴發附近的危險地帶,只為了抓邪惡巫婆要的稀有毒蠍與火蜥蜴,被迫冒著危險面對張牙舞爪又帶有劇毒的毒蟲猛獸。好不容易憑藉生存本能解決難題後接下來再被逼迫飲用製作出來的毒藥,親身試驗成效。

不知道上天是可憐他還是戲弄他,年少的拉佩索在一次又一次磨難中驚險存活,然而沒死成之後送至他面前的,是下一個更加艱鉅殘忍的關卡。如此反覆,無限輪迴,阿鼻地獄。

講來荒謬,這樣的歷練倒還真讓拉佩索擁有了絕佳抗毒性,絕望中萌生的微小希望使其更不甘願就此輕易死去。

他要成為黑巫,他要報復世界,要全天下人都嚐嚐他受過的苦痛。

負面能量是黑巫的力量來源,邪惡巫婆喜聞樂見拉佩索身上散發的邪惡氣息越發濃郁,只等完全覺醒的時刻到來。

然而有一天,拉佩索意外被一隻逃脫的不知名毒蟲咬傷,毒發症狀相當嚴重且沒有解藥,倒在床上意識矇矓、痛苦呻吟,命在旦夕,既想趕快死亡解脫卻又萬分不甘心。



他生於世的目的為何。
他活著的理由又為何。



若他應該活,為什麼要給他這麼多不合理的折磨?

如果他不該活,當初為什麼把他生來這個世界上?

想要毀了這個混帳世界。第一個先殺了把他生出來又棄之不顧的雙親家人,要親眼看著他們像彈上岸的魚一樣掙扎地開闔雙唇、口吐泡沫後痛苦死去。再來屠殺附近村莊,所有對他丟過石頭、吐過口水,踢過他、踩過他、揍過他的人一個都不留,即便折下這些人頭、剝下他們的皮都無法消心頭之恨。接著滅了這個國家、毀掉這個世界、犁平眼前所有一切,讓這些螻蟻能夠陪家人一起走上黃泉路已經是他給予的莫大恩惠。





...............但他真的想要這麼做嗎?





半夢半醒之際,拉佩索隱約覺得有人往自己嘴裡灌進不知名液體,還有一樣軟軟冰冰的物體擱置腦門上,冰涼的觸感舒解了高燒的難受,不管是否心理作用,他真的覺得舒適不少。

或許身心過度疲累以致失去戒心與邏輯判斷,拉佩索莫名覺得是巫婆在治療照顧他,即便度過危險期甦醒過來後黑巫女依然恣意謾罵並且找麻煩,兇狠態度與往日無異,還粗魯逼迫他喝下難喝的液體,然而因為液體味道與夢中嚐到的十分相似,令拉佩索決定相信夢境為真,是黑巫女治好了他。

從那時起拉佩索有所領悟。他不是真的想殘殺所有人,並非真心想摧毀這個世界。

他真正渴望的是有人能夠直視他的存在、普通地跟他交流,更奢望有那麼一個人可以關心他、陪伴他。

「.........所以後來我改變心態。既然無法改變既定的命運,但我還是能夠決定未來的路怎麼走。我可以盡力去做能做到的事情,不再怨天尤人也不讓自己悔恨,這麼一來我的存在還是有價值的吧?總有一天會找到容身之處的吧?」

聲音越來越細小的拉佩索不知道是跟對方說話還是勉勵自己,始終低頭的他看不見對方的表情,一時半刻也無仰首打算,而後蟾蜍的前肢伸進視線範圍,重重按住他交疊的雙手、阻止其繼續摳挖已然鮮血四溢的傷口舉動,使拉佩索不由得抬起頭看進一雙幽碧深邃的美麗眼睛。

從那雙澄澈海藍寶似的瞳眸中能夠清楚映照出自己最真實的模樣,不帶任何一絲偏見與鄙視的汙染,霎時間拉佩索彷彿靈魂被吸入般全無思考與反應能力,僅能呆愣地與對方相視。

「你......」維爾徐緩開口,優美的唇形令拉佩索不由自主緊盯著。不得不說這位王子外表真的很好看,如果不是個性太差應該早就找到另一半了吧,哪可能還隻身一人在外頭晃盪。「你真的是小笨蛋。」

「啥?」

這小子果然討厭!

在拉佩索的瞪視中,明明是人頭蛙身卻還一副氣勢凌人模樣的維爾高傲說道:「真是有夠呆,存在價值還需要別人來定義嗎?懂你的人就懂,不懂你的管他們去,沒必要為那些目光短淺的人焦心。你就算拚死拚活犧牲自己,那些不懂的白痴也只會拍手叫好,哪還會感謝你?顧好自己比較重要。」

傻住的拉佩索聽見對方繼續說:「人類本來就是自私的生物,為自己打算本來就沒錯,不要傷害別人就好。像你這種為了別人傷害自己的,不是笨蛋是什麼?」

「可......可是......我只是.........」

「啊、好啦,我知道。也不會要你馬上改變觀念,但以後少做這種犧牲自己照亮別人的蠢事。你以為自己是蠟燭嗎?」

「我才沒有那麼犧牲奉獻好嗎?我是有考慮過的。」

維爾回以冷哼。「你那顆腦袋瓜子考慮出來的東西?還是空一點比較好。」

「有那麼糟糕嗎?」拉佩索抗議,獲得對方狠瞪:「有。既然你現在滿腦子還想著救人來證明存在價值,我就成全你的願望。但記住,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死撐也要給我撐住。」

拉佩索反射性握緊手裡的藥瓶,在對方警告威嚇的眼神下點頭。「我、我知道啦。囉唆......」

而後兩人面對面準備餵藥,拉佩索近距離看著眼前的俊美容顏突然有些害羞緊張。

之前都是面對癩蝦蟆,毫無一絲半點芥蒂與顧慮,現在才意識自己要跟一個人--還是一名男人--嘴唇相貼,羞恥感瞬間湧上、直衝百會穴,霎時紅燙了整張臉頰。

欸?說起來這算他的初吻吧?怎麼這麼莫名其妙就沒了?

「喂。」維爾不耐煩地喚回拉佩索飄搖的神智,皺眉的模樣也該死的好看。「你在發什麼呆?不想餵了嗎?」

「沒有啊。我只是不小心恍神而已。急什麼?」拉佩索刻意粗聲粗氣來隱藏窘迫神色,接著作勢打開藥瓶:「要開始了哦。」

維爾點頭表態,拉佩索立刻把藥水倒進自己口中,隨後將唇靠上對方的。

不同於癩蝦蟆的冰冷,維爾的唇瓣溫熱且柔軟有彈性,觸及的頃刻磁吸般倏地緊密貼合,完全喪失分離的力氣。似有若無糾纏的唇舌,一時之間難以釐清究竟哪方是給予?哪方又是索取?

好不容易將藥水全部度給維爾,向後退開的拉佩索不知為何有點喘,他迷茫看向對方,那雙幽藍而迷離的瞳眸中隱約飄飛幾簇火花,使得俊逸優雅的面容增添無以名狀危險氣息,叫拉佩索不由自主看呆。

癩蝦蟆的身軀再度長大,前肢與胸膛部位變回人類應有樣貌,腰部以上的半身成功復原。拉佩索還來不及高興,立刻被維爾打斷並催促:「快喝。」

愣住半晌立即回神的拉佩索趕忙接過另一瓶藥水,喝不到一半就被身體各處湧現的劇烈痛楚打擊得差點吐出來。拿不穩的藥瓶被維爾及時取走,痛得想翻滾的身軀也被對方牢牢抱住,拉佩索難受看著對方迅捷地將剩下藥水灌入口中後靠向自己,猶如溺水者抓浮木般緊揪住對方手臂,無法克制地顫抖並流下淚。



再次貼合的唇,收授的角色互換。



即便拉佩索疼痛難捱得生不如死,心裡卻一點都不難過怨恨。或許是環抱他的手臂如此堅定有力叫人安心,餵藥的動作溫柔小心且極盡呵護,環繞的體溫氣息既暖熱又好聞,一切的一切令拉佩索感受愉悅勝過恐懼也稍加舒緩毒發的劇痛,直到昏迷前一刻唇角始終微微揚起,難得沉靜地墬落無邊無際的蒼茫空間。

是內臟迸出的刺痛感無情喚醒拉佩索,溢出呻吟時喉嚨疼得彷彿火燒,不由自主翻身猛咳,而後被一雙手扶住肩膀並讓他重新躺回床上。

「感覺如何?」

臉上長滿腫瘤膿包導致視線範圍被阻礙,拉佩索摸索一陣子才對焦維爾的臉龐,視線往下發現對方穿上衣服後忍不住笑:「剩最後一步了......」

維爾皺眉。「你先顧自己吧。」下半身還是蛙型的他蹲坐床側:「那位老巫師艾布納得建議你休息幾天再繼續解咒。反正距離期限還有三天--」

拉佩索緩慢但堅持地搖頭拒絕。「夜長......夢多.........一次解決......比較好.........」

聽到這番話的維爾沒有太大反應,似乎早預料對方會如此回答,僅是無奈嘆息。

第一天喝下金球靈果製成的藥水後,艾布納得就有解釋因為此法副作用激烈,所以一般都會相隔兩天以上緩慢飲用治療,讓身體能夠適應毒素。但拉佩索認為維爾的狀況特別,如果七日內沒有恢復就永遠沒有解咒機會,所以堅持每天都飲藥。

結果就是現在這副慘狀,連稍早前來施行治癒術的白巫皆不忍卒睹,邊治療邊搖頭。

「要不是精靈王給的金創白芷草汁液,你會比現在更慘。」維爾嚴肅道。

今早曙光乍現,安杰爾跟瑪雅準備離開時,精靈王裝了一瓶汁液交給拉佩索,要他毒發前先行飲用,可以多少壓制毒性刺激,就是昏迷前維爾要他喝的那瓶。

「白巫也意外你這次狀況沒有想像中差。」維爾陳述完後拉佩索緊張問:「你沒有說出去吧?」

精靈不喜歡跟人類接觸也不想被知道蹤跡,並非為了保持神秘而是避禍考量,所以拉佩索才擔心若秘藥被發現會暴露精靈的存在。

「放心。沒有。」

見拉佩索鬆口氣,維爾亦微微一笑。

「不管怎樣......明天......就結束了.........」拉佩索艱難地說話,維爾將其上半身扶起來飲水後再小心讓他躺回,看著斷續喘息的拉佩索問:「你想要什麼獎勵?」

「啥?」拉佩索滿臉困惑。

「你這樣拼命想解除我身上的詛咒,我也該有所表示。說吧,想要什麼獎賞?不能說不要。」

拉佩索努力張大眼想看清楚維爾表情,結果因為拉扯到流膿的皮膚而忍不住叫痛,馬上聽見對方的無奈嘆息聲。

「在耍什麼寶?」

「才不是耍寶......你剛剛說真的嗎.........」

「當然。」維爾挑眉:「我現在心情很好,你現在有什麼要求我都會盡力為你做。」

「那......那個......」拉佩索嚥下一口口水:「如果我怎樣了......請幫我兄妹.........」

「拒絕。」維爾不留情回應,急得大叫的拉佩索因為喉嚨劇痛而啞了聲,努力平復狀態後狠瞪對方:「你不是說......會盡力完成我的要求.........」

「我是說『現在為你做』不是『以後幫你做』,只針對『你』而已。你兄妹的事情是你的家務事,自己想辦法好起來去處理。」維爾說得理所當然,拉佩索都不知道該傻眼還是火大。

「小氣。搞這麼複雜幹嘛,沒誠意。」不滿地咕噥好一會兒,須臾拉佩索想到什麼似地瞄向維爾,後者也疑惑地與其對視,互看幾秒後拉佩索斟酌著開口:「只要是為我做的.........真的......什麼都可以?」

「你說說看。」

「嗯......那我希望......你可以......呃...能不能......那個......」莫名語無倫次,維爾沒有露出不耐煩表情真是奇蹟。拉佩索深呼吸並揪住床被,鼓足勇氣:「我想要你摸我頭。說我很努力。」

忍著羞恥一口氣把願望全盤托出,拉佩索不由自主緊閉雙眼,做好被嘲笑奚落的心理準備。

維爾遲遲沒有動作也沒出聲,拉佩索猜想對方可能正在思考如何拒絕,隨即察覺暖熱的掌心蓋上自己前額髮際,接著徐緩地朝他後腦勺梳理而去後再順髮回來,如此反覆。

驚訝張開眼,拉佩索直接望進一雙似水藍眸,眸子的主人用認真和煦的神情對他開口:「你真的很努力。」

霎時一股洶湧熱氣自拉佩索的胸膛快速向上竄升,增溫原本就很火辣的喉嚨並燒熱眼眶,他緊抿唇、忍住淚,一時片刻無法言語。

而後維爾傾身將唇靠近對方耳邊,壓低的磁性嗓音極盡惑人:「做得很好。辛苦了。」

再也忍不住眼眶裡水液泛濫,流下淚的拉佩索緊眼皺眉笑了開。

他清楚現在這副可怖的模樣笑起來一定詭異可怕,被任何人厭惡嫌棄都理所當然,然而儘管眼前被淚水模糊成一片,卻確信對方並沒顯露反感負面的情緒。



因為表情嫌惡的人不會有這麼溫柔的手。



不知經過多久再度悠悠轉醒,拉佩索迷糊掃視昏暗屋內猜測已到深夜,正疑惑為何沒點燭火時赫然驚覺維爾擁著自己入睡,瞠目結舌完全呆滯。

啥?現在什麼狀況?

當拉佩索兀自傻愣之時維爾也甦醒過來,後者扭動一下筋骨緊接著睜開雙目,與拉佩索大眼瞪小眼,沒多久維爾便搞懂對方為何出現那麼古怪的表情。

「別那樣看我,是你緊抓著我不放。」維爾將垂到臉前的瀏海往後梳並順勢從側躺姿態轉為仰躺:「說睡就睡,又抓得死緊。我沒辦法只好跟你一起躺。」

欸?是這樣嗎?

拉佩索當然沒有自己緊抓對方的記憶,卻也相信了對方傳遞而來的訊息。

因為他還隱約記得被環抱時的幸福與滿足,也不諱言自己貪戀人的體溫,拉佩索只是沒想到以為是夢境的幻想居然為真。這位王國的第一王子不僅稱讚他,摸他的頭,還擁他入眠,比曾經想像過的更為美好且不真實。

天哪,雖然他身體又痛又痠難受得要命但現在真的好開心,真希望時光能夠停駐這一刻。

拉佩索凝望著維爾,然後者卻直愣愣地瞪視天花板,詭異神情令他不由得也把目光跟著轉向,然後就看到兩顆小光球漂浮於床鋪上方。

安杰爾和瑪雅,以及燕子。

不知何時來到此地的精靈們,瞪大他們小小的眼睛盯住躺在床上的兩個人類--兩名睡眼惺忪、衣衫不整、其中一人的手還環抱另一肩膀的人類。



像極大型捉姦現場。



「拉佩索殿下。」瑪雅甜聲打招呼,拉佩索也揮手回應:「你們來啦......?」

「來好久了。大膽人類居然敢無視本王。」安杰爾沒好氣地說,拉佩索正心想「你出個聲不就好了」時便見精靈王飛近自己,氣噗噗地擺架子命令:「開始治療啦,本王可是很忙的。」

拉佩索點頭,維爾亦順從地離開床舖同時把覆蓋在拉佩索身上的被單拎走,於是渾身長滿醜陋腫瘤與膿包的軀體立刻曝露於外,猶似把癩蛤蟆的毒疣移植到拉佩索身上。瑪雅見狀忍不住心疼地輕唉了聲,安杰爾則是嚴肅地瞇上眼後舉高手:「開始了。只能降低痛感而已。」

「我知道......謝謝你......」拉佩索微笑道謝後闔上雙眼,準備接受金創白芷草的汁液消炎療傷。儘管此法只能治標不能治本,但因為意外地身邊有人關心與陪伴,因此絲毫不覺得茫然無措和痛苦。




就彷彿伸手不見五指漆黑之地裡浮現的依稀微光,無法忽視地綻放明亮與希望。








(待續)



空音 發表於 2024-6-22 19:19:38

第 II 部 變化(11)

毒性侵入神經叢,遠超過金創白芷草所能治癒的範圍。

照此態勢下去,第五天將是攸關生死的關鍵期。

事實上第五日一大早拉佩索便察覺視力消失,骨頭肌肉痠軟無力,喉嚨也幾乎出不了聲,這即是毒素攻擊神經細胞造成的結果。

就算沒力沒食慾還是得吃東西,多少補充一些對抗劇毒的能量。

儘管拉佩索表達只要告知餐點和餐具的位置,他可以自行用餐,但維爾堅持要餵,沒力氣抗拒的拉佩索只好勉為其難接受。

剛開始拉佩索緊張到大力抓住維爾手臂,擔憂對方會把食物插進自己鼻孔,後來發覺王子很用心餵食便鬆開手、放下心,享受難得被服侍的時刻。

即便只是吃東西也耗盡力氣,吃飽後的拉佩索靠著床頭不知不覺沉沉入睡,再醒覺時已經呈現仰躺姿勢,顯然有人扶他臥床。

察覺拉佩索甦醒的維爾出聲:「醒來了?」

雖然已經看不見,拉佩索依然朝聲音傳來的方向點點頭,接著比手畫腳。

「你是要說解藥對吧?」

拉佩索點頭回應,維爾看著他輕聲嘆氣。

「也好。早點解咒完你就能趕快解毒,拖著只是煎熬而已。我已經請白巫他們在外等候,最後一瓶藥喝下去就立刻幫你解毒。」

這麼多天以來維爾已經摸透對方脾性,那個躺在床上臉腫得幾乎分辨不出五官的黑巫顯得十分期待雀躍,不是因為自己身上的毒發症狀可以治癒,而是因為王子被施與的魔咒即將解除,完全不顧解咒過程自己會遭遇多麼凶險的境況。

拉佩索伸出手似乎想拿藥瓶,但手伸到一半便停在半空中不動,皺眉現出困擾神情,明瞭原委的維爾微勾唇角。

「別擔心,我會把藥倒進你嘴裡,你配合我就好。」

隨後維爾將拉佩索從床上扶起、斜靠在床頭擺放的枕頭堆上,如此含藥時比較不容易流出來。沒多久維爾將嘴湊上對方的,四片唇密封貼合後穩住對方頭顱,邊往後仰邊順勢把拉佩索上半身拉起,使對方嘴裡的藥水能夠流進自己口中。

拉佩索只要努力控制口腔肌肉,讓藥液可以順利地全數度給對方即可完成任務。然而當口中已無半滴解藥時維爾卻依然按壓他頭顱,用著比先前更膩人的溫柔汲取其口中津液,拉佩索原本思忖對方可能不想浪費藥水,卻也莫名感覺單純的餵藥似乎變質為纏綿的吻,攪得他心慌意亂,不知如何反應。



是錯覺吧?是多心吧?



只不過臉從癩蛤蟆變成人而已,別自作多情啊太失禮了。

他是黑巫又是男的,怎麼可能會吻他?拉佩索你昏頭了嗎?快點停止別再亂想!

儘管拼命告誡自己,但渾身無力靠在對方軀體上的拉佩索無法阻止浮想聯翩,好不容易維爾終於放開他,正打算平復心情之時又立刻被封住唇,這次王子甚至伸舌進拉佩索嘴裡,後者驚愕之餘察覺有顆小圓球異物落進口腔,想也不想便將之吞嚥下肚。

鏗鏘。

隱約的金屬斷裂聲使得失去視力的拉佩索下意識擺頭張望,用嘴型詢問:「那是什麼聲音?」

「......沒事。不用在意。」

真的嗎?還想再追問的拉佩索倏地身軀劇烈顫動,血液瞬間沸騰,渾身細胞像是煮滾的丸子般恣意竄動翻攪,五臟六腑更猶如拉扯壓捏似地痛苦不堪。

難耐的折磨痛楚令拉佩索不由自主喊叫,卻連聲音都聽不見,只能感受喉嚨刀割般刺裂的疼。

不知打那兒來的尖銳荊棘將他全身上下緊密捆縛,刺破他的皮膚、割劃他的血肉,彷彿千刀萬剮,猶似針刺蜂扎,躲避不了也抵抗不了。



死亡。



這兩個大字忽地躍進腦海,拉佩索禁閉雙眼,無法克制難受的淚水潺潺而下。

好難過......好痛苦.........他就這樣了嗎?

好不甘心.........明明沒做什麼壞事,為什麼要承受這些煎熬磨難......他的存在究竟有何意義.........

啊、不過變態王子應該恢復了吧?哥哥們在妹妹的努力之下不久也會解除魔咒,他最大的目標和心願都達成......可以滿足了.........

可是......

可是......

可是............

迷茫朦朧之中突然有人撫摸他的頭,霎時移轉拉佩索的全副注意力。那隻手既暖熱又溫柔,撫慰飽受摧殘打擊的疲憊身心,也令拉佩索憶起那位第一個、同時也是唯一一個對自己這麼做的人。




『記住,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死撐也要給我撐住。』

『你兄妹的事情是你的家務事,自己想辦法好起來去處理。』




他不想死。



想要活下去。



縱然存活世上還會面臨更多、更艱鉅、更叫人難過傷心的困境與苦難,但他說什麼也不想輕易放棄與他人的互動交流以及那得來不易的醉人體溫。

他要活下去。



絕對要活下去!



胸口驀然升起一股熱氣,熱度逐漸攀升並於胸前凝聚成艷紅的小火球,隨後火球迸開出無數火焰彈把周遭荊棘全數熱融、化解成灰,解除強加在拉佩索身上的虐刑桎梏。

當火球威力驟減,不知從何而來的魔法光罩保護似地圍繞拉佩索,源源不斷的熱能消弭毒發的苦痛,增幅他抵禦振作的能量亦帶來渴望以久的光明。

徐緩睜眼的拉佩索首先看見熟悉的木屋天花板,而後好不容易才認出圍在床邊的三個人,正是這段時間為他治療毒發狀況的三名年輕白巫。他們同時將雙手伸到他的身體上方施展法術,溫熱的氣流在拉佩索軀體內外不停迴旋打轉,清除掃蕩蔓延全身的毒素。

「啊、他醒了。」綁著雙馬尾的可愛白女巫崔絲塔欣喜道,歐莉也鬆口氣:「太好了,剛剛真危險。幸好你撐過來了。」

「唔.........」拉佩索想說什麼但出不了聲,歐莉接口道:「你先別急,等完全去毒後你就能正常行動。之前你的同伴趕來找我們的時候你已經奄奄一息,幾乎沒有呼吸心跳,體溫冰冷,狀況非常危險。」

崔絲塔點頭附和。「我們本來死馬當活馬醫,但你的狀況太糟糕,都快要放棄了。沒想到突然你的體內出現熱能,然後呼吸心跳也恢復,我們才繼續醫治,總算看到你甦醒。」



我......活著.........



欣慰感動的拉佩索眼眶泛紅,勉強擠出聲音:「......謝......謝.........」

然而白巫師艾略特絲毫不領情,沒好氣道:「真是,從來沒想過居然要幫黑巫治療。」

歐莉趕緊出聲制止:「別這樣。這裡只有你擁有『光之治癒術』啊。」

艾略特冷哼回應,身體機能逐漸恢復的拉佩索睜大眼看他:「光之......好厲害.........」

白系法術經過不斷鍛煉會逐漸成長至光系,這已經是絕大多數白巫遙不可及的等級,擁有者少之又少。光系雖然也可以繼續增進加強,但能否升級為白系之頂的聖系則是不定數,堪稱可遇而不可求。

「你這個有聖級法術的人在說什麼。」艾略特不客氣回嗆,拉佩索馬上噤聲避免繼續惹怒對方。艾略特無視其他兩位同伴的擠眉弄眼外加搖頭暗示,逕自說道:「老實說我不懂你為什麼這麼拼命,連自己的命都差點賠掉。你不是黑巫嗎?幹嘛要幫別人解除詛咒?」

不斷被問同樣的問題,不斷被質疑、被針鋒相對,拉佩索只能維持一貫的態度解釋說明。能聽的就會聽,不聽的也不強求。

「我在沒有辦法的狀況下成為黑女巫。無從選擇。但我至少可以選擇用我會的巫術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這樣會讓我覺得自己還是個有用的人。」

兩名年輕女巫面面相覷,巫師則將視線移向拉佩索並與後者四目相接,這也是白巫師首次直視拉佩索,儘管眼裡依然存有敵意與戒心,但亦增添幾分好奇探究。

將目光轉回穩定施術的雙手上,艾略特頓一下後開口:「你說說看為什麼無從選擇。反正治療還要很久,就當作打發時間。」



只要願意聆聽,就有理解的機會。



拉佩索微微一笑,開始講述從偷摘一顆萵苣作為起始的陳舊往事。

白巫師沒誆人,解毒花費的時間的確相當久,這段期間拉佩索也因為體力不濟而斷續昏睡好幾遍,直到再次睜眼醒覺後看見維爾的臉,才知道解毒作業已經完成。

「恭喜重生。」維爾戲謔道:「感覺如何?」

拉佩索沒直接回答,雙眼上下掃動把對方從頭到腳打量一輪後咧開笑容:「你真的恢復了耶。太好了。」

維爾冷笑一聲,突如其來捏住對方臉頰。「我是在問你好不好。別再給我管別人。」

「不好!當然不好!你捏得我好痛!」

「看起來很有活力。應該好得差不多才對。」維爾說著甩開對方,拉佩索立刻雙手猛揉自己開始紅腫的面頰同時狠瞪王子。「就算本來好也被你弄得不好!早知道不救你!」

「是你自己要救。」

「你--!算了、算了,跟你吵真是浪費口水。我睡多久了?」

「快要一天吧。」

「喔。」

維爾回應的語調態度太過自然,拉佩索也很理所當然地接受,須臾察覺不對勁立刻起身大叫:「什麼?!」

「吵死了。」

「一天?!」不是幾小時而是一天?拉佩索完全不敢相信。「你騙我吧?!」

「騙你有什麼好處。」

「真的還假的......」瞠目結舌的拉佩索望向窗外黃澄耀亮的陽彩,明顯已是隔日,半晌說不話來,沒多久又喊道:「糟了!耗費太多時間,得趕快回去找哥哥他們,還有奧傑塔公主--」

「我說你啊......」維爾還沒把話說完就被倏地開啟的木屋門打斷,白巫師艾略特邁大步走進,見到坐在床上的拉佩索很是吃驚。「欸?醒了?照道理應該要再過幾小時才會醒的。」語畢走到床邊並要拉佩索躺回去:「我來檢查一下狀況。」

「喔、謝謝。」乖順躺在床上的拉佩索隨即被透亮的光殼壟罩全身,罩內溫熱的氣流撫過皮膚表層,猶似和煦的太陽照拂那般舒適,拉佩索忍不住開口:「謝謝你為我治療。」對方沒出聲也沒有要理睬的跡象,拉佩索並不介意。「說好解完魔咒就會離開,等一下我馬上就走。可是,不知道要怎麼報答你治療的恩情?」

「......我不是為了索取報答才治療。」

「說的也是。」拉佩索不再開口,畢竟對方打從一開始就對身為黑巫的他表露相當不友善的排斥與防備之心,也是唯一沒跟他索取提拿佩提斯菇的白巫,顯然不僅戒備黑巫而已同時亦拒絕黑巫之物,拉佩索如果繼續示好只會被視為別有用心吧。

很快地結束最後的診察與治療,光罩消失後拉佩索坐起身並再次道謝:「真的非常感謝你,雖然你可能覺得沒什麼但我非常感激。」

艾略特直直看進對方雙眼,隔了一會兒慢條斯理道:「既然你說感謝,那就給我菇做為謝禮吧。」

拉佩索呆愣許久隨即綻開笑顏,馬上從巫術袋中撈出一堆提拿佩提斯菇。「當然好,要多少都可以!」

「兩顆就行了。」艾略特將菇放進自己的衣袋中,儘管是非常簡單普通的動作,卻隱含接受拉佩索這個人的意涵,讓後者十分開心且大膽詢問:「為什麼你們都想要這個菇?除了製毒外還有什麼作用嗎?」

「有一種特殊藥方也需要這種菇。」

「藥?」拉佩索驚訝反問,艾略特認真回應:「毒可以當成藥材,藥其實也是一種毒。這世界上很多都是這樣模稜兩可,一體兩面,就像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沒有辦法一定非黑即白、一分為二。」頓一下後艾略特繼續說:「人也是一樣。」

這句話背後意思相當顯明,拉佩索看見白巫師首次對自己投射善意的目光,不由得高興地咧開嘴角。接著艾略特掏出一瓶淺綠色藥水遞給拉佩索:「這是我用光法術製作出的治癒藥水,受到傷害後使用得越早越有效果,你拿去吧。」

「這麼貴重的東西!我怎麼能白白收下。」拉佩索推辭,但艾略特硬是塞給他:「你要跟羅特巴特打,不是嗎?那個黑巫師不好對付,這個對你多少有幫助。」

見對方如此堅持,再拒絕顯得太不給面子,於是拉佩索欣然接受。「謝謝!我會好好運用!」

過沒多久,打理收拾好的拉佩索及維爾走出小木屋、循原路離開,才剛接近城堡就看見白巫們站在路邊顯然在等他倆,短髮的白女巫揮揮手後拿出一塊銀灰色石頭給拉佩索:「我昨天幫你卜卦一下,卜卦結果說你需要滅火石與增幅石。但我們沒有增幅石,滅火石倒是很多,給你一塊。」

「咦?」拉佩索雖然收下石頭但卻愣著沒有下一步動作。

擁有奇異力量的「特殊礦石」,每一塊都具備特別能力,能作為攻擊、防禦、輔助等多種用途,而且一般人也能使用。雖然用過後便碎裂成塵,為一次性道具,也不若可重複發揮的「永久礦石」那般稀少,但依然相當珍貴。

「真的要給我?」

「當然。」

奧菲莉亞走近拉佩索,笑容可掬。「歐莉擅長卦術,她占卜出來的結果都很準,這塊礦石一定能幫上你的忙。」

拉佩索掃視資深女巫奧菲莉亞、年輕女巫歐莉和崔絲塔,為他製作解藥的老巫師艾布納得,以及贈與治癒藥水的艾略特,這群白巫從一開始的敵視對峙到如今紛紛表達善意,得來不易的情誼比珍稀礦石藥水更令人銘感五內。

「非常、非常謝謝你們!」拉佩索開開心心把滅火石收好,幾乎同一時間遠處傳來焦急叫喚的女聲:「公主!蒂安娜公主!別跑啊!」

才剛抬頭,拉佩索下一秒就被人撲倒在地,詫異盯住壓在他身上燦笑的金球公主,隨後趕至的宮廷侍女長克萊曼婷連忙抱住公主身軀欲將人拉起。

「拉佩索先生,真是抱歉!公主她突然衝出來,我攔不住。」

「呃,沒關係。」拉佩索勉強坐起,公主雖然被架住但始終不肯自他身上離開,拼命從克萊曼婷的桎梏中掙扎脫身後抓住拉佩索肩膀,突然吐一顆物體射中後者眉心。

「好痛!什麼東西......?」拉佩索一手揉紅腫之處,另一手拾起掉落衣服上的球型物體,居然是金球靈果。「欸?這、這個--!」瞠目結舌地看向公主,後者則逕自朝他傻笑後再次吐射一顆金球果,這回神準擊中額頭中央,隨即被侍女長成功抱離。

「公主,不可以這樣。沒禮貌。拉佩索先生您沒事吧?」克萊曼婷訓誡公主並跟拉佩索道歉,後者拍拍塵土起身後攤開握有兩顆金球靈果的掌心,滿臉錯愕,侍女長見狀解釋:「公主她自從可以正常吃飯後身體狀況進步很多,體質也改善不少,現在已經可以很順利的吐種。這都是您的功勞。那兩顆金球送給您,國王王后有吩咐,要致贈謝禮給幫助公主的人。」

「欸?可是我什麼也沒做。」

「有。您太謙虛了。」克萊曼婷溫柔的語態中蘊藏不容辯駁的堅持。「您不是要趕路?趁我還攔得住公主快點走吧。祝一路平安。」

隨後拉佩索就像被趕的小雞般愣怔離去,行走好長一段距離才回過神來,低頭凝視掌心裡兩顆微金光的果實有感而發:「大家......真是好人。」

維爾沒答腔,兩人靜默走出這個美麗又充滿溫情的「巨人的花園」,回到拉佩索幫聖山抓癢的森林,拉佩索詢問:「昨天,我給你餵藥後你讓我吃下一顆東西,那是什麼。」

「是精靈王給的仙芝丸。」維爾答覆:「精靈王前一晚交給我,要我成功解除魔咒後給你服下,能夠快速解毒。」

「原來如此。」拉佩索不由得笑開懷。

在解毒過程中,拉佩索隱約聽見白巫們討論自己的毒發狀況消卻得相當快速,休克致命的危機也突然終止,非常幸運。

但那並非真的幸運,一切全仰賴精靈王大力協助救治。

若非精靈王的解毒藥丸,他的一條命早沒了。

於是已經走到河岸邊的拉佩索轉身面向回頭路,放聲吶喊:「謝謝聖山!謝謝精靈王!謝謝拇指姑娘!謝謝你們大家!」喊完深深一鞠躬,好一會兒才直起身,掏出人魚鱗片與維爾一道渡河至對岸。

飄游至河中央時拉佩索拿出滅火石仔細研究,呢喃自語:「她說我需要增幅石和滅火石。增幅石應該是為了對付羅特巴特使用的吧,那滅火石要做什麼用?」

「......到時候就會知道了。」

「也是。」拉佩索將滅火石小心收起,靠岸後穿越滿佈樹刀的永凍森林。當初闖進時殺氣騰騰、危機四伏,如今呈現空寂靜謐的蕭瑟美景,巨大差異不免咋舌,美不勝收的銀白雪霜世界卻也洗滌疲憊身心,使人心曠神怡。

走到聖山外圍,依舊是濃白團霧圍繞的景況,雖然視線不明至少不是欲置人於死地的灰暗霧氣,兩人可以安心自在地通過離開。

破霧而出,映入眼簾的雖也是壯闊波瀾的奇巖山景及寬廣絕妙的無垠雲空,但行經聖山內部一遭後這些景緻相較之下稍嫌平凡,缺乏引人嘖嘖稱奇的驚歎感。

也是,聖山的玄妙威能並非徒負虛名,實際體驗後更能理解。

心中存有讚嘆與景仰之心的拉佩索跟在維爾後頭準備脫離聖山霧氣範圍,然而絲棉白霧留戀不捨似地牽連著他,接著集中至其頭頂彷彿戴了一朵白雲,隨後成團霧雲上下起伏就像一隻手輕拍拉佩索頭顱,意會過來的黑巫愕然又感動地回頭看著白霧並透過朦朧的視線遠眺聖山,不自主駐足停留。

隔一段時間,當白霧雲團徐緩退回並融入聖山四周的霧氣之中,維爾才淡然說道:「走吧。」

「嗯。」

不知下次再來會是何時,但他倆都不會忘記在此地發生的種種。驚險又值得回味的短暫旅程,永難忘懷。

為了趕去見兄妹,拉佩索再度拿出飛天掃帚作為交通工具,卻發現一個巨大問題--維爾已經不是癩蝦蟆,而是比他高出近一顆頭的成年男子,實在很難像來時那般輕鬆騎掃帚飛行。

拉佩索手握掃帚看向維爾,後者雙臂環胸皺起眉頭。

「你不會想要我用走的吧?」

「欸......可以嗎?」

「想也知道不可以。」維爾一手抓住掃帚尾端,斜眼瞪視對方:「不然你跟我一起走路。」

「才不要!」

光是飛來這邊就耗費快半小時,用走的是要走到何年何月?拉佩索掙扎好一會兒決定還是兩人一起擠上掃帚,勉強飛行。

只是前胸貼後背、間不容髮的緊密距離使得拉佩索超級不自在,身後人為了避免摔下掃帚因此緊抱他的腰,下巴更順勢靠上他的肩膀。在耳邊呼出的熱氣、背後傳來的清晰心跳動靜、極度親暱的姿勢叫人沒來由呼吸急促且渾身發燙,甚至有點不知所措。

「喂!你別靠那麼緊,後退一點!」拉佩索粗聲粗氣道,維爾立刻白了他一眼。

「開什麼玩笑。你以為你的掃把有多長?我再往後一寸就掉下去。」

「明明還可以稍微往後。」

「囉嗦,安靜騎你的掃把。與其那麼多話不如趕快到目的地,一切問題就能解決。」

拉佩索不悅地撇撇嘴,卻無法否認對方的提議是目前最好的方法,只能努力忽略親密接觸帶來的奇異感受,專心致力於趕路。

很快來到兄妹所在的獵人寮,然而尚未靠近便覺得不太對勁,門前地面滿是陌生的凌亂鞋印和拖重物的痕跡,心中升起不祥預感的拉佩索立刻衝進屋裡,卻見室內空無一物,沒有變成天鵝的哥哥們、沒有妹妹、沒有織好的長袖襯衫亦無蕁麻堆。

隨後拉佩索發現被銳利磚角勾破的小片碎布,正是爾莎身穿的裙子顏色,四周亦殘留護身符上黑巫術施展過的氣息,不免令他著急萬分。

「發生什麼事情?有人在嗎?我是拉佩索,我回來了!有誰能告訴我,我的哥哥們和妹妹去哪裡了?!」

彷彿回應他的呼喚,一聲微弱的呻吟飄了出來,拉佩索趕緊尋聲查探,很快找到藏身於破草蓆後的一隻天鵝,那是傷痕累累、奄奄一息的三哥。

「三哥!振作點!」

拉佩索怎麼也想不到,只不過離開五天而已竟然演變成如此光景,心中是既充滿疑問又焦慮不已,混亂情緒導致他一時片刻不知如何是好。

維爾一手搭上拉佩索肩膀。「冷靜點。你不是有治癒藥水嗎?快拿出來。」

「啊、對!」拉佩索立刻掏出藥水然後小心翼翼倒入天鵝口中,才飲了三口渾身傷痕便痊癒,連雜亂折損的羽毛都變得白順如昔,不愧是光級巫術製作出的治癒藥水。

天鵝睜開雙眼後大力拍動雙翅,似乎也在訝異原本重傷的軀體居然瞬間好轉,簡直神跡。

接著天鵝朝拉佩索激動喊叫,明顯是想表達什麼可惜後者完全無法理解,心知肚明的天鵝於是飛出獵人寮,拉佩索和維爾見狀馬上追出去,拿出飛行掃帚緊跟天鵝之後滑翔於天際。

「是要帶我們去找被帶走的妹妹他們吧?」儘管尚不知來龍去脈,但拉佩索直覺再過不久便能知曉答案。

過一陣子天鵝下降高度,往一座氣勢雄偉的王國城池直飛而去。

「那是......巴伐亞托國。」

耳邊隱約傳來這句話,雖然被風吹散但拉佩索有聽進去。「巴伐亞托國?那是怎樣的一個國度?為什麼妹妹會在那裏?」

接二連三的問題如意料中沒獲得解答,然而拉佩索及時聽見後者呢喃自語:「這下事情變複雜了。」






(待續)



空音 發表於 2024-6-29 19:17:21

第 II 部 變化(12)

在三哥的指引帶路下,拉佩索和維爾一起從空中進入頗有規模的大國--巴伐亞托國--的國境內。

飛在前頭的天鵝不時左顧右盼,越過邊境城牆後便小心低飛,似乎擔心被人瞧見,拉佩索也噤聲並努力掩蓋氣息,不讓守城衛兵發現他們這群不速之客。

遠遠瞧見坐落於國境中央的華美壯麗皇宮,宮殿禁區左側緊鄰一片廣場,廣場後方是茂密樹林並與圍繞皇宮四周的庭園造景相連接,廣場前方則連通城內主幹道之一。現下通道兩旁擠滿許多民眾,由於衛兵維持秩序才不至於讓道路塞得水洩不通。

廣場正中間搭建一座大約三百公尺高的木造塔,塔腳堆積層疊木柴,拉佩索正疑惑其作用時發現一輛緩慢朝木塔駛近的囚車,囚車裡披頭散髮被周遭人群丟石頭叫罵的不正是他在尋找的妹妹嗎?

驚訝的拉佩索跟著三哥躲進廣場旁樹叢間的守衛視線死角處,著急發問:「到底發生什麼事?妹妹怎麼會在那裡?他們要對妹妹做什麼?」

儘管天鵝嘎嘎叫想解釋可是拉佩索完全無法理解,不禁懊惱地猛抓頭:「啊、可惡!我聽不懂!現在又不可能去找白雪公主幫忙,怎麼辦?算了,先把妹妹救出來再說!」

拉佩索說完就想動身但被維爾阻止:「等一下,別衝動。在還不清楚狀況前不要貿然行動。」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你看看那個塔,那明顯是要用做火刑,難道要等到點火時才救嗎?!」

「小聲點,別被人發現。你看你哥也是要阻止你,可見一定還有什麼內情。」

拉佩索看向三哥,誠如維爾所言,天鵝呈現出的樣態並非要推他去救人,而是擋在其腳邊並且急欲傳遞什麼資訊,只可惜拉佩索再怎麼努力依然沒辦法解讀含意。

「可惡!如果我也能跟動物語言溝通就好了!」

「那隻天鵝是在說那個女人要用黑女巫的罪名被燒死。」突然冒出精靈王的聲音,隨之出現的安杰爾一屁股坐在拉佩索頭頂上,雙臂環胸依舊不可一世的神氣模樣。

「精靈王?你怎麼會在這兒?」拉佩索的問題惹得安杰爾皺眉。

「只要有花草的地方就是我的領地,我愛去哪就去哪。」

「不是,我是說......」拉佩索邊說邊小心翼翼瞥向天鵝,知悉其意的安杰爾說道:「你這黑巫還真小心。放心啦,他講出去也沒人會信,只會當他是瘋子而已。」

天鵝立刻啼叫兩聲,拉佩索等待精靈王開口說明:「喔,這隻天鵝說他絕對不會把看到的事情說出去。」隨後看見天鵝拼命點頭附和。

「不愧是精靈王!神通廣大!可否請偉大的精靈王幫忙翻譯我哥的語言,我想知道妹妹他們究竟發生什麼事情。」拉佩索殷切懇求,被捧高的安杰爾驕傲地哼哼兩聲:「沒錯,我是偉大的精靈王。就好心再幫你這黑巫一次忙吧。」

「謝謝精靈王!」

於是在安杰爾的協助之下,拉佩索和維爾總算得知事件全貌。

原來拉佩索啟程前往聖山的隔日,突然有一幫盜賊闖入獵人寮,見屋內毫無財物但有一名年輕貌美少女頓時起了邪念,情況危急之時配戴在爾莎身上的護身符突然發出刺眼閃光,緊接著那十幾個醜惡漢子就像被巨石痛擊般甩出屋外,各個鼻青臉腫。恰巧有位王子帶著士兵追捕而來,嚇得盜賊趕緊逃竄,趕跑盜賊之後王子還留下來整整三天陪伴爾莎織衣服。

本來以為可以暫時安心,沒想到王子才離開不久又有一群士兵圍繞獵人寮,指稱接到通報這裡有黑巫女正在實行惡毒詛咒,並把遺留黑巫術痕跡的護身符殘骸作為證物,不由分說便強押爾莎離開,哥哥們雖然想救妹妹無奈力不從心,紛紛被打傷一併抓走。

為了把這件事情告知拉佩索,三哥拖著重傷的身軀躲起來,幸好在撐不下去前盼到小弟回歸,總算能夠一起解救兄妹們。

拉佩索聽完臉色鐵青,握緊拳頭激動顫抖,好一會兒才出聲:「是我......是我害的......因為我給的東西害妹妹被當成黑女巫.........是我的錯.........」

天鵝大力拍動翅膀並鳴叫,盤腿坐在拉佩索頭上的安杰爾淡然翻譯:「他說如果不是那個護身符,妹妹的清白就毀了。不是你的錯。」

「哥哥......」雖然被三哥安慰但一點兒都沒有釋懷,拉佩索隨即想到什麼似地掏出一包小皮革袋囊,捧到頭頂跟安杰爾說:「謝謝精靈王幫忙溝通,這個是小小謝禮。」

精靈王雙腳瞬間抬高又放下。「嘿?整包嗎?你這黑巫滿上道的嘛。」說完立刻從拉佩索手中接過乾糧袋,儘管表情冷酷依舊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其內心雀躍。「如果沒有其他要幫的,我就走囉。」




該不會精靈王是專程來找吃的?




維爾和拉佩索心裡同時想,但都不說破。

「精靈王請稍等,還有事想請您幫忙。」維爾及時叫住安杰爾,後者上下打量他並露出狐疑表情。

「人類要求助我?你想要我幫你什麼?」

「可不可以請精靈王借我一對翅膀。」維爾拋出石破天驚的一句話,不僅拉佩索,就連安杰爾都瞪大雙眼。

「什麼?借你翅膀?你想成為精靈嗎?」安杰爾繞著維爾軀體飛行一圈後坐回拉佩索頭頂。「若想成為精靈就必須脫離人界,從此無法與人類密切往來,因為人類身上的穢氣會害精靈變得邪惡墮落,成為妖精惡靈。而且......」精靈王瞇起雙眼審視維爾:「你也不夠格當精靈。你身上還存留邪惡黑暗的陰毒詛咒,與之前那個魔咒同源但不同種,我不可能讓邪氣之物成為精靈。」

「我不是要成為精靈。」維爾輕笑:「是暫時借用翅膀而已,一下子就好,讓我暫時擁有飛翔能力。我知道憑精靈王偉大的力量一定能辦得到。」

「呣嗯......的確是有辦法。」安杰爾沉吟一會兒,斜眼瞄維爾:「但我為什麼要幫一個人類?有什麼好處?欸、你可別打這包主意,這是黑巫給的,已經是我的東西,跟你無關。」

「那當然,我怎麼可能白白求偉大的精靈王幫忙,一定等價交換。」維爾說著從口袋撈出一枚金幣,儘管在樹蔭遮蔽下依然閃閃發光、懾人心魄,精靈王張大雙眼目不轉睛地盯住金幣,維爾見狀暗中竊笑。

傳言精靈喜愛亮晶晶之物,果然並非空穴來風。

「你......要用金幣來換?」安杰爾小心確認,維爾大方回答:「沒錯。啊,還是一枚的價值不夠?給兩枚可以嗎?」

「成交。」精靈王立刻答應,維爾眉開眼笑但拉佩索覺得他笑得很假,同時納悶自己是不是正在目睹賄賂現場?

但無論怎樣,買賣雙方賓主盡歡,精靈王開心收起金幣後拿兩顆堅果類的硬殼果種交給維爾。「這個是『翅種』,又叫做『百翅果』。顧名思義吃下以後可以長出翅膀。但是會長出什麼翅膀不知道,可能是某種鳥翅,可能是蝴蝶也可能是昆蟲,隨機的。有效時限半小時到一小時左右。」

「半小時夠了。」維爾和拉佩索好奇觀察翅種,跟一般果實無異,自然從外表也分辨不出會生成哪種翅膀。

「因為你給了兩枚金幣所以我也給你兩顆翅種,不然這翅種很珍貴的!」

「我知道。這是只有偉大的精靈王才可能辦到的事情,所以才請精靈王幫忙。謝謝。」

「哼哼,知道就好。」被捧得渾身舒爽的安杰爾得意洋洋,隨即自拉佩索頭頂飛起。「沒別的事了吧,那我要走啦。」

「非常感謝精靈王。小心慢走。」拉佩索說完安杰爾立刻消失無蹤,維爾隨即朝他伸手:「你不是有滅火石?給我吧。」

拉佩索二話不說將東西遞給對方,須臾詢問:「你要用那礦石和種子救我妹嗎?」

「對。」維爾把物品妥善收好:「你在這裡待著別動。教廷裡的祭司雖然不是巫者但也擁有識別巫者的能力,你出面會把事情搞複雜。」

「我知道。」拉佩索難得乖順接受對方提議,神情也有些低落。畢竟原本只是以防萬一護身用的東西,竟演變成妹妹與黑巫有牽扯的鐵證,叫他如何不扼腕後悔。

維爾瞄他一眼,突然伸手按壓對方頭顱,心情已經很悶的拉佩索不爽地想揮開對方的手,但在聽見維爾說的話後停止一切動作,呆愣地望向對方。

「我會把你妹救出來,別擔心。」儘管維爾面無表情,但輕拍頭的手卻無比溫柔。「現在這情況或許不是你造成的,應該是別的原因。」

「別的原因?什麼意思?」拉佩索詢問但沒得到解答,對方只是再拍頭幾下後移離手,拉佩索趕緊再問:「你要一個人行動嗎?那邊好多士兵,你獨自一人沒問題?」

「這個嘛......」維爾眼角瞥見不遠處的樹叢有動機,嘴唇立刻揚起。「或許不是獨自一人。」

拉佩索來不及問清對方意思,便見維爾風也似地從旁邊疾衝而去同時拔劍砍向蠢動的草叢堆,沒想到草叢後也瞬間伸出一把劍相抵,一名身穿騎士或軍人正裝的男子與維爾對峙後驚愕道:「維爾?你怎麼在這裡?」

「我才想問呢,奧列格伊萬。」維爾笑著收回劍:「你躲在這裡,是打算劫囚嗎?」

「他是誰?你們認識?為什麼他要劫囚?」趕到兩人身邊的拉佩索連番發問。

「他是這個巴伐亞托國的第一王子,奧列格伊萬.卡夏.弗利亞。」維爾介紹時和奧列格伊萬同時將劍收鞘,後者手放胸前禮貌性行禮後問維爾:「這位是?」

「他是囚車上那位少女的哥哥。」

奧列格伊萬雙眼瞪大,有些激動。「你是爾莎姑娘的......啊、還有那隻天鵝。」

天鵝叫了幾聲,拉佩索莫名理解三哥想表達的:「他就是那位趕跑盜賊的王子?」天鵝點頭,拉佩索急問:「王子殿下,我妹她真的不是黑女巫,求您釋放她!要抓就抓我吧!」

「我知道她不是。」奧列格伊萬皺眉回答。

「那為什麼--!」

維爾抓住拉佩索肩膀要對方冷靜。「我猜,應該是那個大祭長的陰謀?」

拉佩索困惑地看著維爾,奧列格伊萬嘆口氣道:「我來解釋說明。」




巴伐亞托國可說是以宗教立國。




相傳古早時代,蓋亞歐提女神駕著七隻白鳥降臨這片荒草不生的大地,因憐憫生活在此地困苦的人們於是施展神力,把土地改造成肥沃適宜人生存的舒適環境並教導如何農耕畜牧,甚而創建曆法及法律規矩,待一切步上軌道後便帶著潔白聖鳥回歸天庭。

為了感念女神恩德,眾人花費數年時間矗立一座高約五十呎的巨型女神像,接著圍繞神像周遭陸續建設王宮、建築物、街道、基礎設施、......漸次造就巴伐亞托國的成立,也同時創建負責祀奉與傳遞女神意旨的蓋亞歐提女神教。因此這個國家的人民相當熱衷於女神教相關事務,遵奉教義,連帶讓教廷人員的聲望權威順勢高漲。

「那座就是蓋亞歐提女神像。」奧列格伊萬指向火刑台後方位置,在廣場高塔與王宮之間的庭院造景林木圍繞中聳立一座巨大女神像,莊嚴肅穆的外觀叫人不由自主萌發戒慎恐懼之心。

「疑似犯罪者都會被帶到女神像面前,由大祭長主導審判儀式。假如神像搖頭代表有罪,點頭則代表無罪。」奧列格伊萬頓一下後艱難開口:「爾莎姑娘的審判結果是搖頭,有罪。」

「怎麼可能!騙--!」拉佩索還未喊完就被維爾摀住嘴巴,手勁緊到完全出不了聲。

「安靜點,要害我們被發現嗎?」

「唔!唔!」儘管不斷掙扎卻怎麼也掙脫不出維爾的箝制,氣極的拉佩索只能狠瞪對方,但後者忽視他殺人似的瞪視、對奧列格伊萬說道:「繼續講吧。」

「呃、嗯......」奧列格伊萬疑惑地瞟了眼扭在一起的兩個人,再度開口:「其實原本沒有這個審判儀式。在以前由皇室負責統管人民生活大小事,像是確保糧食充足、稅法制定、法律懲戒、外交軍事作業等,教廷則是負責人民心靈寄託,偶爾舉辦祭祀慶典,祝願國運昌隆、人民安泰。但漸漸地,宗教影響力擴大到幾乎凌駕皇權,許多事務和政法推行變成必須經過教廷同意,有背書後人民才願意採納。」

拉佩索忍不住皺眉但沒有任何表示,維爾瞥了拉佩索一眼後把一直捂住對方嘴巴的手移開。

「這樣的狀況越來越嚴重,皇室與教廷之間關係也開始變得很微妙,然後那個男人--就是那邊那個穿白袍、戴高頂冠的,他是大祭長阿爾謝尼。自從他當上大祭長之後,情況整個完全變調。」

拉佩索、維爾和天鵝同時順著奧列格伊萬指引的方向看去,在高塔附近有群人身穿繡有細緻金邊的潔白長袍,大部分頭戴相同款式設計的金邊帽兜,有幾名戴筒狀聖帽,其中唯有一人頂著繡工及裝飾相當精美又高出一等的花苞型禮冠,非常引人注目。

名為阿爾謝尼的大祭長立於戴筒狀聖帽的祭司前方,手持一根精雕細琢的法杖,修剪過的白鬍長至鎖骨,威嚴尊榮的神態不說還以為是這個國家的國王。

在拉佩索等人尚在觀察大祭長時,奧列格伊萬持續說明:「阿爾謝尼當上大祭長後不久,有一天突然自稱獲得蓋亞歐提女神的神諭,說女神有感於近年來民生蕭條、人心不古、盜匪猖獗,於是特地指示他進行整頓。那段時間剛好是旱災時期,長期缺水導致糧食和水源極度缺乏,皇室雖然努力安撫與救災但成效有限,許多人因此餓死當然也有人餓到受不了而走上偷盜一途。」

「女神教就因此趁虛而入?」維爾半問半敘述,奧列格伊萬點頭回應。

「當然不是所有人馬上就信他,但阿爾謝尼宣稱可以展現他代理女神所獲得的力量,接著就在眾多民眾聚集的大廣場揮動法杖,大聲詢問女神像是否賜與他代理女神審理萬物的能力,結果......女神像緩緩點了頭。」

當時廣場上所有人親眼目睹這一幕,驚愕萬分。先是全場靜默,隨即爆出響徹雲霄的歡呼聲同時完全接受阿爾謝尼是女神代理人的這個決定。從那時起宮廷王權急速衰退,取而代之的教廷神權瞬間高漲,從相互扶持演變成緊張對峙的局面。

「聽起來好奇怪。」聆聽王子描述的過程中拉佩索始終雙眉緊鎖。「怎麼那麼巧在他當上大祭長後就突然獲得神諭?除了女神像外還有什麼其他的神蹟嗎?」

奧列格伊萬搖頭。「沒有,就只有能夠從女神像身上得出女神同意還是不同意這樣的『神諭傳達者』能力而已,但光這樣就足夠讓大部分信仰追隨者深信不疑。」

「感覺女神像一定被動什麼手腳。」拉佩索直言不諱,這種話在極度信仰者耳裡簡直大逆不道,但奧列格伊萬僅是靜默一會兒後沉重點頭。

「我也是這麼認為。為了找尋證據,我曾經暗中派人混進教廷查探,也的確找到女神像內隱藏機關的情報。只是後來那個人突然消失無蹤,沒有人證、物證,沒有辦法進行舉發。」

「被解決掉了吧。」雙臂環胸的維爾說:「如果被發現教廷竟然用詭計假借女神的名義瞞騙大眾,一定會被虔誠信仰女神教的人民唾棄,從此皇權與神權氣勢又會翻轉過來,甚至被取代納管。」

「祀奉神明的人居然做出這種壞事,這是褻瀆神明吧。」拉佩索義憤填膺,相較之下維爾的態度淡然無波:「假借上帝之名,做著醜陋骯髒事情的人不在少數。」接著維爾看向奧列格伊萬:「你不是還因為這件事情被教廷盯上?他們知道你在查探,開始計畫要除掉你。」

奧列格伊萬沒回應等同默認,拉佩索瞪大雙眼:「什麼?他們也太囂張了,連王子都想對付?啊......」

腦袋瞬轉過先前對話的蛛絲馬跡,拉佩索緊盯奧列格伊萬好一會兒後試探問:「王子你喜歡我妹妹嗎?我妹會被抓難道是因為......?」

微紅的臉龐證明拉佩索的想法,奧列格伊萬舉起手臂遮住半臉:「對不起,是我太大意,沒料到爾莎姑娘會成為教廷的目標。她會被審判、被推上火刑塔,都是因為受我牽連。」

這下子拉佩索總算知道維爾那句「這情況或許不是你造成」由來為何。

「不是王子你的錯,都是那些歹毒的人做的壞事,你沒必要自責。」

維爾接口:「他們知道奧列格伊萬絕對不會撒手不管,等到他出面救人就可以給他冠上勾結黑巫、親近惡魔之類的罪狀。在這個被宗教綁架的國度裡,就算王子因此被放逐國王也不敢多說什麼。」

「即便這樣我也還是要救,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無辜的人因我受難。」奧列格伊萬態度堅決,拉佩索立即反對:「不可以,這樣只會讓他們奸計得逞。」

「那該怎麼辦?難道眼睜睜看著令妹上火刑塔嗎?」

「我--」拉佩索倏地噤聲,只因他警覺暴露自己的黑巫身分會讓整件事變得更糟,正處於慌張失措的狀態時聽見維爾沉穩的聲音:「我記得你提過私下偷偷訓練一支武裝兵,沒有編列在國家軍力內。」

被問的奧列格伊萬愣一下後回答:「沒錯。」

「規模如何?」

「已經可以應付守護女神像的聖騎士團。」奧列格伊萬微蹙眉:「我知道你在盤算什麼,但光對付聖騎士團是沒有用的,只要阿爾謝尼獲知消息他可以立即召集附近軍隊趕來支援,我們沒有那麼強大的戰力可以抵抗。本來是想再過兩、三年,等人數更多後才開始行動......」

瞥見拉佩索傻愣表情的奧列格伊萬輕咳幾聲後解釋:「蓋亞歐提女神像周圍駐紮一支訓練精良的特殊兵力,稱為『聖騎士團』,顧名思義就是專門保護女神像的騎士團,隸屬於教廷之下。表面上是保護女神像,其實也是避免女神像的秘密被外人得知。」

「那麼調動軍隊又是怎麼回事?」

奧列格伊萬聞言嘆了好大一口氣,與先前優雅舉止大相逕庭的舉動完全表達其深切無奈。「好幾年前,父皇賜與教廷調動軍力權,所以大祭長可以跟國王一樣任意調集軍隊。」

「啥?為什麼?」

「因為父皇也曾經是女神教的狂熱者。覺得國家軍團冠上『神聖』二字很榮耀。」似乎覺得說出來太羞恥,奧列格伊萬不由自主扶住額頭。

「太蠢了吧.........」拉佩索不假思索冒出心中所想,王子沒生氣反而同意:「父皇他其實也很後悔......」




後悔有什麼用?!




拉佩索覺得這句話說出口好像會讓王子更難堪,於是及時收聲並詢問另一位王子:「那現在該怎麼辦?」

維爾再問奧列格伊萬:「他妹妹身邊應該還有幾隻天鵝,和幾件蕁麻織成的衣服,你知道在哪裡?」

聽見維爾問題的拉佩索這才驚覺,滿腦子都是如何解救妹妹的他居然忘記其他兄長的安危,不免心中痛罵自己。

幸好得到的是好消息。

「爾莎姑娘身邊的天鵝,在姑娘要被硬拉走時拼命阻擋,結果被教廷衛兵重傷,幸好我及時趕到有成功救回牠們,也保住了差點要被燒掉的衣服。就藏在那附近。」

「那好,快帶我們過去。要想救出他妹妹也需要這些天鵝幫忙。」

奧列格伊萬聞言沒有多問什麼,立刻旋身帶領拉佩索、維爾和天鵝往廣場反方向的路走離。或許是知道事態緊急不容許耽擱一分一秒,也或許是體認稍晚就能得知對方的計畫。

跟在維爾身後的拉佩索凝視對方意外寬闊有力的背部,儘管現在情況危急且他還找不出解救妹妹的辦法,但不知為何並沒有剛開始那般驚慌,反而莫名鎮定。




這股安穩又沉靜的力量從何而來?




既陌生,又感到熟悉。

那是種暖入心坎裡的穩定安心。帶來無比的勇氣與能量。

莫名地相信,無論怎樣的難關都能安然度過。






(待續)



空音 發表於 2024-7-6 21:28:03

第 II 部 變化(13)

行走一段距離後拉佩索忍不住詢問奧列格伊萬:「王子,想請教一個問題。」

「請說?」

「我妹她......無法講話,不停織衣,身邊還有天鵝圍繞,老實說會被當作女巫也不奇怪。王子你不會懷疑嗎?」

奧列格伊萬詫異地看了拉佩索一眼,隨即露出溫和笑容。「你說得沒錯,爾莎姑娘的行為舉止在別人眼中的確非常怪異。我一開始也懷疑她是不是在謀劃什麼,就近距離觀察她,但發現除了織衣服外就是摸摸天鵝休息,沒有什麼特殊舉動。再加上她織的東西和用到的材料都很特別,雙手傷痕累累。所以我在猜,她應該是為了解除什麼詛咒才這麼做的吧。」

拉佩索訝異的表情落入奧列格伊萬眼底,後者瞇眼笑:「看來我猜對了。爾莎姑娘應該是為了破解天鵝的詛咒而織衣服,因為我算過衣服件數,包含正在織的那件,跟一直待在姑娘身邊的天鵝數量一致。或許,連無法言語都是解咒的條件?」

「但是,那個黑魔法--」

「喔?你指那個擊退盜賊的巫術嗎?我也有去研究那個發動巫力的東西,看起來是一種保護裝置,類似護身符的性質。」奧列格伊萬補充:「我小時候有學過一點點符文,所以多少了解一些。如果爾莎姑娘是黑女巫,她根本不需要這種東西,可見是有人給她防身用。爾莎姑娘為了解除天鵝身上的魔咒,就算因此無法為自己辯護也堅持不開口,真的是很堅強、很勇敢的女子。」

拉佩索仔細觀察奧列格伊萬的舉止模樣,若有所思的神情、嘴角泛起微甜沉醉的笑意、面頰與耳根隱約浮起紅潮,都那麼地叫人熟悉。

拉佩索曾經多次看過類似的表情,像是小美人魚艾莉兒談起真心愛她的莫頓王子時,像白雪公主跟白馬王子手牽手在林園中散步時,像拇指姑娘愛慕地望向大顯神威的精靈王之時、......滿心滿眼都由一個人佔據,為對方癡迷、被對方牽動起情緒。即便拉佩索不曾有過類似體驗,但他們散發出的愛戀氛圍仍舊使其分享到一絲絲幸福的甜蜜喜樂,既為他們開心又不免有些羨慕。

「你......真的很喜歡我妹耶。」拉佩索不由得讚歎:「觀察分析得這麼仔細,你一定思考很久,到處尋找可能除罪的線索吧。」

雖然拉佩索純粹讚美王子並沒其他意思,但後者馬上紅起臉,害羞結巴:「沒......沒有......我、我只是......不想要冤枉好人.........這樣而已......」

這時維爾突然一掌劈在拉佩索頭頂。「別戲弄奧列格伊萬。他很單純。」

「啥?」雙手摀頭的拉佩索狠瞪維爾:「哪有戲弄?我只是說出心裡的話。」

「那就是在戲弄。」

「哪裡呀?我不懂!」

「果然是小笨蛋。」

「變笨也是你打的!」剛剛居然還覺得對方穩重可靠,把感動還來!

「那個......到了,就在那邊。」奧列格伊萬的聲音成功止住另外二人沒營養的爭吵。

他們走到一座廢棄的小型工寮,奧列格伊萬輕聲「布穀」叫幾次後出現細微回應,沒多久便看見頹圮的建物體中冒出幾顆天鵝頭伸頸探察,發現是拉佩索他們後立刻開心地或飛或跳奔馳而出。

「我跟他們說會用布穀聲做暗號,沒聽到這暗號無論誰靠近都要躲好。」奧列格伊萬解釋,拉佩索稱讚:「王子你好細心。謝謝救我的哥--啊。」

說漏嘴的拉佩索趕緊摀口,隨即想到對方都猜出來了,也就尷尬地笑了笑後迎接兄長。

看得出來奧列格伊萬曾經幫天鵝緊急治療,雖然傷勢不輕至少不會致命,拉佩索趕緊拿出治癒藥水給每隻天鵝飲用,很快地各個恢復回原先毛色亮白、展翅有力的神氣樣貌。三哥與其他兄弟高興齊鳴,祝賀再度平安相聚。

「維爾,說說你的計劃吧?」奧列格伊萬詢問,拉佩索及天鵝們同時望向雙臂抱胸的維爾,後者先對奧列格伊萬指示:「你馬上帶領你的私有兵去對付聖騎士團,盡快把女神像攻佔下來,我會去引開那個大祭長注意。你需要多久時間?」

奧列格伊萬思索一會兒。「半小時......不、二十分鐘應該可以。二十分鐘以內。」

「好,二十分鐘夠了。攻佔成功給我一個信號。」

「沒問題,那就麻煩你了,小心點。我現在就去召集準備。」頓一下後小聲道:「請保護好爾莎姑娘。」

維爾微微一笑。「我會的。」點頭後奧列格伊萬立即轉身離開,拉佩索見他倆互動對話默契十足,猜測可能是多年好友甚至戰友,才能如此信賴彼此,兀自猜想時維爾轉向天鵝群吩咐:「你們帶著織好的衣服和蕁麻材料去保護你們的妹妹,想辦法讓她織完剩下的部分、解除魔咒,這樣她才能開口為自己辯護。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別驚慌,顧好你們自己和妹妹就好,剩下的我來處理。」

天鵝們點頭應允,紛紛進入工寮內叼出編織好的衣物並合作揹起蕁麻小堆,這時維爾看向拉佩索,尚未開口後者便搶先出聲:「我知道,我會好好躲著,藏匿好氣息。不要輕舉妄動。」

雖然非常不甘心,深感空有巫力但在目前的狀況下什麼都不能做、只會扯後腿的自己很沒用,但為了拯救妹妹,無論要拉佩索怎樣忍耐他都一定會照辦。

維爾一掌壓在拉佩索頭頂,剛開始只是按著,隨即搓揉起拉佩索那許久未修理的偏長髮絲。或許是心情低落的關係,拉佩索罕見地沒有反抗,任由對方隨意撫弄頭髮。

「你放心,我絕對會把你妹妹救出來。」維爾的聲音平和安穩,彷彿在哄小孩子般輕柔。「我保證。」

拉佩索呆愣地看向對方,過了好一會兒點點頭,維爾於是輕拍他頭顱兩下後轉身離開。凝視維爾背影的拉佩索不由自主撫摸對方剛才碰觸過的地方,莫名覺得沒那麼委屈了。




火刑執行時刻到來。




行刑士兵粗魯地將爾莎從囚車拉下後連扯帶拖地趕上火刑塔,行進間四周民眾鼓譟叫罵她是邪惡巫婆甚至丟擲石頭、泥巴或垃圾,導致原本細緻白嫩的皮膚滿是髒污與大小不一傷痕。

爾莎非常難受,但並非因為她所遭受到的不公平與折磨,而是滿腦子想著明明只剩下一件衣裳,都快要編織完成可以解救哥哥們脫離詛咒,難道就此前功盡棄嗎?

不甘心哪。

如果她不在了還有誰能拯救哥哥們?而且一切都還要重頭開始,哥哥們該是多麼失望難過?

不、不行,她絕不能死在這裡!她要趕緊逃跑,一定要逃!

當爾莎被帶到火刑塔頂端,她立刻趁士兵不注意撞了過去,好不容易撞開一條路奔至塔頂邊緣準備一躍而下時被人抓住頭髮硬扯回來,趴倒在地無助地睜眼看著指向自己的數把亮晃晃尖銳刺刀,一名士兵兇惡吼道:「臭女巫還想逃!把妳的腳砍斷看妳怎麼跑!」

吼完所有刀一起朝爾莎身上刺過去,她只能緊閉上眼無聲流淚。

說時遲那時快,六隻天鵝疾衝高塔,展開潔白有力的雙翅攻擊塔上士兵,突發狀況嚇得士兵們一時之間只能反射性地往天空亂揮長槍,並被逼著節節後退。當有士兵不小心跌落高塔發出慘叫聲,其餘人才回神過來準備回擊,畢竟再鈍的刀劍都不可能輸給手無寸鐵的鳥類。

然而他們的對手不僅是天鵝而已。

就在士兵們同時握刀砍向天鵝群和爾莎之時,驀地冒出一個矯捷身影持劍反朝他們衝殺而去,儘管士兵擁有人數上絕對優勢卻不敵該名人士的靈巧身手與俐落劍法,不到一眨眼時間紛紛被趕下塔頂,或跌或摔狼狽至極。

維爾清空塔頂上的士兵後來到餘悸猶存的爾莎身邊,低聲快速囑咐:「趕快織好衣服,這樣才能為妳自己辯白。妳哥哥們都會陪著妳,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必擔心,我一定會保護你們。」

儘管身軀不由自主顫抖著,但爾莎馬上強打起精神並堅決地點頭回應,隨即從天鵝那兒拿取織到一半的衣裳以及蕁麻材料,開始動手接續編織,天鵝們也圍繞身邊守護著她。

「哪裡來的狂妄之徒!居然幫助邪惡女巫!視為同罪!快抓住他們!」教廷祭司同聲譴責,數名衛兵再度登上往塔頂的階梯,但都被維爾阻擋在半途。

一把劍技巧地卡住數支槍,維爾使勁將槍桿抬起後猛力踢腿,被破壞平衡的兵士立即像崩落山谷的大小石塊般翻滾回地面。追擊的維爾跟著躍下高塔,途中悄悄將滅火石放進塔底的柴堆裡,隨後以一擋百之勢驅離士兵群,手握寶劍氣勢凌人地站在唯一可攀上塔頂的階梯前方。

「你、你是什麼人!」站在大祭長身邊的祭司大聲質問,維爾則慢條斯理地將瀏海梳至腦後:「我還想問你們是誰呢,怎麼可以那麼多人對一位姑娘家使用暴力?」

「無禮!你眼前的可是大祭長阿爾謝尼大人,那個女的是黑女巫正要接受制裁!勸你立刻離開,我們可以不追究你的罪過!」

「黑女巫?看起來不像啊。」維爾裝模作樣地望向塔頂後再扶著下巴轉向教廷人士:「你們哪來的證據說她是黑女巫?」

「有人通報被那女巫用詭異物品襲擊,傷勢嚴重,現場也遺留黑巫術的痕跡!」

這倒是事實,不過......

維爾直視說話的祭司:「你沒有把全部的事實說出來。」

「什麼?」

「事實上是有一幫盜匪想要欺負這個女孩,女孩慌張之下拿東西反擊,沒想到剛好拿到黑巫術施法過的物品,擊退了盜匪。」維爾攤開雙臂朗誦似地散播道:「教廷抓到幾名逃跑的盜匪,得知這件事情,於是就把女孩抓起來以黑巫女的名義行刑。我說的對嗎?」

「胡、胡說!一派胡言!」

「不然把人證和物證拿出來啊。」維爾的話堵住祭司的口。「怎麼?沒物證就算了連人證都沒有嗎?也對,那群人是眾所周知的強盜,壞事做盡,僅憑這些人的說詞就將少女定罪,天理難容哪。」

「你不要胡說八道!如果她是冤枉的為什麼不為自己辯白?她完全沒說話就是默認罪行!」

「人家說不定是天生啞巴或是受詛咒無法講話呢。」維爾直勾勾地看著祭司,後者不由自主撇開視線。「而且教廷有給她證明無辜的機會嗎?一般來說從定罪到執行至少要幾週到幾個月的時間,但從你們把她抓起來到今天執行火刑卻不到幾天。為什麼要這麼急?是她真的罪無可赦還是.........有什麼計劃非要她立刻行刑?」

維爾的言論在周遭觀刑的群眾間造成不小波瀾,人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隱約聽見贊同與不解的聲音。

「你--!」祭司還想說什麼,被大祭長伸手阻攔。阿爾謝尼與維爾對視,銳利的目光彷彿能看透心靈深處,叫人渾身不自在,然而維爾笑容以對,絲毫不受影響。

「你是誰?」阿爾謝尼的語氣冰冷酷寒,和他濟世救人的大祭長身分大相逕庭。

「我?」維爾舉起寶劍指向藍天:「我是奉女神之命前來拯救無辜少女的使臣。」

此話一出四周譁然,大祭長面色難看,祭司更是氣急敗壞指著維爾:「瞎說什麼!你這個妖言惑眾、褻瀆女神的邪惡之徒,果然跟那個黑女巫同夥!快抓住他一起處刑!」

「我是不是胡說,看那群天鵝就知道。」三兩下把衛兵的攻擊化解,與士兵們相隔一段距離對峙的維爾吶喊:「白鳥是傳遞天意的聖鳥,是上天使者,天鵝更是蓋亞歐提女神身邊的聖鳥之一。你不會說忘記這件事吧!」

蓋亞歐提女神駕著七隻白鳥降臨這片荒草不生的大地,施展神力改善土壤、增加水源,拯救生活於此地水深火熱的人們,是人民的救命天神。從小耳熟能詳的神話傳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自然也對於七隻聖潔白鳥--天鵝、鷺鷥、白鶴、白鳳頭鸚鵡、雪鸌、聖䴉、雪雁--清楚透徹。

圍在爾莎身邊的六隻天鵝猶如呼應般齊聲啼鳴,響亮叫聲穿透雲霄予人上達天聽之感,震撼高塔底下群眾,有幾人甚至雙手合十默默禱拜。

維爾趁勝追擊:「聖鳥有可能保護狡詐狠毒的黑巫嗎?如果那女的真的是邪惡女巫,有可能這麼輕易地被你們抓住,任由你們謾罵也不還口、不出手?人心難測但動物單純,光看天鵝的行動就知道誰是無辜、誰圖謀不軌!」

阿爾謝尼把法杖重重捶地,以不容他人質疑的威嚴氣勢震懾眾人,瞬間平息群眾的嘈雜聲響,不愧是當今擁有最高權勢的大祭長。「蓋亞歐提女神親自審判那女人有罪,偉大的神諭不容許你這種異教徒汙衊。」

「喔?要不現在再來問一次?看女神是否真的降罪?」

「哼,愚蠢,再問幾次都--」

「這次不要拿您的法杖。」維爾直指阿爾謝尼,清楚看見後者的眉毛顫動了下。「用您的神力請女神降下諭旨,看女神是否真的認為那女孩是十惡不赦的黑女巫。大祭長是女神的代言人,應該可以辦得到吧。」

阿爾謝尼紋風不動、面無表情,手指卻緊緊抓住法杖頂端,細微動作沒躲過維爾的眼睛,王子微笑道:「怎麼?有什麼困難?難道沒有法杖就不能請求女神的神諭嗎?還是......沒了法杖就不能控制女神像的機關?」

最後一句話觸動阿爾謝尼情緒,始終維持冷靜淡然態度的他激動下令:「不吭聲就得寸進尺!汙辱我事小,汙辱女神像視同汙衊神聖偉大的蓋亞歐提女神,絕不能容許!抓住驅離那個異教徒!還有那個黑女巫即刻行刑!」

原本站一段距離警戒著的士兵立即衝向維爾,儘管無法輕易壓制後者至少能侷限其行動範圍,當維爾正忙於應付士兵時倏忽竄出嚴酷命令:「放火!處刑!」

隨後便見數根火把扔至高塔下方的柴堆中,頃刻燃起炙熱烈焰。

塔頂的天鵝見狀相當焦急,甚至打算飛下去用翅膀撲滅火勢,然而他們同時想起維爾嚴正叮囑過無論發生何事都不可以離開爾莎身邊,只得按捺住慌張情緒緊盯不斷增強的火焰。

柴火燒得劈啪作響、火花四散,滾燙熱氣叫人難以靠近更遑論救火,眼見高塔柱腳遭受熊熊焰火焚燒,隨時都有坍塌可能,到時候塔頂的一切也將墬入火海、燃燒殆盡。

突然間從火焰中心處冒出刺眼白光,白色光芒將烈焰全數包圍後發出輕巧可愛「啵」的聲響,原本猖狂竄燒的灼烈火舌霎時變為一朵朵艷紅嬌嫩的玫瑰花,焦黑木材亦長出翠綠新芽,在微風吹拂中飄散出濃郁誘人的芳香。

民眾與教廷成員及兵士皆愕然呆住,不敢相信眼前所見,即便士兵很快回過神來繼續投擲火把,也都化為增添玫瑰數量之舉,維爾暗中勾起唇角低喃:「這滅火方式還真是浪漫。」

拉佩索將滅火石交給維爾時一併告知啟動咒語和時效限制,這些資訊皆以歐耳符文刻印在礦石上。即便同樣是滅火石,每顆的啟用符文與作用方式都有差異,能作用的時間長短也不同,一般來說跟石頭的重量及質量成正比,當然也有少數例外。

躲在草叢堆裡觀望的拉佩索不自禁鬆了口氣,目前為止的發展尚且在掌控之中,只要再撐一下子,等爾莎織好衣服或是奧列格伊萬王子擊敗聖騎士團--

不遠處傳來響亮馬蹄聲同時揚起重重塵土,教廷成員不知何時召來駐紮附近的軍隊,打算靠優勢人力殲滅難纏「惡鬼」。

眼見即將被上百名駕馬軍士團團包圍,維爾不疾不徐拿出精靈王給的翅種放到嘴邊。

「祝我好運。」

語畢立刻將果實丟進口中,咬破外殼並吞下果仁,剎那間軍團已經把維爾困在據稱插翅也難飛的天羅地網包圍陣式裡,刀鎗交織幾乎遮蔽天空,在領兵者一聲令下同時朝維爾猛力穿刺。

雙手握拳,緊盯事態發展的拉佩索低喃著:「出來吧。」語音尚落,軍隊包圍網中心噴射出璀璨金光,同時間圍成一團的士兵和馬匹被不知名的力量彈開數公尺遠,倒坐在地驚駭仰望飄浮起來的彩亮球體。

球體升至半空中停留並從底端開始溶解剝離,流瀉出彷若晶光瀑布般耀眼景致,令人不由自主屏息讚嘆。人們目不轉睛盯著逐漸消退的球體中隱約顯現帶有翅膀的身形輪廓,當人物外表越來越清晰,目睹的群眾、士兵以及教廷人士的眼睛和嘴巴也跟著越張越大,面容表情皆是不可置信。

「那個是......!」躲在草叢裡的拉佩索同樣目瞪口呆,沒想到安杰爾又突然現身並且一屁股坐在他頭頂,語氣極度興奮:「嘿!居然是六翼天使翅!第一次看到生出天使翅!這可是極其稀有、是傳說等級的翅膀!沒想到百翅果竟然真的能生成天使翅!而且還是六翼!哇、那個人類太好運!」

「精靈王?」

「我要趕快回去告訴瑪雅,可惜她沒辦法親眼目睹,以後應該也不會再有這種機會。我居然親眼看到了!不得了!」安杰爾逕自說完「咻」一下不見蹤影,留下傻眼的拉佩索。

「到底是來做啥的......?」

隔一會兒拉佩索將視線重新移回展翅停留空中的維爾,天使的翅膀蓬鬆潔白,散發出神聖光芒,再加上王子與生俱來的王室威嚴氣場,更使其整個人態勢非凡,叫人崇敬之心油然而生。事實上也的確有多位民眾雙手合十不停念祝禱詞,甚至有人激動得身體直打顫。

阿爾謝尼不自禁後退一步,呢喃自語:「這......怎麼可能.........」

他身邊的祭司突然指著維爾大吼:「啊、我想起來你是誰!難怪覺得面熟!你是擁有『被玫瑰詛咒的王子』稱號的奧布里斯國第一王子!」

維爾的眼神一凜,羽翅也倏地搧動了下,除此之外沒有太大反應,阿爾謝尼則收起驚異表情轉而露出得意笑容:「原來是那位擁有惡魔路西法之名的王子哪。被上帝驅除的墮落天使,還忘不了當大天使長的輝煌時刻因此偽造出天使翅膀嗎?或是打算再度發動天使戰爭,毀滅世界?」

毫不遮掩的輕蔑嘲諷經由刻意放大的音量傳達四方,然而大祭長不僅沒瞧見維爾出現一絲半點窘迫甚或慍怒神情,反而瞪眼目視一張眉眼帶笑的愉悅面容。

「我有幸獲得天使羽翅,這是上天的恩賜,是祂准予我剷除誣衊神意惡徒的證明。」維爾說得實在,但阿爾謝尼想當然耳嗤之以鼻:「邪惡之徒就是身為墮天使、墜落九個晨昏後陷入煉獄的你。辜負聖恩,妄想奪權,終致萬劫不復。」

「罪惡的究竟是直接挑戰上帝聖子的熾天使,還是掩藏真實面貌、假借女神意旨濫殺無辜的偽君子?」維爾持劍指向大祭長,唇角微揚但毫無笑意。「真正妄想奪權的是誰?我們可以來好好探究一下。」

「就算您貴為王子,也不能隨意到我國放肆撒野!汙衊我聖潔偉大蓋亞歐提女神!」阿爾謝尼握住法杖朝半空一掃,大聲飭令:「污辱聖主者絕不寬待,把這幫人等全部抓起來處以極刑!」

士兵們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對於天使的敬畏使他們半晌無法有任何動作,大祭長將法杖重重地往地面敲擊,疾言厲色斥責:「你們打算背棄蓋亞歐提女神嗎?應該知道這樣會有什麼下場!對女神不敬視作異教徒,一律處刑!」

恫嚇字句產生效果,士兵趕緊提起鬥志往維爾衝殺而去,接著阿爾謝尼轉向一般群眾怒喝:「不准膜拜假冒天使名義的惡魔!你們唯一的真主是蓋亞歐提女神!存有二心者都將接受教廷審判!」

原本朝天使雙手合十的人們趕緊放下手並低垂頭,深怕與大祭長對視會惹禍上身,部分人暗中緊握拳頭敢怒不敢言。

自從教廷掌握大權後實行許多高壓政策,質疑反抗者便被抓起來審判並且馬上行刑,甚至親近的人亦會因此牽連受害,導致人心惶惶卻也只能緘默自保,即便懷疑教廷的正當性也無人敢當出頭糾舉的前鋒,畢竟連皇室都奈何不了教廷,他們這些小老百姓又有何力量對抗?

上百名兵力再度包圍維爾,然而掌握制空權的維爾擁有極佳優勢。優美神聖的天使形體搭配帥氣漂亮的凌厲劍法,不僅震撼壓制軍人將士,也讓躲在草叢裡窺視的拉佩索為其劍術深深著迷。

沒有絲毫拖沓多餘的動作,行雲流水、猶如舞動般輕盈灑脫的步伐與揮劍姿態,活脫脫就是傳說中上帝座前曾經最美、最有權柄、力量僅在創世神之下的破曉晨星大天使長,用那熾烈焰火將世間罪惡焚燒殆盡,在黑夜之中迎來光明。

眼見軍隊無法憑藉人數挫敗對手,阿爾謝尼立刻吩咐身旁人:「叫弓弩隊過來!」

祭司嚇一大跳,連忙確認:「要用弓弩隊嗎?這裡人潮太多不太好吧?會傷及平民--」

「這是為了守護蓋亞歐提女神的名譽、為了驅魔必要的犧牲!為女神奉獻自己生命應該要覺得光榮!」

「這......」

「去!你忘記自己身為祭司的職責了嗎?你不夠格繼續擔當祀奉女神的職務!剝奪祭司資格,聽候審判!」

「不不不!大祭長我沒有反叛的意思!我、我馬上去召弓弩隊!」

慌張的祭司跑離時差點跌跤,阿爾謝尼狠狠瞪視祭司匆忙的背影後再剮過其他教廷成員,每個人都立刻垂頭不敢多話,深怕下一個遭殃的便是自己。隨後大祭長望向飛在空中與軍隊對戰的那個身影,目露凶光,齜牙咧嘴不停低喃:「誰都不能撼動我的地位......誰都不能挑戰我的權力......誰都不能.........」

當年還是祭司的阿爾謝尼無意間撞見大王子及二王子私下商討削減教廷權力並且納入皇室管轄的策略,即將接任大祭長一職的他訝異萬分,隨即於體內燃起熾烈的憤恨火焰。

這群蔑視教廷的無知人們。妄想貶低象徵女神代言的象徵。不可原諒。

於是阿爾謝尼極力慫恿大祭長實行女神像改造計畫,為了鞏固教廷的權威,大祭長和一些高層人員當然同意並且開始暗中實行,終於在阿爾謝尼擔當大祭長前夕準備好一切,之後也順利按照計畫執行。從此教廷凌駕皇室,再無人能夠輕易撼動教廷。

他為了攀上最高權位付出多少心血,怎麼可能如此簡單拱手讓出?想都不要想!

高塔上的天鵝率先發現不對勁立刻拍翅大叫警告,飛在高處擁有絕佳視野的維爾循聲望去後不自禁皺眉並「嘖」了聲,沒想到那個大祭長為了權位如此瘋狂,視人命如草芥,還敢自詡為愛民如子的女神代言人?完全德不配位。

眼見大型弓弩設備在不遠處即將架設完成,那樣的規模數量絕對會造成重大傷亡,這也是奧列格伊萬如此小心謹慎、沒萬全準備不敢輕舉妄動的最大原因。維爾使勁以劍氣將周遭將士掃退後大吼:「不想死的別追來,就近找掩蔽!」

搞不清楚狀況的士兵還想追擊,後排兵士察覺弓弩戰車的存在後緊張大喊:「是弓弩隊,他們要往這邊射!」

「開什麼玩笑!我們還在這裡耶!而且還有一般民眾!」

「這到底是--快別射啊!停止!」

「想殺了我們嗎!混帳!」

士兵的倉皇失措影響到馬匹跟著驚慌亂踢,原本圍觀的民眾聽到軍隊的對話又看到他們四處逃竄也跟著慌忙奔離,結果不小心跌跤的人絆倒其他群眾,大大小小摔成一團,騎馬的士兵為了避開也栽了跟頭,廣場上一片混亂,哀叫聲四起猶如身處苦厄地獄。

儘管維爾第一時間往人少的廣場外圍飛去,希冀能夠使不長眼的弓弩射程偏離避免傷及無辜,但依然來不及。為數眾多的發射台傳出叫人恐懼顫抖的密集射弦聲響,在半空中聚成一團的弩箭猶如愁慘烏雲,沒一會兒大範圍箭雨便疾速射落,即將無情地刺穿血紅大地。

「嘖!」維爾緊握劍柄衝向千箭雨林,決定能砍斷多少算多少,驟然眼前出現一道白光,翕忽展開的光之穹頂罩住維爾、火刑高塔和廣場上的人們,強韌地擋拒威力強大的弓弩攻擊。

原本抱頭逃竄或相互攙扶的人民與士兵見此情景不禁呆站原地動也不動,瞪大眼觀視這等震撼又驚奇的景象,就連悄悄躲到安全地帶的教廷人員也瞠目結舌不敢置信,有幾名祭司不約而同顫抖喊道:「是、是防禦聖盾!」

「聖法術啊!聖者之力!」

「難道那人真的是......神的使者......!」

祭司的聲音在阿爾謝尼的凶狠目光掃視下瞬間靜默,然而已經被聽見的群眾傳揚開來。

「聽見了沒?是聖法術耶。」

「聖者保護了我們大家。」

「天使!真的是天使啊!」

「感謝天使保佑!」

廣場上的每個人無論男女老少、是將士還是一般民眾,全都磕頭跪地朝維爾頂禮膜拜,剛從鬼門關前繞一圈的人們各個情緒激動,將唯一信仰女神教的教義拋置腦後,發自內心感謝神聖天使的救命之恩。

儘管被眾人大聲讚揚敬拜,維爾的視線卻瞄向廣場旁茂密的草叢堆,原本抿緊的嘴唇逐漸放鬆並且微微勾起,眼底也冒升一股笑意。

那個小笨蛋還滿機靈的嘛。

而後防護罩從頂部開始緩慢消失,目睹方才驚人異象的弓弩隊沒有繼續襲擊的打算;就算有意圖,弩箭射完毫無後援補充的他們短時間內也無計可施。正面面相覷不知接下來該怎麼做時,高塔上原本要被當作黑巫女處刑的少女站起身,圍繞其身邊的白天鵝也順勢飛起,接著少女將手裡織成的蕁麻衣扔向空中,白天鵝有默契地各自披上衣服隨即變化為六名成年男子。




長年的魔咒總算解除。




爾莎對著高塔下的人群吶喊:「我可以開口了!我是無辜的!」

這些日子以來為了幫哥哥們解咒而身心飽受摧殘折磨,每日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無論再苦再疼都必須咬緊牙關,深怕一個不留神發出丁點聲音導致前功盡棄。如今終於得到解脫、重獲自由,神經細胞從極度緊繃狀態瞬間鬆弛,使她喊完便體力耗盡倒在哥哥們懷裡,昏睡過去。

六位哥哥手忙腳亂照顧妹妹,大哥則站起來高呼:「我妹妹確實是無辜的!」接著便將發生經過從頭到尾講述給眾人知曉。

民眾們豎耳傾聽,表情凝重甚至露出忿忿不平的神情,接著彷彿約定好似地紛紛瞪向躲在旁邊的教廷成員。多年來的高壓脅迫、不合理訴求,以及方才危及生命的種種卑劣行徑,都讓長期被壓抑的憤怒情緒瞬間沸騰,破堤的浪濤勢不可擋地朝教廷奔流宣洩。

「怎麼可以這樣冤枉無辜的人!」

「還有多少人也是被冤枉的?」

「把獄裡的人放出來!重新審理!」

「我爸爸也是被冤枉的!給我個交代!」

「還有我的哥哥!」

「前一位將軍該不會也--!」

面對群眾高分貝怒吼,勢單力薄又心中抱愧的教廷成員們只能偷偷後退,唯有大祭長阿爾謝尼依舊理直氣壯地挺立於民眾前方聲色俱厲喝斥:「你們都打算背棄蓋亞歐提女神嗎?全都是群忘記女神聖恩的忘恩負義之徒!你們將遭受天罰!萬劫不--」

「啪」的一聲,阿爾謝尼手中法杖被維爾倏地奪走,驚愕的阿爾謝尼隨後不顧身分對飛離的維爾爆出難聽至極咒詛字句,嚇壞從沒見過大祭長此番模樣的周遭人等。

維爾朝女神像方向飛去,滿意地看著從女神像頭頂射向天際的信號彈,轉過身背向女神像並詢問廣場上的人們:「我們來問問女神像吧。那個人,阿爾謝尼大祭長的所作所為,女神是否認為有罪?」

「你這個惡徒瞎說什麼!」阿爾謝尼的狂吼聲中帶有明顯顫抖,然而即便怒氣衝天也無法阻止維爾舉起法杖,找到機關的維爾將杖頂朝右一扳,女神像立刻左右搖頭,群眾譁然。

「有罪!」

「女神像的審判認為大祭長有罪!」

「這是陰謀詭計!別被他騙了!」阿爾謝尼大肆咆哮,但已經沒人相信他的話語,維爾接著說:「我們再來看看,在高塔上的那個女孩是否有罪。」

這次維爾將杖頂往前扳,女神像隨之前後點頭,眾人立刻鼓掌叫好,歡欣鼓譟的氣氛相當熱烈,連士兵們都揮舞長槍吶喊。

就在此時奧列格伊萬帶兵到達廣場,將教廷人員團團圍起,騎在馬上的王子氣宇軒昂、英姿颯爽,持劍指向阿爾謝尼正言厲色:「女神教大祭長阿爾謝尼,身為教廷主事者竟然假冒女神聖諭行傷天害理之事。蔑視司法、破壞行政,為一己之私隨意編派罪名打壓異己,造成無辜百姓受害,罪不可赦。皇帝陛下命我將你收押等待審判,教廷即日起歸於王室管轄,調動軍力權也收回,即刻執行!」

「開什麼玩笑!你有什麼權利--」

「女神的聖諭。」奧列格伊萬的笑容和煦卻叫人渾身顫慄:「剛剛女神像不是審判了嗎?阿爾謝尼大祭長。」

「那是詭計!是陰謀!」

「當然是詭計。」奧列格伊萬一彈指,身邊侍衛立刻朝空中發射信號彈,沒多久女神像傳來陣陣巨響,眾人驚見女神像分裂成前後兩半,更訝異神像內部呈現的精細機關構造,正大力運轉作用。「你利用女神像偽造神諭,使教徒深信不疑,進而達到洗腦和控制人民的目的。還有什麼話好說?」

阿爾謝尼無言以對,突然有一泥巴球砸他頭顱,一名少年哭喊:「我爸--我爸被你用黑巫的名義處死!他是冤枉的!還我爸的命來!」

「我姊姊也是!」

「兒子!我兒子啊啊啊!還給我!」

「說什麼是女神的代言人,根本就是撒旦!」

「居然敢欺騙我們!卑鄙無恥小人!」

群情激憤的教徒一擁而上圍毆教廷人員,即便教廷人員還手也打不過數量可觀的民眾,各個被揍得鼻青臉腫。奧列格伊萬在情況失去控制前強行分開兩方,對著人民宣示:「教廷的所作所為,王室一定會查明清楚,勿枉勿縱,給大家一個合理的交代。請各位先到此為止!」

「我們為什麼要相信你!」群眾間冒出聲音,其他人跟著贊同。當他們被教廷掌控水深火熱之時,是皇家不管不顧的態度使他們放棄掙扎的希望,對人民而言王室跟教廷可說狼狽為奸,沒什麼大不同。

奧列格伊萬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應,這時維爾翩然飛至奧列格伊萬上方,展開潔白羽翅徐緩說道:「奧列格伊萬王子始終心繫人民,只是兵力有限不敢輕舉妄動。他為了偵搜教廷不法的詭計暗中訓練士兵,期許有一天能夠解救人民。王子的誠心誠意感動女神,所以賜與我力量前來幫助王子,才能成功將這群假冒女神聖諭之徒繩之以法,同時也釋放被綁架的女神像。剛剛女神像的機關便是由王子帶兵揭露出來,你們可以相信他。」

奧列格伊萬傻眼仰望維爾後苦笑。這人也太會說話,太會煽動人心了吧。

不過以天使之尊的維爾說出的話極具說服力,原本對王室非常不滿的群眾態度變得和緩,甚至表露感激神情。不知誰登高一呼,所有人開始齊聲呼喊奧列格伊萬第一王子之名,萬眾齊心相當震撼,連重新納入王室麾下的將領士兵都被振奮感動,一起揮動手中武器吶喊。

見此情景的奧列格伊萬欣喜不已,正想跟維爾道謝時對方卻失去蹤跡,愣半晌後露出淺笑隨即面向他的人民,眼底充滿對未來的期許與目標。




從現在此刻起才是真正挑戰的開始。







(待續)


空音 發表於 2024-7-14 18:16:37

第 II 部 變化(14)

始終待在草叢堆的拉佩索遠觀廣場動靜,兄長抱著妹妹小心翼翼走下高塔,奧列格伊萬王子立刻上前迎接。當王子把塔下玫瑰園裡唯一盛開的聖白玫瑰摘下並湊近爾莎鼻子後她立刻睜眼甦醒,隨後跟哥哥們擁抱哭成一團,歡慶從漫長的惡夢中脫離。

身後傳來翅膀拍打聲響。「不是要你別出手?」

「那種情況沒辦法啊,反正結局是好的就好了。」

「真是。」維爾雖然叨念著,但拉佩索聽出對方沒有半點責備意味,轉身看向依然是天使型態的維爾道:「謝謝你救了我的妹妹。不過我們現在是不是趕快去找奧傑塔公主她們?我有點擔心。」

維爾看了拉佩索一眼再越過他望向高塔那邊。「不先跟你的兄妹聚一聚?」

「不必了。爾莎有哥哥們照顧,他們還有王子的保護,會很平安的。我們還是趕去天鵝湖畔吧。」

「......就依你。」

拉佩索跟維爾正要悄悄離開時,後方忽然冒出男性聲音:「你要去哪裡?」

回頭的拉佩索發現大哥意外出現在身後,雖然之前魔咒暫時解除變成人形時見過數次面,不知為何現在看到完全恢復的人類樣貌竟有些陌生。

「我們要趕去別的地方處理事情。」拉佩索簡單回答,發現大哥皺起眉頭。

「你會回來吧?回來我們的家?」

拉佩索頓一下,雖細微卻明顯,而後展開笑容開朗道:「等事情辦完後,我會過去看你們的。」

「一定要來。」

「嗯。好。」

拉佩索和大哥揮手道別接著頭也不回地離開,離開大哥的視線範圍後維爾開口:「你是不是......」

「啥?什麼?」拉佩索困惑地看向維爾,後者與其對望一會兒後目視前方:「沒有,沒事。」

「什麼啊,好奇怪。」

維爾沒有回應,趁著翅種的效用還在,他倆找個人煙稀少處一人展翅、另一人騎乘掃帚飛離巴伐亞托國,希冀在夜幕完全降臨前趕至俄科瓦羅國境內的天鵝之湖。

天色已昏黃,大自然以綺麗多彩的雲霞繡滿蒼穹,美景令人目不暇給。拉佩索回頭望著小如蜜棗的巴伐亞托國,突然冒出問句:「之前白巫說的黑巫獵捕組織,就是那個女神教幹的嗎?」

「不是他們。」

「你怎麼知道?」

維爾再度沉默,拉佩索不悅噘嘴但還是換個話題:「你身上的詛咒跟你房間那朵玫瑰有關嗎?」

儘管剛開始對維爾說自己身上有不死詛咒半信半疑,但精靈王說了:



『你身上還存留邪惡黑暗的陰毒詛咒,與之前那個魔咒同源但不同種』



女神教那個祭司也講出『被玫瑰詛咒的王子』、『擁有惡魔路西法之名的王子』等發言,證實王子身上的確存有詛咒。

最初聽到維爾名字中含有墮天使之名時拉佩索便覺得奇怪,除非是徹底封閉不曾聽聞墮天使的國度,不然誰會把自己小孩冠上此等不名譽的稱號。

顯然這名字是施予詛咒的黑巫所賜,要從裡到外將維爾一吋一分拉進無間地獄。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維爾瞄拉佩索一眼後再看向前方,淡然回應:「我知道你很好奇,但現在先收起你那旺盛的好奇心,認真思考要怎麼對付那個黑巫師。」

愣住的拉佩索隨即點頭表示同意。

對方說得沒錯,眼前還有更急迫的要事必須處理。而且是非常需要聚精會神應付的難題。

就如同白系巫術可從一般等級升至光級再升聖級,黑系同樣也有分等級,從一般到暗級再到魔級。

根據上次雙方遭遇及之後白巫們的對話推斷,羅特巴特毫無疑問是暗級黑巫甚至逼近魔級,而他拉佩索不過是小小的一般黑巫,可有能力與暗級對抗?無疑以卵擊石、痴人說夢。

可是他答應過要幫奧傑塔公主解除魔咒,就算公主不當一回事他也不能食言。

既然連號稱無法破解的動物詛咒都破了,相信公主身上的魔咒也有機會解除。拉佩索決心要將公主從邪惡黑巫的魔掌中救出,為此他將竭盡全力、堅持奮戰。

到達俄科瓦羅國時夜已深沉,更顯得散發金色光輝的皇宮大殿閃耀醒目,還可依稀聽聞眾多人群嘈雜聲響,應該就是齊格弗里德王子所說的宮廷舞會,果然熱鬧非凡。

拉佩索與維爾交換視線,決定往國境外圍的天鵝湖直飛而去。畢竟離開五天,以探聽情報、確認目前狀況為優先。

才抵達天鵝湖所在的森林外圍,翅種的作用便消失,拉佩索也收起飛天掃帚,與維爾一同走進茂密樹林並找到他倆留在林裡的兩匹馬,看來不在的期間有人幫忙照顧,都還健健康康、活力十足。

輕柔撫摸馬背,接受馬兒親暱地舔舐,維爾笑著對駿馬低語:「辛苦你們了。我回來了。」

站在一旁的拉佩索看著維爾與馬匹親密互動的景象有點訝異,畢竟這位王子一直以來呈現於外的皆是輕浮隨意、故作神秘、莫名其妙、個性古怪令人摸不著頭緒,叫人有些難以招架,很難得目睹如此毫無心機的和煦笑顏。

啊、好像也不對。

在聖山,為了替對方解除魔咒而陷入反噬之毒的境況時,王子對待他也是意外地細心體貼,令人留戀不捨地想貪求更多一些、更久一點。即便是現在,拉佩索依然記得對方熱暖的掌心與溫和撫觸,心臟更沒來由地加速跳動頻率,加溫了體熱。

忽地一個濕濕軟軟的物體碰觸拉佩索面頰,驚愕瞪大眼的他發現其中一匹馬不知何時悄然來到身邊並大方舔他臉,癢癢黏黏的觸感逗得他笑出來,邊閃躲邊輕拍馬身笑道:「哈哈,好了。別這樣。」

傳言說,動物比人更能識別善良與邪惡,而他卻很幸運地並沒有被動物們厭惡,反而意外親近他。

身為黑巫被人類疏離排斥的那段時期,幸虧有動物們的陪伴,讓他不至於寂寞難捱,甚至考慮乾脆隱居山林,遠離人群,跟動物一起過著馳騁山野、逍遙自在的生活。

只是每當拉佩索冒出這種念頭並打算付諸實行時,總會碰見無法忽視的求援者,一次又一次地將他引回人類社會,彷彿在警示責任未竟,不能輕易逃離--儘管他也不清楚自己被賦予的職責是什麼,只是一股傻勁地見招拆招。

「那個女的,是公主的侍女吧?」維爾的詢問把拉佩索飄搖的思緒拉回來,後者定睛看去正巧望見費茲匆忙奔跑的身影,立即追了上去,維爾也跟在後頭。

「費茲小姐!」

被喚的侍女轉頭發現拉佩索他倆,露出盼到曙光的激動淚貌。「拉佩索先生!」

「費茲小姐,發生什麼事了?妳要趕去哪?」

「拉佩索先生求您救救公主!」

「奧傑塔公主怎麽了?」

「公主她--」費茲哽咽得說不出話來,隔一段時間才稍加平復。「現在要先找到公主,路上我再跟您解釋。」

「好,走吧。」

於是他們三人在林間穿梭奔走,尋覓奧傑塔公主蹤跡,除了他們外還有其他侍女,每個都是焦頭爛額地四處搜索,緊張氛圍似乎連森林裡的動物都察覺有異,紛紛待在樹上或暗處觀望這群人類。

奔波期間拉佩索和維爾陸續獲得相關資訊。奧傑塔公主與齊格弗里德王子相遇不久便認定彼此,王子承諾會在今日晚宴舞會上公開宣示娶奧傑塔為妻,解除公主與侍女身上魔咒,從此幸福相伴一生--到這裡都還是拉佩索知悉範圍。

「.....今晚就是晚宴,所以昨天公主將薔薇輝石交給了王子。」

「薔薇輝石?是那個有『真心石』之稱的薔薇輝石?」拉佩索見費茲點頭不免大吃一驚。

薔薇輝石亦是特殊礦石的一種,功用是協助有情人度過種種困厄危難,把正在經歷戀火焚身之苦的人們從煉獄泥沼中拉出後,給予堅貞情感祝福的愛情石。是力量相當強大且珍稀的礦石。



將「真心」交付予你,亦從你那兒獲得「真心」。



誠摯無悔的真愛能夠勝過一切汙穢邪惡。



「妳們有真心石?」

「......是的。之前有幸遇見一位白巫師,他可憐公主的遭遇就把稀有的薔薇輝石送給公主,只要能通過薔薇輝石的試煉獲得祝福,就可以解除魔咒。」費茲尷尬地瞄了拉佩索一眼:「抱歉騙了你們。公主怕薔薇輝石被那個黑巫師搶走,所以才一直瞞著不說。」

「可以理解。」維爾說道,拉佩索亦贊同:「小心點是正確的,公主很聰明。」

費茲釋懷地露出微笑,繼續陳述經過:「公主將薔薇輝石交給王子,代表她交出『真心』,這是礦石啟動的條件。只要今晚宴會上,王子當眾起誓娶公主為妻並將『真心』交還給她,彼此在薔薇輝石前證明真心相愛便可以得到薔薇輝石的祝福,就能讓詛咒解除。公主一直期盼今晚的到來......可是......」咬著牙顫抖,說不下去。

儘管她沒說出口,拉佩索及維爾也猜出大概,肯定是那個黑巫師羅特巴特又使出什麼奸計阻礙這對有情人。

事情發生在今天入夜後,從天鵝變回人類的奧傑塔公主迫不及待前往燈火通明、歡聲喧鬧的皇宮,路途中卻冒出蝙蝠、猛禽,甚至是山豬、野狼等獸群襲擊,不得已繞路才能夠安然脫身。

好不容易趕至宮殿,竟發現裏頭有一名身著華美亮黑禮服的女子跟奧傑塔容貌一模一樣,齊格弗里德王子滿臉愛戀地凝望女子,而焦急的奧傑塔公主則被一堵玻璃牆擋在大殿外,不僅自己的身體就連聲音都無法穿透過去,僅能無助痛苦地看著王子把微微發出玫粉金光的薔薇輝石交給黑衣女子,接著大聲對母后及與會人士宣布:「她是我的一生摯愛!我要娶她為妻!」

「不--!」奧傑塔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原本粉嫩色澤的薔薇輝石倏地變為詭譎暗紅,站在黑衣女子旁邊身穿侍衛服裝的男子忽然發出尖銳狂笑,從頭到腳逐步幻化成另一副模樣,正是羅特巴特那奸邪惡毒的樣貌。

同一時間黑衣女子也變身另一人,看上去陰狠毒辣,與前一秒的溫婉可人全然不同。

「咿呀哈哈哈!王子你上當了!你已經答應娶我女兒奧吉莉婭為妻,再也別想解除奧傑塔公主身上的咒語!死心吧,你這妄想奪走別人女人的傢伙!除了我,沒有人能得到公主!」

驚覺被騙的齊格弗里德扼腕不已,見此情景的皇后驚慌詢問:「這是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

齊格弗里德簡單扼要說明後惡狠狠瞪住羅特巴特及其女兒怒吼:「你這卑鄙無恥之徒!用這種骯髒手段!」

「是你自己蠢,怨不得人。」羅特巴特張開漆黑斗篷,像極巨大蝙蝠,而他的笑臉也令人極度不舒服。「看哪!你以為能夠保護的愛人,正淚眼汪汪地看著你接受別的女人哪!真是太哀傷太可憐了!需要我的安慰!咿嘻嘻嘻嘻嘻!」

齊格弗里德這才察覺現身於殿門口的奧傑塔,沒有玻璃牆面支撐的公主跌坐在地,淚眼婆娑惹人愛憐,當她與王子對上眼後立即起身奔離,齊格弗里德見狀趕緊追過去,笑得狂妄的羅特巴特與其女兒則是在衛兵包圍前揮動斗篷後消失無蹤,留下錯愕又驚恐的皇后及賓客們。

「真是太卑鄙!太可惡了!」聽完整起事件原委的拉佩索怒不可遏:「他女兒一定是黑巫女,王子是中了黑巫女的魅惑之術才會說要娶她為妻!」

「就算是這樣,王子的確當眾起誓立約。這是事實。」維爾冷靜說著,拉佩索依舊不接受:「這哪能算!欺騙別人得到的感情根本不能算真愛!」

「你跟我吵這個沒有意義。重點是王子與其他人締結婚約,已經沒有辦法破除公主身上的魔咒。」

「這--!」拉佩索咬牙忿忿地哼聲,完全無法反駁維爾的言論,費茲的聲音亦蘊含無盡傷悲:「王子的愛的諾言沒了,薔薇輝石也被奪走,已經沒有恢復的希望了,現在公主又不知道跑去哪裡......只希望公主沒有事才好。」

「會沒事的。我們趕快找到她。」拉佩索安慰著,費茲含淚點頭回應,三人在僅有月光照亮的森林裡穿梭搜索,期間也遇到其他侍女但都沒得到奧傑塔的下落,於是拉佩索乘坐飛天掃帚從空中搜尋,沒多久在遠方海岸高崖上發現疑似公主蹤跡,緊跟其後的正是齊格弗里德王子。

齊格弗里德及時攔阻欲跳崖輕生的公主。「奧傑塔!冷靜點!別這樣!」他緊緊抱住不斷掙扎的奧傑塔:「是我的錯!是我太蠢中了邪惡黑巫的詭計,辜負了妳!妳別這樣,我們再想想其他辦法。」

「不,是我牽連了你,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是不祥的女人。忘了我吧,你值得更好的女人。」

「怎麼可能有比妳更好的女人!我只要妳啊!奧傑塔,看著我,不要放棄--嗚呃!」齊格弗里德突然痛苦呻吟並且捂住心口,奧傑塔趁隙脫離對方懷抱後站在一段距離的地方哀戚凝視疼到彎腰甚至發汗的王子。「奧傑塔......」

「把真心交付給你,也期盼你能交予真心。」奧傑塔彷彿念咒語似地說出這段話,儘管聲線中有些微顫抖但神情異常冷靜:「只要完成儀式便可以得到薔薇輝石的祝福。可是如果有人辜負另一方就會得到懲罰。得不到的愛會化為詛咒糾纏對方,唯有其中一人死亡才能擺脫。」停頓一下。「薔薇輝石是能憑藉真愛破除一切魔咒的強大能量,同時卻也是甜蜜而致命的毒藥。」

齊格弗里德愕然看著奧傑塔,因奔跑而凌亂的金髮,被路途阻礙而劃破的衣裳,都被強勁海風吹得飛舞狂放,沒了先前一絲半點順柔。

「本來以為你能幫我解除詛咒,如今卻是我給你施加詛咒。再這樣下去,你會因為薔薇輝石的詛咒而死。」奧傑塔的面容哀傷,展露的笑容卻極美:「是我造成這一切,是我害你牽扯進來,只要我不在一切就解決了。」

「奧傑塔,難道妳一開始就打算--」齊格弗里德瞪大雙目,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女子。

對於薔薇輝石的功能及副作用清楚明瞭的奧傑塔,打從一開始便決定唯有盼到她願意相守一生、至死不渝的另一半才會使用這顆珍稀礦石。若能順利解咒是萬幸,假使期待破碎她也會毫不考慮赴死,用性命守護她所愛並且揮別這個折磨她的殘酷人生。

這一刻,齊格弗里德深切體認眼前看似柔善順服的嬌弱公主,事實上是名性格無比堅忍倔強的剛烈女子。不願任由他人隨意操弄擺布,即便艱困挫折也要盡全力掌控自己的命運走向,堅持到底。

「齊格弗里德,謝謝你愛過我。跟你相處的日子真的很幸福,是我最快樂美好的時候。」碧綠眼眸被淚水洗得耀亮,展露美麗笑容的奧傑塔邊說邊往後退,直到站定懸崖邊緣。「忘了我,好好幸福地過日子吧。」

「奧傑塔!不行--!」忍住胸口刺痛的齊格弗里德衝上前想抓住公主,突然數根黑箭飛射而來刺進他的四肢軀幹,令眼前瞬黑的他在奧傑塔驚恐的尖叫聲中倒地。幸虧很快甦醒並掙扎起身,撐地的手摸到濕滑觸感,定睛看發現是一大灘怵目驚心的鮮血,且有擴大跡象。

「齊格弗里德!」奧傑塔奔向王子想查看狀況,但羅特巴特陡然現身擋住其去路:「咈咈咈咈咈,真是好可憐的奧傑塔公主,妳最後的希望被這個負心漢毀了哪。來我身邊吧,讓我好好安慰安慰妳。」

「還不是因為你奸毒的詭計......!」奧傑塔憤恨地瞪住黑巫師:「我就算死,也不會讓你稱心如意。」

「我現在可不是在要求妳。」羅特巴特原本殷勤的語氣倏地轉為陰冷,指向趴倒在地流血不止的齊格弗里德要脅:「是要做我的女人,還是看著這個渾小子失血過多死亡,由妳決定。就算他不是失血而死,薔薇輝石也會要他的命,但妳若跟了我,我就幫忙解除薔薇輝石的魔咒,留他一條命。」

奧傑塔張大眼。「你......可以解咒?」

「當然可以,那又不難。」羅特巴特笑得卑劣猥瑣,齊格弗里德忍痛吶喊:「別聽他的!妳快跑!別管我!」

奧傑塔哀傷地與齊格弗里德對望許久,下定決心似地盯住黑巫師:「如果是為了他......你必須答應我解除他的魔咒,而且不能傷害他。」

「沒問題。」

答應得太快反而更叫人覺得有詐。

齊格弗里德邊喊聲阻止邊掙扎著站起,無奈傷得太重只能勉強搖晃前進,痛苦不甘地看著奧傑塔徐緩走向張開雙臂的羅特巴特,馬上就要被那兩隻骯髒噁心的手臂環抱。

就在黑巫師的雙手逐漸合攏,即將把奧傑塔摟在懷裡之時,奧傑塔突然抽出小刀狠狠刺進羅特巴特胸口,張大雙目的黑巫師驚駭瞪住眼露凶光的公主,事發突然連呻吟都來不及。

解決了......嗎?

此念頭才剛從腦裡冒出,下一秒羅特巴特便露出令人頭皮發麻的陰邪詭笑,被刀刺入的地方冒出黑色煙霧並且像是小型龍捲風般包住奧傑塔握刀的雙手,嚇到的公主反射性將手鬆開,精緻的小刀立刻被黑龍捲粉碎成塵,一丁點兒碎片都沒留。

緊接著羅特巴特從斗篷下伸手掐住奧傑塔脖頸,把扭曲掙扎的美麗容顏硬扯到面前咫尺,難聞的惡氣於開口時不斷噴吐白嫩細緻的臉蛋:「妳以為可以殺了我嗎?我的耐心快要用光,是不打算救那個渾小子了是吧?」

奧傑塔冷笑。「我怎麼可能相信你這個騙子。」

「什麼?」

「你如果真有能力可以解除薔薇輝石的詛咒,就不必費那麼大功夫要你的女兒假扮成我奪取薔薇輝石,直接破壞掉就可以了。你根本沒有對抗薔薇輝石的力量。」

羅特巴特訝異瞪視儘管頸項被掐緊依然面色無懼與之對峙的公主,猛地放聲大笑許久後粗魯地將奧傑塔舉起離地約一公分左右,臉上雖佈滿笑容卻絲毫感受不到喜悅,反而更顯陰森可怖。「聰明!真是太聰明了!如此美麗又聰明的公主世上難有!只可惜......女人還是笨一點比較討人喜歡。」

面露嫌惡神色的黑巫師舉起空著的另一手明顯起了殺心,奧傑塔則閉上雙眼呈現從容赴死貌。

失去愛人,失去恢復人類的機會,失去希望。人世間已經再沒什麼值得留戀。只願她的死能換來齊格弗里德與身邊所有人的安寧。

「奧傑塔!」

就在羅特巴特將巫力聚積於掌心之時,本該浴血難以動彈的齊格弗里德不知何時衝過來以刀劍劃破黑巫師腰側,可惜羅特巴特及時閃過只留下一小道傷口,但至少齊格弗里德已經將奧傑塔從魔掌裡救出,抱住公主遠離黑巫師後勉強站立著喘息。

奧傑塔緊張地環抱用盡全身力氣後差點不支倒地的齊格弗里德,全身衣裳瞬間染成怵目的血紅色,心疼地流下眼淚。「你怎麼不離開?趕快去治療,不要管我了。」

「怎麼可以不管妳......」齊格弗里德虛弱微笑,輕捧起奧傑塔梨花帶淚的臉龐憐愛地傾訴情意:「我說過會娶妳......會保護妳、愛妳......就算是現在......我也不打算收回這個諾言......就算是死,我也不會.........讓妳一個人孤獨......」

「齊格.........」完全能夠感受到對方澎湃真情的奧傑塔無法遏止洶湧淚水,緊緊擁抱對方哭泣。

要用幾百年的福份才能遇見如此美好的命中注定?能與你相戀、被你愛著,即便是被詛咒纏身折磨的不堪人生,也變得叫人甘之如飴。

「傻瓜,你怎麼這麼傻?太傻了。」

齊格弗里德撫摸奧傑塔秀髮。「為了妳......我甘願成為傻子......我跟那個黑巫不同......無論妳是聰明還是傻瓜......我都喜歡.........」

奧傑塔被逗笑,又哭又笑地緊擁齊格弗里德,全然忘記當前的艱險處境,甜蜜愛戀的氛圍看在羅特巴特眼裡極度礙眼。方才被劃傷之處,儘管是擦破皮般的小傷口亦使羅特巴特怒不可遏,渾身散發出濃重暗黑的不祥霧氣。

「你們......真的是不把我看在眼裏,我還沒被這麼小看過!你們以為殉情就能在一起?想都別想!就算死了也不會讓你們稱心如意,奧傑塔就算是屍體也屬於我!」

邪惡黑巫偏激恐怖的發言令奧傑塔全身打顫,噁心得想吐,齊格弗里德保護般緊擁著她,在黑巫脅迫下不斷後退至懸崖邊緣。

高崖下方巨浪滔天、波濤洶湧,湍急洋流撞擊沿岸生成一個接一個驚駭漩渦,無論是呼嘯的風聲還是震耳的波浪拍打音都令人膽顫心驚。

奧傑塔不由自主揪緊齊格弗里德衣服,齊格弗里德安撫似地輕拍她背部,目光飄至懸掛皎潔明月及璀璨星辰的夜空後移向腳下的滾滾怒濤,附在公主耳邊悄聲道:「妳相信我嗎?」

被問的奧傑塔疑惑仰望對方,須臾堅定點頭,王子露出迷人笑容:「我們一起跳下去吧。」

奧傑塔愣不到一秒隨即綻開美麗燦爛的笑顏並且緊緊環抱王子腰間。「好。」

於是始終摟著奧傑塔的齊格弗里德抬眼和呈現狠毒面貌的羅特巴特對瞪,即使傷痕累累、狼狽不堪又痛苦地粗喘大氣,但因為渾身散發堅持對抗的不服輸霸氣,反倒比過往更增添威嚴光彩,對著黑巫一字一句清晰說道:「無論何時、何地,奧傑塔只會在我的身邊。你這個卑劣齷齪的小人,連一根手指頭都別想染指她!」

「找死的混蛋死蟲子!看我捏死你!」被激怒的羅特巴特釋放驚人巫術,但齊格弗里德和奧傑塔先一步互擁著躍下懸崖,躲過致命攻擊。

羅特巴特迅速來到崖邊並且施展另一種巫術,只見十數條紋路詭異的毒蛇從斗篷內纏繞黑巫手臂後竄出,拉長無止盡的條狀軀體襲向正在墜落的二人,而且明顯針對奧傑塔而來,意圖把公主拉回黑巫身邊。

「齊格--!」奧傑塔緊抱王子緊張地縮成一團,齊格弗里德也勉強拔出劍準備應付急速逼近的毒蛇群。

忽地明亮的月光被不明物體遮蔽,下一秒成千上百支黑箭射向崖壁,箭鋒避開公主與王子毫不留情地掃蕩詭異蛇群,斷成數截的蛇頭蛇身如雨滴般落進怒海瞬間被吞噬殆盡,羅特巴特迅捷閃身後退才不至於受到波及。

千鈞一髮騎乘掃帚趕至的拉佩索使用跟先前羅特巴特同樣招式殲滅毒蛇,卻來不及救起公主王子,眼睜睜看著兩人緊擁的身軀墜入浪濤載浮載沉,馬上會被滾浪渦流吞沒消逝。

拉佩索趕緊取出人魚國王贈與的鬍鬚丟入海中,那是人魚公主艾莉兒與莫頓王子結婚大喜之日時,歡欣喜悅的人魚國王突然拔下一根鬍鬚送給他,說憑藉此鬚做為信物可獲得海中任一生物的協助。因為僅此一根十分珍貴,拉佩索一直小心翼翼地收藏著,如今終於有派上用場的機會。

人魚國王的鬍鬚剛觸及水面便泛起巨大漣漪、蠶食周遭的強烈漩渦,隨即從漣漪中央冒出令人瞠目結舌的巨型魷魚。

彈跳出水的大王魷魚激起磅礡浪花,其中一條觸腕纏捲奧傑塔與齊格弗里德昏厥癱軟的身軀,在拉佩索緊張的注目下魷魚將兩人放置另一邊沿岸平坦處,隨後龐大軀體鑽入海中消失無蹤,來去瞬息猶如做了一場夢。

拉佩索趕忙飛至兩人身邊查探狀況,呼吸心跳依然正常運作只是相當微弱,取出剩餘不多的治癒藥水小心翼翼分配倒入兩人口裡,率先醒覺的奧傑塔恍惚地左右張望,隨即驚醒起身、扶住依然昏迷不醒的王子肩膀呼喚:「齊格弗里德,快醒醒,拜託你快醒來--」

緊接著奧傑塔發現拉佩索,呆愣一秒後流下淚,哭得可憐兮兮,彷彿終於盼到救兵似地鬆懈緊繃的身心,不再故作堅強。「拉佩索先生......拜託你幫幫我......拜託救救齊格弗里德......他......他中了薔薇輝石的詛咒.........請救救他.........」

大吃一驚的拉佩索立刻解開齊格弗里德的上衣釦子,驚見以左胸心臟部位為中心出現薔薇紋身圖騰並且向外延伸,已經擴大到整片胸腹,待紋飾圖樣彌漫全身便是王子絕命之時,情況非常危急。

「是我......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使用薔薇輝石他也不會變成這樣,該死的是我。」

「......不是這樣......」總算甦醒的齊格弗里德握住奧傑塔的手虛弱微笑:「妳是相信我......才把石頭交給我......是我辜負妳......不是妳的錯.........我很高興......被妳選上.........」

淚眼汪汪的奧傑塔難過地說不出話,齊格弗里德望向拉佩索道:「我看見天空有一把掃帚飛過來......果然是你......我也請求你......幫奧傑塔解除魔咒.........不要讓她被那個卑劣黑巫......擺佈.........」

拉佩索立刻點頭。「我一定會盡全力。」

「謝謝......」

「你如果死了,我也不想活!」奧傑塔泣訴,齊格弗里德握緊她的手。「妳一定要活下來......別做傻事......」

「那你也要撐著,別丟下我一人!」奧傑塔用幾乎是威脅的口吻說道,齊格弗里德笑了笑後微點頭,奧傑塔立刻緊密地擁住他。

正當拉佩索難過地看著這一對受盡苦難的有情人時,不知何時從對岸飛過來的羅特巴特不屑奸笑:「咦?這不是上次那個多管閒事又沒什麼本事的小蟲子?你還沒死啊?怎麼,拋下癩蛤蟆同伴不顧,還不死心要來阻礙我?」

拉佩索站起身將公主及王子護在身後,狠瞪羅特巴特:「我不會讓你繼續傷害他們!」

「呸!小蟲子還想阻攔我?不要笑死人,滾去哪裡玩泥巴吧!」羅特巴特說完一甩手,倏地出現一團黑色烈焰朝三人襲捲而去,不甘示弱的拉佩索同樣施展黑焰術,隨即見到兩團黑火球在半空中相互抵銷威力、噴飛出如塵埃般的星火後雙雙消失。

第一回合的對戰似乎勢均力敵,然而跟神色自若的羅特巴特不同,不停喘大氣的拉佩索顯得十分緊繃,彷彿他用盡全力來抵抗對方一根小指發出的力道。

羅特巴特挑動兩條彎曲濃眉,以極盡誇飾的語氣讚揚:「不錯!有兩把刷子!這樣吧,我現在也閒著沒事,就陪你玩玩。」

「我可沒在玩!」拉佩索喊完射出數千支黑箭矢並朝羅特巴特衝過去,後者輕鬆以黑焰燒毀黑箭後從滿佈的濃煙中又竄出更多支箭,是時間差攻擊。

羅特巴特再甩手,粗壯又長滿噁心瘤狀物的藤蔓從地面冒出,掃開所有箭矢,緊接著於身前豎立一面大牆,有效擋住上百根來勢洶洶的尖頭巨柱,來回攻防僅在一眨眼,卻已經讓附近地貌滿目瘡痍。

大牆緩慢降入土中消失,顯露身形的羅特巴特狂妄大笑。「我要稱讚你!可以接二連三使出不同巫術不是簡單的事,你的發動速度很不賴,如果是一般程度的對手應該會被你拿下,可惜......」嘴角幾乎咧開至耳邊,眼睛也往上彎成詭異的弦月狀。「還是太弱了。」

拉佩索做好準備、嚴陣以待,彈指間羅特巴特所在位置的上空滿佈密密麻麻的利器、巨石、毒蟲蛇蠍、蠢蠢欲動的魔性植物、......有大不可避、有小無法防、有可貫穿一切的尖刺利刃也有可壓垮所有的龐然重物,甚至包含活體的機動性攻擊。各式各樣,幾乎將整片天空連同星月全部掩蔽。那是高等複合巫術,只憑藉單純一招無法應付如此多樣態的大陣仗。

明眼人都看得出這已超越雙方對戰的程度,是單方面的凌虐。

得意掃過詫異的拉佩索以及露出絕望神情的奧傑塔,羅特巴特毫不留情發動攻勢,海量大軍頃刻以奔騰怒濤之勢吞埋拉佩索等三人,毫無脫逃機會。

「咈咈咈,可憐公主那細皮嫩肉和漂亮臉蛋,都糟蹋啦。嘻嘻嘻嘻嘻。」邪笑不止的羅特巴特正想轉身離去,忽見原本包覆拉佩索等人的攻擊物倏然被彈開且毀壞碎成灰,半圓形光罩將觸及的黑巫術全數化解排除。摒除黑暗,帶來光輝。

「那是--怎麼可能!」羅特巴特難得現出吃驚表情:「防禦聖盾?黑巫怎麼會有?」

將致命威脅瞬間掃盡的拉佩索,小心翼翼解開聖級巫術,謹慎面對不敢置信且呢喃自語的對方。

「不可能是聖級,不可能。白系巫術就算了,怎麼可能會聖級......你這個小蟲子到底用了什麼招數!」

拉佩索沒有回答,羅特巴特也沒追根究柢的打算,啐了聲後恢復老神在在樣貌。「哼,聖級又如何。光憑你,就算有聖級巫術也別妄想能跳到我頭上來。」

從對方壓低威嚇的語氣中聽出端倪,拉佩索緊盯羅特巴特一舉一動,只見後者擺動雙手後散發出比先前更濃濁、更為不祥的暗黑氣息,光是黑濁之氣就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不由自主全身發抖,打從心裡顫慄恐懼,氣勢相當驚人。然而拉佩索緊咬牙關,拒絕被恐慌支配身心,專心應付對手的隨時出招。

若說方才羅特巴特還有一些耍弄著玩的意味,如今呈現的態度明顯動真格,不再繼續保留實力。

輕甩黑色斗篷,伸出手的羅特巴特散射駭然激光,隨之一道碩大光束劇烈地襲向拉佩索,即便後者提早展開防禦聖盾做足準備,依然感受到被強壓霸凌的威脅。那是種只要稍加不留神便會被瞬間殲滅的危迫感,即便擁有的是聖級巫術仍舊覺得難以招架,汗水自拉佩索額頭不間斷流下,如今只能死命站穩腳步、用盡全力與之對抗。

這就是暗級巫師所施展的術式威力。

所謂暗級巫師並非只要會一、兩種暗巫術便可得到的稱號,而是其所有使出的巫術都有提升至暗級的能力。

剛開始要把黑巫術提升至暗級需要花上相當大的功夫,但是當獲得一個、兩個、三個、......越來越多的暗巫術後,之後任何掌握到的術式便可不費吹灰之力變成暗級,此即暗級巫師的威能。

就好比學習的過程,初次面對未知領域時努力求取進展突破的過程一定艱辛不已,甚至叫人萬念俱灰打算放棄,可是成功把「知識」轉成「常識」後,吸收新知的速度變得飛快、積累能量的程度變得寬廣,從此如魚得水優游自在。

現在狀況更糟糕的是,暗級巫師不僅術式強悍而已,巫力量也會比一般黑巫高上許多。

羅特巴特一定清楚暗級巫術不敵聖級巫術,所以他的目的並非「攻擊」而是「牽制」,只要持續使用暗級巫術,拉佩索也僅能使用聖級巫術來防禦,不消多久拉佩索的巫力會全部用盡,到時羅特巴特即可輕輕鬆鬆解決他們。

心知肚明的拉佩索當然焦急不已,儘管絞盡腦汁思索突圍之道,無奈光是使用聖盾就花費他大半精力,實在沒有分神餘力。

可惡!

可惡!可惡!

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對付那個黑巫?難道就這樣等到氣力放盡,束手無策嗎?如果是他一個人就算了,要是他倒下了,身後的奧傑塔公主和齊格弗里德王子會遭遇怎樣殘酷的凌虐折磨,想都不敢想!

一定要想辦法。一定要想辦法。一定要想出辦法!

在聖山時他能撐過致命時刻,現在也絕對可以!快點想出辦法啊!快--!

倏然從羅特巴特背後閃現一個人形,伴隨著凌厲的刀光劍影朝邪惡黑巫揮殺而去,即使天色昏暗不明無法看清該人的臉龐,但拉佩索立刻認出那個熟悉身影,不禁慌張吶喊:「等--不要--!」

早就察覺有人偷襲的羅特巴特頭也不回地朝後甩手,釋放出另一道暗級毀滅光束,完全正中偷襲者,被包覆住的身軀立即消失在刺眼光芒中。

「不......不--!」拉佩索喊得淒厲,胸口劇烈的疼痛害他差點無法穩住防禦聖盾的效果,即便及時撐起也阻止不了淚珠的滾落。

明明認識沒多久,明明是那麼一個嘴壞的討人厭王子,明明是連男人都會動手動腳的大色狼......但也是唯一會摸他頭顱、會稱讚他的人。

費盡千辛萬苦才解除對方身上的魔咒,轉瞬間前功盡棄,就連性命也不保,不禁令拉佩索懷疑先前那麼拼命是為了什麼。白忙一場,浪費生命......是否他所做的一切早注定是徒勞無功,只為了滿足其可笑的成就感而瞎忙轉,什麼都無法改變......

正當拉佩索情緒低落到谷底時,濕潤的淚眼發現羅特巴特往後發射的光束乍然被劈成左右分岔的兩道,持劍擋在身前的維爾以利刃劃開激光,朝羅特巴特疾馳而去,察覺不對勁的羅特巴特馬上往旁邊跳開,雖然及時躲過攻擊卻也中斷對防禦聖盾的巫術壓迫,提供拉佩索喘息空檔。

彎腰大口吸吐氣後直起身子,落入拉佩索眼簾的是週身隱約泛著聖白光芒、站立前方不遠處、手持發光寶劍的維爾,儘管現在沒有耀眼的六翼羽翅仍舊威風凜凜,神聖不容侵犯的儀態撼人心魄。

長久以來,拉佩索始終好奇與羨慕被幽禁或受盡苦難的公主,日夜殷切祈禱終於盼到王子前來拯救的那一刻,該是如何欣喜、如釋重負。



如今意外體驗那份心情,深刻得永難忘懷。






(待續)



空音 發表於 2024-7-23 00:14:30

第 II 部 變化(15)

「你,」維爾沉穩出聲,雖然他背對著但拉佩索直覺是跟自己說話,不由得豎耳傾聽。只見持劍的王子半轉過身,好看的雙眉蹙成一團,神情不悅:「你這小笨蛋居然一個人衝過來,害我還要用跑的,是不是忘記你是我僕從的身分?」

呆愣的拉佩索好一會兒才回神,不甘示弱回嘴:「啥?那時候情況危急,哪還有時間再回去帶你啊?」

「一開始就不該一個人飛,就不會搞出這種蠢事來。」

「載你那麼重哪飛得高。我是急著找人又不是飛著玩。反正你不是也跑到了?」

「什麼?你是這樣對主人說話的嗎?」

「這跟主不主人無關--」突如其來挑起的沒營養吵架讓拉佩索完全忘記目前處境,但他馬上發現羅特巴特施放巫術,趕緊警告:「小心後面!」

在拉佩索尚未出聲時維爾便先一步朝身後甩手揮劍,明快擋開暗巫術的襲擊,隨即聽見邪惡黑巫詭異的笑聲。

「咈咈咈,沒想到你有聖劍哪。難得一見的稀世珍品。」

拉佩索聞言驚訝地注視維爾手中寶劍,劍身隱約敷上一層聖光,正是抵禦陰邪萬惡的能量正在作用。他本以為那是天使型態造成的錯覺,原來竟是稀有的聖道具。

「又是防禦聖盾又是聖劍,今晚可真是大開眼界。」儘管對手擁有兩種聖級之力,羅特巴特依然泰然自若地笑指維爾:「我記得你被我變成癩蛤蟆,居然可以解除我的咒語?看來你們去過聖山找解藥了。沒想到聖山居然肯幫你們,防禦聖盾和聖劍也是從那裏得到的吧?」

拉佩索及維爾有默契地保持沉默,羅特巴特不滿地嗤了聲:「多管閒事......我不知道聖山為什麼會幫助你們,但今天別想再像上次一樣得到聖山幫助。羞辱我的罪這次我要全部討回!」

羅特巴特使出比先前更猛烈的攻擊,拉佩索馬上衝到維爾前方展開聖盾抵擋,隨即維爾衝出聖盾保護範圍持劍刺殺邪惡黑巫,但被後者輕鬆擋下。羅特巴特針對維爾猛攻,他的光束攻勢雖被維爾以聖劍切開破除,但緊接著落下大範圍雷電無法單以劍阻隔,幸虧拉佩索及時奔至維爾身邊使用聖級防護罩才幸免於難。

正當拉佩索慶幸來得及時,發現羅特巴特嘴角奸邪地勾起,隨後便見對方朝奧傑塔公主及齊格弗里德王子所在地施術攻擊,不禁慌張大喊:「糟--!快逃!」

羅特巴特已經狠心決定要殺光所有人,方才拉佩索一心只想救維爾,忘記還有公主與王子也是對方目標,眼見熾烈黑焰逼近那兩人已經來不及阻止,拉佩索萬分驚慌:「不行--!」

說時遲那時快,公主和王子周遭地面突然冒出深綠色半透明圓殼罩住他倆,霎時化開暗黑烈焰的攻擊。殼狀物上佈滿深淺不一的孔雀石綠繽紛色澤,還有近黑色的同心圓圖紋,看起來就像許多眼睛觀視四方,隨時偵測並反彈詛咒的襲擊威脅。

詫異的拉佩索與維爾趕至附近,發現防護殼裡除了公主及王子外還有及時趕到的費茲與其他侍女,費茲手中緊握一顆具有同心圓條狀帶的碧綠色礦石,跟防護殼特徵十分近似,那是別稱「防禦石」的錦葵之石,顧名思義是具備保護靈魂、免於死神威脅、反彈詛咒和巫術的特殊礦石。

「拉佩索先生!公主和王子交給我們,不必擔心!請你們殺了那個黑巫!」費茲大聲請求,拉佩索點頭回應後看向維爾,後者亦頷首附和,無後顧之憂的兩人雙雙面對擁有強大力量的暗級巫師,預備攜手合擊。

儘管是一對二的不利局面,羅特巴特一點兒慌張神色都沒有。維爾率先發動攻勢,行雲流水的俐落劍法敏捷擋掉幾乎吞沒他的暗黑巫術,近距離猛攻羅特巴特的要害,雖然好幾次差點刺進邪惡黑巫的軀體,但是都被對方的防禦術阻隔,無法越雷池一步。

當羅特巴特再次使用廣域攻擊,拉佩索亦快速展開防禦聖盾保護自己和維爾,隔著防護罩與邪惡黑巫對峙。

「唉,難得有這麼好的道具,居然是在你的手上。」羅特巴特惋惜地搖頭笑:「沒巫力的平凡人類就算有聖道具也沒什麼用,頂多充當盾牌罷了。暴殄天物,真是可惜哪。」

這話說得沒錯。

拉佩索瞥向斜前方挺直的維爾背影,抿唇思忖。

跟蘊藏強大能量、只要知曉符文任何人都可運用的特殊礦石不同,聖道具、魔道具這些用品必須灌注巫力才能發揮作用,否則跟一般武器沒兩樣。若敵方是像他這種普通黑巫,憑維爾的身手或許可以輕鬆拿下,然而面對更高層次的暗級巫師就如羅特巴特所言,可能會痛,但毫無殺傷力。

維爾持劍指向羅特巴特,臉上毫無慌張畏懼神色。「是不是真的可惜,話先別說得太早。」

「哼,你以為拿了聖劍就可以跟我比拼?你會為了你的愚蠢付出代價!」

羅特巴特咆哮後施放廣域雷電攻擊,駭人的電光、震耳欲聾的雷聲夾雜邪惡黑巫的尖銳狂笑,猶如身處末日煉獄令人不寒而慄。

然而維爾緊握劍柄、毫不畏懼地往巫術最密集的施放中心點直衝而去,他那高超的身手與劍法好幾次擊中羅特巴特致命處,卻怎麼也攻不破護住對方周身的暗黑防禦,無法給予任何傷害,徒勞無功。

不灌注巫力是無用的。

如果把聖劍交給拉佩索進行攻擊,武器殺傷力絕對比維爾強,但論敏捷度及劍術完全沒辦法和維爾相比擬,根本砍不到動作也很快捷的羅特巴特,空有巫力無濟於事。

不僅巫力充沛,連體術都不含糊的羅特巴特現在就像逗弄老鼠的貓,不斷消耗他們的量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不是維爾體力耗盡,就是拉佩索巫力見底,到那時便是他倆淪為俎上肉的時刻。

拉佩索瞄一眼受到防禦石保護的公主他們,從費茲取得的礦石外觀來看,顏色鮮明、紋理清晰且帶有類似絲綢的光輝,是顆品質極佳、擁有強大防禦力的礦石,不必擔心會被羅特巴特攻破,然而尺寸偏小表示可以作用的時間並不長,無法持續太久。

艱困戰鬥時刻若還要分神保護公主等人的安危,一定更加綁手綁腳、勝算更低,所以無論如何都得速戰速決,在防禦石徹底失效前解決羅特巴特,才不至於落了個全體覆滅的結局。



可是該怎麼做?



「可惡......!」拉佩索咬牙望向正在積極朝羅特巴特進攻的維爾,邪惡黑巫有時閃避有時回手,無論攻防皆輕鬆愜意,顯得十分愉快,似乎覺得區區一名普通人類竟能與自己對招而絲毫不落居下風很有意思。

維爾的殺招雖然都被輕易化解,但一點都沒有慌張失措、自亂手腳的跡象,而是持續不斷試探襲擊,找尋突破隘口及弱點的蛛絲馬跡,任何細微之處都不放過。

那兩人你來我往、激烈交鋒,反之拉佩索除了偶爾施展黑巫術擾亂羅特巴特外,能搬上檯面發揮用處的也只有防禦聖盾,一點攻擊戰力都稱不上。

在巴伐亞托國救兄妹時他無法出手,連現在也無能為力,只能一旁焦急觀戰嗎?



太不甘心!



緊握起雙拳,拉佩索心想早知如此就應該更重視白女巫歐莉的卜卦,在巴伐亞托國內或是來這俄科瓦羅國的途中先找到增幅石,將他的巫術暫時加強升至暗級的威力,才有機會和羅特巴特一拚。

大部分具規模的國家境內都會有特殊礦石及聖/魔道具的交易所,即便在交易所買不到增幅石也還有檯面下的黑市,礦石功用一樣只是價格高昂許多。最差情況是天然礦石量少到無法供應,哪裡都買不到,至少一定買得到人工礦石。

所謂人工礦石,是把巫力灌注於特定具有封存作用的礦石裡,達到天然能量礦石的效果,藉由媒介讓沒有巫力的人也能施作巫術,除了幾種無法仿製的極特殊天然礦石外大部分都能人工製作。最大差異是天然礦石內含能量不會因為時間衰減,只有啟用運作的當下才會釋放量能;但人工礦石會,所以每隔一段時間就需補充巫力,以免久而久之變成普通的石頭。

「不管多貴都該買幾顆增幅石,要不然敏捷石也可以......唉、現在說這些也沒用!」拉佩索相當後悔,誰能料到不過是一時疏忽、不在意,竟影響甚鉅。

剎那間一道靈光閃現腦海,致使愣住的拉佩索沒察覺有團巨大火球襲向自己,是維爾及時衝到他身前擋開攻擊才保住性命。

「你在發什麼呆!」維爾難得發火,驚醒的拉佩索先是用防禦聖盾罩住兩人,接著抓住維爾握劍的手說道:「我想到一個可能可行的方法,要不要試試?」

原本籠罩維爾的怒氣因拉佩索殷切的請託神情而消失,轉為好奇詢問:「說說看。」

拉佩索把突如其來的念頭整理一下後快速轉述給維爾知曉,後者聽完沉思幾秒後點頭:「這是不錯的方法。」

「我先說,我沒有學過這個巫術,只在書上看過而已,沒有把握能夠順利使出來。」

「再怎麼樣都不會比現在的狀況差,只要有機會都可以嘗試。」維爾撇頭看向停止施術的羅特巴特,對方一副要他們儘管攻擊的挑釁輕蔑模樣叫人不快。「準備好就上吧,我會掩護你。」

「我會顧好自己,你儘管衝!」

「走!」

維爾直直朝羅特巴特衝過去,拉佩索緊跟在側,羅特巴特則露出誇張的哭喪臉:「唉,討論那麼久以為有特別的計畫,原來只是決定一起上嗎?太叫我失望了。」

拉佩索施放煙霧遮蔽視線,此舉讓羅特巴特很不高興:「用這什麼對付小孩子的玩意兒?以為看不清楚就有機會傷到我?真是搞不清楚狀況。」講完揮動披風散去大部分黑霧,恢復視野,不必轉頭也知道維爾從他背後偷襲。「太無聊了。你們還是都去死吧。」

羅特巴特旋身朝維爾施術,不意外被後者以聖劍阻擋,當羅特巴特欲以更為強大且致命的術式攻擊對手時,忽見維爾刺向自己的寶劍原本僅隱約泛著銀光,現下卻散發黃澄澄光芒。直覺不對勁的羅特巴特趕緊閃避,雖然沒有被對方直接命中,但被劍氣刀光擦過的手臂瞬間劃出細長傷口,霎時殷紅血跡噴濺一地,海風掩蓋驚愕的吼叫。

按住傷處的羅特巴特眼睛透出殺人似的亮紅血色,一時之間只能邊止血邊遠離不停進逼的維爾,然而維爾使出的劍氣範圍相當驚人,彈指間便在羅特巴特身軀留下深淺不一的數道血痕,被激怒的羅特巴特咒罵著施放震耳轟雷,一路緊跟維爾的拉佩索立即展開聖盾進行防禦,拒絕承受對方發洩的雷火怒氣。

「成功了!」拉佩索非常興奮開心,沒料想突如其來冒出的靈感竟然能夠實現且效果比預期好上數倍。

他只是忖度著,是否能夠把灌注巫力到礦石內封存的技術,運用在同樣需要巫力才能發揮的聖劍上,居然真的可行!

幸好當年翻閱巫術學大全集時沒有把「轉移存封術」那章跳過,對於如何操作術式還留有一些印象。儘管掌握度不高,無法密實地將巫力封在聖劍中導致洩漏速度極快,必須頻繁地供給補充,至少他們擁有對付羅特巴特這個暗級巫師的最強武器,獲得打敗對方的一線希望。

「我真是太聰明啦!」

「嗯。」維爾凝視拉佩索並且微勾唇角,漂亮的水藍眼眸泛著溫和的讚許笑意:「你做得很好。」

早就做足被潑冷水外加調侃的心理準備,竟出現始料未及的回應,傻愣住的拉佩索須臾紅起雙頰,不自禁咧開嘴為對方的稱讚而歡喜開心。

好高興。

笑容止都止不住。

「把施展聖盾的巫力用到提供聖劍的力量上面,真虧你想得到。」維爾大方誇獎,拉佩索欣喜接口:「只是我沒辦法同時用兩個法術。當我正在把巫力傳導到你的劍裡時,會是完全沒有防備的狀態。」

「沒關係,防禦的部分交給我,我來支援你。」

我來支援你。

不知為什麼這句話令拉佩索沒來由鼻痠,也莫名安心。

又來了。好奇怪。

當他一開始面對羅特巴特絕對壓制性的力量時,渾身血液凝滯不流通,呼吸也不順到幾乎窒息,四肢關節猶似沒上油的機器那般卡著難以動作,心臟亦如被揪緊般叫人恐慌不寧,深感絕望。

可是維爾現身的瞬間,彷彿翩然降臨的神聖天使以潔白翅膀搧去其不安與懼怕,讓拉佩索緊繃的神經與思緒得以紓解放鬆,能夠正常運轉。即便仍舊面對毫無勝算的巨大威脅卻不氣餒,深信會有獲勝的機會。

就跟現在一模一樣。

維爾跟拉佩索確認一切就緒,解除防禦聖盾的同時間朝羅特巴特衝殺過去,對方的攻擊由打前鋒的維爾持聖劍化解,拉佩索趁空檔將巫力輸入聖劍中,再由維爾用注滿聖力的寶劍砍向羅特巴特,後者的防護機制無法完全抵擋聖劍威力,只能邊牽制邊狼狽躲避,原本一面倒的情勢翻轉過來。

羅特巴特自然不是省油的燈,很快轉移目標針對拉佩索進行攻擊,只要對手陣營唯一擁有巫力的成員被壓制甚或陣亡,那麼團滅也是遲早的事情。

施放更為密集的廣域暗級巫術,聖劍應付不來的就只能倚靠防禦聖盾。羅特巴特的巫力量畢竟比拉佩索高上許多,只要加壓逼緊這個弱小黑巫,迫使其巫力用罄,聖道具就只剩下一般武器的作用,根本不足為懼。

然而事情發展不如羅特巴特預期,原本僅是定點防護罩型態的聖級禦敵術,沒多久竟能隨著施術人移動。那個黑巫突然帶著防禦聖盾衝撞他,趁其被撞擊而中斷施術的微細空檔灌注巫力給聖劍,提供持劍的人類可以接續攻擊的有利時機。

非常清楚會成為標靶的拉佩索,可以接受實力不如人但絕不容許自己淪為絆腳石。

論巫術威力和巫力量他完全不如羅特巴特,也不可能轉眼就變強,既然技術比不過那就比速度!無法一次用兩個巫術,那他就快速在防禦與轉移巫力間轉換!只要接續的時間越短,就越能破解羅特巴特想要箝制他倆的陰謀,轉而反壓對方。

他可以的。他一定能辦到!

察覺拉佩索變化的羅特巴特逐漸產生焦躁情緒。那個黑巫小子原本就具備不錯的發動速度,隨著激烈戰鬥過程更是進步神速,不僅施作術式的速度變快也愈發熟練。即便用來用去就那幾招,但因為增添運用上的變化,叫人難以預測行動,越來越棘手,越來越難解決。

這樣下去情況不妙。

才剛覺得狀況不利於自己,下一秒大腿和手臂立即被追擊的維爾砍傷噴血,傷勢不輕、行動力大減,憤恨咬牙的羅特巴特先施術逼退維爾和拉佩索後猛地仰天怒吼:「奧吉莉婭!妳要旁邊看戲到什麼時候!」

狂嘯回音尚落,一名黑衣女子在艷紫色的光環中現身,連身黑高衩貼膚長襬裙僅有純黑蕾絲點綴,毫不贅飾地展現絲綢內斂光澤,與她那黑藍色大波浪捲髮相映襯。這就是羅特巴特之女,假冒奧傑塔外貌從齊格弗里德王子手中奪取薔薇輝石的黑女巫。

奧吉莉婭盯著維爾好一會兒後面向羅特巴特。

「父尊,您找我?」奧吉莉婭過分有禮地詢問,羅特巴特暴跳如雷回應:「不會看狀況嗎?是不是想眼睜睜看我死!」

「怎麼會?父尊是多麼厲害的人物,之前我想幫忙都會被父尊斥責多管閒事呢。哪裡會想到......」

「廢話少說!快動手!」

「知道了。」巧笑倩兮的奧吉莉婭展開雙臂,一忽兒,密密麻麻的飛蛾佈滿黑夜,汙濁原本皎亮潔白的明月星空,接著細碎的粉狀物飛撒而下,粉末逐漸增多且密集,拉佩索驚愕喊道:「是毒粉!」

雖然不清楚毒粉實際作用但不外乎讓呼吸困難、皮膚潰爛,瞎眼啞口之類,麻煩之處在於體積微小且數量眾多,不好防範,雖然拉佩索嘗試用防禦聖盾消滅部分毒蛾但很快增生更多隻,這樣下去他沒辦法找到空檔為聖劍補充巫力,一切又回到開頭的情境。

焦急的拉佩索不由自主瞥向維爾,卻見後者從隨身布兜中取出面罩、護甲與手臂護具穿戴好,並將另一個面罩遞給拉佩索:「戴上。」

「嗯?好。」拉佩索一邊維持聖盾運作一邊快速將面罩戴上,聆聽對方述說:「我只有多一個面罩,其他的你自己注意,顧好自己。」

「怎麼會有這個?」

「戰場上敵方施放毒氣攻擊是常有的事。」維爾講得理所當然,拉佩索聽得雙目大睜。

戰場?維爾還上過戰場?

不僅背負詛咒還曾赴戰場殺敵?

相處越久越覺得這個王子充滿神秘。只是現在不是思考這些事情的時機。

「你要衝出去?」拉佩索問,維爾肯定回應:「當然,比在這裡坐以待斃強。」

對方說得沒錯。完全贊同的拉佩索深吸一口氣後閉眼,蓄積能量隨即猛然一口氣將防禦聖盾往外撐開至極限直到破裂,爭取讓他能夠為聖劍灌注巫力的時間。

當漫天灑落的毒粉即將觸碰他倆軀體,維爾大力揮動閃耀金光的聖劍把周遭毒蛾連同毒粉一起滅除,而後直直殺向奧吉莉婭,後者立刻釋放千針攻擊,不必多說也知道一定是帶毒的暗器,維爾絲毫不敢大意。

在維爾專心對付奧吉莉婭時拉佩索也想辦法牽制羅特巴特,後者即便負傷依然擁有強大巫術,光靠拉佩索一人無法攻克,再加上其女奧吉莉婭明顯也是暗級女巫,而拉佩索僅擁有聖級防禦術可以勉強制敵,維爾的聖劍則需要額外支援巫力才能發揮效用,這種不對等的二對二怎麼想都沒有太大勝算。

再次發動防禦聖盾阻擋兩名暗巫的合力攻擊,拉佩索開始覺得疲累,也察覺身旁的維爾呼吸急促,同樣是體力快要下滑至底的證明。如果再不想出辦法突破重圍,再過不久他們都會命喪於此,惡人得逞,怎麼想都叫人萬分不甘。

「齊格弗里德!不要!」奧傑塔哀戚的哭喊聲傳遞而來,拉佩索及維爾不約而同往碧綠防護罩方向望去,只見淚流滿面的奧傑塔雙手搭在昏迷不醒的齊格弗里德胸膛,努力想喚醒後者,明顯可以看到薔薇紋路從王子衣物的領口、袖子、褲管冒出痕跡,即將蔓延全身,等到薔薇詛咒團團包圍王子後便會將其身心拉入地府深淵。

「咿嘿嘿嘿!沒想到那個渾小子會最先死啊!」羅特巴特猖狂大笑:「這就是反抗我的代價!別急,你們每個都會死!全部都下地獄跟他陪葬!」

「才不會讓你如願!」奧傑塔說完抽出不知哪裡來的刀子便要自裁,幸虧眼明手快的費茲拉住她手阻止,其餘侍女也一起抓住激動不已的公主。「放開我!別攔我!放開!」

「公主別這樣!公主!」

「讓我死!這樣才能救他!」

「公主!」好不容易奪走奧傑塔手中利刃,費茲遠離因哀痛而狂亂的公主,緊握小刀無助懇求地望向拉佩索,後者立刻朝她大喊:「費茲小姐請看好公主,不要讓她做傻事。請相信我!」

費茲大力點頭,淚眼裡滿是堅定信任的光芒,拉佩索轉頭對維爾道:「我們得快點解決羅特巴特才行。」

「說得簡單。要怎麼做?」維爾無奈反問,毫無頭緒的拉佩索也只能抿緊唇努力思考。

要想一次除掉兩個暗巫是癡人說夢,先前就算他和維爾聯手也無法搞定羅特巴特,可見想跟暗巫硬碰硬並不可行,更何況現在沒有那個精力與時間,與其把目標放在消滅暗巫上不如另闢蹊徑?考慮其他解決可能......

絞盡腦汁的拉佩索看向分開站在不遠處的羅特巴特及奧吉莉婭,注意到暗級女巫身上穿的黑絲綢緞服隱約泛出粉紅色澤,愣怔的他馬上領悟緣由為何,不禁呢喃自語:「或許......可行.........」

拉佩索聽過一個論點,如果某個問題太過複雜無法一次順利解決,試著分割成數個小問題後各別處理,也許原本的困難議題便能自然而然迎刃而解。

他可能一直搞錯拼命的方向,忽略初始的重點目標。

維爾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拉佩索,後者立刻附耳告知自己的想法與計畫,聽完的維爾凝視神情嚴肅的對方詢問:「辦得到嗎?」

「應該可以......不、是一定要辦到。」

「這樣啊。那我的命就交給你了。」

維爾說得雲淡風輕,拉佩索驚訝之餘有些愧疚:「......對不起。讓你冒險。」

「把道歉的力氣花在提高成功率吧。」不以為意的維爾淡然說道:「你已經決定這麼做了不是嗎?」

拉佩索呆愣地注視維爾許久後點頭。「對。」

「那就做吧,不要猶豫。」

維爾的話語加強拉佩索的信心,後者一臉認真點頭回應後與對方同時望向不太耐煩的暗巫,奧傑塔公主那邊的防護罩顏色逐漸變淡,這次進攻很有可能是他們最後一次機會。

「開始了。」拉佩索雙手前伸,觸碰防禦聖盾的外圍護罩,看似加強防護威力實則試著夾雜黑巫術式,破壞聖盾的穩定。

因為無法同時使用不同巫術,所以只能以飛快速度跳轉施展兩種術式,一邊維持原有聖盾的作用一邊用黑巫術切割聖盾,這些動作非常耗費體能與精力但他非做不可。

防禦聖盾出現數道橫縱裂痕,將盾面切割成等分板塊,拉佩索霍然發力,防禦聖盾霎時裂開成一片片並向四面八方蹦開,猶如同時投射無數盾牌,沒有預料到的暗巫趕緊到處閃躲,拉佩索趁隙為聖劍補充巫力,接著衝向那兩名暗巫。

奧吉莉婭才剛避開聖盾碎片,隨即用暗黑火焰燒毀朝自己射來的上百支黑箭,瞇眼冷視殺氣騰騰逼近的拉佩索,神情不悅:「想分開來各個擊破?未免也太小看我。」搽著紫藍眼影的魅眼瞟往正持聖劍追殺羅特巴特的王子背影,艷紅嘴角高高揚起。「不過也是,負傷之人畢竟比較好對付。那我就委屈點來陪陪你。」

奧吉莉婭施術反擊,拉佩索趕忙逃竄並不時朝對方發動偷襲,但他那種普通的黑巫術怎可能奈何得了暗級女巫,總是被輕易化解。

「怎麼啦?只有這點本事還敢挑戰我?不自量力!拿出你的聖盾,別再像鼠輩一樣到處跑!」奧吉莉婭不斷用暗黑巫術攻擊拉佩索,但後者只是憑藉敏捷腳力四處迴避,惹得黑女巫心浮氣躁,連帶讓攻擊手法愈發凌亂無章,淪為純粹的發洩作用。






『真要分開行動?』當拉佩索準備動作前維爾再度確認,拉佩索肯定地點頭答覆。『如果他們使用大範圍的攻擊怎麼辦?』

『如果我們分開攻擊,他們不會使用大範圍巫術。只有我們一起攻擊,他們才會使用。』這是拉佩索觀察得來的結論,維爾雖也有發現但還是困惑:『你怎麼能肯定?』

拉佩索笑開。『因為對我們這兩個弱者使用廣域巫術太浪費了。』






只要是針對個人的攻擊,總有機會找到回擊的破口,拉佩索如此相信著。

然而與暗級巫者的實力差距過於巨大,面對奧吉莉婭雷霆萬鈞的凌厲攻勢幾乎毫無招架之力的拉佩索除了死命脫逃外別無他法,偶爾發動的術式亦像垂死者的無效掙扎,彷彿丟擲泥巴彈般毫無攻擊力但惹怒人本事一流。

「是要逃到什麼時候!還是趕快放棄掙扎吧你!」奧吉莉婭大聲嘲笑:「還是你期待同伴能趕快解決我父尊,趕快來救你?別傻了,看看你的同伴吧。他的劍已經沒有聖力,已經是待宰的羔羊了!」

拉佩索快速瞥一眼還在不遠處奮戰的維爾,其手裡聖劍僅發出微弱銀光,早已恢復成普通兵器,只能勉強作為防禦之用。

「可惡!」拉佩索自暴自棄似地胡亂朝奧吉莉婭發射黑焰、黑箭、黑旋風等,最後施放將身影視線完全隱蔽的灰黑濃煙,猶如困獸之鬥的難堪拚搏逗得奧吉莉婭哈哈大笑。

「太難看了!我來幫你解脫吧,去死!」往煙霧中散射千針萬箭,就算對手使用防禦聖盾也可以達到她消耗對方巫力的目的,沒料想竟看見劈開黑霧與攻擊武器的金色光芒,愣住的奧吉莉婭馬上回神並且迅速閃避,但下個瞬間即被手持金光聖劍的維爾劃傷腰側,黑色碎布伴隨艷紅鮮血噴濺開來。

痛得發出呻吟並彎下腰,奧吉莉婭心想對方會趁勝追擊,趕緊發動巫術禦體,但維爾卻拋開她、快速撿拾從對方被砍破的腰間口袋掉落的暗紅色礦石,正是被奪走的薔薇輝石。

「到手了。」

「你、你的劍......怎麼會?」摀住疼痛傷口的奧吉莉婭,不敢相信地瞪住閃爍耀眼金光的聖劍,明明不久前還是隱約的銀白光暈,什麼時候灌注巫力?

但維爾沒有回答的打算,轉身奔回尚未完全消散的煙霧裡,瞬間隱沒蹤跡。

另一方面,原本跟維爾戰得你來我往的羅特巴特,好不容易撐到對方聖劍巫力完全消耗殆盡,變成不足為懼的狀態,重新占上風的暗巫立刻用強大巫術壓制對方,看維爾毫無還手能力的咬牙模樣得意地囂張狂笑。

「你以為擁有聖劍就可以打敗我?以為我受了傷就很好處理?想得美!你們這些小蟲子只不過給你們咬到幾口就得意忘形,我隨便一掌就能要你們的命!」

羅特巴特施放各種暗級巫術將維爾逼得節節後退,突然從另個戰場發出爆裂聲響同時一大坨黑煙塵霧瀰漫開來,維爾想也不想便轉身朝黑霧衝過去。

「笑死!戰鬥中背對敵人最可恥丟臉!以為逃進霧裡就能躲得了嗎!」羅特巴特甩手發出雷電激光,追擊消沒於霧中身影,濃密成團的煙霧剎時消散化開但並非因為暗巫施展的巫術。

圓殼光罩破霧而出,剎那間解離羅特巴特的攻擊術式,隨即撞擊還來不及反應的暗巫,使他整個人彈到後方狼狽地趴地哀號。

待羅特巴特努力撐起身子,映入眼簾的是剛使出防禦聖盾的拉佩索喘息樣貌,霧氣幾乎散盡,維爾將薔薇輝石交到拉佩索手裡,兩人點頭示意後拉佩索帶著礦石跑開,維爾則留下來對付暗巫。






『薔薇輝石?』聽取對方計畫的維爾不由得反問:『那個礦石不是被用掉了?』

『還在,我看到薔薇輝石在那個黑女巫的身上。』拉佩索肯定說著:『礦石還沒有碎裂消失代表還在運作中,奧傑塔公主和齊格弗里德王子身上的詛咒還有機會解除。』

『你打算先救王子?』

『這是當前最緊急的事情。與其亂槍打鳥什麼事都做不成,不如針對特定目標來完成,也許還能獲得其他的意外機會。』

維爾沉思許久,看著拉佩索認真的神情後嘆口氣。『好,就照你的想法做。』






為了降低黑女巫戒心、順利取得她身上的薔薇礦石,拉佩索故意裝成毫無目的亂攻擊的模樣,同時讓維爾支開羅特巴特並陷入苦戰,使奧吉莉婭深信她的對手只有拉佩索一人。然後拉佩索趁機放出掩蓋視野的黑霧,做為跟維爾交換對手的信號,兩人在霧中擦身而過的瞬間,拉佩索抓緊時機將巫力灌注聖劍中,接著使出防禦聖盾阻擋羅特巴特的攻擊,把奪還薔薇輝石的任務交給擁有絕佳攻擊力的維爾。

所有的偽裝,都是避免被察覺真正的目標是薔薇輝石,以防變數滋生。

神速切換並施展各種巫術,是這個計畫得以實踐的最關鍵重點,拉佩索拚盡全力總算達成。即便現在的拉佩索累到極點、全身筋骨疼痛得彷彿要散開來,但他依然死命跑向奧傑塔公主他們。

「別想解除我的詛咒!」羅特巴特居然追了過來,看來維爾沒辦法有效阻擋他,畢竟一對二還是吃虧。

防禦石的防護罩已經淡薄到幾乎消失,拉佩索情急之下將薔薇輝石扔給公主並大喊:「礦石還有作用!」旋即轉身試圖抵擋以驚人氣勢發狂暴衝的暗巫。

順利接住礦石的費茲趕緊交給奧傑塔,公主雙手緊握薔薇輝石祝禱:「拜託救救齊格弗里德。我愛他。我不能沒有他。我願意將性命分一半給他。拜託......」

「奧傑塔......」原本都在昏迷狀態的齊格弗里德突然出聲,同時虛弱地抬起一手,奧傑塔立刻將他的手連同礦石緊密握住,雙眼沉重得無法睜開的齊格弗里德以極細微的聲音低喃:「我也愛妳......為了妳我願意付出生命......只要妳能好好活著......」

「不要這樣說。我不要你的命,我也只希望你活下來啊。」

「......再說一次愛我......好嗎?」

「我愛你。這世上我最愛的只有你。拜託不要丟下我。」

「我好高興......你也是我最愛的女人......」

「齊格弗里德!」

彷彿哀傷訣別的有情人牢牢握住彼此的手,奧傑塔的熱淚沾濕交疊的肌膚、滲入礦石縫隙內,突然間暗沉紅色的薔薇輝石恢復原先的粉嫩色澤,登時散射出桃粉帶金的瑰麗彩光。



永恆堅貞的情感,在心中開出愛的光輝。



誠摯無悔的真愛能夠戰勝一切汙穢邪惡。



被粉金光芒籠罩全身的齊格弗里德,即將逼近指尖的薔薇紋路倏地縮回,從敞開衣襟的胸膛清楚可見刺青圖騰如龍捲風中心點般旋進王子左胸心臟部位,頃刻消失無蹤。齊格弗里德的呼吸變得順暢許多,原先慘白的膚色亦浮現紅潮,顯然薔薇輝石的詛咒已然化解。

奧傑塔開心感動地緊擁再次昏睡的齊格弗里德,侍女們也歡喜不已,拉佩索為公主和王子高興之餘得要聚精會神面對惱怒的羅特巴特。

憑他剩餘的巫力,無論是黑巫術還是聖盾都只能使用一次,必須謹慎使用。維爾靠劍術一定能逃出生天,只要他能牽制羅特巴特讓公主他們順利逃離,任務便算完成,所以無論如何要在這裡擋下暗巫。

羅特巴特咆哮著衝向拉佩索,後者抓緊時機使出防禦聖盾欲把對方彈至老遠,爭取脫逃時間。然而聖盾才觸碰羅特巴特軀體,後者立刻化成一縷黑煙消失,驚覺對方使用替身術的拉佩索趕緊轉身警告公主:「你們趕快逃!」

「誰都別想跑!通通去死!去死!去死--!」羅特巴特飛快來到距離奧傑塔公主不遠處施展巫術,瘋狂邪惡的暴戾面容叫人心驚膽顫,直覺落入其手中毫無生還機會,絕望感無助地蔓延開來。

奧傑塔用身軀覆蓋在王子身上,即便徒勞無功也想保護對方,就算要死也要在一起。王子身體周遭的柔粉光輝延伸包覆公主軀體,像是溫柔撫慰這對癡情人的暖和大手。

薔薇輝石是給予擁有堅貞情感的情侶強大祝福的愛情石。

只要通過愛情石的艱難試煉,礦石的特殊能力便會協助有情人脫離煉獄泥沼、度過困厄危難,守護真心摯情。




擊殺任何對於薔薇輝石賦予祝福的戀人下手的不利阻礙。




粉嫩光輝越發璀璨晶亮,刺目銳光叫人幾乎睜不開眼,凝聚成團的粉光倏然穿透羅特巴特身體,情勢瞬變僅只剎那,完全來不及反應。

被愛情石懲戒、擊穿身體的羅特巴特不敢置信地瞪眼張嘴,不自主顫抖的身軀及四肢流淌鮮血,還想說些什麼的他下一秒被保有殘餘金光的聖劍自背後貫穿,與薔薇光束形成交叉的類十字架情景,徹底沉寂失去性命。隨後薔薇輝石也跟著碎裂入土,了結驚人威能。

拂曉晨曦穿透黑幕,細細碎碎地往大地灑落點點露光,過沒多久朝陽撥開暗夜,無私地輝照世間萬物。

沐浴在晨光下的奧傑塔與侍女紛紛朝旭日舉高雙手,猶如剛從惡夢中甦醒般不停來回翻轉手臂及掌心,確認這雙沒有變成翅膀的手並非自己的幻覺,而後紛紛壓力釋放互相抱頭痛哭。這回她們真正、確實地能夠歡慶魔咒破除,迎來重生時刻。

跪在附近的拉佩索見此景況同樣歡喜,巫力及體能全數耗盡的他再也支撐不住,任由癱軟的身軀往前傾倒。撞擊地面前隱約見到維爾慌張地朝自己奔來,隨即眼前一黑,頓失所有感官知覺。

墬入無邊無際的寧靜幽暗。






(待續)



空音 發表於 2024-7-27 23:53:49

第 II 部 變化(16 完)

先聽見唧唧啾啾的鳥叫蟲鳴,再聞到太陽曬過的清新氣息。

拉佩索緊了緊眼後緩慢睜開,映入眼簾的是縱橫交錯的木造屋樑,而他正躺臥在乾淨舒軟的床鋪上,房內空間不大但整潔乾爽且明亮,令其不由自主想起在聖山裡住過幾夜的小木屋。

咦?難道他還沒離開聖山?跟羅特巴特的對戰全是夢境?

撇頭看向窗外,樹梢葉片隨風搖曳,青天湛藍晴朗,如此景致標示其所在地並非平面房舍,而是更高樓層的位置。

正當拉佩索疑惑地呆望戶外風景時,房門被嘰嘎開啟,維爾捧著裝有麵包的紙袋走進來,與他四目相接。

「我就想你也應該醒來了。」維爾邊說邊將紙袋置於屋內角落的小桌子上。

拉佩索撐起上身,突如其來的眩暈噁心感令他痛苦地伏倒床上乾嘔,維爾三步併作二步來到床邊,協助對方重新躺好。

「你還很虛弱,要多休息。」

拉佩索等待不舒服的感覺消退後詢問對方:「這是哪裡?」

「俄科瓦羅國境內的一間旅館。」

「原來如此。」

「你已經躺了兩天。」

「這麼久?」雖然拉佩索露出訝異的表情但其實並沒有很意外,倒地之前他感受到渾身虛脫乏力,體能及意識盡數流失,說是生命力枯竭也不為過,沒昏迷個一星期已經算可喜可賀。「奧傑塔公主和王子......他們都還好吧?」

維爾緘默不語,拉佩索困惑地用眼神催促他好一會兒才開口:「你昏過去不久,宮廷派出的騎士團剛好趕到,把公主和王子接回王宮治療休養。」

「這樣啊,太好了。」拉佩索大大鬆了口氣,儘管驚險萬分但他還是成功幫助公主解除魔咒,實現自己的承諾。「那、那個羅特巴特......?」

「當時情況混亂,你突然昏倒,騎士團的人也跑來,好不容易趁騎士團他們關心公主的空檔查看羅特巴特的狀況,發現他的屍首已經消失,還有那個黑巫女則是早早就不見蹤影,很可能是黑巫女把羅特巴特的屍體帶走。」

「......他真的死了吧......?」

身體大範圍被薔薇輝石的光芒貫穿,還被維爾的聖劍補上致命一刀,如此狀況若未身亡已經不是正常人類,而是怪物等級。

即便活命的機會微乎其微,拉佩索不知為何依然惴惴不安,或許是因為沒能親眼目睹羅特巴特嚥下最後一口氣的不踏實感令其懸心。

維爾似乎有類似感觸,相隔數秒才回覆:「應該是。」

「嗯......算了,就當這樣吧。」拉佩索樂觀地瞇眼笑。「這段期間是你照顧我的嗎?謝謝你啊。」

定睛注視滿面歡欣的拉佩索,維爾嘆了口氣:「你知道揹著你走到這裏有多累嗎?」

「哎喲,抱歉啦。這是不可抗力。」

「真的有覺得抱歉嗎?嗯?」雙臂環胸俯視的維爾呈現不可一世的跋扈模樣,拉佩索相當不爽:「又不是故意的,覺得累可以不必管我啊,我又不是沒睡在野外過。」

「喔?現在是指責我多管閒事?」維爾挑起一邊眉,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叫人不寒而慄。

「我又不是這個意思......」

「不管什麼意思,以後腦衝前多想想,老是這樣不顧後果有幾條命都不夠你賠。」

「......知道了。」拉佩索這回沒有反駁而是老實道歉。除了覺得此次事件把對方拖下水、害對方一起陷入險境,最後還勞煩對方照顧很不好意思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從維爾斥責的語氣中聽出真心擔憂。



這個人可以撒手不管的。可以待在一旁作壁上觀,不必牽涉進來。



但對方卻踏進戰場跟著衝鋒陷陣,成為他的盾也成為他的刀,不僅當前鋒也身兼支援。這次如果不是維爾鼎力相助,拉佩索哪有可能剷除黑巫、拯救公主?他是真的很感激對方。

「對不起。也謝謝你。」拉佩索真誠表達內心的歉意與感謝之情,察覺對方皺緊的眉頭有紓緩跡象。

站在床側的維爾不作聲地凝視拉佩索,仰躺在床的後者也默然回望他,兩人目光緊緊相鎖,拉佩索莫名覺得心跳頻率加快,不禁懷疑亦是過於疲憊造成的心悸後遺症。

敲門聲驀然震回二人意識、斷開彼此的視線,拉佩索下意識把床被拉到鼻頭,維爾則看向門扉回應:「門沒鎖,請進。」

嘎然開啟的房門口走進一名身材矮小但豐腴、年歲頗高的老太太,滿布歷史歲月痕跡的臉龐漾著慈祥和藹的笑容,發現躺在床上的人醒來後顯得非常高興。「哎呀,你醒過來啦?太好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咦?我好多了,謝謝關心。」拉佩索瞧往維爾的眼底帶有明顯困惑,後者噙笑說明:「這位是這間旅社的老闆娘。只有夫妻倆經營這棟三層樓的旅社很不容易。」

「平時也沒什麼人住,很清閒的。」老太太相當活潑開朗,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年輕許多,完全不顯老態。「沒事就好。中暑昏迷了這麼久讓人很擔心哪,如果今天沒醒本來想請醫生過來看看。」

「欸?中暑?」愣怔的拉佩索張大雙眼來回看著對談熱絡的二人。

「您真是太熱心了。小小中暑而已不必麻煩。」維爾邊說邊走到老太太面前,後者揮揮手笑道:「中暑嚴重的話也是會死人的,謹慎一點比較好啦。」

「說的也是,不過看起來已經沒事。」

「那就好。只是這樣的天氣還會中暑也滿特別的,是去到哪裡啊?」

「喔,他就身體弱。沒辦法。」維爾說得理所當然,拉佩索聽了目瞪口呆,立刻直起上半身抗議:「什麼中暑?誰說我是中暑?」

維爾及老太太不約而同朝拉佩索望去,停頓一會兒後兩人再度旁若無人談笑,維爾說道:「看吧。我就說不會想承認。」

老太太咯咯笑。「哎呀,這有什麼好掩藏的。中暑又不是什麼壞事。」

「覺得丟臉吧。」

「我活這麼大把年紀,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都看過。不必丟臉,身體顧好比較重要。」

「我不是中暑--」儘管拉佩索想矯正視聽,但維爾已經把老太太的注意力都引走:「對了,這是您託我買的果醬。」說著從紙袋中拿出一盒精緻包裝交給老闆娘,老太太很高興:「太感謝了。早上突然來一組客人,臨時走不開。這個雪莓子果醬偶爾才會出售,很稀少,晚點去就沒了。」

「這麼特別?」

「畢竟雪莓子很少嘛。我老伴也很喜歡。等一下還你錢喔。」

「不必了,這是我送給您的謝禮。」維爾笑著對訝異的老太太說:「那天一大早就來詢問住宿,把您和老闆從睡夢中吵醒。你們沒有拒絕還幫我們準備熱水和乾淨衣服還有食物,我一直很想表達謝意。」

「哎喲,做生意就是這樣子啊,而且那時候也是該起床準備了。這沒什麼,不用這樣子。」

「請您收下吧,是我的一點心意。」維爾十分堅持。

老闆娘端量眼前俊俏優雅的男子好一會兒,眉開眼笑:「好吧,我知道了。那麼給你一罐吃吃看,配麵包很好吃喔。你可不能拒絕。」說著打開盒蓋,從八罐中隨意取出其一遞給維爾,後者雙手恭敬接取。

「好的,我來試試是怎麼特別的滋味。」

「不會失望的。呵呵。」把盒子收拾好,老闆娘轉身跟發呆的拉佩索笑道:「既然你醒了,中午我就多煮你的份啊。」

「好、好--謝謝!」拉佩索趕緊回應,待老太太離開房間並關上門後馬上表達不滿:「為什麼說我中暑?這種涼天還中暑?而且你還說我身體弱!」

「不然要說你吃壞肚子疼嗎?還是被猛獸嚇暈?」

「就......就說......就昏迷了嘛。」拉佩索一時之間也想不出說詞,原本激動的情緒逐漸氣弱,不高興地瞪著明顯憋笑的對方。

「總不能說是因為跟黑巫打吧,難道還要把你也是黑巫的身分說出來嗎?反正是隨便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就好,計較這些做什麼?」

「被說中暑的不是你,當然不會計較。」拉佩索囁嚅著,維爾當作沒聽見。

把裝有麵包的紙袋拎到床邊茶几上,維爾俯視拉佩索道:「看來你已經可以坐起來,活動沒有問題了,那就來吃早餐吧。我去借奶油刀來抹果醬,吃看看有多好吃。」

聞到濃郁麥香的拉佩索肚子忽然發出響亮咕嚕聲,兩人同時愣住後拉佩索趕忙抱住自己腹部,滿臉羞紅,維爾則是忍俊不禁笑出來。拉佩索很少看到對方笑得如此不加掩飾,像是無憂無慮的天真孩童,忍不住看到呆。

注意到對方視線的維爾輕咳著止笑,離開房間拿回抹刀後跟拉佩索一起享用麵包與果醬,沒嚐過的清甜爽口果香風味在嘴裡化開,令他倆讚不絕口。

難得悠閒的早餐時光結束後,才消化沒多久便接續旅社提供午餐的時段,老闆夫妻端出各自的拿手菜招待聚在餐廳裡的房客,烤魚、串燒、燉菜、濃湯、......香氣四溢引人食指大動,餐後還有美味甜點,幾乎每人都吃撐到幾乎沒辦法走回房間。

「太好吃了。」拉佩索一回房就趴倒床上,高興地翻滾。「真是不錯的地方,老闆和老闆娘都好親切熱情。」

維爾點頭附和,拉佩索在床上滾了幾圈後坐起。「我們要在這裡住多久?」

「嗯......你沒事的話就明天走。」

「好啊。就明天吧。」爽快回應的拉佩索頓一下後道:「還要去找哥哥他們,說好要去看他們的狀況。」

「......就繞過去吧。」

「欸?你也要跟喔?」拉佩索說完看到對方怒視的眼神,無奈地舉起雙手:「好啦,我知道。我是你的僕從,哪有王子身邊的僕從隨便到處跑的道理。」

「清楚就好。」

拉佩索「嘖」一聲後躺回床上,腦袋放空地盯著天花板,維爾則拿出隨身攜帶的書籍坐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閱讀,意外地是名好學的王子。

過沒多久再次傳來敲門聲,維爾前去應門,拉佩索也跟著起身,老闆娘站在門口神情有些緊張:「抱歉打擾......有人說想見你們。」

「見我們?」維爾與拉佩索快速交換一眼後問:「是什麼人?」

「名字沒有說,但......」老闆娘遲疑著:「是王宮的人。」

可能是暗中展現王室信物之類,難怪老太太如此慌,一般人可不會有隨便見到皇族的機會。維爾點了點頭回道:「知道了,是否可以請他進來?」

老闆娘答應後立即快速離開,隨即小心翼翼引領一名身穿兜帽斗篷的人士過來,當門闔上後對方也將帽子拿下現出容貌,正是齊格弗里德王子。

「王子?你怎麼來了?」拉佩索笑開懷:「看起來很健康啊,太好了!奧傑塔公主也好嗎?」

但齊格弗里德用苦笑皺眉回應,拉佩索疑惑詢問:「怎麼了?哪裡不對勁?啊、難道還沒完全解除詛咒嗎?」

「不是、不是的,一切都解決了,完全沒問題。真的非常謝謝你們幫忙。我是......我是來道歉的。」

「道歉?」

道謝還能理解,為什麼是道歉?是對他倆無辜被捲進這場風暴深感歉意嗎?

拉佩索整張臉寫滿疑問,維爾則逕自從齊格弗里德身邊走過,手握住門把準備開門時輕聲對齊格弗里德道:「你跟他說就好,我先離開了。」

「維爾王子--」齊格弗里德還想說些什麼但對方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只能莫可奈何地看著緊閉的房門嘆氣。

之後拉佩索跟齊格弗里德坐在窗邊椅子隔著小桌子對望--說是對望也不對,拉佩索是注視王子但後者低頭緊盯桌面。拉佩索耐著性子等待許久,齊格弗里德總算出聲:「真的很抱歉。你們幫了我和奧傑塔這麼大的忙,要我用性命償還都不足惜,結果卻讓你們受這麼大的委屈......」

「到底是什麼事情?什麼委屈?可不可以說得更清楚點?」拉佩索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齊格弗里德吃驚地抬頭看他,確認拉佩索真的不知情後呢喃:「是嗎......沒有告訴你啊......」

齊格弗里德握緊擱在大腿上的拳頭,艱難地開始陳述前幾天發生的事件經過。

好不容易解決黑巫師羅特巴特,體力耗盡的拉佩索立刻像斷了線的木偶般倒地不起,維爾把他扶起來檢視情況,察覺拉佩索臉上毫無血色、嘴唇發紫、呼吸急促,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費茲跑過來見狀後驚呼:「是巫力衰竭!使用巫力過度造成身體反撲,要趕快補充巫力不然會有生命危險!」

「什麼?」維爾瞪眼看著拉佩索的情況越來越糟,但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是巫者,全都束手無策。「可惡,怎麼辦?」

正當維爾絞盡腦汁想方設法之時,響亮雜沓的馬蹄聲從遠處迅速來到附近,一群騎士裝扮的人自馬匹躍下,手拿兵器將維爾等人團團圍住:「你們是黑巫的同伴嗎?別想動歪腦筋!把齊格弗里德王子交出來!」

「黑巫已經死了!」奧傑塔的幾名侍女跑到騎士面前解釋說明,騎士們聽完紛紛放下武器,一位看似騎士團團長的人上前一步說道:「原來如此。各位別怕,我們會護送各位進王宮好好休養。現在先請我們的宮廷御巫為傷者治療。」

兩名身穿白長袍的白巫下馬後先探視齊格弗里德王子以及體力透支昏睡過去的奧傑塔公主的情形,費茲及侍女們趕忙說道:「那邊有更需要治療的人,是他們打敗黑巫拯救我們的,請趕快救他們!」

白巫點頭後朝維爾及拉佩索走去,走到半途就停步,其中一位皺著眉頭嫌惡道:「這是黑巫的氣息。那是黑巫嗎?」

「看來是。」另一位白巫語氣平靜地附和,從聲音聽來是位女巫。

「開什麼玩笑,怎麼可以幫黑巫治療。」白巫師說著便想轉身離開,但被費茲擋住去路:「雖然他是黑巫,但他捨命幫助我們,也救了你們的王子!是我們的恩人哪!拜託幫他治療!」

「想都別想!我可是神聖的宮廷御巫,不消滅這種邪惡的黑巫已經違背我的身分,怎麼可能再救他!」

「求求你幫忙!」費茲幾乎要跪下懇求,但白巫師絲毫不受影響,筆直朝騎士團走去。

突然一陣海風襲來,白巫師察覺脖頸一陣冰涼,眼角還瞥見金屬閃光,維爾不知何時拿劍架住其脖子並以冷寒無情的口吻命令:「去治療他。」同時威嚇舉起武器的騎士們:「誰敢靠近我就讓他人頭落地。」

「你你你別亂來!大膽!居然敢這樣對我!」白巫師恐慌叫喊,維爾覺察對方想使用巫術於是在其皮膚上輕劃一刀,立刻見血但不會致命,成功使白巫及騎士都不敢輕舉妄動。

「別考驗我的耐性,把他治療好我就放你走。如果他死了你也別想活。」

「就算死,我也不會昧著良心治療萬惡的黑巫!」

「那就去死吧。」

「等一下。」白女巫阻止維爾後走到拉佩索旁邊蹲下,稍微查看狀況後將兩手平伸到拉佩索的身體上方開始施術。

聖白的光暈壟罩拉佩索全身,原本瀕死般痛苦的面容好轉許多,呼吸變得順暢,臉頰及嘴唇也逐漸恢復血色,白巫師氣急敗壞狂吼:「德爾芬妳在做什麼!怎麼可以幫黑巫!」

「安靜點吧。」白女巫不疾不徐回應:「他救了王子,你現在遭受生命威脅,於情於理我都得救這個人。」

「啊啊!婦人之仁就是這樣!妳會後悔--嗚嗚!」

白女巫甩動其中一手,把叫嚷不休的白巫師嘴巴封了起來,白巫師想解咒但被維爾制住行動,只能怒不可遏地生悶氣。

過不了多久白女巫站起身,面向維爾。「好了,他已經沒事了。可以把你手上的人放了吧。」

維爾二話不說把白巫師推開,不甘心的白巫師想報復但被白女巫厲聲制止:「住手!像什麼樣!再怎麼說他們都是王子的恩人,你想傷害王子恩人、讓王子變成忘恩負義之徒嗎!」

白巫師似乎被對方嚴厲的言語和表情嚇到,悻悻然地收手後往騎士團走去,騎士團團長則站到維爾面前沉聲道:「雖然您是王子恩人,但剛剛的行為觸犯王室,我得帶您回王宮接受審判。」

「......好。」維爾揹起拉佩索,隨後像囚犯似地被押至王宮,費茲本來想抗議但被維爾眼神阻止,只能隱忍下來。

聽到此處的拉佩索瞠目結舌,完全沒想過當他昏迷後居然還發生這些事情,但也把早上清醒以來遇到一些疑惑的點瞬間連成線,豁然開朗。

「回到王宮之後,王后雖然表明不追究維爾王子無禮的行為,但要你們立刻離開王宮,不准再踏進半步。」齊格弗里德雙手絞得死緊,神情相當愧疚:「那時我昏迷不知道狀況,是醒來後奧傑塔的侍女悄悄把來龍去脈告訴我。我馬上去找母后希望能收回成命,讓你們進宮休養,但母后不肯答應......對不起,自從父王駕崩後國政就由母后掌管,我沒辦法違逆母后......」

儘管拉佩索知曉這是因為維爾刻意對騎士及王后隱瞞自身王子的身份才會遭受如此待遇,但只要想像同樣負傷及疲累的維爾不僅要接受審判指責,還得揹著自己走在清晨無人大街上尋找落腳處,他就既心疼又憤怒。

可是這一切跟齊格弗里德無關。

深吸幾口氣使心情平復下來,拉佩索對垂頭不停道歉的齊格弗里德說:「王子,請抬頭,這不是你的錯。」

「可是......」

「我能理解王后處理國政,不讓王室及國家面臨威脅是其職責。我是黑巫,她對我來歷不清楚自然不會隨便讓我待在王宮。而他......維爾王子差點傷害宮廷御巫,挑戰貴國王權,王后當然也不可能輕輕放下,有損皇家尊嚴。」

齊格弗里德驚訝地看著拉佩索,後者繼續陳述想法:「事實上,王后沒有把我們驅逐出境,只是要我們離開王宮,已經算釋出最大善意。我想維爾王子也是清楚這點,剛剛才沒有對你有任何責怪和抱怨。」

聽了此番話的齊格弗里德相當感動,原先愧疚的緊張神態亦釋然不少,低頭再次表達滿懷感激:「真的非常感謝你和維爾王子的幫忙與諒解,以後如果有需要我幫助的地方請儘管說,我一定竭盡全力。對了,」王子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徽章類物品交給拉佩索:「請收下這個,這上面是王家圖騰,只要你在俄科瓦羅國境內拿出這個,任何地方都能夠暢行無阻。」



給黑巫這麼重要的東西沒問題嗎?



拉佩索蹙眉思忖,但齊格弗里德不斷將徽章推給他,心想如果不接受可能會讓對方一直心存疙瘩,只好微笑接取。「謝謝。我會好好收著。」隔一會兒隨口詢問:「奧傑塔公主還好嗎?」

齊格弗里德臉色倏地鐵青,支支吾吾地說著:「她......她跟我差不多時間點甦醒......在御醫與御廚的調養下已經恢復健康。」

「這樣很好啊。怎麼了?你們兩人發生什麼事?」拉佩索銳利的發問叫齊格弗里德神經緊繃,有些慌地用手耙過頭髮後勉強說出口:「奧傑塔她......說不想跟我結婚。」

拉佩索訝異追問:「欸?為什麼?你們不是確認彼此相愛嗎?」

「是沒錯,但......但是王宮對你見死不救的舉動讓她寒心,說不想嫁進這麼冷血的王室。」

「啊......」拉佩索頓時了解前因後果。對於奧傑塔這麼一位有個性且愛恨分明的女性,會有這種反應一點都不叫人意外。

「我會再跟她溝通,希望能讓她回心轉意,」王子苦笑道:「畢竟我真的很愛她。」

「王子......」拉佩索完全能夠從對方的表情及語氣中感受齊格弗里德對奧傑塔的深情眷戀,如此深愛的二人好不容易克服生離死別的種種危難,若不能相守一生也太令人遺憾。

沒想到連力量強悍的黑巫師都無法摧毀的堅貞情感,竟差點因為家庭關係而毀滅,真是始料未及。

「王子,如果可以,能不能讓我跟奧傑塔公主見面?我想跟公主談一談。」

齊格弗里德傻愣地盯住拉佩索,須臾臉上的陰霾彷彿褪去般恢復光亮有精神,欣喜回應:「奧傑塔跟我一起來的,我們都想來探望你、跟你表達謝意,只是她先在樓下大廳等待。我去跟她說一聲,讓她上來。」

拉佩索目送齊格弗里德離開房間,對方的腳步跟來時相比明顯輕盈許多,等待好一陣子房門再度開啟,奧傑塔一身簡單平民裙裝但絲毫不減損天生麗質的外貌與王家氣質,見到拉佩索後忍不住雙手合十,激動得眼眶含淚:「拉佩索先生,幸好您沒事......如果您有三長兩短我一定不會原諒我自己......」

「公主先坐下吧。我已經沒事了,別擔心。」勸奧傑塔坐在原本齊格弗里德落坐的位置,拉佩索待對方情緒稍微平緩下來後說道:「是我自己多事想幫忙你們的,你們都不欠我什麼。能幫得上忙是我的幸運,要是幫不上......也是命運了。」

「可是、可是如果不是因為我,你......還有齊格弗里德以及維爾王子都不會遭遇生命危險。還害你傷得那麼重,差點送命......」

「公主,」拉佩索的語氣突然嚴肅起來,奧傑塔不禁愣住。「這件事情的起源是黑巫師羅特巴特,不是妳,不要把問題都歸到自己身上。」奧傑塔張大眼,拉佩索繼續說:「妳有故意招惹羅特巴特嗎?沒有吧。妳只不過是在自家宮殿花園裡散步時被羅特巴特看上,他想強娶妳但妳不從,所以才有後續的種種事故。這怎麼會是妳造成的?還是妳覺得應該要接受羅特巴特的威脅才正確?」

奧傑塔握緊雙拳不停顫抖,想起這些年備受折磨的日子依然心有餘悸,但她的心志仍舊堅定。「當然不。」

拉佩索見此情狀稍稍放軟態度:「這就對了。如果真要說我們被牽扯進來的話,那也是被妳堅持信念不服輸的意志打動,才願意這麼拼命。說到底我也只是看不慣而已,是我自己選擇的喲。」

「拉佩索先生......」

「我們都為了自己相信的理念而努力,就算別人不諒解或嘲笑,只要我們相信是對的,就不必去在意別人怎麼想。公主也是這麼認為吧?無論是公主妳,是我,還是這個國家的王后,都是如此。」

奧傑塔現出驚訝神色,拉佩索於是把先前跟齊格弗里德講過的話原封不動轉述給公主聽,後者的面容從一開始的冷硬到逐漸和緩,最後幽幽地嘆口氣。

「您說得對。確實是如此。」畢竟也是一國公主的身分,奧傑塔非常清楚身為王室中人背負的責任與使命。

「公主如果不嫌煩,希望能再聽我說幾句。我覺得能有喜歡的人,而且還跟對方相知相戀是很幸運也很幸福的事情。妳和齊格弗里德王子真的很適合,不是只有外表相配而已,我感覺得出王子真的很重視妳,你們看起來也很談得來、相處得很愉快,我相信妳自己應該最清楚。」

「......嗯,他跟我的理念相近,我還沒遇過跟我想法這麼契合的人。以後應該也不會再有。」

拉佩索知道奧傑塔對這個國家與王室的不滿已經逐漸消退,於是趁勝追擊:「而且我覺得妳嫁給齊格弗里德王子還有一個好處。」隱晦的言詞成功挑起奧傑塔好奇心,拉佩索靠近對方刻意神秘兮兮地壓低嗓音:「我聽說現在是由王后主掌王權,雖然日後會交棒給王子但這代表在這個國度是接受女性主持國政的,這在其他國家很少見......喔,不對,是根本不曾見過。妳不覺得就這方面來說,這個國家的包容力其實還滿大的嗎?」

奧傑塔綠寶石般的明眸掠過一絲奇異光芒,拉佩索裝作沒注意,繼續說:「既然妳說妳跟王子的理念和想法一致,那你們更應該在一起,攜手互相扶持,日後共創一個符合你們期望的美好國度啊。公主妳說對不對?」

公主直直地看進拉佩索的眼底,接著由上往下、從左至右毫不避諱地打量後者,隨後笑了出來;笑得非常暢快開懷,還摀住嘴唇避免笑到失去形象,惹得拉佩索側目。

「呵呵,抱歉,真是的......」奧傑塔努力維持優雅,邊掩唇邊笑道:「之前我在樓下跟維爾王子聊了一下,他說你一定不會在意宮廷御巫拒絕為你治療的事情,也絕對不會怪罪我和齊格弗里德以及王后,還會多管閒事想要撮合我和齊格弗里德。我問他怎麼這麼確定,他跟我說:『因為他就是小笨蛋啊』。」

這個可惡的變態王子,無時無刻就喜歡戳他一刀。

拉佩索氣得兩邊臉頰都鼓起,滑稽表情卻逗得奧傑塔直笑:「他說得不算對,您其實很聰明哪。幸好您不是像羅特巴特那樣的邪惡黑巫,不會讓聰明才智淪為作惡的工具。」

「欸欸,公主話可不要說太早,我骨子裡還是黑巫的本性。之所以這麼積極幫妳和王子就是想賣你們人情,之後如果要你們做什麼你們也沒辦法拒絕,人情債最貴嘛。」

「呵,說得也對,看來我們都掉入你的陷阱了。」奧傑塔很賞臉地附和對方,兩人對視笑得十分開心。

此後拉佩索陪著奧傑塔到一樓大廳,奧傑塔直接走到齊格弗里德面前告知願意嫁給他,又驚又喜的齊格弗里德完全不顧王子身分把奧傑塔抱起來繞圈,最後靠費茲及其他侍女、侍衛的共同協助才阻止過度興奮的王子殿下。

好不容易送走一大群人,旅社恢復原有的安和寧靜,拉佩索跟維爾一起回到房間後突然朝維爾九十度鞠躬:「非常謝謝你!現在我完全理解你說那些話的意思,以後一定不會再搞成這種讓人手忙腳亂的局面!這次真的麻煩你超多,我一定會好好反省!」

維爾盯住對方後腦杓許久,搔搔頭後無奈大歎氣。「算了,你這個小笨蛋能改多少,我完全不抱希望。」

「什麼!可別小看我!」拉佩索甩頭起來爭辯,卻看見對方打呵欠的不以為意。

「你這腦袋瓜子還懂得反省已經夠叫人感動,我不會再奢望更多。」

「就這麼不相信我!」

「不期待不受傷害。」

「可惡!」

兩人從下午一路鬥嘴到晚上就寢才停歇,隔天起床又因為小事你來我往個不停。

吃完早餐、收拾好行李後兩人準備離開,這才從老闆夫婦口中得知王宮的人已經將費用全數付清,維爾與拉佩索面面相覷後拿出兩枚金幣交給老闆娘:「這段期間謝謝你們的照顧。」

老闆和老闆娘推拒但維爾很堅持,最後老闆夫婦拗不過還是收了下來,緊接著換老闆娘堅決要兩人收下雪莓子果醬和她親手做的餅乾及輕食,四人依依不捨揮手道別。

回到森林找到馬匹,拉佩索和維爾駕馬離開俄科瓦羅國,風塵僕僕前往拉佩索親生父母的住家。中午時分找個庇蔭處享用老闆娘所給予、由兩片烤得香酥可口的麵包夾住肉片的美味輕食,補充消耗的能量,接著繼續趕路,在天空綴滿雲霞的黃昏時分來到目的地。

遠遠地便瞧見兩輛看似樸素單純,但細節與少量裝飾卻明顯看得出精雕細琢痕跡的馬車停在門口,維爾瞄了眼車體上刻印的紋章後說:「是巴伐亞托國的皇家馬車。」

「欸?該不會哥哥和妹妹他們也是剛剛才到家?」拉佩索說出猜測但維爾沒有回應,反正拉佩索也沒打算得到答案,拋出另一個問題:「你要跟我一起進去還是在外面等?」

「......我在外面。」

「好,我很快就出來。」語畢,拉佩索快步跨進大門敞開的房舍,果然他的父母、兄長及妹妹爾莎都在裏頭歡慶相聚。看到他出現,哥哥們的笑容瞬間凝結,爾莎則是萬分欣喜地跑到拉佩索面前拉住他的手,熱絡開心地綻開笑顏:「小哥!你回來了!我一直在等你!」

拉佩索愛憐地凝視歷經磨難依舊善良純潔的妹妹:「我來看看你們是不是平安。看起來一切順利。」

「這都要謝謝小哥的幫忙!」

「不是喔,這全是靠妳的努力。」

爾莎還想說什麼,父母突然來到她的左右邊同時誇讚:「對啊,我們的爾莎真的太棒了!連王子都被妳打動,說要迎娶妳!」

「巴伐亞托國的王子啊......雖然不知道巴伐亞托在哪裡,但能嫁入王室真是三生有幸!」

「而且還是第一王子!以後王子登基爾莎就是王后了!」

「我們家要發達了!太好了,記得多多照顧娘家!」

雙親你一言我一句,完全無視爾莎神情尷尬,拉佩索暗中握緊妹妹的手並給予理解的微笑,才讓爾莎再次喜上眉梢。

「不過居然把爾莎當做黑女巫差點處刑,真是太可惡了!」母親忿忿不平,父親也跟著附和:「對啊,我們家可是邪惡巫婆的受害者!怎麼可能再跟黑巫扯上關係!」

「到底是怎麼可以搞錯的?」

「一想到被人栽贓當成黑巫我就火大!臭黑巫,陰魂不散!」

拉佩索默默地鬆開爾莎雙手,後者則緊張地望著他,這時原本默不作聲的大哥突然開口:「爾莎會被誤認為黑女巫,是因為她身上帶著黑巫的物品。」

雙親訝異地看向大哥並追問:「怎麼會有那東西?誰偷塞的?是哪個混蛋黑巫想要陷害爾莎?」

「母親,不是的--」爾莎亟欲解釋,但父母的注意力全被哥哥們引去,二哥接續大哥的話:「那個東西是--」

「二哥!」三哥開口似乎想插斷,但依然阻止不了二哥說下去:「是小弟給爾莎的。」

語音尚落,屋內瞬間一片死寂,兄長們以及雙親的視線猶如刀尖劍刃越過爾莎,直接穿刺拉佩索挺直的軀體。

「你......?為什麼會有黑巫的東西?」對比先前的熱情,現下母親詢問的口吻異常陰冷。

拉佩索逡巡大家的臉龐,除了爾莎與三哥外都充滿質疑與恐懼,他深呼吸後道:「因為我是黑女巫。」這句話毫不意外地使眾人倒抽一口氣。「萵苣巫婆帶走我,就是為了訓練我成為她的接班人。我通過了女巫試煉才能離開她,現在才能站在這裡。」

述說的口吻平淡不帶一絲波瀾,拉佩索沒有任何怪罪的意思,但母親聽完卻激動大罵:「你怎麼可以是黑巫!還是黑女巫!你怎麼可以!你知道這樣會讓我們整個家族蒙羞嗎?天哪!家門不幸!」

身為當家之主的父親抱住嚎啕大哭的妻子,同樣臉紅脖子粗飆罵:「你這個--在想些什麼!我們家已經被黑巫害得夠慘了,你居然還--!家裡有人成為黑巫,你妹妹的婚姻、你哥哥們的前途全都毀了!我們家會被世人歧視,沒有人願意再跟我們往來,知不知道你幹了什麼好事!」

「你們就當我從來沒來過。」拉佩索冷靜得可怕,彷彿站在這裡的只是一具傳話木偶:「你們最小的兒子、最小的弟弟打從被巫婆帶走後就再也不見蹤影。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打算再回來這裡。」

「哥哥!」爾莎訝異地抓住拉佩索雙臂,隨即被雙親拉開遠離。

「爾莎別碰他!就照他說的,我們從來就沒見過他,也不知道他是誰。」

母親說出的話令爾莎震驚:「怎麼可以這樣!小哥為了救我,為了幫其他哥哥們解除魔咒費盡心力,怎麼可以說這種話!」

「難道妳不想嫁給王子了嗎!」母親大吼:「有一個家人是黑巫,誰還敢娶妳?就算妳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妳哥哥們的前程著想啊!」

「而且他還拿黑巫的東西給妳,害妳被當成黑女巫上火刑台,不就還好命大躲過一劫!」父親跟著幫腔。

「他給爾莎的是護身符,不是要害爾莎!」三哥挺身而出:「如果不是他,爾莎早就......!而且也是他拼命救出爾莎的!」三哥面向自己的兄弟們質疑:「大家忘記小弟出現時是多麼開心嗎?離解除魔咒又增加更多希望!他幫我們採集蕁麻,幫爾莎治療手傷,盡心盡力何時害過我們,這些你們都忘記了嗎?」

兄弟們聞言紛紛低頭不作聲,但父母毫不領情。

「就算沒有他,爾莎遲早也會破除魔咒。你們不是說她早就快織完衣服了?若不是黑巫添亂,爾莎也不會被抓去坐牢,差點被害死!」

「媽!」爾莎心寒大叫,父親則是指著拉佩索:「或是你可以卸除黑巫身分?如果能夠不再當黑巫,我們可以既往不咎,你還是可以回來這個家。」

拉佩索望向當年把自己生下來的父母,給了他生命的同時也給予磨難,就算曾經有過怨懟憤恨也早隨著歲月沖蝕而抹消淡化,再也不會於心湖泛起任何波紋。

於是拉佩索淡然回應:「我沒辦法。」就如同面對的是毫無血緣的陌生人,激怒了他本該喚作父母的那對夫婦。

「出去!快滾出這裡!我們家沒有你這個人!從來就只有六個兒子、一個女兒!」

「爸!媽!」無論爾莎與三哥如何抗議都於事無補,拉佩索毫不戀棧地轉身欲離,赫見維爾不知何時站在身後,陰寒的表情令人驚悸。

「你......?」拉佩索滿面困惑,維爾僅是冷冷說著:「要離開了?」

「嗯,是啊?」

「快走吧,這種又暗又狹小還到處破爛的地方我一秒都不想再待了。」

瞪大雙眼的拉佩索還沒出聲,婦人尖銳的聲音已從背後射過來:「你說我這邊破爛?你是什麼東西!隨便闖進別人家亂罵!哪裡來的沒教養的人!」

維爾沒有理睬婦人的打算,抓住拉佩索的胳臂就要往門口走,這時成年男性也咆哮大吼:「喂!你以為我家是可以這樣隨便進出的嗎?一點做人的禮貌都不懂!會跟黑巫混的人應該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倏然停下腳步,維爾轉身的同時把拉佩索拉至身後,緊接著朝那對夫婦行個過分恭敬的大禮,笑容可掬。「我的名字是維爾.路西法.坎拉斯雷夫,乃奧布里斯國的第一王子。」

夫婦聞言目瞪口呆,完全忘記發火,只知道維爾是拉佩索旅伴的兄長們也各個露出吃驚表情,不敢相信。

維爾繼續迸出叫人驚訝的言詞:「他呢,是我宮廷御巫。我微服出巡時由他負責護衛之職,這次是因為他想要見一見親生父母我才答應跟他過來,獎勵他為我建立的過往功績。」

對方說得嚴肅認真,但拉佩索聽得一臉恍然。

什麼宮廷御巫、什麼微服出巡、什麼護衛職責、什麼過往功績、......這人撒謊不打草稿,無中生有之事說得煞有其事,連拉佩索都幾乎要被唬住。

「你......也是王子?」成年男性慌亂不已,婦人更是猛搖頭:「他是宮廷御巫?怎麼可能,他是黑巫啊......」

「黑巫也可以是宮廷御巫。」維爾笑容堆滿臉:「本來想邀請他的家人來宮裡接受款待,看起來不需要了。畢竟你們已經毫無關係。」

說著,趁在場人士還在努力消化突然冒出的驚人資訊,維爾直接把拉佩索拖出門外,迅速來到栓馬的地方。

「喂,為什麼說我是宮廷御巫?」對方放開手後拉佩索立即發問,維爾邊撫摸馬兒邊隨口回應:「當宮廷御巫還不好?你也太貪心。」

「啥?」傻眼的拉佩索馬上知道對方又再鬧自己。「我又不是,你也不用這樣胡說八道......但我很高興你幫我出氣。謝啦。」

維爾一手搭在駿馬的馬鞍,側轉身直視拉佩索:「你聽了可能不順耳,但你的家人真的很勢利眼。」

比起這句嚴厲的發言,拉佩索更訝異對方不悅的態度,感覺維爾真的很生氣,這個認知反倒使拉佩索感受到被支持的溫暖及喜悅。

「追根究柢也不想想是誰去偷摘巫婆的萵苣?是誰讓孩子們被詛咒變成天鵝?又是誰逼得你要成為黑女巫?把自己的過錯撇得一乾二淨,只想當受害者。」

拉佩索不自覺嘆息。

與其承認錯誤、活在懊悔的心理煎熬,把自己擺在受害位置,說服自己一切都是不得已、是被逼迫而不得不為,的確輕鬆許多。

「你早就知道事情會這樣發展對不對?」維爾的問題更像是答案。「打從一開始,還有你哥問你會不會『回家』時,你說的都是『會過去』找他們。你早預料到自己已經不可能回到那個家,對吧?」

連這種小細節都察覺,拉佩索不知道要敬佩還是覺得可怕。

維爾見拉佩索默不吭聲,呼出一口氣後道:「你完全沒有反駁他們,是不想解釋太多,覺得這樣最省事。」見對方頭顱逐漸下垂,維爾繼續用他明徹的洞見剖析:「雖然之前受到巫婆控制,但你在接受女巫試煉的期間其實有機會可以偷偷回家探望家人,之所以沒這麼做就是怕給家人惹來不必要麻煩,不是嗎?你這麼為他們著想,為他們拚死拚活,結果他們怎麼回報你?」

「我沒有要回報,只是做我該做的。」

「那就抬起頭來。」維爾的話促使拉佩索仰首,直直看進一雙湛藍澄淨的眼眸。「既然覺得自己沒有做錯就不要低頭。別讓人見縫插針,以為你心裡有愧才做這些事情。」

「我--」

「哥哥!拉佩索哥哥!」出乎人意料之外,爾莎居然拋開會拼命阻止她的雙親跑了過來,後頭還跟著三哥。

「爾莎?怎麼......?」呆愣的拉佩索被親妹妹撲進懷中緊緊擁抱,聽見對方悶著的哽咽嗓音:「哥哥不要走。爸媽他們太過分了,居然這樣對待你。我會努力說服他們的。」

「爾莎......」

爾莎抬起淚眼婆娑的鵝蛋臉激動道:「本來是我要被巫婆帶走的!哥哥是代替我被綁架,代替我受苦的啊!哥哥現在遭受到的,原本都是應該由我來承擔,結果卻是哥哥你要承受......」

眼看妹妹難過地哭了出來,拉佩索慌張得手足無措,而後心疼地在爾莎額頭上輕啄一記,成功讓驚愕的對方止住哭泣,淚眼近看一張溫和笑臉。

「妳沒事就是我最大的安慰。」拉佩索柔聲道:「一想到如果是妳被逼著成為黑女巫,我的心就好痛。與其那樣不如我來代替妳,只要能看到妳幸福快樂的笑臉我就心滿意足。」

「哥哥,可是......」

「答應我,妳一定要幸福。」拉佩索說得認真:「奧列格伊萬王子是個很好的人,一定會好好待妳。妳要過得快快樂樂的,知道嗎?至於我,妳就不用擔心,我也不打算再來這裡。」

爾莎抿唇緊盯拉佩索,隨即堅定點頭。「我知道了。我會的。哥哥,我一定會去找你的。」

拉佩索疼愛地撫摸爾莎頭髮,接著看向站在一旁的三哥。「你早就知道我是黑巫了對吧。」

「嗯。」三哥爽快回應。

回想跟兄妹們碰頭後的種種軌跡,是三哥先發現他是被巫婆帶走的最小弟弟,也是三哥率先關心拉佩索在綁架期間的身心狀況,更在羅特巴特要詛咒拉佩索時擋下攻擊,捨命救他。拉佩索早在對方面前騎乘飛天掃帚、使用巫術,三哥不知道也難,但方才還願意為他說話,叫拉佩索十分感激。

「謝謝三哥剛剛幫我講話。」

「不必謝我。我這樣做是為了我自己。」三哥說出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話語,拉佩索及爾莎都露出疑惑表情。

「什麼意思?」拉佩索問,三哥隔了幾秒回答:「其實,本來應該是我被巫婆帶走。」

「欸?這又是什麼意思。」

「我生下來的時候,母親好像就想把我打扮成女孩子扶養,是父親極力阻止才放棄。」三哥的陳述叫人大吃一驚。「那時距離巫婆的威嚇還不久,應該是恐懼感還很記憶深刻所以沒有硬來,直到第七個兒子出生......」

三哥顯得難以啟齒,但拉佩索清楚對方想要表達的。

因為時間久了、記憶淡了,恐懼與承諾也變得雲淡風輕而不再掛懷,失去的制約能力讓人做出不應該發生的傻事。

「是我!應該是我!你今天經歷的一切本來應該是由我來接受才對!」三哥低著頭顱,緊握拳頭大喊:「我沒辦法幫你,沒辦法改變其他人的想法!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拉佩索和爾莎不約而同抱住三哥,拉佩索微笑道:「就像剛剛跟爾莎說的一樣,我很高興當初不是你或妹妹被帶走。而且你看看,我現在活得很好啊。不要太介意了,三哥,我也希望你能開心幸福地活著。」

三哥霎時激動地擁抱弟弟和妹妹,將內心積壓的秘密重擔隨著淚水盡情宣洩。打從不經意自父親口中知道這個訊息後,差點被巫婆帶走的驚恐與小弟成為替死鬼的愧疚就不停折磨他,如今總算能夠從心魔中釋放,往後午夜夢迴時再也不會因驚擾而輾轉難眠。

過不久三哥擤了擤鼻子鬆開兩人,邊拭淚邊宣示:「之後我也會離開家努力打拼,等有點成就後我會去找你。」

拉佩索笑回:「好啊,到時候見。」

「我也會去找哥哥!」這麼說的爾莎彷彿回到那位離家尋找被變成天鵝的兄長的少女,堅定不移的眼神透露出內心的剛毅與倔強,讓拉佩索與三哥不約而同都笑了出來。

之後拉佩索和維爾上馬離去,在彩霞野紅的天色跑了一會兒後拉佩索拉住韁繩停步,回頭眺望已經小如米粒、他誕生於世的那個家,莫名有感而發:「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回去了......」

「在說什麼?現在要回奧布里斯國你不知道嗎?」維爾沒好氣嗆聲:「快走,我要趕快回宮睡覺,這幾天累死了。」

拉佩索傻眼地盯住對方許久,隨後笑出來,在維爾的催促下趕緊策馬跟在對方後頭。

「別忘記你是我的僕從。」

「吼,我知道啦。」

「你根本沒有僕從的自覺。」

「就說我知道了!」

這世界如此遼闊,即便天為羅帳地為氈,總有容身之處;就算踏破鐵鞋,總能覓得一人傾聽心聲。


涼勁疾風吹亂的髮絲打得臉刺疼,但無法阻止拉佩索恣意綻開的笑顏,燦爛得彷彿伴隨綺麗雲彩的斑斕霞光。

然而當他們抵達奧布里斯王宮當晚,拉佩索臉上掛的笑容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橫眉怒目外加太陽穴青筋。

「放開我!變態王子!快解開繩子!不然我掙脫後第一個燒你!」

睡在大床另一邊的維爾誇張地大口打呵欠,對著被五花大綁的拉佩索笑盈盈:「安靜點,快睡覺。這麼多天沒被綁一定很懷念吧。」

拉佩索氣得七竅生煙。「王八蛋!誰要懷念!等掙脫這繩子我一定燒你!」

「真是可怕。」維爾湊近對方,眨眼裝可愛且極度親暱柔聲說著:「還是要我堵住你的嘴才肯睡?」

張大眼死命瞪視俊美得可恨的容顏,滿面通紅的拉佩索一時之間分不清是憤怒還是羞澀所造成,唯一明白的是--




「你果然還是變態混蛋臭王子--!」







(完)


本文最後由 空音 於 2024-7-31 23:38 編輯

頁: [1]
查看完整版本: 錯置的變奏童話(II)(16 完)[PG-13](07/27 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