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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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鬼蝴蝶[G](校園、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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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4-4-30 13:4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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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5 兩人的競爭

  在醫藥世家的人願意援助黃綺茗的消息傳出來不久,她就進行了手術,一個禮拜後便回到班上,彷彿過去那永無止盡的休養都是騙人的。


  回到班上的黃綺茗得到了一個規模逼近同樂會的慶祝會,教室布滿彩帶、氣球等裝飾,白石玲奈拿來一片全開大小的PP板,上面寫滿了全班同學、科任老師的祝福語,還有黃綺茗的好朋友們特別為她繪製的小漫畫。黃綺茗笑著笑著就哭了,被梁寶凜吐槽:「像在演偶像劇一樣!哪有這麼誇張啦!」


  黃綺茗笑著抹掉眼淚說:「誇張的是你們吧!搞得好像我是重傷瀕死。」她拉下穿著的黑色過膝長襪,底下是完美無瑕的肌膚。


  梁寶凜跳起來說:「全好了耶!太神了吧!」


  「對啊,醫藥世家真的好厲害!是妳幫我去聯絡他們的嗎?」


  「不是,是玲奈吧?」


  班上另一位大小姐白石玲奈也偏著頭說:「我跟醫藥世家本家不熟。」


  黃綺茗詫異,「那是誰啊?我想說邑潼應該不認識醫藥世家的人才對,以為是妳們兩個其中之一。」


  站在遠處的解一樹瞥向身邊的盈盈,她對他微笑。


  果然是她。


  感性的慶祝時間結束後,梁寶凜拉著黃綺茗要叫她去看他們學校新進駐的餐廳,大部分的人都跟去了。踏出教室前,黃綺茗想了想,回頭問還坐在位置上的常嘉矩:「你要一起來嗎?」


  常嘉矩呆了幾秒。


  黃綺茗身邊的朋友們看向常嘉矩。


  無論幾次,那些視線都會讓常嘉矩退卻。但是這次是他經營許久換來的機會,只要撐下去,就可能成為這群人的一員。他已經拿到門票了。需要的只是前進一步的勇氣。


  他看著黃綺茗,脖子後面冒出冷汗,似乎漸漸浸溼衣服後背上半部。最後,他聲如蚊蚋地說:「不用了。」


  聞言,小花蕾想要走回教室,卻接收到常嘉矩僵硬的笑容,擺手要她別在意他,她只好跟著人群離去。


  坐在教室角落的盈盈和解一樹裝作專注在眼前課本的樣子,實際上把這一切盡收眼底。


  不過是意料之中的結局,這就是他們不像傅承沐等人熱絡促成黃綺茗和常嘉矩的原因。不會在一起的人就是不會在一起,無關乎是否努力過。


  在常嘉矩默默離開教室後,盈盈和一樹交換改彼此的試卷,紅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是教室唯一的聲響。


  梅雨季悄然溜去。


  像黏膩感一樣搓不掉的曖昧情思,逐漸在愈來愈猖狂的陽光下蒸發殆盡。升高的氣溫引領他們之間的戰局白熱化。雖是在競爭,他們相伴的時間卻增加了,互相學習著對方的優點,磨礪自身的弱項,隱隱約約試探著彼此更深的內心。


  盛夏即將來臨。


  在夏天正式來到之前,對賭成績的勝負也要分曉。






  學科筆試測驗結束後,剩下符咒和體術的術科評量。這方面成績不像學業成績那麼重要,只要拿到丙等以上都沒事,僅有拿丁等的人要擔心補考或重補修。解一樹和盈盈的對決並沒納入術科,否則也太不公平了,解一樹的體術和盈盈的符咒成績各占壓倒性的優勢。


  術科考試時,全年級的人打散,分批入考場應試。盈盈看到解一樹走過來,湊上前說:「還好有你在,看到熟悉的人,就不會那麼緊張。」


  「妳會緊張?」


  「當然啊,我體術很差,稍微鬆懈說不定就會拿乙等。」


  解一樹皺眉說:「妳可以穩穩拿甲等。」甲等不難,用百分制來說,八十分到九十分的都算甲等,對於長期受訓練的學生而言,除非太混,否則要拿到乙等比拿甲等還難。


  「我的體術真的不好,因為蛾蠱可以遠遠攻擊,我一直都避免近身戰鬥。我本身就沒有運動細胞,偶爾會測出乙等的成績。」


  「剛剛妳的武術和射擊都拿了優等,代表妳有實力。」


  「哈哈,我可不敢保證,至少我絕對不會跟你比體術成績。」


  解一樹的名字首先被點到,在入考場前,他對盈盈說:「加油,保持平常心。」


  「你也是。」盈盈左手握拳,做出「加油」的手勢。


  對於解一樹等擅長體能的人,需要特意準備的只有學科考試,體術測驗只是走個流程,考完學科就等於開始放假了。體術測驗的分數會在測驗完立刻公布,他輕鬆以優等的成績通過測驗後,決定留下來等盈盈。


  當她帶著陽光的笑容朝他跑過來,蹦蹦跳跳地說:「我拿到甲等!」,他沒有像平常一樣潑他冷水,說「才甲等而已」之類的話,而是伸手和她擊掌。


  「果然跟你一起考會安心很多,等一下符咒也要加油喔!」


  他從未在符咒術科拿過優等以外的成績,就算不用她聲援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他說:「一起加油。」


  盈盈對他揮手,便走向她的考場。


  她起初沒像現在這麼愛笑,就算會笑,多半也是客套的微笑。現在的她看到解一樹這掛的人,就會變身成黃金獵犬,瘋狂地蹭上去示好。她說,因為他們讓她感到安心,在她需要幫助時不離不棄,也不曾因為她的身分責怪她。坐在這間教室裡,她不用害怕哪裡跑出一個陌生的大人,三言兩語應付老師後就把她擄走,這是她小時候真實遭遇過的事,因為她是有早衰症卻活下來的鏡種,常常有人打她的主意。以前她班上的籤筒直接不放她的籤,有時候回學校她也會忘記自己幾班,那應該會是很深刻的陰霾,也許是因為她的本性中帶有純真,所以才可以快速地拋棄陰影,選擇相信、融入這個班級吧。


  他忽然感到自己太過幸運,有副難相處的倔脾氣,不過是因為身邊的朋友都是包容度高的好人,才讓他跌跌撞撞地成長。


  因此,這次絕對不能輸。他想要向她以及向自己證明,他能付出與成就匹敵的努力。






  學科成績陸續開獎。


  解一樹以近乎全科滿分的成績拿到全年級的第一名,刷新他自高中以來的紀錄。更甚,這次的物理科參雜不少奧林匹亞競賽等級的考題,讓班上平均掉了八分,唯獨一樹的分數一枝獨秀,高掛榜首。


  蘇炯均帶著賤賤的笑容,拍陳俊植的肩膀說:「物理小老師,又考壞了吼。」


  陳俊植抱怨:「你叫解一樹放水啊!」


  蘇炯均瞥向解一樹說:「人家有愛情的力量加持……」


  解一樹盯著物理科的班排成績單,盈盈的物理考了80分,和他的94分有不小差距,然而她是全班第3高分。前幾次段考,記得她的物理成績都落在班上中間偏後段,可見她此次拿出十足的實力。當然,教她物理的他最清楚不過,以這次盈盈念書的紮實度,她不可能考得多差。


  此刻他的心情,不知道該怎麼說明,有三分危機感,兩分驕傲,五分在意。拿起筆書寫前會想到她的存在,深怕輸給她,有更不希望下次她就落到遠遠的後頭。然而,下學期,盈盈可能就不在班上了。就算想要繼續競爭,也沒有辦法。


  站在他前面看成績單的盈盈正好轉頭過來,馬尾的髮香掃過他面前。她不甘心地說:「我想說就算成績贏不了你,至少努力不能輸。結果還是都輸給你了,你維持這樣的讀書強度不會累嗎?」


  「習慣就好。」


  「你真的很厲害。」


  這句話,帶給解一樹感到前所未有的被認可感。不是單單稱讚他考得好,而是對他持之以恆努力的欽佩。在聽到的讚美當中,「你好聰明」無疑是他最討厭的一句話,念書時間連他的三分之一都不到的人酸他靠的是天生的頭腦,一點邏輯都沒有。親眼所見他努力的她,不會說出那樣尖酸刻薄的話。


  「妳也是。」


  成績單上,她的名字後面的數字是二。


  從第四名爬到第二名,在外人看來只是運氣不錯,唯有一同努力過的他們知道,跨越眼前的障礙、超越自己的現有實力,是多麼艱辛的一件事。


  她露出一點調皮神態說:「聽說你掉第一名的時候會很生氣,可惜沒辦法親眼看到。」


  「我沒有執著第一名的頭銜,只是不想輸給任何人。」


  盈盈莞爾,在解一樹繼續為自己辯護前,她說:「我也是。有些不能強求的,像是體術和射擊輸給你就算了,學業成績和符咒絕對不能輸。我們都是抱著這樣的心態才走到這裡。」


  「結果出來了。」傅承沐站在他們後面說。


  兩人轉身,盈盈說:「對啊,我輸了,你要給解一樹什麼獎品?」


  傅承沐拿出兩張展覽門票和兩份展覽簡介說:「小王子紀念展的票,在華山文創園區。」


  「謝謝。」解一樹接過門票說。


  盈盈羨慕地說:「好好喔,我很喜歡小王子。」


  「妳要跟我去嗎?」解一樹問。


  「可是……可以嗎?」


  解一樹進一步說:「展期快結束了,我懶得再和其他人約時間。這個星期日,妳有空嗎?」


  「有!」


  解一樹把票遞給她,沒忽略傅承沐一閃即逝的笑意。他就知道這個人會給一個雙贏結局。


  傅承沐一本正經地說:「恭喜,辛苦你們了。」


  踮著腳想要看成績單的姑姑擠不進人群,於是跑過來。看到盈盈在看小王子展的簡介,興奮地說:「小王子耶!」


  盈盈問:「妳也有興趣嗎?要不要一起……」


  傅承沐說:「姑姑這個週末剛好沒空跟斑比跟一樹一起去,對不對?」


  姑姑來回看著盈盈和傅承沐,頓時恍然大悟。「哦,對,我沒空啦。」


  盈盈說:「大家可以都去啊,熱鬧一點。」


  姑姑嚴肅地說:「不行,我太忙了!」


  「不是才剛考完試?」


  「放暑假嘛,妳知道,會有很多事。總之我很忙!」


  「那就我們兩個去?」盈盈看向解一樹。


  解一樹回答:「不要再多人,太麻煩。」


  「嗯!」


  又來了,像是黃金獵犬般的笑容。


  她露出這種表情,會讓人不自覺想跟著微笑。


  但不行,他要維持冷冷的形象。


  就算真的快要被她融化,也不可以在臉上透露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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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4-5-2 19:4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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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6 水蛭

  六月底,考完期末考後,資優班的同學會先放半個月的假,接著是暑訓,然後再放半個月的假。切割得破破碎碎的假日讓同學很難安排時間,像梁寶凜或白石玲奈就常於開學後請假,以在暑假尾聲出國好好享受假期。


  解一樹的暑假沒有特別的規劃,除了暑訓會去長青活動中心以外,其他時間都會待在學校。像林率優、蘇炯均等人也是,有靈力過強會影響到周遭人的問題,又跟家庭沒有特別的牽絆,索性整個暑假都不回家,繼續住校。學校為他們這種無處可去的人準備了額外的才藝班,可以學烹飪、外文、程式設計,靶場、游泳池和體育館也任他們使用。這正是解一樹理想中度過假期的方式:有學到東西,又不會被逼得太緊。


  在正式放暑假、也就是最後星期五晚上外出禁制解除後,他和盈盈不像其他同學急著脫離這座牢獄,反而留在播映室看電影。今天只有他們兩人和安邑潼。他們挑的電影是《咒怨》。


  「其實我不喜歡太可怕的。」看到電影片頭,盈盈就嘀咕。


  「妳不是說多看恐怖片才能訓練膽量?」


  盈盈握著拳頭威脅:「小心我打你喔!」


  觀影過程中,她沒有遮住眼睛或轉移視線,不過當鏡頭轉到嚇人畫面,她就會全身僵直。


  膽子一向小的安邑潼卻沒發出任何悲鳴,因為他正忙著用筆電處理公務,為了不讓電腦螢幕的光干擾到學生看電影,還坐到播放室最後面的角落。


  看著電影中的俊雄和伽椰子想方設法嚇人,解一樹想起面對恐懼異能者的心情,忍不住懷疑為何盈盈還會被這種程度的電影嚇到。


  回憶起恐懼滋味的他,有段時間變得更沉默,內在那個膽小怕事的小孩跑出來作怪。幸好,現在的他再度跨越那個階段,比以前更有自信了。包括去面對自己,還有面對在意著她的心情。


  電影播完後,安邑潼抬起頭說:「結束了啊?你們要一起去吃飯嗎?」


  盈盈問:「老師的東西還沒弄完吧?要不要我們幫老師買便當?」


  「麻煩隨便幫我買一個,感謝。」安邑潼將他的教師證交給盈盈,讓她用裡面的點數買飯。他們的互動不太像師生,反倒像朋友,就算安邑潼的年紀本來就和他們相差不大,他們似乎還是熟過頭了。


  在解一樹和盈盈臨走前,安邑潼叫住他們問:「對了,你們兩個下次也要比成績嗎?」


  盈盈笑著說:「不用,我懶了。根本贏不過他嘛。」


  安邑潼看向解一樹,「一樹這次考特別好,就是因為盡全力和妳比賽,我很樂意看到妳們多對決幾次。」


  盈盈和解一樹對視,她笑笑說:「之後再說。」


  兩人去學餐幫安邑潼買回晚飯後,便抱著他們的便當去操場邊坐下。


  「終於沒有宵禁了。」盈盈說。


  「暑假期間,學校清淨很多。」


  「對啊,你覺得《咒怨》怎麼樣?」


  「滿無聊的。」


  「仔細想後我也覺得沒那麼恐怖。喂,不要笑!我是說真的!」


  「嗯。」


  「和別人一起看恐怖片很好玩耶,聽率優說,她們暑訓的時候,所有女生會聚在一起講鬼故事,講到真的召來鬼,趕在老師發現前驅鬼才沒有被罰。今年暑訓我也想玩玩看。」


  「以妳的能耐,鬼來了只會挨打。」


  「重點是大家一起經歷有趣的事,感覺你們班的人感情好好,希望我可以在這邊留久一點。還有看流星雨,夏天可以做的事好多。」


  「妳不會立刻走吧?」


  「我目前的規劃是留在學校,醫藥世家需要幫忙時再找我過去,不過家裡最近在忙大人的事,我的上司讓我專心在課業,暫時不用擔心家裡。我也報名跟你一樣的暑期班,又可以一起玩了!」


  「妳『家裡』到底發生什麼事?」


  「就是有錢大家族都有的那種內鬥。我也是現在才知道,原來我被安排過來北部分校,就是上面的人發現前任家主要搗亂,安排我過來阻止這件事;另一邊則是想趁機把我和其他各分校來支援的同學弄消失,所以也很樂意讓我過來。」


  「家裡的人知道學校會出事,卻選擇把妳丟過來,讓妳冒著風險幫他們處理事情?」


  「常常這樣,習慣就好。」


  「黃睿依也是這樣被搓掉的嗎?」


  「噓。」盈盈連忙環顧四周,當然,現在操場根本沒其他人,頂多是草叢裡會有蛇。


  「看妳的作文我就大概猜到了,那個妳小時候認識的朋友就是黃睿依吧?雖然你們在家族的同一個派系,但他長年被派來北部臥底,和妳沒有幾次見面的機會。」他補充:「我沒有跟別人講這件事。」


  「告訴別人也沒關係,我沒有特別要隱瞞,就連醫藥世家的事,過不久說不定我也可以公開。」


  「妳非得要幫醫藥世家工作不可嗎?」


  「我的上司救了我的命,我也想要幫他到底。總之,現在我可以好好開始新生活,重點放在這裡就好。」


  接著,他們沒有再聊正事,而是談起暑假可以做的各種事。解一樹發現,他們兩個都同樣沒有經歷過有聲有色的暑假。夏天對他們而言,就是在蟬聲或冷氣運作的嗡嗡聲響中二選一的疲乏時光,但今年不會是燠熱的酷暑,會更清涼一點,穿著夾腳拖和運動衫、短褲,在拖遲著腳步的白晝落幕前,把想做的事都做一遍。


  他們聊到口乾舌燥,才各自回宿舍,她的盈盈笑臉是他入睡時最後想起的畫面。


  週日,去看小王子展時,他們也逛得很開心,跑去觀望已久的餐廳吃飯,在華山草皮上逗弄別人家的狗,好像看不到任何煩惱。


  然而,該面對的事實終究要面對。


  回到學校後,他接到紗英老師的電話。


  「你和盈盈可以過來研究院所一趟嗎?」






  紗英迎接著盈盈和一樹進到她的研究室,表情還是一如既往地冷淡,未施脂粉的臉上掛著兩個黑眼圈。


  「我調查完畢了。」


  盈盈問:「琲年還好嗎?」


  「妳這段時間都沒來看他。」


  盈盈面色一僵說:「嗯……對。」


  「妳猜到結果是怎樣了吧?」


  紗英開啟了密庫,引領他們進去。正如傅承沐所說,研究院所的人還真的都有祕密研究室。待他們站在實驗檯前,看見躺在上頭的鹿琲年臉色慘白、一動不動,室內飄散著福馬林的刺鼻氣味。


  紗英說:「鏡種和蠱的事,大家應該都知道了,我就不多提。前陣子校內的風波已經調查完畢,我等一下就會上傳完整報告,有鑑於你們牽涉其中,我想先和你們討論。從最初的林率優在宿舍發現偷窺開始,鹿琲年就被帶進女宿了,涉入其中的女舍舍監已經被水蛭蠱反噬身亡,在她的住處發現抑制蠱的藥和注射的針頭,初步判斷她不是遭到控制,而是主動接下這份差事。」


  解一樹說:「死無對證,怎麼確定她是出於自我意志的?也可能是某人用蠱詛咒她,再威脅她聽從指示。」


  「再查上去就會碰到惹不起的人,所以一定得是她主動的。」


  紗英只負責解剖屍體,追查犯人不是她的工作,和她爭辯這方面的事也沒有用。解一樹輕輕點頭。


  紗英凝視著盈盈說:「我調閱了妳的檔案,關於妳的弟弟,妳早就知道他不在了吧?從妳的煉蠱成功的那刻起,他就不可能是活人,因為煉蠱的條件是場內只能活一人,他是和妳同場競爭的,妳贏,代表他死了。」


  盈盈啞口無言,驚惶的眼神瞄向解一樹,他說:「我們對煉蠱的內情不熟,她是真的不確定。」


  紗英瞇起眼睛,繼續對著盈盈說:「一個人沒有了魄,魂會成為鬼;沒有了魂,魄會還能讓身體維持生命跡象,不過會成為行屍走肉,不管是哪種,都算不上是活人。鹿琲年的魂早就不在了,剩下他的魄被妳的蛾蠱鎖住。妳煉蠱儀式後,一得到能力就使用蠱留住鹿琲年的魄,並帶著他逃到山裡,遊蕩了三個月後才被醫藥世家的人找到;為了安妳的心,醫藥世家的人一直照顧著鹿琲年的身體,儘管妳應該猜得到他不可能活過來了,還是以自己入醫藥世家工作為交換,確保鹿琲年活著。直到現在,中間不知道出了什麼差錯,擁有水蛭蠱的人看中了鹿琲年的異能,用水蛭蠱操控他的身體。


  「前兩次鹿琲年的襲擊,水蛭蠱還沒習慣控制那具身體才輕易被打退,但後來幕後主使已經沒有打算再手下留情。攻擊郭季蕾和楊秀榮時,他大可以當場殺了她們,為什麼他沒有下手?因為妳的蠱影響了水蛭蠱的操縱行動。妳認識一年十班的同學,讀過他們的資料,潛意識不希望他們出事,所以當鹿琲年攻擊他們時才會手下留情,而妳不認識的老師直接被打死。


  「水蛭入侵人體初期是可以抵抗的,要讓女宿的人同時在短時間內被水蛭控制,幕後的人用校內的襲擊事件和幾個同學的自殺來塑造恐怖的氛圍。段考時自殺的學生本來就為了成績苦惱,在壓力最大的段考時受到蠱的誘惑,才會心智動搖。時機成熟,舍監再用鹿琲年的恐懼異能,傳達給整棟宿舍的同學『必須快點自殺來解決這一切』的訊息,再加上水蛭蠱的控制,學生們就會衝動集體自殺,進而啟動陣法。」


  盈盈思考良久,最後才問:「妳會守住這個祕密嗎?」


  紗英哼了一聲說:「就在我調閱檔案後的不久,有個叫仲希玟的人聯絡我,和我簽訂協議,才開放這份資料的閱覽權。」她拿出一份協議書的紙本,盈盈和解一樹讀完確認無問題後,由解一樹將之燒毀。


  解一樹對仲希玟不熟悉,不過盈盈非常信任她,也說過仲希玟基本上就是她的上司的代理人,既然仲希玟出手,就不用多擔心。


  紗英雙手抱胸說:「和妳們確認完情況了,還有問題嗎?」


  盈盈搖頭。


  「接下來我會寫一份學校想要看到的報告,小丑的事就此落幕。你們之後不要再亂傳消息,就當它沒發生過。」


  解一樹問紗英:「關乎我們生死的事,就這樣忽視?」


  紗英聳肩說:「我們都是韭菜,當上頭的人真的想害死我們,我們就只有死。與其糾結再已經發生過的事,不如跟醫藥世家打好關係,靠他們新興起的力量來改變體制。夜暝有心要處理這件事,就不會派我一個小小的研究員解剖了,會交到我手上的工作,通常都是要我發揮創意寫科幻小說,不是真的要一份乾淨俐落的報告。」


  盈盈對一樹說:「紗英老師說得沒錯,跟南家反映比較有用。」


  關於這點,解一樹不以為然,但也不想在這裡爭執這件事,遂隨意點頭。


  紗英銳利的目光轉回盈盈身上。「妳要怎麼處理妳弟?」


  「送他回醫院。醫藥世家的人說過,這種有魄無魂的情況很罕見,說不定以後發明出更新的招魂方法就可以把他的魂置放回去身體,也是有他再醒來的可能性。這是專門研究蠱的南家說的,不是我一廂情願而已。」


  「勸妳放棄這個想法,他的內部早就被吃空了。」


  「什麼意思?」


  「別裝傻了,水蛭蠱在一個禮拜內就可以把宿主的內臟吃空,除非牠要製造出宿主還是活人的假象,就像當初黃睿依那樣。」


  「為什麼扯到他?」


  「他就是被和這次的同一個兇手殺害的,因為他不想要自己的身體被拿去當傷害其他人的工具,所以很有決心地親自毀容。我跟仲希玟談過這些了,她會把黃睿依帶回去南家安葬。」


  盈盈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紗英說下去:「鹿琲年沒有要混入學生之中,肉身死了也沒差,被吃空還有助於蠱操控全身肌肉。妳不想相信的話,我現在就可以把他的身體切開給妳看。」


  「老師,不要這樣。」解一樹瞪著紗英說。


  紗英無所謂地說:「我不懂一般人的情感,只說我看到的事實。我也沒有逼她認清現實,因為她早就清楚知道這件事。」


  盈盈清麗的臉龐已經失去血色,正當她想要開口繼續爭辯時,眼前的異變打斷了她。


  一道奇怪的聲響從鹿琲年體內傳出,像是某種黏答答的東西爬過管道的聲音。在三人的注目下,從鹿琲年的口中,伸出舌頭一般的黑色觸角,上頭還有密密麻麻的肉瘤。


  一隻被餵養得肥胖的水蛭擠裂鹿琲年的嘴角,從他的口腔硬鑽出來,讓他宛如咧嘴笑著的小丑。






  期末考順利結束後,進入暑假。可是還沒休息夠,暑訓就接踵而至。


  前陣子要繳交入侵事件報告,對每位同學進行心理輔導,更加密集地巡邏,還要補上近來因為大小事落下的課程進度,安邑潼簡直要發瘋。一個星期內,他覺得自己老了十歲,眼袋都跑出來了。接著又要處理期末考的事,剛好輪到他出考題,搞得他一天睡不了兩個小時,身體似乎隨時會油盡燈枯。


  要不是有事要處理,暑訓期間,他本來是打算全程陪著學生。不過,之前盈盈告知他,醫藥世家的人醫治黃綺茗後,作為交換,他們也想請他幫一個忙。


  「希望你可以跟一個人見面」,她的訊息寫道。


  詳細內容,盈盈沒有告訴安邑潼。安邑潼很確定盈盈不會害他,便去了夢駝鈴,和那位林先生會面。


  推開夢駝鈴的門,檀香氣味的水霧傾瀉而出,他揮掉那些白煙,走進店裡。今天不知道是在辦儀式還是怎樣,整間店煙霧瀰漫,要不是仲希玟再三向他保證店內沒有失火,他早就撥119了。


  跟隨著仲希玟的引領,他進到一間華麗的包廂,裡面已經有人在等著他。


  光看外表,安邑潼不會想叫對方「先生」,用「同學」可能更合適,因為對方是個年紀與他相仿的年輕男性,但他還是說:「林先生,您好。」


  「請坐,不用客氣。」林先生說。他不僅長相俊美,氣場也不同於凡人,單從他一絲不苟的衣著、梳理整齊的髮型,還有舉手投足間的優雅,安邑潼能判斷對方是個常出入上流社會的菁英人士――和身為小小教師的自己有天壤之別。


  寒暄幾句後,林先生脫下外套,捲起白襯衫的衣袖至手肘,口頭上變得親和許多,好像兩人在短短幾句話之間就成為好友。他把飲料菜單推給安邑潼問:「你想喝什麼?」


  「我要一杯熱的薄荷茶。」


  林先生按鈴招來仲希玟,點完餐後,他摟住仲希玟的腰,將她拉近自己,並在她的臉頰印上一吻。仲希玟抱抱他,收起菜單離去。


  仲希玟走後,林先生對著表情複雜的安邑潼說:「我們是男女朋友。」


  呼,幸好他不是目睹什麼騷擾良家婦女的場面。雖然依據盈盈所說的,仲希玟絕對不是一個會隨便任人欺負的人。


  很快地,另一位服務生端著魚套餐上桌,這是安邑潼首次在夢駝鈴看到仲希玟以外的服務人員。林先生示意她把餐盤放在安邑潼面前。安邑潼確實非常喜歡吃魚,對眼前生魚片、味噌煮魚、烤魚、鰻魚飯的組合垂涎三尺,可是也對林先生的獨斷感到不快。問都不問就幫他點餐,實在不太尊重客人。算了,反正今天林先生請客,記得這道魚套餐是菜單上最貴的料理之一,就當他誠意十足吧。


  「請用,正事等會兒聊。」林先生說。他點的蒜泥白肉飯不久也送上桌。


  用餐過程中,林先生邊拋出關於夜暝高中的問題,比如北部分校的風氣如何、這屆的學生和他們那時是否有差別。他和安邑潼只差一屆,對高中生活的認知很相近,不過言談中可以得知,林先生站在當屆考生中的金字塔頂端,是解一樹等級的怪物,安邑潼根本難以望其項背。站在對方面前,安邑潼才感覺到,同輩之中,自己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孩。眼前這人,肯定是生下來就握有一切的天之驕子,才會有堅不可摧的自信,全面壓制普通人的氣勢。


  在禮貌性的閒聊告一段落後,安邑潼終於問道:「請問您找我談的是什麼事?」


  林先生望著他的雙眼,說出了他難以相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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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完結,接下來就是第四集!

本文最後由 Chidorika 於 2024-5-14 00:0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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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4-5-4 16: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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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重重夢魘 - 1. 惡夢

  紗英靠近他。


  她身上洗髮精或是洗衣精的香味傳到他的鼻尖,這讓對她的認真眼神感到不安的安邑潼心跳得更快。已經近到可以數出她有幾根睫毛的距離,她卻仍沒躲開。話說,她的睫毛真長……她伸手撥開他左側耳際的頭髮。


  「頭轉過去。」


  安邑潼聽話地轉頭。


  「你的淋巴結腫起來了。」


  「咦?」


  紗英戳戳他的耳後,「啊!」,他痛得叫出來。


  「睡眠不夠嗎?」


  安邑潼自己摸摸,發現耳下竟腫成一顆球。「會怎樣?是不是腦瘤?我睡的時間一直都差不多,但最近常做惡夢,睡兩三個小時就驚醒。」


  「去家醫科看就好。惡夢啊,我在試一種可以轉換夢的走向的方式,要不要借我你的腦袋?」


  「不了,多謝。」她的這種要求一定要斷然拒絕!他可不想和之前看到的小白鼠一樣爆腦。


  「你做的是哪樣的夢?」


  「其實說做夢也不太對,就我自己的感覺而言……」


  「你的感覺?」


  安邑潼壓低聲音:「是鬼壓床。」






  「哈哈哈,都幾歲了還鬼壓床!」


  面對梁寶凜的公然嘲笑,安邑潼氣急敗壞地解釋:「正確來講是睡眠癱瘓!我不是幻想自己看到鬼然後被嚇到之類的,是肌肉真的無法動彈!而且幾歲和鬼壓床有什麼關係?你們又不是沒見過鬼。」


  連幾日來,安邑潼都在進入睡眠沒多久後,便「醒來」。彷彿精神和肉體分離,他可以感覺到自己躺在床上,敢沒辦法憑意志移動肌肉。每次他以為自己要醒來,比如伸手抓手機或是開燈,就很快發現是夢中夢。要醒不醒的感覺很可怕,像是錯過時機,就永遠不會醒來。雖然集中精神在某個部位後,還是有辦法醒來,但那段時間像是永不結束。


  「要體質很弱的人才會被壓耶,你太體虛了啦。」


  「我是真的感到困擾!我還因為失眠去看醫生耶。妳看,淋巴結都腫成這樣。」


  梁寶凜不理會他,開始修指甲並說:「失眠的話就看Youtube影片啊,看一看就能睡了。」


  「那麼容易入睡還算失眠嗎?年輕人就是年輕人,不懂想睡睡不著的悲哀。」


  「幹嘛假裝自己是老人,你明明才二十五歲。」


  江盛彬突然說:「睡眠品質不好可能會被入侵哦。」


  「入侵?」


  「你有過夢跟夢之間切換很快,像是有人一直按遙控器嗎?」


  「有……大家都有過吧?又不奇怪。」


  江盛彬緩緩地說:「那代表你接收的頻段開始不穩,也就是你的心智開始被摧殘,久而久之,你會分不清楚夢境和現實,然後,就再也醒不來。」


  「他在亂講。」雷鈞霆笑說。


  面色慘白的安邑潼這才鬆一口氣。


  江盛彬斜睨雷鈞霆一眼。


  「有意見嗎?」雷鈞霆也瞪回去。


  江盛彬正要發作,梁寶凜說話了:「不要吵架,邑潼還在這裡耶。他會被嚇到。」


  雷鈞霆對江盛彬笑笑:「可以不用這麼急著討好別人。」說完他就回座位。


  他們兩個今天是吃了炸藥?莫名其妙就開始吵架。


  安邑潼摸摸耳後,服藥後腫起來的淋巴結似乎有消一些。紗英的建議是多睡覺、多喝水。無論什麼病,遵照這兩點幾乎不會錯。


  一回宿舍,不管髒不髒,安邑潼沒換衣服直接倒在床上。今天一整天,他都一直打呵欠,講課時也會忍不住睏意。可能受到他的影響,其他學生也開始打瞌睡。連解一樹,那個上課超級認真的解一樹,居然也頻頻打呵欠。


  關在密閉的教室就會這樣,他自己在求學時期遇到這種全班昏昏欲睡的情況,老師都會以空氣不流通為由強制開窗,如果是冬天,大家就一起被冷醒,不得不說還是很有效。


  安邑潼設了早上六點的鬧鐘,決定先小睡一會兒。要是不小心睡到明天早上也無所謂。實在太累了。






  現在……幾點?


  半夢半醒之際,安邑潼想到的第一件事是確認自己有沒有睡過頭。


  他馬上從床上直起身。


  睡著前,他沒有關燈,但是此刻他所見是一片黑暗,僅有窗戶灑進來的一點月光。


  眼睛逐漸適應陰暗後,他發現自己坐在一張破床上,沒有床墊、枕頭、被子。一起身,木床架便發出吱呀聲,彷彿隨時會承受不住他的體重。屋內環境極骯髒,衣櫃搬開大概會跑出十幾隻蟑螂,壁癌、天花板漏水都很嚴重。更詭異的是,這個房間沒有門。


  「拜託不要有蟑螂……啊啊啊!」在小強的迎接之下,他以神速開窗翻出去。


  跳窗的動作讓他分辨出來,這是夢。身體移動時的不自然感,以及視野移開再回來後景物的變化,這裡是根據他的想像力構成的夢境世界。因此,他不是真的很害怕,想著是恐怖片看太多,才會做這種驚悚的夢,總之醒來就沒事了。


  令他比較不懂的地方在於,夢境通常是由見過的景象構築而成的混雜物,但眼前農田、孤零零的路燈,卻好像都是第一次看到的。更奇怪的是,除了剛剛他所處的屋舍以外,眼前看不到另一間房子。田地和黑暗綿延至視線所及最遠處,夜色使得眼前景色朦朧模糊。


  安邑潼習慣性推眼鏡,發現鼻梁上空空如也,眼鏡並沒有跟著他來到夢中。他只穿著睡衣、光著腳,一切更加令人不安。


  反正是做夢,沒什麼好怕的。夢裡的事物只會給人造成精神上的打擊,而當他清楚知道自己身處夢中後,再恐怖的畫面都不會真的嚇倒他。不過他得承認,這是他做過最真實的夢。


  該不會是被夢異能者入侵了吧?根據他所學過的,夢異能是種異常強大的力量,不用碰觸到對方就可以把人搞瘋。試想,每天你都做到在找廁所的夢,當你找到廁所,又發現馬桶故障,接著你再掉進下一個夢中,繼續找廁所,這樣長期生活下去,你還會期待上床睡覺嗎?大多數被操控的人,會陷入失眠、因疲憊睡眠品質更差、更容易被操縱、再度失眠的惡性循環,不出一個月,身心健康便會被掏空。


  夢能力者之所以不會成為社會亂源,是由於這份異能不僅稀罕,更需要後天縝密的訓練,否則一不小心,能力者本身就會被反噬。擁有夢異能的人通常也會被夜暝禁止學習相關能力,一旦錯過青少年的黃金學習時期,要再將夢異能鍛鍊到精熟便非常困難;會被允許進修夢能力的人,要不是具有特殊身分,就是被異能者頻出的家族養大,家裡有私人資源讓他學習。也就是說,夢能力者照理來說,都是被登記過的,亂搞出麻煩很快就會被維安警察上門關切,夢能力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致人於死的能力,他不用擔心被夢能力者害死,只要等他清醒立刻上報這件事,很快便能抓到搗亂的傢伙。問題在於,要怎麼醒來?


  課堂上是教,輕則賞自己巴掌,重則跳樓。


  安邑潼給了左右臉各一耳光,可惜,他並沒醒來。


  「哪裡有大樓?」他自問。


  眼前都是農田,除了他一醒來身處的平房,放眼望去根本沒有其他建築物。不過在正前方的道路盡頭,有盞特別亮的路燈。


  走向那盞路燈的路上,他的雞皮疙瘩爬滿全身。夢境越來越真實了,如果說剛進來他看見的世界是解析度360p,現在就正式邁入解析度4K的新時代。他可以感覺到涼風吹拂以及簌簌風聲,田野裡的蟲鳴蛙叫環繞著他。


  走一走,他看見田邊的水溝倒插著一個被藤蔓纏繞的人。


  小花蕾也在這?


  說起來,在分享他的鬼壓床經驗時,小花蕾替他圓場,說到她最近也有睡眠癱瘓的症狀。如果是他一人被抓進來,可能是因為他的能力太招搖,小花蕾也在夢裡就不好說了,應該是誰動的手腳把他和相關的人集體關進來。幸好進來的是她,她多少有自保能力。


  循著異能使用的痕跡,一路上,安邑潼遇到三個被藤蔓放倒的人。藤蔓不會消耗小花蕾太多力量,但通常面對猝不及防的攻擊她才會用上這招,對她而言,儲存體力是第一要務。這可不妙,她也許遇上麻煩了。


  啊,但這是夢中,夢中的能力運用方式和現實不同,實際上是怎麼樣他也不清楚。總之小花蕾沒倒在半路上,就代表她應該沒事。


  經過一片樹林時,他聽見窸窣聲,於是快速衝過。一隻動物忽然跳出來,安邑潼尖叫,動物被他的叫聲嚇得彈開,並變身成人。


  安邑潼認出對方,應該說他身邊會變動物的也就那一位。「常嘉矩?你怎麼在這?」


  「老師!救命!那個@+-*^~」常嘉矩痛哭流涕。安邑潼連忙拍拍他的肩膀說:「慢慢講。」


  「我醒來的時候就被綁在樹上,變身後才跑掉,有好多人拿刀要殺我!」


  「他們人呢?」


  「我跑很快,把他們甩掉。因為白鼻心跑得很快,我就想說要快跑,因為他們拿著刀子……」


  「我們先去找小花蕾。」安邑潼拍拍常嘉矩的肩膀,他開始胡言亂語了,這樣講誰聽得懂。


  常嘉矩怯怯地看著安邑潼問:「如果那些人出現怎麼辦?」


  「跟著小花蕾一定沒事。」


  「老師沒辦法對抗他們嗎?」


  安邑潼語塞,「呃……反正我們先找找看還有沒有其他人也在這裡。」


  「這裡到底是哪裡?」


  「我的夢裡。我已經連續好幾天夢到這個地方。」


  「老師你在想什麼?」常嘉矩小心翼翼觀察著安邑潼的表情。


  「在想怎麼離開。」安邑潼隨口回答。


  「老師不知道怎麼走?」常嘉矩恐懼地問。


  「對。」


  「那我們要怎麼辦!」


  首先,你可以冷靜,安邑潼在心中想。他說:「也許找棟大樓,跳下去。」


  常嘉矩問:「可是要是這裡其實不是夢,我們不就會死?」


  「對,這是個問題。你最近也有睡眠癱瘓嗎?」看著常嘉矩茫然的臉,安邑潼說:「俗稱的鬼壓床。」


  「有,老師你怎麼知道?」


  「鬼壓床是被夢能力者盯上的前兆,學校有教過。」


  「好像有喔,我想一下。」


  宿舍也不該被夢能力者入侵。安邑潼問:「你記得班上還有誰也說過自己被壓嗎?」


  常嘉矩憂鬱地說:「我和大家不熟。」


  安邑潼不是很想在有拿刀瘋子亂晃的環境中討論青少年人際關係。


  還好,很快他們就遇到小花蕾。


  小花蕾差點用藤蔓攻擊他們。和瑟瑟發抖的安邑潼與常嘉矩不同,小花蕾警惕卻不害怕。


  「你們也在這裡!」她說。


  「對,我們要怎麼出去?」安邑潼直接切入重點。


  小花蕾說的和他想的很相似,「如果有高處可以往下跳就好了。」


  「妳也是上床睡覺後,醒來就在這裡嗎?」


  「我在自習室睡著,好像有人對我下藥。」


  「下藥!」


  「嗯,吃完晚餐後,我突然就很想睡,平常我不會在自習室睡覺,可是剛剛太累想說瞇一下,睜開眼睛就在這了。還有別人在這嗎?」


  「我只知道妳、我、嘉矩。」


  「我整理一下。」小花蕾說:「我們在不同的地方睡著,卻都被集中到這個夢的世界。你們前幾天有做惡夢嗎?」


  安邑潼和常嘉矩都點頭。


  「應該是有個異能是操縱夢的人盯上我們,透過反覆讓我們做惡夢削弱我們的精神,再把我們拉進夢裡。夢能力者很麻煩,不過他沒辦法對我們怎樣,更何況我們三個在一起,也比較不會迷失。」


  安邑潼問:「會不會全班都被抓進來了?」


  「我覺得這裡的連結沒那麼強,同時帶進三、四個人應該就是極限了。」


  「真是奇怪,為什麼是我們?」


  「不知道耶。嘉矩,你知道嗎?」


  被小花蕾點名,常嘉矩嚇到破音,「不、不知道!」


  「我們往有光的地方走吧,通常都是這樣。」


  安邑潼問:「我記得被操控夢不會怎樣,除非夢能力者用夢逼瘋我們。」


  小花蕾說:「沒錯,通常被逼瘋的人都是長期被控制夢,到了分不清楚現實和夢境的地步。我們第一次進來,也清楚知道自己在做夢,不會被控制,只要回去通報學校就好。」


  「會是醫藥世家的人嗎?」安邑潼問。


  「不知道耶,我們探索看看。」


  「如果是醫藥世家的人,我才剛見過,他……我記不太清楚有關他的事了。」


  在夢中腦袋會比較難釐清思緒,安邑潼發現自己回想不起來醫藥世家的那人後,斷然放棄這條線索。


  他們循著路燈的方向走,在路燈下,他看見一群蛾在繞著燈光飛舞。安邑潼立刻想起鹿盈盈,那個操縱蛾蠱的女孩。在他想到這點時,他們面前的黑暗中忽然無中生有,冒出六七個人的身影。那些人的面孔都呈青紫色,手腳不自然地扭曲或斷臂斷腳,齊向他們跑來。


  這些人長得很眼熟,不是說他認識他們,而是,他們是他看過的死人的死狀。他記得其中一個臉部大面積瘀青的年輕女性,是他某天在回家較偏僻的路邊草叢裡發現的,一個吐出腫脹舌頭的中年胖男人,是他幫房東阿姨跑腿去找其他房的房客時意外撞見的上吊死者。這輩子,他常常見鬼,也見過不少死人,死者不會讓他特別害怕,可是見到他們以各種詭異的姿勢向他爬行、扭動前進,他還是嚇得差點沒站穩。


  常嘉矩已經變成白鼻心的姿態,像是追著自己尾巴的小狗打著圈子漫無目的地跑;小花蕾還敢對抗敵人們,只見她對著對方撒了一把粉,下一秒,那個死者的眼球後鑽出細細的莖葉,編織成密網遮住他的眼睛。


  安邑潼盯著她,後退一步。


  「不對。」


  這不是小花蕾的作風。就算是對敵人,她也做不出這麼恐怖的攻擊。


  「妳是誰?」


  「小花蕾」望著他,整個人像凍結住,一動也不動。


  他的手上忽然出現一把槍,他把槍口對準她,在他扣動扳機前,她卻化為齏粉,被風吹散。他轉頭看向常嘉矩,白鼻心的身形逐漸變得透明,直至融進背景裡。


  死人們已經爬到他的腳尖前了。


  一群飛蛾風捲殘雲地吞噬了這些死人,祂們連哀號都來不及發出,就消失了。


  鄉間小路恢復平靜,微弱的蟲鳴聲響起。


  「老師。」


  安邑潼立刻舉槍指向發話的來人。


  鹿盈盈神色自若地走出來,束著高馬尾,身穿夜暝高中的紅白配色短袖運動服、運動長褲,腳上是普通的白布鞋。


  「我是真人。」她說。


  安邑潼也認得出盈盈是真實的人,和她相形之下,方才的假小花蕾和假常嘉矩的臉孔閃爍不定,一比較就非常明顯了。直到看見真相,才會發現夢相對虛幻,原來是這個意思。


  「這個夢也太真實了,我居然完全沒發現他們是假的。」


  「他們是你想像出來的,進到夢裡常常會這樣,因為周遭景物而感到壓迫,進而自己幻想出隊友和敵人。如果不克制住自己的想法,就會永遠困在這個輪迴中,但通常人睡太久就會醒來,所以夢異能真的不會立刻讓人死,老師不用太害怕。」盈盈惡作劇般地補上一句:「越害怕,就越會在夢中創造出可怕的東西哦。」


  「妳怎麼走進我的夢裡啊?」安邑潼感覺怪了,既然盈盈是真人,他們是可以這樣在夢裡互通的嗎?這又不是什麼放開網域。


  「這裡是我的夢。你是被帶進來的。」


  原來如此,這麼一來,安邑潼終於找到對周遭環境感到格格不入的原因了。


  夢通常會按照潛意識裡的型態形塑,但他卻沒有來過這個地方的印象。


  盈盈對他說:「請跟我來,我有事要請老師幫忙。」

本文最後由 Chidorika 於 2024-5-4 16:2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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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4-5-7 00: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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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想像力

  安邑潼隨盈盈走進一間農舍裡,屋子庭院只有孤零零的一片草地和幾個空盆栽,房屋內部則是一個衣櫥和兩張椅子。


  盈盈告訴他:「這裡是我『開路』的地方,房子是我想像出來的,所以沒有什麼裝潢。」


  地板瓷磚讓安邑潼的光腳丫很冰。他問:「我們可以挑在夢裡要穿什麼衣服嗎?或是妳可以變出一雙鞋子給我嗎?」


  「你可以自己變出來,在腦中想像要換的衣服就好。」


  安邑潼集中精神,想像他穿上雜誌模特兒那種隨興時尚風格的衣服,低頭一看,卻發現自己身上穿著劣質棉T和棉褲,只是顏色是穿搭雜誌模特兒身上的配色,很像是自己去網路上找人盜印的衣服。


  盈盈說:「創造的過程有點困難,自己熟悉的衣服最好變。」


  安邑潼給自己換了套平常會穿的襯衫與牛仔褲,總比睡衣褲好。


  待他整裝完畢,盈盈召喚出一種比她的手掌還大的蛾,牠身上有著眼珠一般的花紋,棕黑灰三色交錯,紋路既精緻又噁心。


  「這是我的蠱之中最強的,牠叫做『鬼蝴蝶』,在現實世界中我不能召喚出很多隻,不過在我的夢裡……」她揮揮手,頓時滿屋都是鬼蝴蝶,頓時遮住天花板原來的顏色。即便是不怕蛾的安邑潼也頭皮發麻。


  「妳要幹嘛……」


  「老師忘記了嗎?醫藥世家請老師幫忙的事,就是要找到陵友。」


  「找誰?我完全不記得。從剛剛開始,只要我要回想醫藥世家的事,腦袋就一團混亂。」


  「應該是因為夢的干擾吧。之前老師和醫藥世家的人談過,作為他們治療綺茗的交換,老師要幫忙找出他們家族的一個人,她叫南陵友,今年15歲。」盈盈用手指勾勒出字形,在半空中留下發光的字跡,讓安邑潼看「南陵友」三個字。


  「她姓『南』,所以她是醫藥世家本家的人?」


  「她是前任醫藥世家家主的女兒,現任家主的妹妹。」


  「前任醫藥世家家主,南如澪嗎?」


  「對,是她的女兒。」


  安邑潼翻過的紀錄中,連南如澪生了幾個小孩都沒提到過,對南陵友更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陵友從小被綁架,透過製造夢境讓她體驗活在外界社會的感覺,平時則一直把她關在小房間裡不讓醫藥世家的人找到。在水蛭蠱的事件之後,南家原來的家主南秦越被發現有介入這件案子,所以請辭家主之位,不過在幾天後,南秦越就被人發現被蠱反噬而死,他過去用蠱的力量來增強自己的身體,但是用的份量出錯,就發生了這樣的意外。」


  「我猜他是被人害死的。」


  「他做了很多虧心事,不只水蛭那件而已,所以我想不會有人真的去查他是怎麼死的。總之,家主由他的兒子接班後,對方想要找回他從小失聯的妹妹,一上任後就立刻請你幫忙。」


  「前任家主怎麼會不去找自己失蹤的女兒?」


  「也許是大家族內部關係複雜吧,我只知道交到我手上的工作是要請你幫忙找到陵友。」


  「可是我的眼睛在這裡沒用。」在夢中,異眼毫無用武之地,他和一般人沒兩樣。


  盈盈卻說:「我的上司說,有你幫忙就一定可以找到。我們試試看。」


  「好吧。」


  盈盈正在聚精會神地讓鬼蝴蝶圍繞著他們時,忽然放下手說:「等一下,有人來了。」她看向房屋唯一的出入口,揚聲說:「請進!」


  走進來的人,居然是一身學校制服的解一樹。安邑潼看得出來,對方也是真人。


  同樣地,盈盈也知道這點。她的表情有點迷糊地說:「你怎麼會在這裡?」


  解一樹問:「這裡是誰的夢?」


  盈盈說:「我的。我沒有拉你進來啊。」


  安邑潼緊繃起來問:「這是誰的陰謀嗎?」


  盈盈說:「可能只是巧合,如果是我身邊很熟又有力量的人,是有可能會這樣被牽連進來。」


  原來夢可以像是聊天室一樣隨便拉人進來或是讓人亂入,這也太隨興了。乾脆開個班級群聊,大家一起參與多好。


  安邑潼說:「就讓一樹來幫我們吧!他人都進來了」


  盈盈猶豫地看著解一樹,解一樹不明狀況,但說:「要我幫什麼都行。」


  安邑潼拍手說:「太好了,我們三個又湊在一起,現在我們一起去暴揍那個綁架犯一頓吧!」


  解一樹瞇起眼睛問:「什麼綁架犯?」


  盈盈把來龍去脈說給他聽,並在他準備要丟出一堆質疑前說:「詳細內容我也不清楚,這是醫藥世家和老師的交易,不過老師在這裡沒辦法記得各種事,我們只能先照著我知道的做。」


  解一樹還是問了:「是誰把老師帶進妳的夢裡的?」


  對喔,安邑潼忘記問這個問題,既然盈盈沒有夢異能,那就是有人在外操縱他們?


  盈盈把食指擱在嘴唇前,神祕一笑,然後控制鬼蝴蝶群飛進衣櫥縫隙,再由內而外擠開衣櫥門。


  她問解一樹:「你要跟著來嗎?」


  解一樹二話不說跟上去。


  安邑潼看著兩人的互動,忍不住偷笑,馬上就得到解一樹的狠瞪。他們隨著盈盈的腳步走進衣櫥,那裡是個入口,通往混沌的世界。






  濃霧散去後,他們走在一座小鎮裡,安邑潼馬上認出,這裡是平溪老街,沿途除了美食和給觀光客逛的店,最多的是提供放天燈體驗的店家。他們輕易地融入往來旅客當中,那些人的身影都閃爍著,彷彿隨時會啪地消失。


  大部分的鬼蝴蝶隨著濃霧一起消失,帶路的盈盈追隨著僅剩的一隻鬼蝴蝶解釋道:「這裡還是我的夢,在通往老師的夢前,我們要走一段路。夢的連接很複雜,需要控制者仔細尋找脈絡,我們一直往前走,就會有機會走到通往老師夢的路。」


  安邑潼打量著四周問:「妳是在平溪長大的嗎?」


  「不是,平溪是我很喜歡的地方,我來過這裡好幾次。我有受過訓練,對夢的控制比較穩定,只要是走在我熟悉的環境,就不會被攻擊。」


  「蛤?不然一般人在自己夢裡也會被攻擊?」


  「就像做惡夢一樣,越害怕的東西,越會在夢裡變成敵人,雖然不會造成物理傷害,但還是會痛,也會讓人很害怕。」看著縮成一團的安邑潼,盈盈安慰:「沒關係啦,嚇得太過頭,反而就會直接醒來,這樣也滿好的。」


  「妳不知道……最近我總是做惡夢,被各種怪物追殺。白天又看太多恐怖片,有時候會夢到恐怖片裡的情節……等一下到我的夢裡,我們會不會完蛋?」


  「有我在,老師不用怕。」


  解一樹冷冷地插上一句:「幾歲了還怕惡夢。」


  「盈盈不是說被夢中的人打到還是會痛嗎!我不想被鱷魚咬。」


  盈盈問:「你會夢到鱷魚?」


  安邑潼乾笑著說:「哈哈哈……最近迷上看跟鱷魚有關的電影。」


  盈盈無奈地瞥了解一樹一眼,解一樹說:「宰掉就好。」


  盈盈嘆息說:「希望不會遇到太多怪物,老師你盡量不要情緒波動太大,也不要想東想西。」


  安邑潼說:「越聽到別人這麼說,越會想東想西欸。」


  「你去想一些可愛的東西,像是軟綿綿的布偶、獨角獸之類的。」


  「可是我才剛看完一部獨角獸用角戳死人的電影……」


  「不准亂想就對了!」


  「好吧,我努力。」


  一旁的小攤子傳來烤香腸的香氣,不遠處還有賣雞翅包飯的,西瓜汁看起來也很不錯。安邑潼吞了吞口水,問盈盈:「夢裡可不可以吃東西?」


  「會吃不出正常的味道。除非你是夢異能者,技術高超到連味覺都可以模擬。」


  「我可以吃吃看嗎?」


  「是沒有不行……」附近放天燈的人們傳來一陣騷動,盈盈止住話。


  有人的天燈被風干擾,沒有直接升上天,而是撞向旁邊店家,火延燒到店裡的明信片架。三秒之內,小小的火勢忽然像是被澆了油,升高成兩層樓高的火舌,兩旁的道路都陷入火海。安邑潼下意識要去把離他最近的小孩從火場拉走,盈盈卻奔跑起來,解一樹拽了安邑潼跟上她。


  「有狀況,快點到下一個地方!」她說。


  從老街的尾端轉入一條狹窄的階梯路,爬了約四五段木階後,連接到一片面對著瀑布的觀賞平臺。盈盈翻過平臺的欄杆,跳進高度只到她腰部的水潭,往瀑布走去。瀑布的水流激烈,盈盈卻像是走在普通的路上,直接穿越瀑布。


  在安邑潼和解一樹都走進瀑布後的通道後,盈盈關上門,眼前環境才為之一亮。


  他們身處一間孩童的室內遊樂場,那種家長一個小時付幾百塊就可以讓小孩在裡面盡情放電的親子樂園,有龐大的球池、可供幼童爬上爬下的設施、大小溜滑梯,設施邊邊角角都包覆上防撞泡棉;在最大的那處球池,還有可以裝填塑膠球發射出去打人的發球機。


  盈盈說:「呼,幸好是這邊。」


  解一樹問:「剛剛的火是怎麼回事?」


  「偶爾會這樣,可能是我們三個太顯眼了,不過這間遊戲室我常來,我是說,在夢裡常來,在現實中只來過幾次。因為我對這裡印象不太深,又沒有其他夢中的NPC在,這裡是最方便讓我們通往老師夢境的地方。」


  放眼望去,室內最多的就是繩網和色彩鮮豔的通道,小孩子肯定覺得爬進通道那種不知道會通往哪裡的期待感很刺激,不過當盈盈要他們爬進通道時,安邑潼可笑不出來。


  他說:「我們是大人,會卡住吧!」


  盈盈說:「不要想著卡住,就不會卡住。」


  「越想著不要去想,就越會去想……」


  解一樹受夠了他的廢話,微慍地說:「你可不可少抱怨、多做事?」


  「不是,盈盈要我們三個分頭走,我當然要確定啊!」


  「夢裡又死不了人。」


  盈盈召喚出另外兩隻鬼蝴蝶,分給每個人各一隻,鼓勵道:「跟著牠走就不會有事,盡量發揮想像力。」


  安邑潼咕噥:「想像力就是你的超能力。」


  「沒錯,真的走丟的話,外面操縱的人也會幫忙把我們引回正路。如果真的很害怕,就把希望成真的事情用嘴巴說出來,可以幫助自己建立自信心,像是自我催眠。」說完,盈盈鑽進一條向上的通道,解一樹隨著鬼蝴蝶走進一區繩網迷宮。


  安邑潼認命地跟著他的鬼蝴蝶爬到高處,狹窄的通道壁令他焦慮,儘管他平時沒有幽閉空間恐懼症,還是很討厭這種壓迫感。


  當鬼蝴蝶飛進他眼前有兩層樓高的密閉式旋轉溜滑梯,他幾乎想要折返,然而回頭一望,方才走過的區域居然已經熄燈,明白地告訴他此路不通。


  「想像力就是你的超能力!」


  他坐進溜滑梯,深一吸口氣後,把自己的身體向前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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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4-5-9 19:2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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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前進

  溜滑梯比他想像得還滑。不斷下滑的過程中,他連尖叫的餘裕都沒有,一張開嘴巴就有強勁的風流灌入。


  不對吧,這根本不是兩層樓高的溜滑梯,他少說也滑了三分鐘了。難道會這麼無止盡地滑下去嗎?恐懼在他心中孳生,然後野火燎原。他忽然興起一個想法:會不會鹿盈盈跟解一樹其實也是假的?從頭到尾,這都是夢能力者愚弄他的技倆?


  他根本判斷不了真偽,在現實世界中也是,很多事情都是聽來的,只能被動接收別人的說法。頭腦不甚靈光的他,就算被騙也到死都不會發覺。現在,也許他正落入陷阱。


  想起盈盈最後的建議,他對自己說:「溜滑梯造成的風才不會這麼大!」


  把這句話好好說出來後,風勢真的隨著他的想法減弱。


  他加把勁,又說:「這裡只有兩層樓,早就應該溜到盡頭了!」


  下一秒,他的屁股就撞到球池底部的軟墊。


  彷彿方才漫長的滑梯之旅並未發生過,他還是在室內樂園裡,只是溜到不同房間。這裡的四周和天花板都被安全網圍住,他像是被困在籠中的兔子,指引他的鬼蝴蝶也不知去向何處。


  不過經過剛剛的事,他又有信心了。多去探究自己的想法,遵從直覺,學校教過的。面對夢其實很單純,不用拐彎抹角。


  他從有記憶以來,就已經脫離在球池玩耍的年齡,但記得以前看著小孩子在商場的球池玩,他常常想,那底下會是什麼?


  於是,他撥開球,越挖越深,越掘越興奮。


  球池中央,怎麼挖都碰不到底。想像自己是條魚,他深呼吸,縱身潛進球池裡。


  冰涼的球幾乎淹死他,幸虧在窒息前,他就被一雙手臂拉出。他們身處一個熟悉的房間,是安邑潼小時候的兒童房。


  盈盈又驚又喜地對他說:「老師居然比解一樹先到!」


  安邑潼笑說:「我都不知道我這麼厲害!」


  「我的鬼蝴蝶一度和老師斷聯,我正想要去救老師,結果老師就出現了。解一樹……」


  她的話音未落,牆壁的壁紙被劈開,從那後面的大洞現身的正是一樹,他煩躁地撫平頭髮說:「到了嗎?」


  盈盈說:「這裡看來就是老師的夢。」


  安邑潼應和:「是我小時候的房間。」


  原來從一個人的夢跨到別人的夢如此簡單。


  猜到他的想法,盈盈笑說:「是因為在外面操縱的人很強,夢才會接得這麼順。接下來才是麻煩的地方。」


  安邑潼說:「請說明,謝謝。」


  「為了從老師的夢找到陵友,我們要請老師帶路,就不會像走在我的夢裡那麼順利。老師潛意識裡害怕的東西都可能會跳出來攻擊我們,通常第一次接觸到的人都會因此更緊張,造成惡性循環。現在,我要請老師伸出手。」


  安邑潼照做,解一樹顯然知道盈盈要做什麼,粗魯地捲起安邑潼的袖子。一隻碩大的鬼蝴蝶停在安邑潼的手臂上。


  「有……有……有必要嗎!」


  解一樹給了他一枚白眼說:「怕就閉眼睛!」


  安邑潼轉開臉,打量牆上壁紙的花色讓自己分心,不去感覺鬼蝴蝶口器插入牠皮膚的感覺,還有牠腳毛茸茸的觸感……他打了個哆嗦,馬上被盈盈告誡:「不要動喔!」


  良久,她終於說:「好了,接下來就跟著牠走。」


  安邑潼轉回腦袋時,那隻大蛾已經離開他的手臂了,在他們面前一公尺處飛舞著。這次,鬼蝴蝶沒有等待他們跟上,逕自飛走,不過牠飛過的路徑留下一條淡淡的痕跡,像是碳粉。鬼蝴蝶穿越壁紙時,就像是一根錐子突破氣球,小熊壁紙因為牠往外飛的動作而扯得變形,最後爆裂開。


  外面的景致是叢林,安邑潼低頭,看到自己的服裝變成探險家套裝,脖子上還掛了個雙筒望遠鏡。他們順著鬼蝴蝶留下的蹤跡走,來到一條湍急的大河邊,前面停著一艘很像是主題樂園裡會出現的蒸汽船。三人一登船,船就不用人操縱地自動平穩地行駛起來。


  航行途中,解一樹在船上找到一捲圖紙,上面是一幅小孩子的蠟筆畫,大致畫了這條蜿蜒的大河會通往「黑暗森林」,穿越森林後是「西部大沙漠」,再經過「恐龍公園」,才會通往終點,「家」。


  解一樹問:「起點不就是你家?」


  安邑潼壓平地圖說:「這是我小時候畫的,我喜歡把太陽畫在左上角,裡面塗黃色,外面的線條用紅色。我也不知道『家』是指哪裡,不過我不太認為我家是真的『家』,我以前會想像一個像是電影中那種大豪宅的家,裡面是溫柔的爸爸媽媽,就是那類的。講起來真是丟臉。」


  解一樹說:「在場三個人的家庭都一團亂,沒什麼好丟臉。」


  盈盈讓鬼蝴蝶停在地圖上他們所在的位置,並請安邑潼的一根食指輕按在牠身上,像是玩碟仙。他感覺指頭下的鬼蝴蝶緩緩移動,一一走過地圖上的那幾個標示出的地點。


  盈盈說:「看來我們一定要按照這個順序走過去,不能跳關。」


  安邑潼說:「『黑暗森林』看起來滿不妙的。」


  盈盈同意:「我也覺得,但只能走下去了。」


  解一樹從船裡又搜出一把獵槍,他對安邑潼說:「不要半路死掉,不然要重走一遍。」


  想起盈盈夢裡那種冰冷無生氣的氛圍,安邑潼確實不太想重來。他的夢至少還有點童趣風格,更何況既然答應了醫藥世家,就應該盡速將事情處理掉。


  他問:「我也可以有槍嗎?」


  解一樹說:「自己變出來啊。」


  安邑潼正要嘗試,船卻忽然震了一下,像是撞到龐然大物。


  解一樹馬上舉起獵槍,盈盈也變出一把手槍,對準前方。


  水花逐漸平息下來,就在安邑潼要開玩笑叫他們不要這麼誇張時,一隻比他們的船還大的鱷魚竄出水面,一口咬住船頭,把整艘船甩翻。


  落入水前,安邑潼想著:可惡,昨天不該熬夜把《史前巨鱷》補完的!






  水灌入鼻腔,就當即將滅頂的恐懼席捲他時,有一雙手臂把他拉出水面,推到船隻還浮在河面的殘骸上。解一樹一邊救他,一邊用轉化為長刀的獵槍防禦住鱷魚甩過來的尾巴。安邑潼轉頭尋找盈盈,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居然發現船的另一邊有另一條巨鱷游過。


  「還有一隻!」


  嘩啦一聲,盈盈從水裡冒出來,一手勾住船側的欄杆,一手搖起三清鈴。雖是在兵荒馬亂之中,那鈴聲卻非常清晰,像是從腦內響起一般。


  第二隻巨鱷忽然撲向第一隻鱷魚,狠狠地撕咬對方,攻勢兇猛得像是碰上殺父仇人;第一隻鱷魚顧不上解一樹,和同類打了起來。盈盈爬上船體,和另外兩人一起觀賽。很快地,體型稍大的第二隻鱷魚就占了上風,當打輸的鱷魚失去力氣沉入水中,坐收漁翁之利的解一樹舉起又變回獵槍的武器,轟了贏家鱷魚的腦袋。


  盈盈用很平常的語氣說:「在夢中很容易打退敵人,重點是不要慌,你一慌,敵人就會變強。」


  「你們在夢裡會比在現實世界厲害嗎?」


  「當然啊,夢裡只要幻想得出來,什麼都有可能發生,連物理法則都不用遵守。」


  為了證明她的話,在安邑潼和解一樹游開後,她直接單手把船翻了過來。蒸汽船居然像是不小心翻面的紙船,輕鬆被她翻回正面。


  安邑潼精神一振,「看來真的沒有想像中可怕。」


  盈盈說:「我可是專業人士耶!」


  解一樹輕笑出聲,被盈盈瞪了一眼。


  安邑潼本來也要跟著笑,不過眼一瞥,看到船邊有群移動的黑影,他立刻聯想到不久前看過的食人魚電影,頭皮發麻。


  「有食人魚!」


  盈盈跑到船邊看了說:「真的耶。」


  解一樹也湊過去看,搞得好像是普通的生態解說團一樣。安邑潼說:「我們不用想辦法處理嗎?」


  盈盈說:「這次讓老師你弄。」


  他要怎麼殺光食人魚?不過見識到剛才盈盈和一樹的戰鬥方式,他開始覺得自己也有點勝算。


  聽說很多人進到山裡會違法毒魚或電魚,一次可以弄死一整群魚,比釣魚快多了。不過比起毒餌或電,最痛快的果然是……


  需要的道具隨著他的想像成形,他把整包炸藥丟進河裡,幾秒後就傳來巨響,船身卻只稍稍晃了一下。


  食人魚一一翻肚浮上來,盈盈拍手說:「恭喜!」


  嘩啦啦的水聲突然響起,安邑潼跑到船頭,看到方才還是河面的地方硬生生冒出一座瀑布,他們的船就要掉下瀑布。


  他正要大叫,盈盈卻「撥開」船頂,像是把一大塊棉花糖分成兩半般容易;而被掰開的白色船頂化為雲朵,他們踩著雲拾級而上,站在瀑布頂停下俯視。


  「哇。」安邑潼喃喃說。


  盈盈笑說:「不用遵守物理法則。」


  底下是個巨大的水潭,匯集瀑布沖下的水流,潭邊籠罩著灰霧的森林想必就是「黑暗森林」。森林看來一望無際,即便他們站在這樣的高處也看不清楚邊界,不過有了剛才的經驗,安邑潼知道距離是會隨時變動的。


  盈盈突然說:「我們像是在線性前進,其實,我們是穿越一層一層的夢。」


  「什麼意思?」


  「不同場景是不同夢,有夢中夢,也有平行的夢。在夢境跳轉的過程,我們才會逼近核心。同時,進入越深層的夢,也會更難醒來。」


  「妳現在說這些是要嚇我們嗎?」


  「我是想說,我們走過的這些路都有意義,再加油一點吧!」


  「好喔。」


  順著轉而向下的雲朵階梯,他們走往瀑布下游,準備進入黑暗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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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6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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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死灰復燃

  森林帶給安邑潼強烈的熟悉感。


  當然,夢中的一切都是根據他的記憶形塑的,就算並非親身體驗過的場景,也在電影中看過,可是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強大到,他幾乎可以確定自己曾走過這裡。然而,這是自從寒訓他打破不進山林的禁忌以來,第二次走進森林,照理說他對環境的感觸不會太深刻。


  解一樹打破沉默:「這裡像是臺灣的樹林。」


  安邑潼問:「你怎麼知道?」


  解一樹指向某棵樹底下被踩扁的空香菸盒,上頭是中文字和肺癌警告圖片。


  盈盈說:「場景這麼清晰穩定,代表這個地方對老師來說很重要。」


  「我14歲以前曾經在山裡失蹤,根據廟公的說法是被魔神仔牽走,會不會這裡就是我被消除掉的記憶中的地方?」


  盈盈贊同:「可能是這樣。很多失憶都不是記憶消失,只是被忘記了。夢可以帶你找回記憶。」


  那麼,他們這趟不只能找到失蹤的南家人,或許還可以幫他恢復記憶。


  安邑潼正想說話,卻踩到某個東西,發出「喀」的一聲。腳部的劇痛讓他大叫後跌倒在地。


  解一樹立刻跑過來,試圖徒手扳開夾住安邑潼腳板的捕獸夾,可是這個捕獸夾遵從物理法則,居然沒辦法用想像力激盪出的方式解開。


  見狀,盈盈拔下一根頭髮,甩甩後,它就變成鐵絲。她用鐵絲穿過捕獸夾,來來回回弄了一番才打開它。


  運動鞋的保護幾乎沒起任何作用,安邑潼覺得自己的腳掌斷了。他乾脆不去看傷勢,只是咬牙忍住呻吟。他聽見盈盈說:「沒事,我可以治療這個傷。幫我餵老師吃止痛藥。」


  解一樹把盈盈拿出的藥丸塞進安邑潼嘴裡,他沒喝水就直接吞下去。一服下,痛楚立刻舒緩,從隨時要昏過去的程度,變成像是踩到玻璃碎片的痛感,他才有閒情逸致跟解一樹說:「上次是你斷腿,這次換我斷腳,這世界跟我們的腳有仇啊!」


  盈盈一邊嫻熟地上藥包紮,一邊說:「如果我猜得沒錯,這塊地區危險的點是『真實』,相對上一個地方,這裡不太能用想像力創造道具來克服,會有比較多限制。」


  解一樹說:「我現在也沒辦法把劍變成槍。」他的獵槍變為視覺效果上弱得多的七星法劍,盈盈也只能使用三清鈴。


  處理好安邑潼的腳後,盈盈問:「要請解一樹背你嗎?」


  「不要!」安邑潼走了幾步,在黑科技止痛藥的作用下,疼痛感還不至於無法忍受。他寧可忍痛前進,也不想要被學生背著!


  隨著鬼蝴蝶的指引,他們走到一間小屋前,路上沒再碰到捕獸夾。這間小屋是以安邑潼調查過的趕屍人藏身處為原型,也是鐵皮構造、好像一個颱風來就可以吹垮。


  解一樹拿穩武器,踢開了門。


  安邑潼沒有料想到,在門後的,竟然是將近一年前,那曾經讓他惡夢連連的體育館大屠殺場面。


  當初,他遭遇到的是有幾名槍手突然闖入朝會現場,恣意屠殺無力反抗的學生。現在他們面對的,則是屠殺後的景象。鮮血聚積成血池,濃烈的血腥味衝擊著打開門的他們,體育館內屍橫遍野,放眼望去看不到任何活人。


  「不對啊,當時不是這樣,人沒有全死光,我記得……只有一些人死掉。因為她把所有槍手都殺掉了。」


  說著,安邑潼終於想起那個「她」是誰。


  「如澪。」


  是南如澪。


  就在他冒出這個念頭時,眼前浮現了半透明的稀薄幻影,是一名少女在急救倒在地上的傷者們。那個人正是南如澪,17歲時的她。心急如焚的南如澪奮力搶救,依然挽回不了絕大多數人的生命,她的臉頰沾滿淚花,衣服早就被血染紅,不過那些都不是她的血。縱使她再眼明手快,不長眼的子彈仍奪去多人性命。他記得她奮不顧身搶下最接近她的槍手的武器,一一擊斃一、二樓的歹徒的英姿,她是醫藥世家的本家血脈出身,除了異能和學業優秀,戰鬥方面也強得可怕,這是她第一次露出如此無助的表情,神色中隱藏不住罪惡感。


  在幻象重播結束後,安邑潼問:「你們有看到她嗎?」


  盈盈說:「我隱約看到一個女生在治療人,她是你認識的人嗎?」


  安邑潼花了一番功夫解釋大屠殺幻象的起源,以及他終於釐清的記憶缺失片段。他當初看見的不是對於未來的預視,而是已經發生過的事。


  盈盈聽了後說:「你應該是走到熟悉的環境,觸發了記憶。」


  安邑潼想起某件事說:「剛進夜暝高中時,我在音樂教室的走廊上看到女鬼……那也不是鬼,是南如澪。我和她一起在校園裡過。」


  「可是,你說南如澪在十幾年前就死了,難道……她是你的……媽媽?」


  「怎麼可能帶小孩去上學啊!就算是私生子也不可能,她是醫藥世家的人耶。我還是記不起來她跟我的關係,夢裡不是可以引導出來隱藏的記憶嗎?可不可以請操縱我們的夢能力者幫忙?」有關南如澪的事非常重要,每當觸及這塊記憶,他就會不由自主地焦急。


  盈盈為難地說:「我可以傳達意念給他,但他不見得會回。我覺得比起恢復你的記憶,他會更優先要找到陵友,等到完成任務,我們再請他幫忙比較有可能。」


  「喔……」


  「我們先找到陵友,到時候我的上司會幫你做催眠療法。現在,我們要往這裡走。」盈盈看著鑽進體育館舞臺簾幕內的鬼蝴蝶說;而體育館地面積蓄的濃濃血水中,冒出一個個手持步槍的槍手,他們全身烏黑,像是剛泡進瀝青裡,五官和身形線條都被模糊。


  解一樹推了他們倆說:「你們先過去!」


  盈盈沒有多爭辯,帶領著安邑潼穿越簾幕,穿過又一個夢。






  走到沙漠當中,盈盈掏出一個像是愛麗絲夢遊仙境中白兔先生會攜帶的大懷錶,查看後說:「我們的進度很快,已經走一半了。」


  「一樹呢?」


  「他沒事。」盈盈話音剛落,解一樹就從半空中掉下來,俐落落地。


  他問:「他們跟不過來?」


  盈盈回答:「追兵沒辦法穿越夢境。」


  「這裡就是『西部大沙漠』?」解一樹環顧周遭,語氣有點諷刺。


  安邑潼沒有親身去過沙漠,所以眼前的與其說是沙漠,更像是超大的公園沙坑,絲毫沒有黃沙漫天紛飛的震撼感,天氣也很和煦。


  安邑潼說:「我要先提醒你們,我看過很多跟木乃伊有關的B級恐怖片。」


  解一樹的回應是把手中的七星劍轉換成機槍。


  又到了物理法則不適用的地方,太好了。


  盈盈說:「敵人來了我們就打,當老師越來越習慣夢裡,產生的敵人也就越不能拿我們怎麼辦。」說著,她看著指針瘋狂以逆時針方向轉動的懷錶,皺起眉頭。


  盈盈通常都是笑著,當她露出嚴肅表情,就代表事情大條。


  「怎麼了!」


  「『他』追蹤到我們了。」


  「誰?」


  「擁有夢連結的人。往上!」


  安邑潼又是動作最遲緩的一個,當盈盈和解一樹都跳上不知何時冒出來的巨大仙人掌時,只有他像個傻子,被腳下的流沙陷進去。更恐怖的是,拉著他的不只是流沙,似乎還有幾十隻乾瘦的人手。


  「救命!」


  一個東西勾住他冒險隊裝上的徽章,把他往上提。看見是盈盈拿著釣魚竿把他拉上來時,他既感動,又想著「為什麼要是釣竿!」。好吧,要他想,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道具。而且此刻更重要的,是從沙裡冒出來的黑色巨蠍。


  蠍子移動龐大的身軀後,他看見在牠背後有一輛越野車。


  他大喊:「上車!」


  終於有他派得上用場的地方啦!在盈盈和解一樹爬進車子後座時,安邑潼心想。不是他要自誇,這段時間開車往來山路這麼多趟,現在他對駕駛技術很有自信!


  不知道是盈盈還是一樹,在他們開車躲避巨蠍時,有人召喚出厚厚的烏雲,接著,一道雷劈在巨蠍身上,伴隨著暴雨落下。巨蠍卻沒死,而是分裂成千萬隻小蠍子,牠們的動作還更加敏捷,讓安邑潼只好用力催油門。他從後照鏡看到,背後的沙地吸飽水後,變成類似黏土的質地,從裡面生成一個個拿著槍枝的黏土士兵。


  解一樹手上的武器切換型態成衝鋒槍,把士兵打成蜂窩,但他們還是一再重組,繼續朝他們追來。


  盈盈說:「綁架陵友的人發現我們要連接上陵友的夢,開始阻止我們,這些會比較難打!」


  安邑潼大喊:「要怎麼辦?」


  「直接衝過去!到恐龍公園那邊!」


  「可以這麼順利嗎?」


  「不知道!」


  「為什麼綁架犯可以入侵我的夢,這是我的夢欸!」眼前就是恐龍公園的綠色景象,安邑潼一振,喊著:「準備衝過去。」


  彷彿是他的意志起了作用,就在越野車穿越夢境邊界的那刻,沙漠景象和背後的追兵瞬間消失,越野車也一秒蒸發,他們跌坐在地上。


  安邑潼說:「那個人太可惡了,居然用蠍子攻擊我們。」


  盈盈說:「他弄出來的是士兵,蠍子是老師的夢製造出來的。」


  「喔……」


  「老師!」


  盈盈幹嘛衝著他大叫?他正想著,就感覺肩膀被某人抓住。


  離地公尺後,他往上看。抓住他的不是人,而是一隻翼龍。牠尖銳的爪子刺進他的背,抓著他飛上天。


  好消息是,由於是在夢中,翼龍爪子給他造成的傷口不會很痛;壞消息是,飛在高空的暈眩感很真實,儘管不像遊樂園的設施會360度旋轉,但晃動的程度也比雲霄飛車誇張得多,好像飛一飛就會把他扔到地上。他往下瞄了一眼,底下是峽谷,讓他的胃一陣噁心翻攪。吐出一些酸水後,胃裡就沒東西可以吐了,只剩下噁心感頻頻發作。當翼龍平穩地滑翔時還好,但牠不時會忽然拔升或遽然下降,像是要把他的內臟都震出來。


  當翼龍掠低,飛過一座山頭時,他連忙掙脫翼龍的爪子,跳了下去。


  墜落的他被樹接住,正常來說,從那個高度衰落很可能直接被樹枝插穿身體,幸好這是夢,樹冠像是花椰菜,柔軟茂密的葉片作為良好的緩衝,他一塊皮都沒擦破。


  跳下樹後,地面的草皮一樣又厚又軟,像是地毯。他看見不遠處有間小房子,便往那邊走去。校內舉辦談「夢」的講座時,講師說過,通道、門是夢中較易切換場景的地方。


  門沒有上鎖,打開後是一個一房一廳的十幾坪大小套房,裝潢配置十分眼熟。


  他絕對來過這裡,甚至可能住過,因為他清楚記得在那座綠格紋沙發下有磨爪子的痕跡,床旁邊的搖椅則是他常休息的地方;但這裡不是他的老家,就他所知,父母也未曾提過搬家的事。


  站在房內發愣幾秒後,大門再度被打開。


  走進來的女孩身高和盈盈差不多,可能是因為側邊綁著一小搓頭髮的小女孩髮型,讓她看起來比盈盈幼小許多。這個女孩穿著黑色的吊帶裙,裡面是件白素T,水靈靈的眼睛、精緻的小臉、纖細身量讓她像是小動物一樣無害。


  女孩和他四目對望,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是他幻想出來的嗎?可是她的臉很清晰,他卻也不記得自己見過對方。


  他們同時開口問:「你是誰?」


  安邑潼先說:「我叫安邑潼,是高中化學老師。」自我介紹是教師,聽起來比較好親近。


  女孩異常沉穩,幾乎顯得老成。「你是真的人,怎麼會進來這個夢裡?」


  「這是我的夢。」


  「我也在我的夢裡。」


  「妳的名字該不會叫做陵友吧?」


  「是。」陵友倒也不怕,直視著他說。現在他感到陵友的樣貌很熟悉,因為是南如澪的女兒吧?從外貌和穿著來看,陵友給人的感覺像是家裡的小公主,但又沒有高高在上的傲氣。如果說盈盈是友善的狗狗類型,陵友就像是親人的布偶幼貓般惹人憐愛。


  他不知為何感到心跳加速,不是戀愛心動的感覺,比較像一覺醒來發現距離考試只剩下十分鐘,他人卻還躺在家裡床上那種慌張高壓。這就是盈盈說的「能在夢裡找到她」?難道他們兩個的夢是互通的嗎?這是什麼原理?


  「我們在找妳,是你們家的人拜託的。妳認識鹿盈盈嗎?」安邑潼不抱希望地問,不料陵友說:「我知道她!」


  「她跟我一起進來找妳,我不知道我怎麼和妳連接上的,總之她請我帶妳去找她,可以麻煩妳陪我走一趟嗎?」


  陵友的表情若有所思,思考片刻說:「好,我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謝天謝地,他不用向她解釋那些連他自己都搞不懂的來龍去脈。他說:「外面有很多恐龍,我們要想辦法避開他們,回到盈盈那邊。」


  「我可以帶路。我有夢異能。」


  「對喔,南家人幾乎都有夢異能。妳知道怎麼找到盈盈嗎?」


  「我拿一下武器。」陵友又回到門裡面,安邑潼偷看了一眼,那裡的牆壁是粉紅色的,大概是她的房間。陵友再回來時,拿了一根細細的金屬棒,它立起來比她還高。


  「妳不拿槍嗎?」


  「我習慣用這個。」她關上門又打開門,外面居然就是綠油油的恐龍公園景致。安邑潼驚訝地問:「妳可以在夢裡面開任意門啊?」就算是知道如何在夢境間行走的盈盈也沒有她厲害。


  「我在夢裡面生活很久了。」


  安邑潼沒有多加質問,因為他聽見巨獸的咆哮聲,趕忙偕著陵友穿越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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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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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夢中的最強者

  盈盈和一樹正在對抗一隻盜版哥吉拉怪獸,牠有一座大樓那麼高大,身體是黑、紅色調,硬皮膚底下隱約流動著橘色的光,像是熔岩一樣。兩人光是躲避牠吐出的火球就很艱難,更不要說還手。面對這情勢,陵友當機立斷衝了上去,揚起金屬棒打向怪獸的腿。以怪獸的身形,應該可以輕易弄斷金屬棒才對,沒想到,事實完全相反,金屬棒劈開怪獸的腿,怪獸痛苦地對天長嘯。


  這哪是棒子,是電鋸吧!


  陵友雙手快速結了幾個印,對著再度衝過來的金剛推出一掌。頓時天空為之色變,千百道雷電直落在這片地表最高的物體――怪獸頭上。怪獸像是漫畫中的被雷劈中的角色,全身被轟得焦黑,沒力氣發出最後的哀嚎,便直挺挺倒下,接著屍體化為粉末,被風吹散。


  媽呀,這比凌軒打出來的雷還強!就算是101大樓的避雷針也擋不住!安邑潼現在看陵友的眼神都不同了。


  解一樹拉著盈盈起身,陵友輕盈地來到他們身邊,水般柔和的雙眸賴在盈盈身上不肯移開視線。她問:「是盈盈姐姐嗎?」


  盈盈欣喜地說:「陵友!我印象中的妳還是小孩子呢!妳的臉沒有變太多,還是一樣可愛!」


  陵友也蹦蹦跳跳,兩個女生握著手像兔子跳個不停。「終於又見到面了。」


  盈盈看向安邑潼問:「老師找到妳的嗎?」


  「我回家的時候發現老師在我的祕密基地裡面。」


  安邑潼不禁問:「那個房間是妳的?可是我記得我在裡面住過啊,應該是我的舊家吧?」


  陵友搖頭說:「那裡不是我想像出來的,我也不知道以前那裡有誰住過。」


  解一樹指向遠方朝他們奔來的各種恐龍、巨蟒、金剛說:「找個安全的地方慢慢說。」


  盈盈崩潰地喊:「老師你平常都在想什麼啊?我第一次進到這麼亂的夢!」


  「我人生中排名第一的電影是〈侏羅紀公園〉啊!」安邑潼說著,自己也感到不妙。他小時候最愛看各種特攝片,尤其是對抗巨大怪獸的。也許在他的夢裡,他們換上戰士服的殺傷力會有加成。


  解一樹一臉嫌棄的看著安邑潼身上的衣服開始閃爍,察覺到自己正在將身上的衣服變成戰隊服裝後,安邑潼馬上抓著頭髮讓自己冷靜,才恢復原來的襯衫牛仔褲。


  盈盈說:「老師,以後你多看一點文藝電影好不好?」


  安邑潼虛弱地比出OK說:「懂了,以後只看愛情文藝片,沒有怪獸的那種。」


  在他們打算拔腿就跑前,陵友舉起手,比出休止符的指揮手勢,剎那間,朝他們衝來的各種怪物都化為煙塵。


  她說:「沒關係,我開始習慣這個夢了。」


  安邑潼說:「妳也強得太可怕了吧!」


  陵友對盈盈說:「我也已經把我的地址傳給哥哥。」


  盈盈笑說:「妳好聰明,馬上就猜到是誰要我們來找妳。」


  「這段期間高叔叔和鎮旭叔叔有跟我說過哥哥和家裡的事,聽說爸爸過世了。」


  盈盈驚訝道:「我以為鎮旭叔叔什麼都不會告訴妳。」


  「他不希望我知道太多,可是他兩年前去世了,現在照顧我的是高叔叔,他會把所有知道的事跟我分享。」


  陵友憑空變出一張野餐墊,鋪在地上後讓大家坐下,才開始解釋。不只是說給他們聽,也是讓帶領盈盈進來的那個夢異能者可以聽到。


  「我沒有被『綁架』,是媽媽把我送走的。我們家的祖先,也就是最初的那個跨界師,說會有一個家族的女性成員會傳承他的能力,而我一出生就出現跨界師傳人的徵兆。」


  盈盈舉手打斷陵友,跟聽得霧煞煞的另外兩人解釋:「傳說中,最早的那位跨界師可以真的『跨界』,在異空間和我們所在的世界來回,修補各地的裂縫,讓異生物不會穿越過來毀滅我們的世界。在他銷聲匿跡前,留下預言說未來有一名家族的女性成員將會誕生接替他的工作,於是世界上出現兩方,一方要扶持新的跨界師成長,另一方則是要跨界師死,因為世界大亂可以讓某些人得到好處。陵友就是跨界師的繼承人,她的爸爸南秦越是希望世界大亂的那派人,如果他發現陵友是跨界師傳人,一定會除掉她或控制她,所以陵友的媽媽才在她小時候把她送給別人照顧。」


  陵友說:「我爸爸那派不想培養跨界師傳人,因為維持世界和平需要動用非常多家族資源,間接導致家族衰敗,不如讓世界陷入混亂,醫藥世家從中可以得利更多。為了達成這個目的,他寧可害死跨界師傳人


  「媽媽知道爸爸的計畫是要除掉跨界師,她怕她失去所有力量後就沒辦法阻止爸爸除掉我,所以在我小時候就請鎮旭叔叔把我帶走。鎮旭叔叔是媽媽大學時的指導老師,也是南家分支的人,有夢異能;他把我藏在密閉的房間裡,從來不讓我出去,每天都催眠我後讓我進入夢境裡上學、接觸人,我醒來的短暫時間會用在鍛鍊身體上,以免我的身體太久沒運動。媽媽去世後不久,高叔叔從夢連結找到我。」


  盈盈舉手發問:「陳鎮旭叔叔我知道,高叔叔是誰?醫藥世家好像沒有姓高的分支。」


  「他和媽媽是高中同學,在媽媽去世後,他搶走了媽媽的遺體,用某種方式得到了媽媽的夢異能,藉此聯絡上我,之後就常常到夢裡探望我,陪我訓練。為了不讓鎮旭叔叔發現高叔叔,我學會自己開一個夢的空間和高叔叔對話。有一天,鎮旭叔叔突然心臟病發走了,我跟高叔叔討論後,他要我繼續躲著,他會幫我送日用品和食物,也在夢中繼續讓我上學。」


  盈盈困惑地說:「那個『高叔叔』搶走妳媽媽的遺體,怎麼會是好人?他們真的是朋友嗎?」


  「我看過高叔叔的記憶了,他們是朋友沒錯,媽媽和他提過我的事,所以當媽媽一出事,他才會把媽媽的遺體保存起來,不然爸爸一定會把媽媽徹底毀掉。」


  安邑潼說:「南家不是做鏡種的嗎?怎麼會復活不了南如澪?」


  「爸爸把媽媽在基因庫裡的檔案毀掉了,不讓媽媽有任何復活的機會。」


  盈盈說:「我收到的消息是有人綁架妳,但我的上司說那個人不會傷害妳,原來是這個意思。」


  「高叔叔沒有綁架我,他很照顧我。是靠他,我才能在夢裡讀完國中。」


  「現在妳的爸爸已經不在了,妳可以回家正常生活。」


  「高叔叔說還是有危險,要我在家裡待到18歲。」


  「生活被限制在小小的空間裡,對妳太過分了,那不是正常人該過的生活。」


  「其實不會很辛苦,我的夢是按照現實世界設計的,裡面整座城市,還有遊樂園、水族館、動物園,我甚至可以不搭飛機就出國玩,而且夢裡面的時間可以過得比較慢,所以我有更多時間練習。」


  解一樹冷冷地說:「但夢裡面的人不是真的。」


  「是……會比較呆板一點,鎮旭叔叔和高叔叔在設計夢的時候,都有規定不可以讓夢裡的人太真實,免得我會陷在裡面。」


  一個念頭忽然浮現,安邑潼問:「妳的夢裡面,可以看到妳的媽媽嗎?」


  陵友搖頭說:「不行,也是怕我會產生脫離現實的認知。」


  安邑潼說:「這樣的話,妳也太孤單了吧。」


  陵友笑說:「沒辦法啊。」


  盈盈真摯地看著她說:「以後妳就可以正常生活了,妳可以來我們學校!剛好從高一讀起。」


  儘管陵友嘴上說著習慣孤獨,聽見盈盈這麼說,她的表情還是明亮起來。「感覺很好玩!」


  解一樹最擅長打斷溫情場面,他比向安邑潼說:「所以,妳認識老師?」


  陵友回答:「我沒見過老師。」


  安邑潼說:「我也沒看過妳。」


  解一樹說:「我原本以為是因為老師小時候失憶,才認不出陵友,如果陵友也不認識老師,那你們怎麼連結上的?」


  安邑潼說:「我應該是認識她的媽媽,南如澪。我剛剛在一個房間裡遇到陵友,我覺得我住過那邊,但陵友說那是她的祕密基地。」


  陵友糾正:「那裡是高叔叔做給我的空間,不是我自己蓋的。」


  安邑潼敲敲頭說:「要是我想得起來就好了,我這段記憶像被封印住,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陵友自告奮勇:「我可以幫你回溯記憶。」


  盈盈卻說:「不行,我們回去再說。」


  「為什麼?」


  「是妳哥哥的命令。妳可以幫我先送老師回去嗎?」


  「好。」


  那盈盈和一樹呢?安邑潼正想問,眼前就一片模糊。






  安邑潼醒來時,看見面前正襟危坐的林先生。


  「你找到她了。」他說。


  「這裡……」


  「進來這間店以後發生的事,都是我製造的夢,辛苦你了。經過深層的催眠,感到不適是正常的。」


  「我剛剛在做夢?」


  「第一次多少會感到混亂,多幾次就會習慣了。」


  「你催眠我。」


  「是。」


  「但那很真實……」


  「這就是我的能力。我把你的夢和他的夢連接起來。」


  夢中夢。他夢到自己做惡夢,是第一層;在不同夢間跳轉,被拖進更深的夢魘。打從一開始,他就沒離開過夢駝鈴,甚至他點的薄荷茶,現在才上桌,熱騰騰的白煙讓他的眼鏡鏡片浮出霧氣。


  「林先生」開口說:「我的名字是南陵久。南陵友的哥哥。」光是這句話,就回答安邑潼心中的許多疑惑。這個人就是盈盈口中常提到的「上司」,也是新任的醫藥世家家主,理所當然有強大的夢異能。夢駝鈴是南陵久轄下的地方,所以盈盈才說到這裡可以放心,仲希玟大概就是為了輔助南陵久,才會在盈盈帶人來夢駝鈴時親自來此觀護。


  兄妹兩人的五官很相似,難怪他會覺得陵友的長相眼熟。兩人不同的點在於,陵友眉眼間有似水的溫柔,卻又堅毅,彷彿柳枝看似一折就斷,實際上韌性卻極強;南陵久則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藏不住的精明及傲氣。


  南陵久的手機跳出通知,他拿起手機,看一眼說:「謝謝你幫我找到妹妹,她所在位置的資訊已經傳給我了,我會馬上和她見面。」


  「……你一直在操縱夢境,所以在我們遇到危險的時候,才會都能順利通過。」


  南陵久說:「我先把你的夢和盈盈連接上,再讓她從你的夢找到和陵友重疊的夢。在夢駝鈴,我可以很方便地催眠人。」


  「我不知道我怎麼找到陵友,到現在我還是很困惑。我只是坐在這邊,然後……」他的聲音漸弱,清醒時思考,他便可以找出許多破綻,在夢中的他腦袋像一團漿糊,果然睡著和醒著有差別。


  安邑潼說:「因為你們家裡的事處理完了,你才有辦法接回陵友,也才會在這個時間點找我。你拿我幫你這件事來交換,醫藥世家的人才會願意幫黃綺茗治療傷口。」


  「盈盈很早就請我幫忙治療你們班上的同學,只是前陣子我很忙,我沒有要拿它來利益交換的意思。我有另外要給你的報酬,就是幫你催眠找回記憶。」


  「陵友說可以幫我,但是你告訴盈盈不准她幫,為什麼?」


  「我可以提供給你我的視角,補足你記憶中不足的部分,由我來引導你的記憶更好。夢異能在治療上是很好的工具,不論是在生理或心理方面。在麻醉發明前,就有透過催眠來幫助病人度過手術的醫生,你應該見識過盈盈催眠人的能力,其中大部分都是我教她的,我的催眠技術比陵友更好。盈盈給了你重要的物品,相信你這陣子已經想起一些細節,那也是我請她帶給你的。」


  重要物品,安邑潼下意識摸著套在左手的帶鈴鐺皮圈說:「想起來不一定是好事吧?」


  假如南陵久真的有本領讓他恢復記憶,他不該放過這次機會。走失在山裡的他,究竟遇到了什麼,讓他變得不再像是原本的孩子?連父母都說他變了。可是,他也知道他潛意識不想記起那些事,可能是有原因的。該怎麼選擇?面臨十字路口時,猶豫總會浮上心頭。


  「你和陵友之間有特殊連結,我才能透過你的夢找到她?你想知道為什麼嗎?還有南如澪,你已經想起這個名字了,在夢中也看見了關於她的一些事。答案就在你的記憶裡。」


  南陵久的聲音忽遠忽近,也許新一輪催眠已經開始了。


  安邑潼想著夢中看見的面帶淚花的南如澪,美麗的模樣讓他心痛。


  「好,我想要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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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昨天 1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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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醫藥世家之女

  那一天她們繞遠路回家,是南如澪提的主意。反正是最後一天了,現在不做,以後也沒有機會,被這麼鼓吹的南棠珍即便覺得不好,最終還是答應南如澪。


  棠珍說擔心路上遇到壞人。「怕什麼,有我在」,南如澪不屑地說。她在小學中年級的年紀,就可以把符用得出神入化,連驅邪經驗幾十年的老師父都承認自己沒能力進一步指導她。


  於是,她們沒有搭家裡的車,而是走荒煙漫草的山中小徑下山。之所以不走大馬路,是因為那馬上就會被大人抓到。


  走著走著,南棠珍發現了什麼,大聲呼喊南如澪。


  聽她叫得那麼悽慘,南如澪問:「是蛇嗎?」


  南如澪一走到南棠珍身邊,就被對方緊緊抓住手臂。「我不敢看,唉唷,妳看啦!」


  南如澪蹲下,直接伸手觸碰那團像被隨手扔在路邊的破舊布偶的毛茸茸東西。那是一隻受重傷的小貓,身體還在微弱地起伏著,但已經筋疲力竭,連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南棠珍閉著眼睛問:「是路殺嗎?」


  「牠還活著。」


  「真的?」南棠珍連忙放下遮住眼睛的手,和南如澪一起查看受傷動物的狀況。


  身為醫藥世家當家之女,南如澪隨身都會攜帶急救用品。她馬上為這隻小動物做緊急處置,幸虧檢查後確定小貓沒有生命危險。


  見南如澪脫下外套,小心翼翼地把貓安置上去,南棠珍連忙問:「不打電話叫獸醫嗎?」


  「妳是不是南家人啊?我們就是最好的醫生!」


  「可是妳爸媽不是不准妳帶動物回家?」


  「先回妳家。」


  「我們家也不能養寵物啊!」


  「我又不怕妳爸媽。」


  相較起南如澪嚴苛的父母,南棠珍的父母、也就是南如澪的叔叔和阿姨至少容易心軟。


  「可是我爸媽會告訴妳爸媽,最後還是會被抓到。」


  「我沒有要徵求他們同意,等貓都養起來了,他們還能怎麼辦?」


  「不要這樣啦!」南棠珍盡力勸阻,但也知道這是無用的。當南如澪想要做某件事,會固執得可怕,尤其不久前,南如澪才提到自己很想要養寵物,最好是隻貓,她沒空天天帶狗散步。現在可好,撿到一隻受傷的小貓,簡直是上天賜給她的機會。「阿澪……可是這隻是靈貓耶!」


  一隻眼碧綠,一隻眼晶藍,傳說可以看透妖魔鬼怪的靈貓,在書中記載是不吉利的象徵。家大業大的南家當然不會在意區區一隻貓帶來的不祥──家裡的人隨手畫張符就可以解了。這種特殊生物,被南家人發現,要擔心的是被抓去商用。若被家族發現她們抱了隻靈貓回家,肯定馬上落入大人手中。


  南如澪捧起裝著貓的外套說:「牠是我的。」


  「妳爸又不會讓妳養寵物,妳該不會要因為這件事又跟他吵架?」


  「這是一條生命,不是『一件事』。」南如澪掃視棠珍,嚴厲的眼神令棠珍僵硬。南如澪補充,「所以我要妳幫我。」


  「不行啦,我怕被罵。」


  「我有哪次被抓到?妳想要擦痘痘的藥吧?」


  「妳又威脅我!」


  在開口之前,南如澪就知道自己會贏得這場交易。南棠珍的體質很容易冒青春痘,用遍市面上的軟膏都成效不彰,唯有南如澪替她製作的藥膏可以快速消滅即將冒出的痘痘。用這點要挾她,無往不利。


  「好啦,要我做什麼?」果不其然,棠珍妥協。


  「借我妳的房間。」


  潛入最近的醫藥世家麾下的獸醫診所,南如澪「借用」了醫療工具,馬上就幫靈貓處理好傷勢,也順帶摸走一些餵養牠的營養品。直到把貓偷渡回南棠珍的房間,都沒人發現這件事。


  告訴南棠珍明天她會再來看貓,南如澪就回家了。她們的家只有一戶之遙,要見面非常容易。同樣住在家中四樓的她們同時打開窗戶,就能隔空傳遞物品。小時候她們曾經拿紙杯電話聊整個晚上,不過在南棠珍的哥哥委婉地說她們的笑聲連樓上都聽得一清二楚後,她們就沒再那麼做了。幸好南如澪雖家規嚴格,父母也不至於阻攔她去堂妹家玩。


  從國中開始,夜暝的學生一律住校,沒有例外。然而,家裡財大氣粗的貴族學生們總是能擁有一些特權,像是獨自住一間房,甚至有自己的獨立衛浴。倘若南如澪想要住到教職員宿舍,享受更大的生活空間,想來也是易如反掌。南如澪之所以住在高級學生宿舍,而沒有越界到教職員宿舍,僅是因為想繼續跟南棠珍做鄰居。南棠珍絕對不是會想住教職員宿舍那種顯眼地方的人,為了配合她,南如澪便也住在學生宿舍,不過要她和同學合住普通房就妥協得太過分了。


  每到星期五晚上,家裡就會有專車來接兩人回家。回家只需要不到一個小時的車程,這是因為家裡為了配合她們而在靠近學校的地方買了新房,甚至舉家搬遷。從小,南如澪就被捧在掌心上養著,這不是因為家裡重女輕男,而是她一出生就被測出強大的靈力,是正常值的幾百倍;她也繼承了本家強大的夢境控制異能,又從天資聰穎,學習任何事物都能快速上手,理所當然地,家人將復興家族的期望寄託在她身上,就算她想要天上的月亮,也會花錢請人摘下來給她。


  家裡寵著她,多半是因為她的能力被猜測是傳說中的「跨界師」傳人――那個傳奇人物的繼承者――若真的如此,那代表世界要大亂了,因為跨界師的傳人現世,意味著上一任跨界師的死亡,那份強大能力才輪迴到直系後代身上。一旦這個消息外傳,很多恨不得世上多一點紛亂以發戰爭財的傢伙,或純粹希望看到血流成河的瘋子,必然會想盡各種方法除掉羽翼未豐的下任跨界師,這就是南家要對南如澪出生時的異象保密的原因,但南如澪知道,父母已經認定她就是跨界師了,才會投注一切資源栽培她,對外宣稱是老來得女因而寵得比前兩個兒子厲害。她的哥哥們也很疼她,畢竟他們的年齡差都快能當父女了,根本不會和她計較父母的寵愛。


  醫藥世家表達愛與關心的方式,是在見面時為彼此把脈,通常是長輩替晚輩把脈。除了和父母、祖父母問候後,他們會替她把脈,南如澪的哥哥們也會為她把脈,還開著玩笑說有一群名醫替她檢查,她一定會健康長大云云。每當這時,南如澪就會想著:好想趕快長大,快點學習怎麼把脈,才可以反過來這樣照顧年長的家人們,而不是永遠作為被慣著的小公主。


  也許過度的期待對某些人是揠苗助長,但她卻比長輩所料想地更加發光發熱,從神童長成天才少女,一路上走來沒遇過任何阻礙,凡人的努力在她面前就是笑話。家族裡同輩的孩子都討厭她,因為他們的父母都會將他們作比較,唯一不受此影響的是南棠珍,棠珍是南如澪的表妹,兩家關係本來就密切,從小一起長大的她們感情比親姊妹還好。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棠珍的父母都很溫柔開明,從來不會責怪棠珍表現沒有南如澪亮眼,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的棠珍,內心說不定比南如澪還要健全。倒是南如澪,因為怎麼做都不會遭到責備,反而藏了幾分叛逆,想要脫離那個完美的自己。


  養貓就是第一步,這是她一直以來想做的事。在這天遇到小貓,是命運的安排。想起小貓窩在她懷裡的溫暖與重量,她更加堅定,絕對不會把牠讓出去。


  調養一個月後,幼小的靈貓終於被養胖了點,也開始會追著她的手指跑。


  南如澪正式幫這隻貓取名為「小精靈」。原本她想用〈彼得潘〉裡面的小仙子替牠取名叫「叮噹」,可是棠珍一直在旁邊問「小叮噹?那牠喜歡吃銅鑼燒嗎?」,讓她很煩,就改名為小精靈。


  養好傷的小精靈非常漂亮,虎斑麒麟尾、透澈的眼瞳和油亮的毛皮,讓所有人對牠一見鍾情。她已經把小精靈的存在讓家人知道了,家裡沒有反對,父親還說她出門在外有隻靈獸陪著也好。當她知道那幾次她和棠珍偷偷不搭校車而改走山路,家中保鑣其實沿途還是跟蹤著她們倆時,也就不對這個結果感到意外了。她以為自己在反叛,其實一切都在父母的掌控中。


  靈貓的左眼可以見異世,右眼可以見陰間。小精靈的左眼是碧綠色,右眼是晶藍色,有了這兩隻眼睛,南如澪處理起某些事務也會特別容易。為了不讓靈貓的消息引起騷動,家裡替小精靈下了偽裝法術,首先遮蓋了牠的異色瞳,在外人看來,牠只是隻美麗的虎斑貓。父母告訴南如澪,等到她和小精靈煉成共感,她將如虎添翼。後來南如澪才知曉父母寬容的原因:傳說中的跨界師身邊陪伴的寵物之一,正是瑯嶠靈貓,父母肯定覺得她撿到靈貓是命中註定吧。


  不過,這樣的時光即將結束。升上高中的南如澪不顧家人反對,堅持到北部分校念書。這次,她和棠珍真的要分開了。


  棠珍還有其他朋友,她們都要直升上中部分校。轉到北部就讀,更意味著南如澪不能時常和家人與原來的朋友見面,儘管棠珍再喜歡南如澪,也不會輕易拋下這一切追隨她而去;南如澪也沒有情緒勒索對方的想法,她在電話裡告訴棠珍:「反正以後上大學八成還會再見面,高中三年我們各自過精采的生活,等到以後再在一起,就有很多事可以分享了。」


  棠珍的聲音才有精神些,她說:「妳去北部要交一個男朋友回來喔!」


  「不可能。」


  「真的交到了一定要第一個跟我講!」


  當時,她們都沒有表達出過多對彼此的依賴。可是,說實話,南如澪對沒有棠珍陪伴的未來感到不安。


  上國中的這三年來,她們每個星期五從學校搭車回來,還要上完補習班,晚上快要十點才回家。補習班下課後,她們會走過一條植滿小葉欖仁的坡道,那些行道樹上纏滿小燈泡串,照亮整條街道;該處人行道非常寬敞,即便汽車行駛而過,也不會將水坑的汙水濺到行人身上。她們稱這條路為「星光大道」,因為會路過這條路的通常是住在附近高級社區的人,大家都親切有禮,鋪在地面的灰白色磚石也分外乾淨。或許是因為兩人從小就常開玩笑地在這條星光大道上走秀,平素低調的南棠珍,只有在這裡時會抬頭挺胸地大步走、旋動著裙襬,對著想像中的觀眾拋飛吻。從那裡走下來的她們,就像是好萊塢的頂流明星,自在地秀出自己的閃耀。


  南如澪喜歡那樣無所畏懼的棠珍。


  她也喜歡自己不必刻意在棠珍面前謙虛,而是可以盡情表現自己。


  走出住家所在的社區,她越過星光大道,懷裡搋著小精靈,去寵物用品店,替牠補足上北部後會用到的民生用品。


  這條路和三年前一樣,從未改變分毫。


  不知道以後的她回來,還會不會記得這裡的每棟建築物,以及那些她和棠珍會偷偷去買的消夜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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