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社工怎麼談戀愛（連載）[PG-13]（天菜刑警Ｘ熱血社工）（4/22更新CH10-1）

不知是沈斂的話起了作用，還是管志明終於想通，男人在僵持一天一夜後要求檢方到場以換取協商，然而到手的消息卻並非警方所預期。
管志明供稱紅兔子是透過網路購買，再由隨處可見的宅配公司送達，進貨過程雙方毋須交談和碰面，根本不清楚賣家的身份。
這套說詞警檢既不敢全信，卻也不敢不信，面對追問，管志明雙手一攤，將責任推得一乾二凈。

沈斂與同事輪番上陣，加上科技偵查隊費了一番力氣從管志明電腦中復原的紀錄佐證，總算確定賣家名稱——瘋帽客。
那是一個從未聽說的陌生名字，知悉者甚少，縱然高層下令全力追緝，進度卻相當有限。
有人說瘋帽客是管志明為了脫罪而虛構的人物，也有人說瘋帽客是寂寂無名的小角色，更有人說瘋帽客是圈內大佬的化名，種種猜測應運而生，說得繪聲繪影卻無法證實。


此案由偵查組及偵二隊負責，這一日，沈斂與方宗翰四處走訪試圖打探消息，然而忙了一整天，依舊鎩羽而歸。
返回辦公室，沈斂將手邊幾份時效逼近的公文處理完，就要起身，「先走了。」
「哎學長、你去哪？」
「下班啊，查不到線索在這邊繼續發呆也沒用，吃飯比較重要。」
沒有理會愣在原地的方宗翰，沈斂帶上外套便往外走，「掰了。」

沈斂雖然嘴上說得輕鬆，卻只有自己清楚案情停滯的鬱悶不只對心情，甚至對食欲也造成了影響。
為了慰勞連日以來反常的胃，沈斂決定返家前去一趟夜市。


平日晚間，夜市的人不算多，沈斂一路上看到什麼就買什麼。
不一會，沈斂拎著臭豆腐、排骨酥、蜜汁燒烤和滷味等戰利品走進便利商店，拿著一手啤酒，正尋思再買些炸物下酒，就在攤位前瞧見一抹熟悉身影。
頂著一頭髮尾帶粉的棕髮，白上衣搭配水洗牛仔褲，腳踩白球鞋，清爽打扮猶如大學生的男人無他，正是陸竟人。
「陸社工？」
「咦、你怎麼在這？」
沈斂瞟了陸竟人手中大包小包的塑膠袋一眼，笑道：「我回家順路買晚餐，看來你已經買了不少。」
「你也不遑多讓。」
「你等等打算去哪？」
「還能去哪，回家啊。」
「等你回到家鹹酥雞都涼了吧。」沈斂說著，不忘俐落地在菜單上劃記。
「那也沒辦法，畢竟有段車程。」
「去我那吧，我住附近。」聞言，一個念頭飛快掠過腦海，沈斂尚未來得及深思便已脫口而出。
「咦？這、不好意思打擾吧……」
下一秒理智回籠，沈斂雖然震驚自己的衝動，卻不打算改口，「我買了一堆東西，正打算喝悶酒，剛好有人作伴。」


敵不過沈斂的盛情，加上好奇心和私心作祟，陸竟人終究答應邀約，隨著男人來到距離夜市不遠的租屋處。
「請進，抱歉有點亂。」
「沈警官你對亂的定義太嚴苛了吧。」環顧空間不算大但物品擺放井然有序的套房，陸竟人得出一個結論，沈斂所謂的凌亂，比自己剛打掃完的房間更加整齊。
「這陣子比較忙都沒整理。」
「如果我能做到你的一半整齊我媽就要偷笑了。」
「我就當作是誇獎了。別客氣，坐啊」
「確實是啊。」
陸竟人在雙人沙發入座，在男人示意下將食物放上跟前長方形的矮桌。

「別愣著，再不吃東西都要涼了。」
聽聞屋主如此招呼，陸竟人沒有動作，而是將吸管插進手搖杯，笑著朝沈斂舉杯。
「乾杯。」
只見沈斂一怔，跟著開了一罐啤酒，「嗯、乾杯。」
啤酒罐與紙杯輕碰，敲出沉悶卻異常和諧的聲響。
陸竟人與並肩而坐的沈斂隔空對上目光，在被那雙黑眸捲入其中以前倉皇收回視線，逃避似的垂下眼簾。

張口咬住吸管深深吸了一大口，讓調和完美的濃郁茶香和奶味在舌尖上漫開，好冷卻左胸之中不知不覺失序的節奏。
「跟你說，這家的烏龍拿鐵是藝術。」此話雖不假，但陸竟人選在這種時候發表感言自是別有企圖，既是想掩蓋窘迫，也是想轉換情緒。
「抱歉啊，找你喝酒，結果只有我喝。」
「你不懂手搖杯的美好。」陸竟人抿了抿唇，再次和沈斂碰杯，「況且要是喝下去，我就要吃罰單給你添業績了。」
常言道酒後亂性，在酒精催化下，絕對不再絕對，要想攻陷沈斂，借酒裝瘋無疑是個展開攻勢的好方法，但相對地不成功便成仁，高報酬伴隨著高風險，陸竟人暫時不願承擔可能導致的後果。
「我不負責開罰單。」
「沈警官這是為虎作倀嗎？」撩起眼皮，陸竟人斜睨正在大快朵頤的沈斂一眼。
「我可沒有那樣說。」
兩頰塞得鼓起的沈斂笑了，聽聞男人胸腔內迴盪的共鳴，陸竟人只覺得耳蝸深處隱隱發癢，不禁莞爾。

面前有人吃得津津有味，無疑令人胃口大開，陸竟人不再胡思亂想，往嘴裡塞了一塊鹹酥雞，囫圇嚥下，然後另啟話題，「你剛才說喝悶酒，是怎麼了嗎？」
「沒什麼，就是工作上的事，最近我們循線抓到了一個犯嫌，本來想透過他去追溯更後面的人，結果──」
「失敗了？」
「不算失敗，我們還是持續在追查，但你懂的，就不太順利。」沈斂聳了聳肩，不願多談，「不說這些了，這幾天我都吃不太下，難得今天有胃口，你也快吃。」
「你胃口不好？看來真的吃錯藥了。」向來食量驚人的男人竟然食欲不振，嚴重性可想而知。
「你才知道，不過今天比較好了。」
「怎麼說？」
「大概是因為有陸社工作陪吧，今天的酒格外好喝。」
「最好是。」陸竟人白了滿嘴胡話的沈斂一眼，然後佯裝忙碌地吃了兩塊甜不辣，好藏住面上的竊喜。

「不過陸社工平常胃口沒那麼好吧？」
「我、就是有點餓。」
突然成為話題中心，陸竟人望向不過兩人份卻擺滿整整一桌的食物，小有貢獻的陸竟人侷促地眨了眨眼，不由得有些赧然。
「看來真的很餓呢……」沈斂嘴上雖附和著，透出關切的視線卻好溫柔。
這就是人性，獨自一人的堅強總會在面對溫柔時消散無蹤，脆弱便會趁隙湧現。
「只許你心情不好，別人就不能心情不好嗎？」陸竟人故意粗聲粗氣地反問，垂眉喝了一口飲料，試圖掩蓋嘴角下撇的弧度。
「想找人談談嗎？」
「我……」
「當然、不方便的話也不勉強。」
這就是沈斂，奸詐狡猾的很，一手以退為進使得爐火純青。

明知如此，陸竟人仍是被誘得開了口，「我有一個個案失聯了，他是遊民，所以我請負責遊民業務的同事幫忙。」
陸竟人原先不打算多說，然而一旦起頭，就再也忍不住，「但是他也找不到，甚至發現好幾個遊民在就業後也有類似情況。」
「失聯多久了？」
「一個多禮拜前我就聯絡不上他了。」
「你有和他家裡聯絡嗎？」
「聯絡不上他的家人，而且今天去派出所時——」
憶及今天午後前往派出所報案時得到的消極回應，陸竟人不由得喪氣地耷拉下雙肩。

「你說誰？」在陸竟人說明來意後，中年員警隨即困惑地抬眉。
「陳建宣。」
「陳建宣……」
陳建宣經常在此派出所負責的轄區活動，陸竟人不久前也曾來此與之碰面，才會預設對方知曉陳建宣的身份。
見員警陷入深思，陸竟人連忙將預先準備的照片遞出，「這是他的照片。」
「這人，好像有點眼熟……」
「學長、就是之前被你抓到賣淫那個啊！」
「哎、對吼！」經身旁同事提點，中年的員警隨即靈機乍現，「就是平常在地下道附近閒晃遊民！啊、你是之前那個社工！」
「是、我姓陸，是家防中心的社工。」見對方回憶被勾起，陸竟人連忙自我介紹。
「陳建宣是局內列冊的無家者，最近失聯了。」
「失聯？」
陸竟人話才剛說完，就見中年員警擺了擺手，語氣滿是不以為然，「不會吧，遊民不是都來來去去嗎？」
「你別大驚小怪，說不定他回家啦。」
「就是啊，那不是一樁好事嗎？」
聽聞動靜聚攏上前的員警你一句我一句，話裡話外就是暗指陸竟人多管閒事。
「可是突然聯繫不上，不太符合他的個性。」
「說不定太忙了吧，況且你應該不是家屬吧？」
「雖然不是，但是——」
不等陸竟人多說，就讓對方一句話堵死了，「失蹤要是家屬才能報案喔。」


「失蹤要是家屬才能報案。」沈斂重複了一遍陸竟人轉述的話，點了點頭，「確實有這項規定。」
「我知道。」
陸竟人垂下眼簾，百無聊賴地翻動紙盒內吃了一半的蚵仔煎，正是因為清楚員警所言即是，才會感到如此力不從心。
明知有些不對勁的事情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悄悄發生，卻莫可奈何。

沉默之際，一塊臭豆腐突然無聲打破僵局，憑空落入陸竟人手中的紙盒。
動作者當然是沈斂，陸竟人循著逐漸遠離的免洗筷望去，直勾勾地望進一汪深沉平靜的黑潭。
「別擔心，我會幫你注意。」率先發話的是沈斂，男人的語調不高不低，語速不急不徐，卻說服力十足。
「那樣太浪費你的時間了。」
霎那間，陸竟人雖然感到不好意思，但心頭也鬆了一口氣。
「我可不保證一定找得到人。」
此話乍聽之下彷彿是沈斂在為可能的失敗鋪路，然而陸竟人清楚，男人意在減輕自己因為謝意導致的壓力。
「謝謝。」
陸竟人深深看了沈斂一眼，赧然地勾動嘴角，往對方只剩下少許泡菜的臭豆腐紙盒夾了一塊炸花枝，「真的。」

*

看著彼此就莫名食慾大振的兩人www

吃播直播主沈灰狼：看著斑比就格外下飯（嚼嚼
被下飯的斑比：看別人吃飯覺得香，但總覺得背後涼涼（？

常言道酒精能夠快速催化友誼，經過一夜對飲，陸竟人隱隱約約感覺有什麼悄然發生改變，不論是攀升的聯繫頻率，還是對話中流露出的親暱，最明顯的莫過於陸竟人自己越發不受控制的蕩漾情懷。
沈斂對陸竟人的影響力逐漸增加，就在這種時而欣喜雀躍，時而胡思亂想的情況下，轉眼數日過去，陸竟人這一天早餐才剛吃完，便接獲新案，此次通報來源並非派出所，而是國中的輔導室。

踏入睽違已久的校園，與主責的專輔王老師打過招呼，陸竟人總算見到今天的個案——吳佳嫻，年僅十五歲的少女。
「佳嫻妳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嗎？」
只見一頭金髮的少女翻了一個白眼，語氣不耐煩，「當然知道。」
「對方的名字是什麼？妳們是什麼關係？」
「陳岳恩，他是我男朋友。」
陸竟人隸屬於性侵害保護組，多數個案均曾受到相當程度的侵害，面對前來協助的社工自然樂意配合，如同吳佳嫻的非自願個案則相對少見。
之於吳佳嫻，陸竟人與家屬及校內師長一樣，都是企圖介入小倆口感情的惡徒。
「他幾歲了？」根據輔導室通報所提供的資料，陸竟人事前便已知曉本案應屬兩小無猜案件，但仍不忘提問。
「我們同班，他還能幾歲？」以反問作答的吳佳嫻往身後的椅背一靠，雙手環胸，整個人呈現戒備姿勢。

「妳還記得發生的過程嗎？」
「蛤、什麼過程？上床嗎？」
對上吳佳嫻錯愕的目光，陸竟人沒有多做解釋，只是堅定點頭，「是。」
陸竟人有此一問自然不是出於好奇心，性侵害時常發生於交往及婚姻關係中，對於性保社工而言，最重要的便是確認個案是否曾經違反意願遭受不當侵害。
「拜託、那麼多次我怎麼知道。」
「他曾經強迫妳嗎？」
「沒有。」少女又翻了一個白眼，不以為然地發出一聲嗤笑，「我不強迫他就不錯了。」
即使只是短暫的相處，陸竟人也能看出個性大剌剌的吳佳嫻有些強勢，少女的話雖然誇張，但可信度並不低，而這意味著有另一種可能，「那麼妳有強迫他嗎？」
「才沒有！」
只聽金髮的少女悶哼出聲，難掩稚氣的面上顯出幾分得意，「一開始他的確對我沒興趣，但後來也同意和我交往啦。」

「聽起來妳們感情很好。」
「那當然。」
「既然如此，妳們想過孩子要怎麼處理嗎？」
「什麼怎麼處理，生下來啊！」談及孩子，方才稍稍卸下心防的吳佳嫻，隨即如刺蝟般豎起一身尖刺，「告訴你，不管你們怎麼說，我是不會墮胎的。」
「那上學呢？」
「就休學啊，反正我也不想來。」
「等孩子出生之後呢？妳一樣不上學嗎？」
一直以來問什麼答什麼的吳佳嫻陷入片刻沉默，望著流露出動搖的少女，陸竟人接著說下去，「佳嫻妳想過怎麼照顧孩子嗎？」
「我可以去找工作上班賺錢。」
「寶寶需要奶粉和尿布，是一筆很大的開銷，如果妳的收入不夠怎麼辦？」
「我可以再找別的工作！」
這就是青少年，有些幼稚，有些天真，有些傻氣，有些義無反顧，將唯一的本錢孤注一擲，以燃盡青春為代價的火焰看上去格外耀眼。
「如果妳為了賺錢長時間工作，有時間照顧寶寶嗎？妳男朋友會不會也想幫忙？」
此時此刻，陸竟人要做的不是批判，也不是認同，更不是替個案做決定，而是為其分析不同抉擇後可能面臨的難處。

「佳嫻、妳要不要再和媽媽討論看看？」
根據輔導老師的說法，在吳佳嫻於體育課跌倒而意外發現懷孕的那一天，曾與母親爆發過激烈衝突。
「她只會叫我墮胎，明明她自己也這樣，大人就是這樣，自己可以然後別人不行。」
「有沒有可能媽媽就是因為知道有多辛苦，才不願意妳跟她一樣？」
「才不是……」年紀尚輕的少女扁了扁嘴，雖然仍是搖頭，但態度已經軟化不少。
見狀，陸竟人連忙趁勝追擊，「不論是生，還是不生，都是很重大的決定，況且不論如何抉擇，妳都需要家人的支持。」
「不用別人，我自己可以！」
「我知道妳很有責任心，也很努力，但我們先和媽媽討論看看好嗎？」
一般來說，助人工作者都會希望家庭能夠適度發揮功能，雙管齊下方能事半功倍，更何況吳佳嫻尚未成年，許多事情無法自行決定，像是是否對陳岳恩提起告訴。
「還有什麼好說的……」
「要不要生下孩子、孩子出生後誰來照顧和教養、經濟上能否負擔都需要仔細考量，如果媽媽願意提供協助，妳不是也比較輕鬆嗎？」
「嗯……」
「除此之外，如果妳不願意和男友分手，也需要和媽媽好好聊聊，不是嗎？」
「好啦、好啦……」
陸竟人好說歹說，吳佳嫻總算勉為其難地鬆口同意。
結束會談前，兩人亦約定下一次的會談將邀請案母一同參加，而在那之前，個案得先嘗試與母親溝通，了解彼此的想法。


目的達成，陸竟人自然沒有久留的理由，告別個案，趕在午餐前便返回辦公室，甚至一併替宋知蒨捎帶了午餐和飲料。
「回來啦，還順利嗎？」
陸竟人放下背包和手中的食物，立刻從中取出自己的手搖杯，就著杯緣喝了一大口，醇厚沁涼的鐵觀音及口感綿密奶蓋沿著喉管下肚，瞬間驅散暑氣。
接連又喝了好幾口，直到腹裡的饞蟲獲得滿足，方才有餘裕搭腔，「還可以，晚點再打電話給案母，看她有什麼想法。」
「聽說男朋友是個乖乖牌？」
「對、老師眼中的不良少女和乖乖牌，算是比較少見的情侶組合。」
「照這樣看起來，男朋友那邊會提告吧？」
「我沒見到本人，但聽王老師的意思，我覺得很有可能。」
未成年人偷嚐禁果並不少見，案情大多不複雜，許多時候都是因為雙方父母氣不過，才會選擇對簿公堂，想當然爾，鬧到那種地步，如膠似漆的小情侶終究會導向分手的結局。

「不過他們現在才國中，就算沒有因為這件事分手，到高中也會分手啦。」
「他們可不會那樣想。」陸竟人聳了聳肩，將代買的飲料和午餐交給宋知蒨，最後從袋裡取出最後一杯鐵觀音奶蓋。
動作雖不大，卻沒能逃過宋知蒨的法眼，「喂、你為什麼有兩杯飲料！」
「這家很好喝啊！只有一杯一下就喝完了。」
彷彿做錯事被揪個正著的孩子，陸竟人嘴上說得理直氣壯，卻控制不了湧上雙頰的血氣。
「那麵呢，你也要吃兩份？」
「要妳管，我今天特別餓。」
「最好是，陸竟人你都臉紅了，還不從實招來。」
兩人打鬧間，只聽震動聲突然響起，是陸竟人的手機。

「好了、別鬧了。」
陸竟人清了清喉嚨，故意板起一張臉威嚇滿臉不服氣的宋知蒨，忙不迭拿出手機。
方才購買午餐時陸竟人自作主張地替沈斂多買了一份，果不其然，傳來回覆訊息的是預期中的對象，
「我在外面了。」男人發來一句話，還有一張貼圖，一隻雙眼放光的簡筆灰狼。
見狀，陸竟人不禁莞爾，又在意識到自己過於激動時侷促地抿了抿唇，垂眸發出訊息，「我現在出去。」

「控制一點，瞧你那一臉春心蕩漾的表情。」
「不跟妳吵了幼稚鬼。」
陸竟人朝宋知蒨吐舌做了個鬼臉，動作俐落地將餐點和飲品裝進同一個塑膠袋。
「嘖嘖嘖、真是姊妹如衣服，男人如手足。」
「妳不要污衊我。」不再理會友人的調侃，陸竟人三步併作兩步，匆匆向門口走去。


「嘿。」
緩步行至沈斂跟前站定，方才陸竟人有多迫不及待見到對方，此時真的見著了，就有多手足無措，「給你的。」
「多少錢？我給你。」
「不用啦，一點小錢。」
陸竟人連連擺手，小心翼翼地仰首本想偷覷沈斂一眼，卻不想兩人的視線撞個正著，嚇得陸竟人慌忙躲開，臉上燙得幾乎可以煎蛋。
為了掩飾不自在，陸竟人盯著男人的腳尖，嘴上忍不住直說話，「這家𩵚魠魚每次都很多人排隊，今天很幸運，馬上就等到了。」
「這家我知道，一直沒機會嘗試。」
「還有飲料是上次跟你說過的，奶蓋超好喝，超推！記得你不愛甜食，所以買了無糖的。」
「謝謝，我很期待。」
猛然意識到自己的態度猶如欲蓋彌彰，陸竟人尷尬地咧嘴乾笑，「抱歉、我說得太多了，那就──」

「學長？」
只是陸竟人話還沒說完，就聽一道男聲伴隨急切的腳步聲而來，「你果然在這裡。」
「怎麼了？」
「你最近不是在追遊民的案子，剛才分局來電話了。」
聽聞方宗翰的話，陸竟人只覺得心頭一暖，下意識望向神色已經恢復肅穆的沈斂，不論是方才笑彎眉眼的模樣，還是默默付出不邀功的模樣，全都耀眼得令人目不轉睛。
陸竟人自認不是容易動心的性格，沈斂也不是會讓人一見鍾情的類型，理智上清楚性傾向是一個跨不過的坎，看上直男不會有好結果，但偏偏男人的種種舉動就是命中自己的好球帶。
這一份傾慕來得又快又倉促，待到陸竟人後知後覺地警醒，方才意識到一顆心不知何時開始懸在沈斂身上，任其牽動。

「那我先走了，謝謝你的午餐。」
猶如此時，突然又收穫一個燦爛笑靨，備受衝擊的陸竟人瞪著眼，只能傻楞楞杵在原地，任由心搏跳得飛快，直到好半晌才回神，「……掰掰。」


「學長你買午餐都不揪，太奸詐了吧！我的午餐都還沒有著落，現在又要出門了！」
「路上買就行了。」
「你還有飲料耶！」
面對方宗翰的高聲抗議，身為既得利益者的沈斂顯得相當冷淡，「飲料不喝又不會死。」
「那學長你的飲料給我。」
「想得美咧！」
「這不是雙標什麼才是雙標，別人的孩子死不完啊！」
聽著漸行漸遠的男聲，陸竟人被方宗翰的嚷嚷和沈斂的拒絕逗樂，只覺得胸口的鼓譟震耳欲聾。

咚咚──
那是心頭小鹿失控的雜沓跫音。
咚咚──
那是小鹿連連撞擊心牆的響動。
咚咚、咚咚、咚咚──
那是陸竟人認知到自己已經徹底淪陷的輓歌，只要一閉上眼，過往景象便紛紛浮現，沈斂制服嫌犯時的帥氣、沈斂用餐時的滿足、沈斂使小手段時的狡黠、沈斂談及興趣時的興奮、沈斂工作不順遂時的低落，男人就像令人驚奇的寶盒，擁有各式各樣的面向，就是沈斂護食的行為看在陸竟人眼中都萬分可愛。
腦海中一幀幀畫面全都活靈活現，就是陸竟人自己都沒想到竟會記得如此清晰。


「別看了，人都不知道走去哪了。」
陸竟人隨著沈斂一同飄遠的心魂讓突如其來的揶揄嚇得回神，驚魂未甫之際，依舊嘴硬，「我是在思考。」
「思考什麼，連國中生都比你有膽量這件事嗎？」
「當然不是。」
伸手格開還欲湊近的友人，陸竟人邁著大步往回走，成功甩開了宋知蒨，吳佳嫻的聲音卻不合時宜地在腦中響起。
喜歡就告白啊！都沒告白怎麼知道會被拒絕？




＊


本來以為這次更新會比較短
怎料沈警官給自己擅自加戲，結果越來越長www

然後這次斑比社工可可愛愛的小鹿又出場了XD
小鹿越來越不聽話（？

最後依然要感謝回復和海草～

這一天，陸竟人頂著烈日返回辦公室，這才走出電梯，恰好與正要外出的宋知蒨打了照面。
「嗨、你回來啦。」
「外面超熱，妳路上小——」
陸竟人說著，正要給宋知蒨讓路，卻被對方一把拉到樓梯間。

「妳幹嘛啦？」
「怎麼樣，怎麼樣，今天結果如何？」
對上一雙盈滿好奇的眸瞳，陸竟人不禁莞爾，「妳真的很八卦耶，妳不是要出去？」
「所以你趕快告訴我，乖乖牌少年和不良少女這種偶像劇會有的設定，在現實世界會是什麼走向。」
面對追問，陸竟人沒有直接答覆，而是把問題又拋了回去，「妳猜。」
「我猜案母不會同意個案生下小孩，而且會提告。」
聽聞宋知蒨合情合理的推測，陸竟人一邊搖頭，一邊笑得高深莫測。
「不對？」
宋知蒨皺眉，尋思片刻方才開口，「那還是……小孩生了以後要出養？」
不愧是經年在一線服務的社工，宋知蒨的答案相當貼近現實，然而陸竟人仍是搖頭。

「我不猜了，你快點說。」
「案母拗不過個案，已經同意把孩子生下來，而且不會提告。」
「嘖嘖嘖、真的是為愛付出一切。」
陸竟人搖了搖頭，伸手搭上宋知蒨的肩，「不止這些，更驚人的是男方家屬。」
「男方果然要提告吧？」
「不排除這個可能。」在友人急切的注視下，陸竟人吐出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

「不要再故弄玄虛，快點把話說清楚！」
成功把沒耐心的宋知蒨激得齜牙咧嘴，陸竟人樂得開懷大笑，當然，此舉又換來一記白眼。
「男方家屬雖然對這個媳婦不滿意，但想要爭取孩子的撫養權。」
「什麼？」
陸竟人吊足了宋知蒨的胃口，總算善心大發，甘願揭曉謎底，「聽說男方那邊三代單傳，他們怕這個小孩沒了，之後會絕後。」
「所以他們打算以提告為要脅手段，逼迫個案讓出撫養權？」
「男方家屬沒有直接說出來，但暗示很明顯。」憶及早些時候親眼見證的鬧劇，陸竟人長吁一口氣，「案母當然氣不過，兩邊就吵起來了。」

「哇塞！果然現實比小說更荒謬，都什麼年代了還有這種事，電視都不敢這樣演。」
「兩邊各說各話，不管我和老師怎麼勸都沒用，結果妳知道嗎──」目光掃過嘖嘖稱奇的宋知蒨，陸竟人瞇起眼，故意神秘兮兮地壓低聲線，「最後打破僵局的竟然是個案！」
「咦？」
這回陸竟人沒再使壞，乾脆俐落地交代，「個案反過來威脅男方家屬，如果干涉他們交往小孩就不生了。」
原以為單純的案件發展太過出人意表，縱使宋知蒨今天沒問，陸竟人也會找時間與之分享。
「哇喔！」
陸竟人先是朝發出驚嘆的友人點了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我只能說超扯，本來以為會被拆散的小倆口竟然獲得認可，這下也不用擔心個案沒有支持了。」
「真是可喜可賀。」
「別說我，當時所有人都傻住了。」回想那一個霎那，陸竟人忍不住笑了。
「可見奇蹟真的存在。所以，你好好加油。」兩人默契十足地一搭一唱，不料宋知蒨突然話鋒一轉，得出如此結論。
陸竟人聞言一愣，見友人又要借題發揮，連忙擺手驅趕對方，「好了，妳還是快滾吧。」
人就是這樣，當一個念頭萌芽，便再也不受控制地成長茁壯，越想忽略就越是在意，連朋友都當不成的結局縱然可怕，但告白成功的獎勵著實太過誘人，陸竟人正愁如何壓抑那股不該出現的衝動冷靜下來，最不需要的就是宋知蒨的搧風點火。

「對了、剛才你家沈警官有拿東西過來。」
想起沈斂的訊息，陸竟人胸口頓時充盈喜悅，喜孜孜暖融融的，連聲調都放柔許多，「我知道，他有跟我說。」
「我吃掉了。」
「什麼？」驀然揚高音量，陸竟人瞪大雙眼。
「當然是騙你的，我放你桌上了。」只見宋知蒨嘆了口氣，眼中滿是恨鐵不成鋼的無奈，「就是個泡芙，我之前買的時候怎麼沒看你這副德行。」
「那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面對友人的數落，陸竟人垂下眼簾，窘得舌頭都險些打結，「我──……」
「不是帥哥買的，我懂。」
「才不是……」
「暗戀有暗戀的美好，可是如果一直戀棧只會原地踏步，不管會不會有結果你終歸要前進的。不適合的男人再怎麼帥也沒用，下一個會更好。」
沒了平日的嘻皮笑臉，收起玩心的宋知蒨顯得相當嚴肅，心聲被道破的陸竟人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再見、我真的要走了。」
也不等陸竟人答腔，宋知蒨拋下一句便逕自走得俐落灑脫，留下獨自陷入深思的男人。



＊



陸竟人理智上認同宋知蒨的話，情感上卻做不到如此雲淡風輕，只能營營汲取著沈斂的溫柔和善意，沉浸在甜美之中，能拖一天是一天。
當然，不管心頭如何亂糟糟，日子還是要過，班還是得上，業務還是得處理。

在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午後，陸竟人的電話響了，是沈斂。
正尋思男人的辦公室可能又團購了什麼下午茶，卻沒想到這回對方捎來的並非滿是糖分的甜食。
「找到了？」
陸竟人猛地站起身，距離沈斂著手調查此事已經一個多禮拜過去，陸陸續續從男人口中得知進度，心頭的期待早已逐漸消弭，畢竟個案失聯不是什麼新鮮事。
忽然之間，好消息從天而降，陸竟人激動得幾乎控制不住音量，「我立刻過去。」

向督導報備過後，陸竟人輾轉變換各種交通工具，費了好些時間，總算抵達位於鄰市的醫院。
走出電梯，陸竟人風風火火地行經護理站，遠遠地瞧見站在走廊末端的頎長人影，腳下的步伐不自覺慢了下來。

「沈警官。」
「你來了，怎麼來的？」
一如往常，回應呼喚的是恰到好處的溫和笑容。
「火車再轉捷運，還好這邊交通很方便。」和沈斂閒聊陸竟人自然求之不得，只是跟前還有更重要的正事，「對了、陳建宣人呢？」
「在裡面。」
「他還好嗎？我可以見他嗎？」
「還沒死，但只剩下半條命。」
「咦？」聽聞此話，陸竟人驀地回頭望向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後的方宗翰，「他受傷了？嚴重嗎？」
「你別急，我正要和你說。」
沈斂說著，反手朝方宗翰胸口架了一記拐子，「他被人找到的時候就已經奄奄一息，醫生說除了肉眼可見的外傷，還有毒癮、營養不良和內出血等症狀，再晚一點送到醫院就來不及了。」
「有生命危險嗎？」
「他昏倒在一個很偏僻的倉庫，幸好被巡邏的員警發現，經過診治，目前已經穩定下來。」
確定陳建宣無事，陸竟人鬆了一口氣，不自覺伸手搭上沈斂的胳膊，「太好了，謝謝。」
「要謝也是謝你，如果不是你，我不會特別關照這個案子，員警也不會特地繞路巡邏，他們也不會得救。」
「他們？」
「當時現場還有另一個人，身體狀況和陳建宣差不多。說到這裡，有件事情要麻煩你。」
「沒問題。」
「我都還沒說什麼事你就敢答應，陸社工大概你被賣了還會替人數錢。」
陸竟人耳根一熱，撓了撓腦袋，既然無法直白向男人傾訴愛慕，只能嘟囔著試圖辯駁，「才不會……」

「當地警方還無法確定他的身份，考慮到陳建宣的情況，他或許也是遊民。」
「有照片嗎？我傳給負責相關業務的同事看看，如果他是轄區的列冊遊民，東哥應該會知道。」
「謝了，我再傳照片給你。」
見沈斂從方宗翰手中的咖啡杯架取出一杯遞到自己眼皮下，陸竟人連忙擺手拒絕，「不用，只是舉手之勞，我也沒做什麼。」
「這本來就是給你的，我不喝拿鐵。」
聽聞此話，陸竟人沒有伸手去接，而是遲疑地看向方宗翰。
陸竟人好吃，沈斂會吃，一拍即合的兩人時不時互相推薦美食，這次我買單，下回你結帳，即使時間對不上，也不忘替對方外帶打包，一來一往間倒成了不言而喻的默契。
此時陸竟人面對一杯咖啡如此猶豫，當然並非不願接受沈斂的好意，而是擔心自己無意間占了男人的份額。
「陸社工那是給你的，學長剛才有交代我買你的份。」
有了第二人作證，陸竟人總算放心下來，目光先後掃過方宗翰及沈斂，然後小心翼翼地抿嘴微笑，「那我就不客氣了。」

*

簡單交代了一下前一章個案的後續
是個大逆轉XD

被投餵的斑比本來開開心心，結果被同事一恐嚇
整個手足無措www

身材好穿什麼都好看，寬肩窄臀的沈斂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穿著皮衣，一雙長腿裹在牛仔褲裡，在重機旁隨意一站，輕而易舉地成為注目焦點，招搖惹眼得過份。
盯著人看不禮貌，但美色當前，陸竟人根本移不開視線，直勾勾盯著男人硬朗的輪廓，藏在心底的戀慕一不留神便囫圇脫口而出，「沈斂、我喜歡你。」
撲通、撲通、撲通——
在難熬的沉默中，陸竟人忘了眨眼，忘了呼吸，似乎連時間都因而停滯，只餘下格外響亮的急促心搏。

不知過了多久，沈斂總算有所動作，眉眼放鬆，嘴角微彎，沈斂笑了，「終於說出口了，你都不知道我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你再不說，告白就要被我搶先了。」
男人的笑靨不僅驅散陸竟人的焦慮及不安，周身的氛圍連帶也變得明媚起來，一如男人身後隨風飄揚的粉色花瓣，如雨幕一般美不勝收。
「真的嗎？」聽聞此話，陸竟人除了驚喜，還有膽怯。
「你說呢？」
只聽沈斂低笑出聲，線條立體的臉龐靠得越來越近，直到唇瓣相貼，再也沒有距離。
「唔、嗯……」
男人獨有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將陸竟人籠罩其中，長驅直入的舌頭一寸寸掃過口腔各處，既強勢卻又溫柔，讓人不禁沉——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
陸竟人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得睜開眼，浪漫甜美的夢境驟然消失，方才與自己激烈擁吻的男人自然也化為泡影。
關掉煞風景的鬧鐘，陸竟人在床上掙扎著起身，呆坐片刻，方才搔著腦袋往廁所走去。
這一套流程陸竟人並不陌生，畢竟打從前些日子意外興起這一個念頭開始，沈斂便頻頻入夢，而自己也在夢中花式告白，每每成功後都兩人都會不顧場合地熱吻，直到被惱人的鈴聲吵醒。

拜託、大熱天哪來的櫻花，而且兩個人壓在重機上不會倒嗎？
望著鏡子，滿嘴泡沫的陸竟人一邊刷牙，一邊在心裡吐槽，卻忍不住咂了咂嘴，回味那種唇瓣相貼的柔軟觸感。


在平常的上班日，陸竟人大多是秉持著能夠見人就行的態度，從衣櫃隨便拿一件T恤和牛仔褲套上，比起費時打扮，陸竟人更寧願睡到最後一分鐘方才依依不捨地與床鋪道別。
而今天陸竟人特意起了個大早，又是選衣服又是抓頭髮，費了好些功夫打理自己，又騷包地在全身鏡前好好地臭美一番，拍了無數照片，再從中選出最滿意的一張扔上由一眾同志損友所組成的群組，方才在堪堪壓線的時間離開家門。

走進辦公室，第一個察覺陸竟人變化的當然是隔壁位置的宋知蒨。
在收穫一連串調侃及讚美後，得意洋洋的陸竟人埋頭處理手邊的業務，然後在將近十點左右收拾隨身物品，拎著背包下樓等候。
不多時，一台白色的凌志便繞過市府廣場前的圓環，最末停在陸竟人跟前，來者正是與陸竟人目的地相同的沈斂。

陳建宣住院是在三天前，前天下午陸竟人才透過蔡振東確定與其一同入院的男子身份，豈料就在昨天午後，沈斂便告知年近五十的男子因為年齡、慢性病、內外傷等原因，病況陡然惡化，即使醫護盡力搶救，仍回天乏術。
這個消息無疑對陸竟人造成了衝擊，於是在得知陳建宣好不容易清醒後便決定前往探訪，而就在陸竟人向沈斂提及此事時，對方隨即釋出同行邀請。
對於這歪打正著的好差事，陸竟人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陸社工，上車。」只見出聲打招呼的駕駛傾身伸長了手，由內打開車門。
陸竟人入座後隨即發覺不對勁，後座竟空無一人，「咦、今天方刑警不在？」雖非初次與沈斂獨處，但畢竟當時不像此時這般心懷不軌，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對此陸竟人有些竊喜，也有些侷促。
「小方去支援別的案子了，不忙的時候就算了，這幾天組裡有案子人力正吃緊，我還把他也帶走，大概會被老大揍死。」
沈斂雖未直言，但相比掃黑、打詐、緝毒等業務，查尋失蹤人口可以想見地不那麼被重視。
聽到這裡，連日以來深受對方照顧的陸竟人連忙出聲，「抱歉、造成你的麻煩了。」
「不麻煩，反正今天是休假，我要做什麼長官管不著。」
「咦、我以為這車是公──」
「噓、你知道得太多了。」
雖然知曉男人話中真假參半，陸竟人依舊不爭氣地被逗樂。

兩人胡鬧了半晌，陸竟人總算想起回歸正題，「對了、你說有在意的事，是指什麼？」
陳建宣是在鄰市被發現，理論上不
歸沈斂管轄，男人耗時耗力替陸竟人尋人已是仁至義盡，根本沒必要再跑一趟。
「兩人體內和現場遺留的嘔吐物都驗出高濃度的毒物反應，經過檢測，證實是我正在追的那一種新興毒品，我想釐清兩者之間的關係。」
「原來如此。」
證實對方並非因為自己被迫浪費時間，陸竟人不由得鬆懈下來，「那等等你們先談吧，最後讓我和他說幾句話就好。」
陸竟人此行目的無他，就是想確認陳建宣一切安好，屆時人在眼皮下看著，禮讓有正事在身的沈斂優先倒也無妨。
「不、我有事要拜託你。」
「什麼？」
「聽鄰市的同仁說陳建宣做筆錄時不怎麼配合，又是裝瘋賣傻，又是裝昏裝病。所以等等我接在你後面就好，而且希望我們對話時你也在場，有你在我相信他的情緒應該會穩定一些。」
聽聞此話，陸竟人神情一斂，有些警戒地望向男人。
乍聽之下，沈斂的要求很容易，就怕可能危及案主利益。

車內氛圍驟變，沈斂自然也有所察覺，「我會表明身分，這也不是正式警詢，你不用擔心。」
「我是社工，維護案主利益是我的工作。」陸竟人撇了撇嘴，沒來由地有些氣惱。
「社政和警政是合作關係，不是對立關係，更何況我相信陸社工會做正確的決定。」
巧言令色的傢伙。
陸竟人暗自腹誹著，卻無法否認對方的話，畢竟相比個人利益，公眾利益自然更為重要。
「如果我沒有主動說要來看他呢？」
「那我自然就得帶上好吃好喝的去請陸社工幫忙了。」
陸竟人登時為之氣結，原先還喜滋滋地以為自己佔了天大的便宜，豈料竟是傻乎乎地自投羅網，這倒是應證了沈斂的評價，被賣了還替人數錢。
陸竟人深刻認知到沈斂就是一頭狼，平時看似溫溫順順沒有威脅性，卻在暗地裡給人設套，奸詐狡黠得很。

「陳建宣不是未成年，就算警詢也不需要社工在場。」理智上清楚類似的倫理抉擇在實務上並不少見，但陸竟人仍免不了對造成如此局面的沈斂有些埋怨。
突然之間一個念頭飛快掠過腦海，陸竟人一頓，語帶遲疑，「還是……他已經沒有行為能力？」
「他沒事，正常吃正常睡，也可以正常對話，只是熟識的人能讓他放下戒心。」
瞟了語氣帶笑的沈斂一眼，陸竟人沒搭腔，只是望著窗外兀自生悶氣。
既惱男人令自己為難，也惱自己無法平常心對待，更惱自己如此容易就原諒對方，各種情緒攪和在一塊，全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所幸陸竟人得知真相時車程已經過半，氣氛不似最初那般愜意的公務車在十分鐘後便順利抵達醫院。
陸竟人跟著沈斂來到有兩名員警戒護的病房，對方在男人出示證件並說明來意後爽快放行。
至於陳建宣，一如沈斂所預期，他鄉遇故人的男人對於陸竟人的出現相當驚喜。
又或許是因為沈斂加油添醋地向陳建宣吹噓陸竟人在找他過程中所作的貢獻，男人態度前所未有地配合，知無不言，幾乎是問什麼答什麼。

拜陳建宣的侃侃而談所賜，毋須陸竟人多做什麼，沈斂便順利獲得需要的資訊。
先後向陳建宣及守在病房外的員警告別，完成任務的兩人踏上歸途。
「陸社工。」
雖說氣已消去大半，但為了表達立場，陸竟人仍故意板著一張臉，「哼嗯？」
「都過中午了，我請你吃飯。」
以眼角餘光斜睨幾步追上前來的沈斂一眼，陸竟人冷淡地別開目光，「不必麻煩了。」
「別氣別氣，走吧，聽說醫院美食街有一家餛飩很有名。」
未待陸竟人吐出拒絕，便覺得肩頭一沉，自顧自將手臂搭上的沈斂湊得極近，語氣可憐兮兮，「我餓了，陸社工不餓嗎？」
毫無預警地被屬於男人的氣息籠罩，陸竟人頓時腦袋一熱，心搏跳得飛快，什麼立場都顧不上，只知道在溫聲軟語的誘哄下點頭。



＊


這次寫了斑比的夢境，覺得吐槽很有趣ww
然後也寫到別有用心的沈警官，陸社工終於發現他不是純真小白兔了！！！
然而戀愛腦陸社工還是不堪美色誘惑，心中小鹿失守ww

下午兩點，刑警大隊。
沈斂拿著案卷，才剛步出組長辦公但室，便與走廊彼端迎面而來的趙焱銘打照面，「三火哥。 」
「阿斂、這次立功了！」性格豪爽的趙焱銘朗聲大笑，蒲扇般的手掌連連拍在沈斂背部，留下火辣辣的刺痛。
「巧合而已。」
「之前聽小方說你突然開始找人，沒想到是偷偷留了一手。」
「本來只是幫朋友一個忙，沒想到反而是他幫了大忙。」沈斂擺了擺手，不驕不矜地解釋。
「你是碰上福星了啊！」
聞言，沈斂低聲笑了，還未搭腔就聽語氣冷清淡然的男聲從不遠處傳來，「阿火、都幾點了，你還慢吞吞地是打算遲到嗎？」
「三火哥你的福星不就在那嗎？」朝李泊泓揚了揚下頷，沈斂揶揄道。
「什麼福星，是冤家吧。」
沈斂與面露無奈的趙焱銘對視一眼，兩人默契地低笑出聲。
而也就是這一秒鐘的耽擱，不耐煩的男聲再次響起，「趙焱銘。」
「來了、來了。」
目送趙焱銘快步走向候在門邊的李泊泓，雖然聽不見對話，但不難看兩人遠去時仍在鬥嘴，見狀，沈斂不由得勾起嘴角。
趙焱銘及李泊泓是偵查組內的老前輩，年齡相仿的兩人是同期，個性一動一靜，是圈內內有名的搭檔，聯手破獲不少案件。
而這些天，支援分局的兩人正因為大圳內被發現的無頭女屍忙得焦頭爛額，若非紅兔子一案意外獲得線索，沈斂和方宗翰此時也應該一塊協助排查被害人身份。


話雖如此，沈斂這頭的進展卻算不上順利。
據陳建宣供稱，工作一開始是透過尤永富介紹，直到兩人被蒙上雙眼輾轉抵達工作所在的廢棄工廠，陳建宣方才知曉這份差事為何需要如此神秘兮兮，偌大的廠房內放滿各種叫不出名字的粉末，而陳建宣等人就在指揮下完成秤重、過篩、混和、煉和、乾燥、打錠等手續，製成六角形的紅色錠劑，最後以印有兔子圖案的糖果袋進行包裝。
陳建宣的教育水平不高，但任誰都能猜出這一整套據說是生產糖果的流程，實則是在製毒。
即便如此，看在工作包吃包住，且薪水優渥的份上，手頭正緊的陳建宣也就在尤永富的遊說下，只好忍耐人身自由受限的情況。

更值得一提的是工廠管理者每天會配給一顆廠內製成的糖果紅兔子給每個員工，美其名曰作為獎勵。
為了大量產製藥錠，陳建宣在內的員工被要求長時間工作，日夜累積的乏力可想而知。
在其餘員工的慫恿下，陳建宣出於好奇心首次嘗試號稱能夠消除疲勞的紅兔子，而成效也確實相當驚人。
從那時候開始，陳建宣每天都會吃一顆以維持體力，漸漸地一天一顆的藥效已然不足，先是兩顆，然後是三顆，甚至是四顆，當然這些超出獎勵的數量都得自費。
陳建宣的癮頭越來越重，為了購得的紅兔子，真正進入口袋裡的薪水幾乎所剩無幾。

若非尤永富糖尿病的老毛病發作，陳建宣也不會萌生離職的念頭，只是剛向管理者提及此事時，隨即換來一陣辱罵及毒打。
而人性就是越是不被允許，便越是反骨，尤永富及陳建宣兩人屢次密謀逃跑，屢次失敗的結果便是三天兩頭地挨打，甚至被當作負面教材以儆效尤，想當然爾，一身內外傷也別想就醫，只能硬撐著上工。
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天，兩人，再次在夜靜更深時又一次挑戰闖關，眼見這回即將成功溜出廠房，然而陳建宣還來不及開心，後腦便挨了一記悶棍，然後是日益熟悉的拳打腳踢，許是因為耐心盡失，這一次施暴者不僅用上棍棒，所有員工更是被逼著一起動手。
陳建宣只記得自己望著同樣被揍得頭破血流的尤永富，一邊抱著腦袋哀號著求饒，一邊不受控制地嘔血，直到徹底暈死過去。


雖說有陳建宣的證詞，然而整個轄區那麼大，行動被限制的男人亦說不準廠房是在本市還是鄰市，雖是大海撈針，沈斂與方宗翰也只能根據陳建宣從窗縫瞧見的有限畫面進行排查，試圖找出符合描述的製毒場所。
眼見偵查工作再度碰壁，好不容易輪休的沈斂突然想起趙焱銘所言，自己尚未好好酬謝陸竟人。


＊


來自沈斂喝一杯的邀請，陸竟人自然沒有不應約的道理。
周五晚間，陸竟人特意在下班前抓了頭髮又補了香水，方才乘坐計程車來到距離市府約莫十分鐘車程的居酒屋，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五分鐘，尋思著自己因為耐不住性子提早太多，卻不料男人竟已坐在店外的長椅。
這是否表示對方比自己更加迫不急待？
一個過於自戀的念頭掠過腦海，陸竟人嚇了一跳，不敢再多想，卻止不住湧上心頭的竊喜。
「我遲到了？」
「是我早到了，想說要吃飯就沒回辦公室，讓小方放我在附近下車。」
沈斂的答案猶如一盆冷水，將胸口胡亂蹦躂的小鹿兜頭淋得溼透，陸竟人抿了抿唇，垂眸藏起眼中的失落，跟在男人身後進入餐廳。

在服務生的帶領下入座，便由東道主沈斂作主迅速點了幾道招牌菜和兩杯巨無霸生啤。
陸竟人蓋上菜單，狀似不經意地提問，「看來是沈警官是常客啊，所以今天這一餐是為了什麼？」
「肚子餓了要吃飯不是天經地義嗎？」
「這句話從你嘴裡說出來格外有說服力。」
「好吃好喝可是人生大事。」被揶揄的男人也不惱，笑得爽朗。

「您的啤酒。」
兩人談話間，服務生動作俐落地送上酒水，一點五公升的啤酒杯幾乎跟臉一樣大。
「哇喔，真大杯。」
陸竟人興奮地低聲驚呼，忙不迭拿出手機拍了一張照，便就著杯緣啜了一口。
「那個……」舔了舔嘴角的泡沫，陸竟人正欲說些什麼，一抬頭就見沈斂面露正色，朝自己舉杯。
「這次的事，多虧了你。」
「明明是我託你找人，怎麼反過來是你請客？」雙手捧起酒杯與之碰杯，陸竟人語帶無奈，不過看似不羈的男人總是禮數周到這項反差的確相當討人喜歡。
「如果不是你，我們的案子也找不到突破口。」
「所以找到那個廢棄工廠了？」
「還沒，不過一碼歸一碼，該謝的還是得謝。」沈斂說著，又一次舉杯，「敬福星。」
「福星？」
陸竟人聞言一愣，不禁莞爾，「沈警官你才幾歲，怎麼會用這麼老派的字眼。」
「我只是借用同事的話。」
就在沈斂解釋之際，服務生總算送上餐點。

除了牛肉、羊肉、雞胸等各式串燒，沈斂也點了綜合生魚片和炸得金黃酥脆的雞軟骨、唐揚雞、雞蛋豆腐，相當有自知之明的男人也不忘叫上能夠暫時墊胃的明太子炒烏龍麵。
菜不算多，但一字排開的圓盤也幾乎擺滿半張桌面，一道道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動。
「好香。」
「來、別客氣。」
兩人同桌吃飯早已不下數十次，這會兒陸竟人自然不會矯情地與對方客套，「嗯、這個醬燒羊肉好吃，孜然很香，肉不會太柴。」
「試試這個，他的生魚片很新鮮，我每次都會點。」
聞言，陸竟人動筷夾起一塊油花漂亮的橙色生魚片，沾上芥末及醬油，然後送入口中。
正如沈斂所推薦，肉質新鮮的鮭魚清甜滑順，入口即化，好吃得讓人幾乎連舌頭都要吞下肚。
「好吃吧？」
陸竟人沒說話，只是連連點頭，喝了一口生啤，又伸手夾了一塊生魚片。

此時本就是用餐時間，加上香氣四溢的美食當前，陸竟人自是胃口大開。
佳餚佐美酒，陸竟人埋頭吃了半晌，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對面的男人竟分毫未動。
「你也吃啊。」停下咀嚼的動作，陸竟人往沈斂空無一物的盤子夾了一塊唐揚雞。
「別擔心我，我難道會餓著自己嗎？」
只見沈斂說著，將菜單遞向陸竟人，「這些菜一定不夠吃，想吃什麼隨便點，這裡還有酒單，有清酒、梅酒、奶酒，別客氣盡量喝。」
「所以沈警官表達謝意的方式是把人灌醉？」陸竟人故意曲解男人的好意。
「糟糕、我的計謀被識破了。」
「這種雕蟲小技，當然逃不過我的法眼。」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開玩笑，最後默契十足地相視而笑。


雖說餐廳供應的酒精飲品酒精濃度都不高，但勝在量多，佐以佳餚，生啤酒及清酒接連下肚，陸竟人只覺得腦袋暈乎乎的，本就丰神俊朗的男人在微醺的濾鏡以及店內朦朧燈光襯托下顯得更加有吸引力。
濃密的劍眉令沈斂英氣勃發，細長的單眼皮有著鷹隼般的銳利目光，笑瞇眼時又是另一番風味，再往下是高挺的鼻樑，聽說男人鼻子的尺寸與那裡有著決定性的關係，還有厚度適中的嘴唇，就是不知道親起來是否如同夢境那般柔──
「別發呆，快吃啊。」
浮想聯篇的思緒被打斷，回過神的陸竟人先是垂眸看了看落入自己盤中的牛肋串燒，又抬頭直勾勾盯著沈斂看了半晌，接著偏頭笑了，「沈斂，你真好。」
「看來陸社工是喝了酒就會說傻話的類型。」
「我才沒醉！」陸竟人嘟囔著反駁。
「好、你沒醉。」
陸竟人確實不到醉的程度，然而酒精影響了神經元的傳導，自制力下降便意味著本能高漲，猛然竄起的衝動成了主導，壓抑多時的情愫脫口而出，「沈斂我告訴你，我——」

「對了，我也有事想告訴你，但最近太忙就一直沒機會說，我脫單了。」
「你、什麼？」
然而話還沒說完就被沈斂打斷，望著男人的笑顏，陸竟人彷彿瞬間自三伏天落入冰窖，由體內湧現的陣陣寒氣凍得刺骨，殘存的酒意消了，不切實際的美夢也碎了。
「我交到女朋友了。」
陸竟人愣愣盯著沈斂看了幾秒，強作鎮定地扯開嘴角，「沈警官真是惦惦吃三碗公。」
面對強行扭轉結局的插曲，來不及表露的心跡自然只能作罷，雖然傷心，卻忍不住慶幸是在告白前得知消息，否則場面必定更加難看，別說成為戀人，怕是連朋友都當不成。




＊



終於迎來故事的小高潮！！！
想看小陸社工哭哭的請舉手（Ｘ

感謝留言和送海草的各位小夥伴~~

週末的野狼先生較平日來得熱鬧，曖昧迷離的燈光下，人群在舞池中隨著音樂扭動款擺，恣意揮灑汗水也揮霍本錢，而吧台一隅卻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只見一名褐髮男子傾身趴在吧台邊，下巴枕著手臂，正把琥珀色的酒液當水一口接一口往嘴裡灌。
當洪非凡聞訊趕至酒吧，瞧見的就是這般畫面，「現在是怎樣？」洪非凡沒有寄望反常的陸竟，而是直接望向更早抵達的張肅良。
「失戀。」
「前幾天不是還忙著發騷給我們傳照片，他告白了？」陸竟人暗戀直男的消息早已傳遍整個朋友圈，只是洪非凡沒料到男人竟如此倉促行動。
「沒有、聽說連告白的機會都沒有，對方有對象了。」
「就說了看上直男沒有前……」洪非凡話還沒說完，就被張肅良一記瞪視阻斷，只好悻悻然地改口，「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呢。」
「竟人、你快聽聽，洪非凡嘴裡竟然吐出象牙！」
見友人故意大驚小怪地湊到陸竟人耳邊嘀咕，洪非凡索性從善如流地配合演出，「喂、你說我是狗嘴嗎？」
「是你自己說的。」
「但你想了！」
「想像又不犯法。」
兩人一來一往地鬥嘴，鬧騰了好半晌，話題中心的陸竟卻人彷彿沒聽聞似的默不作聲，自顧自喝酒。

眼看陸竟人又要抬手招來酒保，洪非凡連忙上前制止，「行了別喝了，走、你Evan哥帶你玩，舞池這麼多人還怕找不到好貨色嗎？」
陸竟人沒搭腔，就在洪非凡以為對方打算故技重施時，總算願意發話，「Even哥。」男人的嗓音沒了平日的清亮，而是被酒精浸潤過的沙啞，透著絲絲醉意及憂鬱。
「嗯？」
「不然你來安慰我吧。」
洪非凡伸手捏住陸竟人轉向自己的下頷，直勾勾望進那雙氤氳著水氣的眸瞳，彷彿在考慮對方的提案。
半晌過後，洪非凡方才抹開嘴角，「抱歉，我們撞號了。」
對此，陸竟人只是撇了撇嘴，俐落地將矛頭轉向下一個目標，「學長你是不分吧，不然我們也能湊——」
然而張肅良卻沒打算讓陸竟人把話說完，「我不吃窩邊草。」
「連學長都拒絕我，我果然沒有男人緣吧……」接連碰壁，只見陸竟人耷拉下雙肩，似真似假地嘟囔。

「怎麼會，小陸很有魅力喔，如果不是這兩位帥哥守在旁邊，那些偷看的人早就來搭訕了。」
洪非凡循著突然響起的陌生男聲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名年輕酒保，也正是對方多次替陸竟人上酒。
「還是Stone會說話。」
挑起眉梢，洪非凡的目光在顯然互相認識的陸竟人及酒保之間游移，最末做了一個坐下的決定，「Stone是吧，給我來一杯瑪格麗特，再給失戀的陸先生來一杯加重的環遊世界。」
既然沉浸於悲傷的陸竟人不願動身去找下一個對象，自己送上門來的男人倒也不無不可。

「Evan哥你是打算放倒我嗎？」
「是啊，趕快把你灌醉，就能把你送回去了。」環遊世界混合多種基酒，本就易醉，更何況是加重版本。
「真過分呢。」
「不夠的話再來一杯長島冰茶，一樣加重。」出聲幫腔的是張肅良，顯然已經敏銳地看出洪非凡的打算。
「連學長也這樣……」
「不是要不醉不休嗎？」就著杯緣啜了一口酒保送上的調酒，洪非凡揶揄道：「酒精濃度太低沒有效率。」
「說得對，今天就是要喝！」碰一聲，只見陸竟人重重一拍桌面，吆喝著舉杯，「大喝特喝，把討人厭的事情全都忘掉！」
「喝吧，忘掉那個直男王八蛋！」
「下一個老二會更好。」洪非凡抬手與男人碰杯，獻上祝福。
「又粗又長。」
「還要又硬又持久。」
聽聞陸竟人搭腔回應自己葷素不忌的玩笑，洪非凡和張肅良兩人隔空對視一眼，欣慰地鬆了口氣，「有什麼問題，包準你夜夜笙歌！」
心痛需要時間治癒，雖然陸竟人不可能馬上走出悲傷，但在兩人一唱一和下，總算稍稍驅散男人眼底的哀愁。


＊


忘掉那個直男王八蛋。
嘴上說得輕鬆，陸竟人卻清楚做起來難如登天。
這個周末，陸竟人醉了又醒，醒了又醉，只要稍有鬆懈，始作俑者的沈斂便會趁隙入夢，一次次以萬分爽朗的模樣打斷自己即將脫口而出的告白。
那場景無疑是在傷口上灑鹽，然而次數一多，陸竟人倒也逐漸麻痹。
夜半時分因為男人的拒絕渾渾噩噩地驚醒，接著輾轉反側，最後頂著黑眼圈上班，似乎成了陸竟人司空見慣的日常。

這一天，依舊如此。
睡眠不足的陸竟人坐在位置上，目光渙散地撕開鮪魚三明治的塑膠外包裝，才剛咬下第一口，便瞧見李青玫拿著卷宗走近，本就不佳的食欲頓時大減。
翻開督導捎來案件資料，個案名叫何巧璇，年僅十五歲的性剝削個案，被指控與數名同夥共謀設局仙人跳，涉嫌詐欺及恐嚇取財，由於少女未成年，派出所依規定通知社政指派社工陪同。

匆匆解決早餐又洗了把臉醒神，陸竟人急忙趕赴個案所在的派出所。
何巧璇昨晚被警方逮捕，警詢早昨晚值機同事陪同下完成，陸竟人今天的任務就是要帶個案到院健檢並送庇護所安置。
而在此之前，陸竟人打算先和少女聊一聊，畢竟建立關係是日後工作的重要基礎。


陸竟人同員警借了一間會議室，拉了張椅子坐在何巧璇對面，笑盈盈地自我介紹並說明來意，想當然爾，累了一個晚上的少女整個過程都沒說話，只是冷眼看陸竟人唱獨腳戲。
毋須社工敏感度也能看出個案的排拒，但這會兒自然沒有迎難而上以外的選擇，陸竟人面對少女笑得溫和，「既然之後我們要一起工作，先熟悉彼此沒什麼壞處吧。」

打扮亮眼火辣的個案沒答腔，只是雙手抱胸，不耐煩地靠上椅背，垂眸無視陸竟人。
循著何巧璇的目光方向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色澤鮮明的刺青，豔如玫瑰的愛心綻放在少女手腕內側，在白皙膚色的襯托下顯得十分醒目，「妳的刺青很漂亮哎，在哪家做的？」
忽略對方的沉默，陸竟人自顧自說下去，「不像之前一個朋友做的，那個刺青師傅大概是個菜鳥，說是刺了一隻蝴蝶，結果看起來跟毛毛蟲似的。」
少女仍然沒說話，但嘴角小幅度地動了，投其所好的策略顯然成功奏效。

敏銳地捕捉到何巧璇的反應，陸竟人趁勝追擊，「刺青是什麼感覺？感覺很痛哎。」
「……普通吧。」
見何巧璇終於願意說話，陸竟人暗自鬆了一口氣，「那刺一個圖案要多久啊？」
「圖案沒有很大的話，大概半個小時就好。」
「原來那麼快？我一直以為要──」
有了開始，後續便順理成章，配合個案的興趣和喜好，兩人天南地北地閒聊了半晌，氣氛早已不似最初那般緊繃，外表成熟的少女也顯露其年紀應有的天真嬌憨。

見關係已初步建立，陸竟人話鋒一轉，導入正題，「既然我們已經成為朋友，現在願意聊聊妳的事情了嗎？」
「有什麼好說的，你手上不是有資料嗎？」
「我確實有資料，可是我希望聽聽妳的說法。」
「啊、啊就……」談及案情，何巧璇撇了撇嘴，不自覺提高聲調試圖掩蓋心虛，「誰叫那些臭老頭眼神總是色瞇瞇盯著我看，拿一點零用錢不為過吧！」
「仙人跳的風險很高，妳不怕嗎？」
何巧璇警戒地看了陸竟人一眼，語帶遲疑，「……阿強他們在外面啊。」
對於個案的反應陸竟人倒也不覺得奇怪，方才輾轉從同事口中得知與何巧璇一同被逮捕的是兩名男性同夥，但據報案者指稱，當時動手對其施暴的男子有三名，警方似乎和少女纏鬥許久，卻始終問不出線索。
對方似乎將陸竟人視為警方的爪牙，輕鬆的氣氛一瞬間又緊張起來。

陸竟人沒有多加解釋，只是接著說下去，「就算如此，只有妳和對方在房間裡，被吃豆腐應該無法避免吧。」
「就摸摸鼻子自認倒楣啊，出來混總是要還。」
只見何巧璇聳了聳肩，更換翹腳的姿勢，改得極短的裙子則因為少女的動作險些走光。
見狀，陸竟人別開視線避了一下，忍不住悶哼出聲，「讓妳一個人涉險，然後他們坐享其成，哼、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只有陸竟人自己知曉，玩笑般的感嘆何其真誠。
這話顯然逗樂了何巧璇，少女登時笑開懷，「你不是男人嗎？」
「當然我除外，我可是個正人君子。」
朝個案俏皮地眨了眨眼，陸竟人看了一眼手錶，然後一躍起身，「我們路上繼續聊，現在要出發去醫院了。」
「去醫院幹嘛？」
站在會議室門邊，陸竟人回頭望向提問的少女。
「我有和妳爸爸聯絡，經過評估，我們決定安排妳入住機構。」陸竟人說得很隱諱，但從何巧璇眼底驟然熄滅的光芒，不難看出案父不聞不問的態度已是司空見慣。

「機構？我不能回家嗎？」
「妳會暫時住在機構，為了避免妳再和涉案人員接觸，後續也會安排轉學。」
一直表現得很堅強的何巧璇驟然抬頭，怯生生地望向陸竟人，「那是坐牢嗎？」
「當然不是。」
「所以我可以隨意進出機構嗎？」
「機構是團體生活，有相關規定需要遵守，生活起居有生輔員照顧，妳也可以去上學，所以絕對不是坐牢。」
安置輔導旨在提供少年較其原生家庭健全的成長環境，希望透過調整環境及相關專業協助，讓個案及早回歸家庭及社會，而機構中的必要要求及限制對於部分少年而言確實難以習慣。
「就和我最開始說過的一樣，妳後續可能會面臨訊問或開庭，過程也許很冗長，但我會陪妳一起。」陸竟人邁步在何巧璇跟前站定，朝面露不安的少女伸出手，「所以我們一起努力好嗎，夥伴？」





＊



小陸完美詮釋社畜的悲哀
即使失戀喝得醉醺醺，還是得打起精神上班

這次沒有沈警官的戲份，大家可以下次再罵他（？

所謂的墨菲定律便是怕什麼來什麼，那一晚過去已經許多天，陸竟人至今沒能做好面對沈斂的心理準備，懷抱著能躲多久躲多久的僥倖心態，意外卻在此時發生。

「噢！」
鼻腔突然受到外力衝擊，因為專注回復訊息而疏忽看路的陸竟人自知理虧，眼角噙著生理性質的水光，摀著吃痛的部位，連忙道歉，「抱歉，是我的錯。」
「我也有錯，你還好──咦、陸社工。」
再熟悉不過的嗓音令陸竟人動作一頓，眼底飛快掠過一絲慌亂，躊躇片刻，甫才慢騰騰地望向聲源，「……嘿、沈警官。」
跟前的男子無他，正是自己在何巧璇面前指桑罵槐的對象，那個不是好東西的男人。
即使陸竟人在腦中預演無數次，真正面對沈斂時依舊難以反應。

造化弄人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吧，分明整棟大樓那麼多員工，卻偏偏在電梯前碰上最不想碰上的一個。
沈斂就站在跟前，那麼近的距離，近得根本躲不開男人過於蠱惑人心的氣息。
對方毋須多言，連日以來試圖忘卻的回憶便如巨浪直襲而來，將本就載浮載沉的陸竟人重新吞噬其中。

陸竟人正狼狽地試圖平復情緒，沈斂卻是不識相地直接提及，「那天還好嗎？」
「沒事……」
在男人瞧不見的角度，陸竟人悄悄蜷起手指，盡可能自然地扯動嘴角，「抱歉我喝多了，謝謝你幫我叫計程車。」

猶記那一晚，得知噩耗的霎那，嗅覺和味覺似乎沒了作用，沒了香氣，入口的美食亦形同嚼蠟。
陸竟人只知道機械似的灌下一杯杯酒水，情緒從震驚到悲傷到茫然，再到受酒精影響的飄飄然，最後消失殆盡，所有的思緒全都隔絕在黑暗之外。

「陸社工，醒醒、醒醒——」
「……嗯？」
不知過了多久，被喚醒的陸竟人朦朦朧朧地睜眼，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昏睡過去，而過程中男人不僅結了帳叫了車，還好人做到底將醉漢送上計程車。
「到家跟我說一聲。」
即使是這種時候，男人依舊風度翩翩，染上酒氣的溫醇聲線在耳蝸內震盪，勾得心搏頻頻失序。


「你還沒吃？」
思緒被一如回憶中溫柔的男聲打斷，陸竟人抬頭偷覷了沈斂一眼，循著男人的目光望向自己手中的塑膠袋，小幅度點了點頭，「嗯、今天在外面比較忙。」
或許是陸竟人心裡有鬼，光是站在沈斂身旁就渾身不自在，更別提與對方彷彿能夠看透一切的眸瞳對視。
「辛苦了，再晚一點就要當下午茶了。」
「……嗯。」面對關切，陸竟人不知做何反應，只是吶吶應聲。
「你黑眼圈很深呢，沒睡好嗎？」
突如其來的熱度拂過眼窩，陸竟人猛地向後退，又嗔又惱地怒視沈斂。
只見錯愕的男人一臉天真無辜，氣得陸竟人牙癢癢，沒有自覺的撩撥比刻意為之更加可惡，當然最不爭氣的還是為之心蕩神馳的自己。

此時最適合打破僵局自然的是陸竟人，然而陸竟人正兀自生悶氣，對自己，也對沈斂，索性什麼話也沒說，故意放任沉默蔓延。
最末是沈斂不敵尷尬，侷促地放下自己仍懸在空中的手，「抱歉……」

「學長，你怎麼還在這？」
兩人無聲僵持，直到突然靠近的方宗翰化解局面，「哎、陸社工也在。」
「方警官。」
「在聊什麼？這麼熱絡都忘了按電梯。」
聽聞揶揄，陸竟人伸手蹭了蹭鼻頭，率先踏進打開的電梯，「就隨便聊聊。」

多虧方宗翰的存在，陸竟人毋須和沈斂在狹窄空間內大眼瞪小眼。
好不容易，電梯總算抵達刑警大隊所在的四樓。
「先走了。」
「掰掰。」望著男人寬厚的背影，陸竟人鬆了一口氣，選擇忽略湧上心頭的失落感。



那頭陸竟人在電梯內面色凝重，這頭返回辦公室的沈斂也同樣眉頭深鎖。
陸竟人的態度如此不對勁，沈斂就是再遲鈍也能察覺異狀，而所謂的成年人，就是在該視而不見的時候裝聾作啞。
肉眼可見的行為容易控制，難以捉摸的思緒卻管不了，沈斂單手支著腦袋，眼睛膠著在電腦螢幕上，一幀幀照片是這些日子與方宗翰兩人曾經查訪的地點，是否看得進去卻只有男人自己清楚。

「學長、學長——」
「嗯？」小幅度撩起眼皮，沈斂動也不動。
「剛才我有放一張紙在你桌上，你寫好了嗎？琍姐在催了。」
沈斂食指輕點滑鼠，畫面跳成一張全市地圖，上頭標示的紅點幾乎遍及各區，漫不經心地答道：「什麼紙？」
「她們要訂下午茶，好像是什麼甜點，我看一下……是肉桂捲。」只見方宗翰邊說邊從自己桌面翻出一張廣告單。

「我不吃甜食，不用了。」
「之前你不是都會訂一份給陸社工？我以為——」
方宗翰猶在絮絮叨叨，說了些什麼沈斂沒有全聽進去，但可以肯定的是，確實成功吸引沈斂的注意。

收回支撐下頷的胳膊，沈斂轉向一旁惱人的聲源，「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呃、快三點。」
「譚檢什麼時候會到？」沈斂微微一笑，接著問。
「應該三點半。」
得到答案，沈斂又問：「你資料整理好了？」
「呃……」
瞇眼打量啞口無言的方宗翰，沈斂毫不留情地給予致命一擊，「你的女神應該會很開心吧？案子查了那麼久，毫無頭緒不說，資料還亂七八糟。」
「吼呦，學長你很不講道義哎……」
「有空抱怨還不快點做事。大費周章把人借提出來，就打算和他聊天打屁？」不再理會方宗翰的抱怨，沈斂回頭繼續手邊的工作。
為了查緝製毒工廠，沈斂及方宗翰如同無頭蒼蠅跑了眾多地點，全都鎩羽而歸。
這回檢察官傳喚陳建宣問案，有獲得線索的機會，自然是要好好把握。



＊


尷尷尬尬的兩人幫掃到颱風尾的小方默哀十秒wwww

「嗡嗡——」
現代人離不開手機，在第一聲震動響起時陸竟人便察覺了，原先下意識就要接通，卻在看清畫面顯示的來電者時遲疑了，接還是不接，一時間有些難以抉擇。
幾個小時前兩人方才不歡而散，沈斂這會兒打來所為何事？或許又要給自己送什麼食物？又或許有什麼重要的事？
陸竟人盯著手機看了良久，腦中讓各種猜測塞得滿滿當當，咬了咬牙終究在震動停下以前做出決定。

「……喂。」
陸竟人垂下眉眼，壓低聲線，盡力控制自己在聽聞男人嗓音便胡思亂想的腦袋，「嗯、我在辦公室。」
直到聽聞關鍵字，陸竟人眼睛一亮，「你說陳建宣？好、我現在就過去。」

掛斷電話，陸竟人做了幾次深呼吸，然後猛站起身，「我出去一下。」
「去哪？」一旁的宋知蒨被突如其來的大動作嚇了一跳。
「四樓。」
「四樓不是……是刑警大隊吧？」只見反應過來的宋知蒨一把扯住陸竟人的衣襬，語氣中滿是恨鐵不成鋼，「喂、你不是要放棄了，還去找他？」
「陳建宣想要見我。」
陸竟人沒有正面回應，而是技巧性迴避，以此表達自己的選擇是為了個案，和沈斂沒關係。
這話陸竟人既是在說服宋知蒨，也是在說服自己，自欺欺人的謊言多說幾次似乎就會成真。

「陳建宣他出院了？還好吧？」
「我怎麼知道，人都還沒看到。」
「好吧，看完之後快點回來，不要流連忘返。」
陸竟人彷彿要求與朋友一塊出遊的青少年，而宋知蒨則是臨行前猶諄諄叮囑的家長，生動的畫面令陸竟人忍不住笑出聲，「好啦好啦，妳是我媽嗎？」
「誰是你媽，快滾！」

甫才踏出辦公室，陸竟人勾起的嘴角隨即沒氣力似的往下撇，垂頭喪氣地走向樓梯間，一階一頓，陸竟人走得很慢，像是不願面對審判的人犯。
理智清楚暗戀一個有對象的直男不會有結果，全身上下的細胞卻仍因為即將能看見沈斂而歡天喜地，繃緊的神經在樂意與不樂意之間拉扯，可是既然已經答應，自然不容陸竟人中途變卦。



陸竟人就是走得再慢，六樓與四樓終究相隔不遠，很快只剩下最後一階。
「陸社工。」緩步來到寫有刑事警察大隊的門前，便聽熟悉的稱謂響起。
陸竟人很快就發現不對勁，那是與沈斂截然不同的聲線，男人的聲音是溫潤如玉的中音，涼薄而低柔，總是透出一股自信與從容，乍聽似乎有些輕佻，卻能悄悄然地沁入心脾，深深烙下難以抹去的印跡。
隔空與方宗翰對上眼，陸竟人先是一楞，隨後鬆了一口氣，「方警官。」
平心而論，直腸子的方宗翰外型同樣優秀，性格大咧咧的，相處起來沒有阿諛我詐的壓力，偏偏就是無法讓陸竟人胸口那頭不聽話的小鹿動心。

「陸社工這邊請。」
跟在方宗翰身後，這是陸竟人第一次踏進刑警大隊，乍看之下，入目所及的格局和裝潢與常見的行政辦公室並無太大差別。
陸竟人被領至一間不算寬敞的偵詢室，一入內，只來得及看清裡頭的人數為二，就聽男聲響起，「社工。」揚聲打招呼的陳建宣語調雀躍，顯然對於陸竟人的到來感到由衷開心。
「你還好嗎？」相比前次碰面，換下病患服的男人臉色已好上許多。
「普普通通。」
「那你現在是在看守所？」
「不是，社工我在別的地方戒毒啦。」
聞言，陸竟人一愣，尚未意會就聽身旁的方宗翰解釋道：「他施用的毒品屬於二級毒品，目前安置在勒戒所。」
瞭然的陸竟人點了點頭，目光掠過錮在陳建宣手腕的沉重戒具，不禁有些感慨，當時的懷疑成真，陸竟人卻絲毫開心不起來。

「總之陸社工多謝你啦。」
「我會發現是因為你這次竟然沒來催物資，說起來還得歸功於你自己。」
「嘿嘿。」
瞅了低聲竊笑的陳建宣一眼，陸竟人忍不住吐槽，「這不是稱讚。」
「陸社工你也知道，我沒錢所以沒辦法給你買什麼禮物，所以——」
不等靠得極近的陳建宣把話說完，就聽方宗翰出言喝止，「停停停，搞清楚這裡是什麼地方，別動手動腳的！」
「呿、真是多管閒事！要不是為了道謝，我這種姿色哪裡會免錢倒貼！」
陳建宣這話雖然誇大，但也不至於全無道理，年輕的男人皮膚白皙相貌清秀，即使在街頭討生活也將自己打理得乾淨整齊，的確有幾分說大話的底氣。


「行了，我收到你的感謝了。」佯裝沒有聽懂陳建宣似真似假的暗示，陸竟人笑著躲開男人的手，向後退了一步，與之稍稍拉開距離。
陸竟人不曉得陳建宣這番話是否真的看出自己的性向，但不論如何，助人工作者與個案之間本就該嚴守界線。
「你在裡面好好照顧自己。」
「不用躲警察，有東西吃，還有棉被蓋，環境比大街上好了啦。」
望著嘴上說得灑脫，眼底卻藏不住動搖的陳建宣，陸竟人突然頓悟了。
身為無家者，陳建宣早已習慣為了糊口做出種種犧牲，而今唯一的自由也即將被剝奪，對方想必很不安吧。
或許連陳建宣自己都沒察覺這個要求背後的用意和目的，只是循著本能，要求與陸竟人見面，畢竟離家多年的陳建宣沒有親友，缺乏社會支持，如今在男人有限的生活圈內最接近的存在，只剩下偶爾會打交道的社工。

陸竟人看破卻沒說破，耐著性子陪同陳建宣天南地北的閒聊，希望藉以提供些許安慰，直到方宗翰出聲打斷。

簡單話別後，陳建宣在兩名刑警陪同下走出偵詢室，望著男人漸行漸遠的背影，陸竟人正感傷，卻不料陳建宣突然回頭，「社工，我那些物資你先幫我保管好。」
聽聞此話，陸竟人忍不住笑出聲。心頭的苦澀頓時被沖淡不少「這種時候還想著物資。」
「拜託，能省則省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討生活有多難。」
「你最近有和家裡人聯絡嗎？」
「街頭就是我的家。」
這不是第一次陸竟人勸陳建宣離開街頭，也不是第一次被拒絕。
執業多年，陸竟人不止學會業務所需的能力，更學會認清自己的極限，並認清社工並非完人，每個個案都有自己的故事和議題，有些能夠改變，有些即使投注各方資源，依舊不見成效。
話雖如此，心頭仍不免惆悵，而就在高漲情緒的渲染下，承諾脫口而出，「陳建宣，等你出來，再來找我領物資。」


待到陳建宣離開視線範圍，陸竟人稍稍冷靜下來後，方才驚覺不妙，現階段根本不清楚對方的刑期為何，自己這個承諾顯然過於衝動了。
給予承諾，再逕行毀約，可能造成的影響遠比不承諾來得更加嚴重。
為了確保能夠履約，陸竟人只好旁敲側擊地打聽，所幸從方宗翰口中得到了好消息──沈斂曾替陳建宣向承辦此案的檢察官求情，後者雖未明言，但考量前者涉案程度不深，且積極配合檢警辦案，很可能從輕量刑。

這讓陸竟人鬆了一口氣，但同時也被提醒這一趟刑警大隊巡禮並未見著兩人口中的主角。
嚴格說起來，陸竟人不是沒有瞧見沈斂，而是沒有機會與之面對面說上話。
起初踏入辦公室時，沈斂站在門邊，與穿著紅色套裝的高䠷女性對話，兩人表情肅穆，但站未及神態卻透出一股親暱。
至於離開時，沈斂與另一名長髮女性湊在辦公桌前不知在說些什麼，只見兩人對視而笑，那畫面和諧得像是一幅畫。
陸竟人不清楚沈斂的神秘女友是當中的哪一位，或許兩位都不是，但陸竟人清楚自己不該也不能破壞那份美好，相反地，自己這般不識相的痴心妄想，才是沈斂最不需要的。



＊



再讓小陸傷心一下下
下一章要認真跑劇情啦～

本來以為有機會中午滑壘更新
結果上班偷薪還是打不完，果然座位旁邊有同事超級不方便QQ


海草和留言大感謝！

憑藉曾經查訪的地點為基礎，加上陳建宣的印象，沈斂總算從茫茫大海中篩出線索，甚至奇蹟似的找到製毒工廠。
然而不幸地是，裡頭早已人去樓空。

鑑識結果顯示陳建宣所言不假，即使製毒相關用品已被搬空，仍能從廠內各處採集到不經意沾黏而遺留的原料粉末。
除此之外，最關鍵的莫過於殘留在水泥地面的大片血漬，雖說不難看得出清洗痕跡，但映入眼簾的赭紅依舊令人怵目驚心。
經過比對，證實血跡的確屬於陳建宣及尤永富，而已經廢棄多年的工廠，正是被有心人士用於製毒、囚禁並殘忍施暴的空間。

好不容易稍有眉目，自是要繼續向上溯源。
警方針對工廠內部大大小小的物品以及陳建宣和尤永富被發現時的衣物進行大規模勘驗，就怕錯過任何蛛絲馬跡。
鑑識團隊採集到許多指紋，排除陳建宣及尤永富，其餘幾乎都不在資料庫內，只除了一枚。
棒球棍上的指紋屬於一名有竊盜前科的男子，汪樑，二十歲，無穩定職業，長年混跡於鄰近宮廟，依賴廟會陣頭維生。

想當然爾，被約談的汪樑否認製毒及故意殺人的指控，唯一的證人陳建宣也因工廠管理者總是配戴兔子頭套無法指認行兇者
經過排查，尤永富及陳建宣受暴那一日，汪樑並無不在場證明，相反地，鑑識結果卻顯出不同觀點，球棒只採集到嫌疑人的右手指紋，但汪樑是左撇子，顯與常理不合。
缺乏直接證據，有限的線索只能說汪樑有涉案可能性，卻又不足以定罪，於是案情再次陷入膠著。

為了突破僵局，沈斂領著陳建宣再訪現場，最初並無任何發現，直到數日後陳建宣捎來消息，表示在昏迷前曾隱約聽聞施暴者提及「風哥」，研判應該是更上層的管理者。
說起「風哥」這一個稱呼，首先想到的自然是早前便得知的賣家瘋帽客，再者則是工廠所在的當地角頭，人稱峯哥的吳金峯，更是汪樑所屬的宮廟主委，種種巧合讓人不禁得出一個結論——兩者其實就是同一人。

然而吳金峯可不是什麼小嘍囉，男人交友廣泛，勢力深植，違法經營大小賭場無數，在當地有相當程度的影響力，僅憑現有證據，連請對方喝杯茶都做不到
辛辛苦苦兜了一大圈，似乎又重新回到原點。
擔心打草驚蛇，不敢貿然出手，沈斂只能和方宗翰輪番盯梢，耐著性子伺機而動。


只是不等沈斂發現什麼端倪，又有案件發生了。
一名年僅十五歲的少女王茉喬失蹤了，年邁的曾祖母兩次拖著不便的腿腳到鄰近警局尋求協助，然而員警均以少女過往曾多次逃家為由，未受理報案。
一轉眼，王茉喬失聯至今已經將近三個月，本就身患慢性疾病的曾祖母因為憂思過度而臥床，於心不忍的熱心里長助其向外求援，
拜議員的介入以及媒體的渲染，相對警察吃案的惡名，王茉喬雖有不少輟學逃家的紀錄，但父親入監服刑，母親離家多年，由拾荒度日的曾祖母辛苦教養的可憐身世輕而易舉地搏取群眾目光，贏得同情，一躍成為廣受矚目的焦點大案。
正反立場鬧得沸沸揚揚，警方顏面盡失，要想力挽狂瀾堵住悠悠之口，唯有找回不知去向的王茉喬。


市長立即責成警察局處理此案，而臨危受命的正是刑警大隊。
刑警大隊本就因為箱屍案人力吃緊，如今雪上加霜，進入案件撞牆期的沈方二人自然不再有餘裕繼續悠晃。

成為眾矢之的的偵四隊位於西區，轄區臨海，為了節省舟車勞頓的時間，被派駐支援的沈斂和方宗翰已經超過四十八小時沒回家。
這是第三天早晨。
七點剛過，沈斂便單獨外出，不久就抱著一個裝滿飯糰、蛋餅和豆漿的紙箱返回徹夜通亮的辦公室。

沈斂隨手將飄散食物香氣的紙箱擱在入口附近的桌面，從中取出一份，走向瞪著電腦螢幕雙眼發直的方宗翰，「看到哪裡了？」
「第三天，剛看完最後一個縣市，我眼睛都要瞎了。」
也不奇怪方宗翰面露愁容，根據王茉喬的通訊紀錄，少女離家的目的應是與遊戲中認識的網友見面，對方表示要為其介紹一份待遇優渥的打工，但工作內容語焉不詳。
局外人或許可以清楚分辨事有蹊蹺，但急於脫離現實與貧窮的少女卻做不到。

王茉喬與網友相約人來人往的火車站，但專案小組查遍鄰近監視器，不見少女與任何人碰面，只拍到她在車站大廳停留約莫半個小時，最後獨自搭上南下的火車。
弔詭的是，王茉喬沒有依據其所購買的車票下車。
專案小組只能調取沿線各站的監視器畫面，然而大夥忙得人仰馬翻，卻一無所獲。
王茉喬就這麼憑空消失了，時隔多日，追蹤手機信號理所當然地亦不見成效，許多證據早已斷了線。
「行了，換我看，你先去吃早餐吃。」
「耶、學長你是我的救星！」
「別囉唆，快去。」
沈斂銜著吸管喝了一口冰豆漿，漫不經心地衝雀躍的方宗翰擺了擺手，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枯燥的畫面。


不知過了多久，就見去而復返的方宗翰樂呵呵地湊近，「學長、吃貝果。」
「哪來的？」將最後一口飯糰塞進嘴裡，沈斂忙著咀嚼，依舊目不斜視地盯著螢幕。
「鄭隊買的。」
「喔、我不吃——」
然而沈斂甫才起了頭，就被方宗翰先一步搶白，「我知道，你不喜歡甜食，所以我幫你挑了墨魚明太子口味，是鹹的。」
方宗翰都說到這個份上，沈斂自然不好再拒絕，只好暫停畫面，伸手接過搭檔遞來的灰黑色圈狀麵包體。

「唔嗯、好吃，學長你不懂巧克力的
美好實在太可惜了，之前看你經常吃陸社工送來的補給，我還以為你被感召了。」
沒料到話題突然一百八十度轉彎，沈斂眉峰一跳，根本來不及隱藏飛快掠過眸底的情緒。
幸而沉浸在美食中的方宗翰沒有察覺，也不管有沒有人搭腔，只是自顧自嘟囔，「說起來，好像有一陣子沒看到他了。」
「他、很忙吧……」
沈斂垂下眼簾，不由得長吁一口氣，似是為這段正在漸行漸遠的友誼默哀。

敏銳的觀察力本就是沈斂身為刑警應該具備的看家本領，更別提陸竟人的轉變直接反應在對話之中，不僅訊息往來的頻率大幅度減少，回覆速度下降，內容亦是能簡則簡。
人性複雜，人際關係抑是如此，沈斂雖能理解情誼維繫不易的道理，但面對如此顯而易見的疏離，思緒仍免不了大受影響，做什麼事都意興闌珊。


*


這次是沈警官的場合~
吃貨這種個性大概會傳染，小方逐漸被同化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