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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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遊戲王-次元的黑暗面|城之內中心] 零和賽局 [G] 04/04更新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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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影 發表於 2017-10-7 19:2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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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王系列
遊戲王系列: 遊戲王SEVENS
連載進度:
*這是《遊戲王:次元的黑暗面(遊☆戯☆王 THE DARK SIDE OF DIMENSIONS)》之後的故事。
*城之內中心,主要配對偏遊城、王城和海城,普遍級。
*内有(因為個人太愛城之內而腦補的)私心設定。
*非常需要可以一起廚城之內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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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和賽局




城之內克也最近覺得肩膀有點重。
他懷疑是最近接的打工造成的,附近的建築工地前陣子在徵深夜臨時工,他正愁沒有足夠的預算買升級後的決鬥盤,這個難得的機會他當然不會放過。本來這臨時工只做一週,但工頭人很好,知道他需要錢後,缺人手時總是會第一個聯繫他,讓他最近的夜晚都過得很充實,再加上正職工作、周末的咖啡店兼職,還有一些零星的打工,存下來的錢離目標金額也越來越近了。
不過除了肩膀重之外,因著睡眠不足的緣故,正職工作時就算努力想憋住還是忍不住會打幾個呵欠,惹得他的好友兼老闆兒子本田廣也知道了。

「你是怎麼了?鈴木跟我說你最近精神不太好的樣子。」
本田夾起一個便當裡的炸肉塊,盯著坐在對面捧著便利商店飯糰的高中同窗。城之內的眼睛幾乎要瞇起來了,已經拆封的飯糰在手上搖搖晃晃,令人不禁替飯糰的安危捏了把冷汗。
他嘆口氣,將炸肉塊舉到城之內面前,「喏,張嘴。」
對面的人聽話地張開嘴巴,讓本田把筷上的食物拋了進去。
「你是不是又跑去工地打工了?是你爸又跟你要錢了嗎?」本田又夾起一塊肉放進自己嘴裡。
吃到肉讓城之內的眼睛瞬間睜開了一些些,「沒啦,我上週才剛給他生活費……他最近也有去工作的樣子,大概是沒錢買酒了吧。」
「最好是沒錢就別再喝了。」本田皺起眉頭,「還是……難道……靜香的生日快到了嗎!什麼時候!」
「上個月。」
「什麼!你怎麼不告訴我!」
告白的好機會啊啊啊啊--本田用拿著筷子的手抱著頭大聲哀嚎。城之內趁機從他的便當裡再捏走一個炸茄子。
「是決鬥盤啦,最近剛升級了。」
他邊咀嚼邊說,聲音黏糊成了一團,「海馬那個卡片決鬥痴,幹嘛不花點心思開發其他產品啊,動不動就升級決鬥盤……町內大賽快到了啊……」
拜託喔你好意思講別人是卡片決鬥痴,本田嘟囔,「真不好意思啊,我們是小工廠,薪水確實不太高。」
「欸欸,我沒這個意思喔!」
城之內連連搖頭,立起一個手掌舉在眼前。
「我才要感謝你爸媽願意讓我留在本田工廠呢!我會努力工作的!」
「反正我們家缺人手,而且老爸老媽也挺喜歡你的。只是你別因為正職以外的打工把身體搞壞,如果搞到兩邊都沒辦法工作,那就虧大了。」本田眨眨眼,揮了揮手上的筷子,「對了,站在好朋友的立場,我覺得我應該告訴靜香、」
「不可以!」
他的話立刻被拍桌的巨響打斷。
看著站起身來的好友五官全皺起來的驚恐表情,本田在內心偷笑,臉上的表情依舊嚴肅,「靜香應該會很想知道哥哥的近況吧,你有跟她說嗎?」
城之內縮起脖子,氣勢瞬間弱了下來,「沒有……」她上次聽到我去工地打工時超生氣的,他支支吾吾地說,一直說會受傷什麼的……「拜託,別讓她知道啦。」
「你還知道不要讓她擔心喔。」本田哼了哼。
「等賺到買決鬥盤的錢之後我就不會去工地了啦。」
將手中的飯糰兩三口塞進嘴裡,城之內吸了吸手指,拍了幾下手掌後站起身,「好,去工作吧!」
「午休時間還沒結束,你先去小睡一下吧你。」本田揮著筷子,作勢趕走對面的人,「對了,下週六大家約好要去御伽新開的店,你記得別在那天排打工啊!」
「知道啦知道!」
已經走到休息室門口的人背對他揮了揮手,穿著過大夾克的背影一下就消失在門外。
本田嘆了口氣,低下頭繼續享用自己的便當。

    ♠ ♣ ♥ ♦

從工地回來後最棒的享受,莫過於洗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了。
城之內在下半身圍了一條毛巾,從工廠宿舍的公共淋浴間裡走出來,因著搬運重物而過度操勞的雙腳連正常走路都抖個不停,更別說是用腳指夾著拖鞋走路了,因此他已經習慣一手抱著衣服,一手拿著拖鞋,踮起腳尖走回自己的宿舍隔間。
輕輕關上房間的木門,城之內爬上舖在門邊地板的床墊,從旁邊的鐵架上拿起用到剩三分之一的痠痛軟膏,擠出一大坨抹在所有痠痛的部位,包括他的雙腿、手臂、背部,還有肩膀上。他邊揉捏著自己僵硬的肩頸,邊低頭看向自己逐漸變得結實的上半身,身上還有些小時候被醉酒的父親毆打留下來的疤,不過現在自己已經有足夠的力氣可以抵抗父親的暴力行為了。他彎起手臂,看著隆起的肌肉,稍稍得意的勾起了一邊嘴角,這樣也能保護好靜香了吧!
城之內突然想到,不僅是靜香,現在的他也能保護女朋友了啊!他戳著自己的二頭肌,想像自己的手臂圍在一個嬌小女孩肩膀上的畫面。他不否認自己還是挺想談一場戀愛的;但實際點說,談戀愛實在是很浪費時間和金錢的事,看那些在他打工的咖啡店裡消費的情侶就知道,兩個人各點一杯花俏度和價格成正比的花式咖啡和切片蛋糕,就可以對坐好幾個小時,那些時間換做去打工可以賺多少錢啊!
不過,撇除那些浪費的行為,有個可以疼可以寵可以交換心事的女朋友還是挺令人嚮往的呢。
--呃呃呃,不行不行,不能被那些世俗的觀念洗腦了!得到這一屆的町內大賽冠軍才是最重要的!

「我不需要女朋友。」他對自己說,「我有遊戲他們就夠了。」
是啊,有我們就夠了。他彷彿聽到腦袋中有聲音這樣回答。

從牆邊的小窗戶可以看見天空已經微亮,依過去幾天的經驗,他知道目前離工廠的上班時間還有兩個半小時,還來得及小小補個眠。城之內向後倒在床上,閉上眼睛,還來不及思考任何事情,一瞬間就進入了夢鄉。

    ♠ ♣ ♥ ♦

「糟糕遲到了!」
周六的早上天氣不太好,過多的雲讓天色看起來灰灰暗暗的,城之內邊拼命踩著自己那台老舊的腳踏車踏板,邊在嘴上默念著御伽給他的地址。那是他和朋友們約好見面的地點,也是他的好友之一、御伽龍兒自行創業的店址,他們幾個人早早就說好等到御伽的店開幕,要一起去幫忙衝人氣,也當作是朋友間久違的聚會。
但在抵達指定的地址之前,他先被街道上拉出一條隊伍的人潮給擋住了去路。城之內找了一個空位將腳踏車停好,繞過這些排隊的人小跑步到御伽的店前,愕然發現隊伍就是從這間店開始的。
「呃,還沒開門嗎?」他愣愣的看著半拉開的鐵捲門。
但他記得確實是約十點半啊……他在原地呆站了一會兒,才認命的回頭,從排頭開始沿著拉列人潮尋找熟悉的臉孔,但令他尷尬的是,隊伍裡的人幾乎都是女性,當中性別為男的只有手還牽在媽媽手裡的小朋友。
想起當年御伽在學校的超人氣,這似乎也不應該太意外。正當他摸摸鼻子,打算認命加入排隊的行列時,他聽到有人呼喚他名字的聲音。
「城之內、城之內!」
他轉過頭,看見御伽站在半開的鐵捲門前面,朝著他的方向招手。
在女性此起彼落的尖叫聲中,城之內以棒球賽中跑者從三壘跑到本壘的速度,跟著御伽消失的身影滑進了鐵捲門裡面。

在鐵捲門後面,是一間以黑紅白三種顏色為主的店鋪,後方的吧檯、店內的六張大方桌和高腳椅、一半貼磚一半塗漆的牆面、甚至掛在牆上的無數字時鐘,無一不是使用這些配色;不過比起裝潢,更顯眼的是立在店鋪中央的玻璃櫃,裡頭展示著各式桌上遊戲,御伽自己研發的怪獸龍門骰也在其中。
他也在店裡見到了自己的朋友們:武藤遊戲、本田廣、貘良了,還有方才引起高分貝尖叫的御伽龍兒。御伽和貘良站在吧檯裡面,遊戲和本田則是坐在吧檯前的高腳椅上,兩人面前都各放著一個杯子。
「你也太慢了吧城之內!」
本田不客氣的直接用食指指向他,「早知道我就先去宿舍叫你起床啦。」
「你來也沒用,我早上去送報啦。」
城之內回嗆,走到遊戲和本田中間的空位坐下,「看這麼多女生在排隊,我還以為進來之後會看到很多絨毛玩偶還是小動物呢,看來還真的全衝著御伽來的。」他看著跟御伽一樣站在吧檯內的貘良,「貘良,你該不會也在這間店工作吧?」
看見兩位朋友聽了他的話後互看了一眼,城之內倒抽了一口氣,「不會吧,還真的啊?那我懂外面的隊伍是怎麼回事了。」
「我只是個假日來打工的學生而已。」貘良笑著遞出一份菜單,「你先看看要點什麼吧,我跟御伽要去準備開店了。」
城之內接過菜單,一頁一頁的看,上面只有咖啡和茶一類的飲料,沒有任何可以填飽肚子的餐點,「御伽,你店裡沒有吃的嗎?」剛剛送完早報後就直接騎腳踏車過來,他覺得自己快因為血糖過低而死掉了。
「你沒有吃早餐嗎?」旁邊的遊戲皺起眉頭,「這樣不行啦,城之內,會把身體搞壞的。」
「遊戲你多罵他一點,我唸他太多次他現在都不理我了。」另一邊的本田笑嘻嘻的,像是在看好戲,馬上換來當事人的勒頸攻擊。還沒有開始營業的店裡頓時像是擠滿了客人一樣吵鬧,遊戲幾乎可以感覺到鐵捲門的另一端開始騷動起來,不過店長御伽似乎不在意。
「你可以點漂浮咖啡喲,城之內,這是店裡的招牌飲料。」走到店鋪另一端的貘良向他推薦。
「漂浮咖啡不算食物啦!」
「冰淇淋上面會插一片巧克力威化餅。」這次回答的是御伽,「我幫你多加一片,算是特別招待。」
「那還真是謝謝你啊。」
放開正在大笑的本田,城之內啪一聲闔上菜單放在桌上,兩手跨過雙腿抓住椅墊,將自己坐著的高腳椅轉到另外一面,看著兩位員工正各自將預訂席的牌子擺在左手邊的兩張方桌上,還在牌子旁邊各放了一款桌上遊戲。
這勾起了他的興趣,「你們店裡還可以玩桌遊嗎?」
「應該說,桌遊才是我這間店的主要商品。」
御伽走向店舖正中間的玻璃櫃,「這是我從世界各國蒐集的桌遊,全都是我自己玩過覺得有趣並且容易入門的,只要付基本消費,這裡的桌遊客人都可以試玩,如果要買某一款桌遊,我也可以幫忙訂購。當然,要購買怪獸龍門骰也很歡迎。」他打開玻璃櫃,拿出擺在最上面的三個盒子,回到吧檯將那些盒子放在三人面前,「這些是德國今年的最佳年度遊戲大獎決選入圍,你們可以挑自己有興趣的試試看。」
哇!三人同聲驚呼。
遊戲是最先動手的人,他先打開擺在最上面的紙盒,稍微看了擺在最上頭的設置說明紙,再動作輕柔的從盒子裡拿出上頭畫了許多六角型圖面的紙板、一包卡片和一包木製配件。他研究了一會兒紙板上的圖樣,沒多久就將它們拼成了一塊圖版大陸。城之內和本田在旁邊想要幫忙,但又不知從何幫起,兩個人舉著雙手的姿勢看起來像是被逮到後舉手投降的犯人。
「不愧是遊戲。」看著很快就將地圖佈置好的朋友,御伽吹了聲口哨,「你們先玩,我跟貘良招呼完第一批客人後再過來。」

拉開鐵捲門,加上將門口的牌子翻轉到營業中,完成這些動作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坐在吧檯的三人親眼見識到一間店從空蕩瞬間變成客滿的過程。還有許多客人一進門就先往吧檯走來,在看見吧檯區唯一的三個位置已經被他們三人占住了之後,才悻悻然的走去尋找其他坐位。
才開店沒幾分鐘,御伽就又走到門口掛上了「客滿」的牌子。
這是當然的啊,隊伍都排成那樣了。城之內看著店內滿滿的人潮想著,將椅子轉回吧檯,接過貘良端給他的漂浮咖啡。
「這會不會太大杯了?」除了御伽說好要插在冰淇淋上頭的兩片巧克力威化餅之外,光冰淇淋就堆了三球,咖啡都快溢出來了耶!城之內的驚呼換來對方將手指比在嘴前的制止舉動,貘良偷偷瞥了一眼正在門口招呼客人的御伽,對他露出小小的笑容。
「別告訴我老闆。」
他忍不住跟著笑開了嘴,「謝啦--喂!」
「給我吃一口。」
本田的湯匙比說的話還快,城之內還來不及阻止,一口冰淇淋已經進了本田的嘴裡。
「你!跟沒吃早餐的人搶食物對嗎!」
「一口而已哪有差?」
「當然有差!警告你,兩片威化餅都是我的!」
「真是小氣耶,大不了我的拿鐵給你,整杯喔。」
「少在那邊裝大方,你根本都喝完了啊!」

「哈囉,整間店的客人都在看你們囉。」
回到吧檯的御伽比了比城之內和本田的身後。
爭吵的兩人瞬間閉嘴,發現原本充滿談話聲的周遭不知何時都安靜了;他們沒有膽量往後看,只能瞪著貘良偷笑的臉。幾秒鐘後,店內才漸漸恢復原本人聲嘈雜的狀態。
「御伽真厲害。」遊戲正在研究第二個盒子,那是一款以紙牌為主的桌上遊戲,「能夠將自己喜歡的遊戲推廣給更多人,沒有比這個更好的工作了。」
「還早呢。」
御伽雙手抱肘,看著正在享受桌遊的客人和他的朋友們,嘴角微微上揚,「我希望能讓桌上遊戲在這個國家更加普及。除了推廣其他國家的優秀遊戲之外,我也在努力研發更貼近日本人喜好的桌遊,怪獸龍門骰只是個開始,我想讓更多人體會到桌遊的樂趣。」
「記得這是御伽的夢想嘛。」城之內一手端著漂浮咖啡,另一手拿著小湯匙挖著上頭的冰淇淋,「對了遊戲,你的開發計畫怎麼樣了?我可是迫不及待要玩你設計的遊戲了哪。」
遊戲點點頭,露出有些靦腆的微笑,「目前正在調整第一版,之後要先測試,看需不需要調整遊戲規則或其他細節。」
「喔!我們可以幫忙測試啊,第一批試玩的名額就交給我們了,對吧?」
「沒錯。」
「是啊。」
「交給我們吧!」
城之內的提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同。
「有需要空間的話,可以用我的店。」御伽提議,「周三是公休日,可以在那天過來,我再幫大家開門。」
遊戲搔了搔臉,「謝謝你們……不過離能進行第一次測試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空間的話可以用爺爺的店,反正那間店也沒什麼客人。」
啊剛剛的話不要跟我爺爺說喔,遊戲急忙補充。
「雙六爺爺最近還好吧?」城之內問,「對了,我最近覺得肩膀有點不太舒服,應該向爺爺請教一下。」他扭著手臂咕噥著,「那個老人家的毛病叫什麼、五十肩?」
本田搥了一下他的背,「太誇張了吧你。」
「我們都還沒到法律上成年的年紀呢。」
遊戲也忍不住笑了。

第一組結帳的客人打斷了他們的聊天,身為店長的御伽趕緊移動到收銀台去幫忙結帳,貘良則拿起抹布去收拾喝剩的飲料杯子和提供試玩的桌上遊戲。
城之內挖了一大口快融化的冰淇淋放進嘴裡,邊含著湯匙邊看著遊戲正在打開第三個盒子,平時看起來有些傻氣的孩童模樣現在卻因為對手中事物的專注而有種大人的成熟感。
想想雖然在法律上還沒成年,但他們也已經十九歲,是可以合法結婚的年齡了。就他所知,這群朋友們應該還沒有人有交往對象;不過像御伽和貘良這種帥哥鐵定很多女生追,交女朋友也是早晚的事,本田雖然外表條件沒這麼優,好歹也是工廠繼承人,應該也不愁找不到對象。而遊戲……還喜歡著杏子吧?
或許到最後就只剩他一個人單身了。可惡!果然還是需要女朋友啊!
自己在腦中聽到的承諾只是個自我安慰的幻覺吧。算了,交女朋友什麼的還是先放一邊,先買決鬥盤獲得參賽資格再說,城之內甩甩頭,把那些想法和幻覺都甩掉,或許贏得冠軍後就會有喜歡他的女孩子出現也不一定,對!就是這樣!

城之內拿下嘴巴叼著的湯匙,「是說,這一次的町內大賽快到了,大家一起報名怎麼樣?這樣比較有伴!」
「城之內你真的是卡片決鬥痴耶。」這次本田直接說出了口,「難道你不怕冠軍被我們拿走啊?」
「哼,就算對手是你們,我也不會手下留情的!決鬥吧!」
「走著瞧,你就準備成為我的手下敗將吧!」
似乎忘了剛才被全店客人圍觀的尷尬場面,本田和城之內又纏在一起打了起來,其他人在一旁笑成一團。
「我退出,卡片決鬥不是我的強項。」御伽率先擺出投降姿勢,「倒是歡迎你們到我的店裡來練習,不過最低消費要點杯飲料啊。」
聽起來很不錯的提議,想不到城之內馬上拒絕,「你的店這麼多女生,在這裡練習太尷尬了啦。」
你這是什麼處男發言啊,本田馬上嗆聲,立刻被回了一記拐子。
「我的卡片都送給別人了,如果你們參賽的話我會去加油的。」貘良笑著舉起手,做了一個加油的姿勢。
城之內想起貘良的幽靈牌組,忍不住抖了一下,他最怕那種東西了,「希望我不會碰到接收你卡片的決鬥者……」
「我不會參加比賽,不過可以陪你練習,這對遊戲研發也很有幫助。」遊戲也跟著半舉起手。
喔喔喔!城之內跳了起來,「有遊戲幫忙,奪下冠軍就不是夢想啦!」
「我沒這麼厲害啦。」遊戲連忙擺擺手,「而且城之內本來就蠻厲害的啊,我想應該沒有多少人會是你的對手,要留意的強敵大概只有海馬吧。」
「那個少爺怎麼可能會來參加這種等級的比賽啊。」
本田嗤了一聲,「他只要不停升級決鬥盤,賺你們這些卡片決鬥痴的錢就好了。」
「海馬那傢伙根本不缺這些錢吧。」城之內嘟囔,「對喔,他為什麼不直接把升級後的決鬥盤送給每個參加者就好了,反正他沒差吧。」
御伽搖頭,否定了城之內的看法,「海馬畢竟還是商人,怎麼可能會將自己公司的商品免費贈送呢。」他用手指敲著桌子,「我不懂的是他的公司擁有的技術已經可以做出如此逼真的虛擬實境了,卻不拿來做更有價值的商品,始終專注於決鬥盤的升級,就算海馬本人再怎麼喜歡卡片遊戲,這樣只投資單一商品,而且還是只擁有特定顧客群的商品,公司的營運遲早有天會出問題吧。」
「他才不管公司會不會賺錢,他只是想跟遊戲決鬥啦。」城之內攤了攤手。

這番他認為當然的結論,卻得到眾人詫異的眼神和當事人尷尬的表情。成了眾人目光焦點的少年苦笑著搖手。
「城之內說的不是我,而是另一個我。」
「啊,」本田槌了一下自己的手,「是那個法老王嗎?他叫做、叫做、呃--」
「亞圖姆。」
遊戲回答,臉上的笑容很輕很柔,「他的名字是亞圖姆。」
他們畢業前夕,在海馬娛樂集團打造的決鬥場內,原本已經離開的法老王再度回到遊戲的身體裡,用卡片決鬥贏了藍神,救了在場的所有人。這是他們共同的回憶,而這件事距離現在大概也只是一年前的事而已。
「那個遊戲……亞圖姆不是離開了嗎?」貘良問。
遊戲點點頭,「是啊,他已經回去他應該在的地方了。」
城之內注意到遊戲在提到亞圖姆的名字時,總是會將雙手舉到胸口,像是摸著過去掛在脖子上的千年積木一樣;他突然有股衝動,想去握住那雙空著掌心的手,但很快就打住了念頭。
這太突然了,他在內心對自己說。
他很快將話題拉回那個討厭的傢伙身上,「海馬就是因為從來沒有贏過亞圖姆,才會這麼執著於卡片決鬥,就像小孩子一樣。」城之內用大拇指比向自己,一臉得意,「像我就是個會往前看的大人啊!」
「不知道是誰每晚打工只為了買新的決鬥盤噢。」本田在一旁噓聲補上。
「少囉嗦!」
兩人又不嫌膩似的纏打在了一塊。

在此同時,店長和店員已經無暇顧及那兩位沒長大的朋友,為了準備結帳和新進場的客人各自忙碌去了;剩下惟一能制止他們的人,也是最有經驗的人採取了行動。
「各位,我們一起玩這款桌遊吧!」
遊戲打斷了兩位朋友的打鬧,指了指剛才御伽給他的其中一盒桌上遊戲,「這款桌遊是少見的即時制合作遊戲,我一直很有興趣呢。」
「喔!」城之內馬上停下反折本田手臂關節的動作,「那來玩吧!」
「城之內……你還真聽遊戲的話。」本田甩著被折痛的手臂,頗不是滋味的抗議。
「因為遊戲是我朋友嘛。」
「我也是你朋友啊。」
「你是損友啦損友。」
故做不屑的對本田哼了兩聲,城之內接過遊戲遞過來的盒子打開,看到許多畫著箭頭的紙板、幾個塑膠棋子和一個小沙漏,「這怎麼玩?」
「這是、」
「我教你們吧。」
還不等遊戲回答,拿著抹布的貘良即時加入話題,「這款桌遊我有買,一個人也可以玩喔!」
「一個人……」
他們想起剛認識貘良時,他說過因為與他親近的人都會陷入意識不明的昏睡狀態,因此一直不敢交朋友。
而造成這個怪異現象的禍首,就是來自貘良戴在身上的千年輪,遊戲、城之內和本田的靈魂都曾被隱藏在千年輪裡的邪惡意識給封進了TRPG的角色人偶中,導致他們的肉體陷入昏睡狀態,差點無法醒來。除此之外,那個邪惡意識還藉著貘良的身體幹出許多毫無人性的惡劣行徑,讓許多人包括貘良自己的身心受到嚴重的傷害;但被利用的本人卻對這個意識和其做過的事情完全不知情。
像貘良這樣溫柔善良的人竟然還要一個人玩桌遊,這實在太沒道理了!城之內吸了吸鼻子,大力握住貘良的手,「你不用一個人玩,我們陪你一起玩!」
「是啊,我們都是你的朋友,一起玩吧。」本田拍拍他的肩。在另一邊的遊戲則將四個顏色的塑膠棋子放在他手上,對他露出燦爛的微笑。
「大家……」
貘良哽咽著聲音說,很快的清了清喉嚨,對著他的朋友們敞開雙手。
「那麼!遊戲要開始了!」

雖然不願意往那邊想,不過貘良說這句話的腔調同時間勾起了三人不好的回憶。印象中從那個邪惡意識口中也聽過類似的台詞,是巧合嗎……
「對了,」貘良拿起一枚上頭貼了短劍的角色棋,對著城之內微笑,「如果要組一個TRPG的冒險隊伍,我覺得城之內很適合當劍士唷。」
TRPG的冒險隊伍,那不就是、那個嗎--
「那個、貘良,我想我們還是不要玩遊戲了……」
「各、各位?怎麼了?為什麼都離我這麼遠?」

    ♠ ♣ ♥ ♦

領到今天在工地發的薪水後,存下來的錢應該就買得起決鬥盤了!
城之內壓抑住在公共淋浴間哼歌的慾望,快速將身體沖乾淨後胡亂擦乾,連毛巾也不圍了,光著身子抱著衣服就奔回自己的宿舍隔間。
一進房,他立刻從髒衣服裡翻出今天穿的褲子,把剛拿到的現金從口袋裡掏出來,再抽出床底下的餅乾鐵盒,打開盒蓋,一張一張將皺巴巴的紙鈔在手上整理攤平,連著今天的薪水仔細的清點。
剛、剛剛好!
他捧著手上自己所有的財產,在狹小的房間裡小幅度的轉著圈圈。

一個小小的噴嚏提醒他現在不是轉圈圈的時候,雖然興奮,但明天早上還是要乖乖去工作才行,他將錢仔細的收進信封袋裡,再將信封袋放進夾克口袋,看了一眼小窗戶外泛白的天色,輕輕在口袋上拍了兩下。
「再忍耐幾個小時就好!」他用氣音對著口袋說。
穿好衣服躺在床上,城之內對著天花板揮了一拳,隨後閉上眼睛。

他再度睜開眼睛時,鬧鐘還沒響;房間內的光線與他閉眼前相比,幾乎沒有什麼變化。
城之內看了一眼床邊的鬧鐘,呻吟了一聲。
現在不是失眠的時候啊!是要遠足的小學生嗎!
再兩個小時就要上班了啊……他抱著棉被在床上翻過來又翻過去,試圖尋找一點睡意,但似乎成效不彰。
他又闔上眼睛,開始在腦中操作自己的牌組。他想像自己戴著升級後的決鬥盤,手上有三張攻擊卡和兩張魔法卡,場上還覆蓋著一張陷阱卡,抽牌!他看了一眼抽出的卡面,太好了,是真紅眼黑龍!這個回合先採取守備,等下一個回合再--
他抬起頭,看向另一端的決鬥者,卻看到了令他意外的對手。

「遊……遊……遊戲?!」城之內嚇得坐起身子,連話都快要說不出來了,「不對不是遊戲,你是另一個遊戲,不對你也不是另一個遊戲,你叫做……叫做……亞圖姆!」
站在面前的亞圖姆向他點了點頭,嘴角的弧度微彎,看起來很愉快的樣子。
他指著對方失控的嚷嚷,「你不是消失了嗎?遊戲說你回去你應該在的地方了啊?」
『我確實是。』
對方開口,但聲音卻不是從對方那裏傳過來,而是直接出現在城之內的腦中。
『但上次與藍神的決鬥似乎影響了我所在時空的穩定性,於是我回到這個世界尋找暫時棲身的地方,就是你的身後。』
「我的、身後?」
城之內下意識的轉過頭,看向自己的背。雖然很少這麼做,但他可不覺得自己的背有長翅膀什麼的。「所以……所以……」他思考了很久才想到那個詞,卻掙扎著不知道該不該說出口,光是想,冷顫就從腳底傳到頭頂。要知道他可是最討厭那個啦!
「所以……」他用手指直接指著對方,這個時候已經顧不上禮貌了,「你現在是、我的背後靈、之類的?」
『背後靈?』
這詞對亞圖姆來說還挺新奇,他想了想後點頭,『可以這麼說吧。』

「所以你是背後靈,嗯,但背後靈、不就是、鬼──」

城之內白眼一翻,暈倒了。

    ♠ ♣ ♥ ♦

城之內今天沒來上班。
這狀況太反常了,本田暗忖。雖然城之內在高中時期的翹課紀錄也不少,但上課賺不到錢,上班可以,而賺錢對現在急需用錢的卡片決鬥痴來講應該是比什麼都重要才對。
告訴他這件事的工頭鈴木看起來跟他想的一樣覺得不太對勁,他常稱讚在自己工班裡的城之內是個認真的小夥子,既勤快又機伶,許多老前輩都喜歡他,就算要請假,也會先把自己份內的工作完成再離開,不會給任何人添麻煩;最近城之內精神不振的模樣已經讓人夠擔心了,這回竟然還曠職,絕對是有問題。
本田向他承諾會把人找回來,請鈴木幫城之內請一天事假,跟旁邊的同事交代了一下自己的去向後,便往工廠宿舍走去。
鈴木說他有來宿舍找過,但城之內住的那間隔間敲了半天門都沒有回應,大概是出去了。不過本田不這麼想,他認為在宿舍的可能性還是比較大,城之內這傢伙除了打工之外是不太出門的,要是這次換他去敲門還是沒有人來應門的話,就要去找工廠老闆、也就是他老爸拿鑰匙了。


「喂,城之內!」
本田大力的敲著門板,「城之內,你在裡面嗎?」
工廠因為是輪班制,這時間應該還有人待在房間裡補眠,大家都知道在宿舍走廊上應該要保持安靜。不過現在本田管不了這麼多,「城之內,你是不是還在賴床啊?上班時間到啦!快起床!」
還是沒有人應聲。
他又叩叩叩叩地敲了好幾下,敲到老舊的木門都在晃動了,門的那一側還是毫無動靜;正當本田打算放棄,準備去找他父親時,一個壓低的男性嗓音從裡頭傳出。
「是本田嗎……?」
這聲音他聽了七年,絕對不會聽錯。「城之內你這傢伙--」
話還沒講完門就打開了,在那一瞬間本田被極大的力道給拉進門內;他一陣踉蹌,差點跌倒在地,門在他身後很快的被關上了。
站在面前的,就是他正在尋找的那個人,對方臉色相當蒼白,滿是血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他,嘴角卻帶著笑。
「喂,你是怎麼回、」
「你看得到嗎?」
他還沒來得及罵人,那個人冷不防就丟來一句讓他摸不著頭緒的問題。
「看到什麼?」他立刻回嗆,「你既然在幹嘛不回鈴木?他很擔心你欸。」
「抱歉。」
城之內低下頭道歉,看起來十分誠懇,「但是宿舍照規定不能帶外人進來留宿,我怕他看到會誤會。況且讓他看到也不太好、」
「看到什麼?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本田打斷他,在狹小的房間裡左右張望,不到兩疊的房間裡連稍微大型的家具都擺不下,更不用說要讓一個人藏起來了,「你帶了一個人進來嗎?放心啦我不會跟別人說的,他躲在哪裡?該不會是個小孩吧?」
「等等,你看不到……?」
「看不到什麼?」
城之內的表情看起來介於震驚和失望之間。本田更困惑了,「你從剛剛就一直說什麼看到看不到的,你到底要我看什麼啊?」
「亞圖姆啊,你真的看不到嗎?」
他本來以為城之內會說出什麼陌生的人名或甚至是小動物之類的,想不到卻聽到一個他們都很熟悉的名字。
太詭異了,他得再確認一次,「你是說,之前在遊戲身上那個法老王?」
城之內點頭,「本田你也認識吧,我認為他也應該看得到你才對。」


本田花了五秒鐘,才發現城之內剛剛說話的對象不是他。
雖然說沒這個必要,但他還是很謹慎的再用眼睛重新檢視這個小又簡單的房間,除了床墊和旁邊的鐵架外,城之內沒在房間裡放什麼東西,他實在看不出來這裡有躲人的空間,更別說他對城之內口中那個人的體積也還算是有點概念,如果亞圖姆躲在這,他會看得出來,但--
「你是說那個千年積木嗎?」本田用兩隻手在胸前比劃了一個立體的金字塔型,「你從哪拿到的?」
「不是啦,我是說亞圖姆本人。」
城之內抬著手,指著身後的鐵架旁一個可以勉強站人的空間,「他就在那裏。」
不對勁。
太不對勁了。
本田往後退了一步,背後貼著門板,雖然這樣對兄弟很不講義氣,但這個位置隨時可以逃出去。
「城之內,我知道你很怕那個……不過,你是卡到陰嗎?」
聽到卡到陰三個字,城之內的臉色變得更蒼白了,他瞪著本田沉默了將近一分鐘。
「我、」他欲言又止,上排牙齒咬著下唇,「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他的聲音虛弱但語氣肯定,「但亞圖姆確實在這裡,看起來也不像鬼魂什麼的、」
「你摸得到他嗎?」本田問。
「對喔!我試試看。」
城之內轉過身,將手探向鐵架旁,摸了摸那塊本田看來什麼都沒有的位置;看城之內撈空氣的動作確實也是什麼都沒有。他不用等人回頭,也能猜到對方現在的表情。
但他沒猜到對方會像現在這樣直挺挺的往後栽!
還好房間真的不大,他稍微往前伸出手臂就接住了那個傢伙。打架時就算看到自己的血也不會眨眼的人為什麼會這麼怕鬼!


『本田!』


本田嚇了一跳,差點鬆開自己撐著城之內的手。是誰?
『看來這樣行得通。』
沒錯,是那個人的聲音,「是亞圖姆嗎?」
『是的。看來我好像又嚇到城之內了。』
「別管他啦,這個膽小鬼。」聽到城之內宣稱的人真的在跟他說話,本田反而有鬆一口氣的感覺,「你怎麼回來了?」
『我所在的次元不穩定,所以我--啊,城之內醒了。』
在亞圖姆提醒的同時,本田也感覺到懷中的友人似乎動了一下。「本田?你在幹嘛?」清醒的城之內看見兩人的姿勢,表情頓時變得非常難看。
「你這笨蛋快站好,就算你是靜香的哥哥我也沒興趣抱你好嗎。」
「也不會給你抱靜香好嗎!」
等對方脫離自己的支撐,本田立刻說,「我聽到亞圖姆的聲音了。」
「真的嗎?」城之內瞪大眼睛,激動得音調上揚,「所以你看到他了?」
「抱歉啊,還是看不到。」本田聳肩,「不過至少我知道他確實在這裡了。」
城之內垮下肩膀,看了本田一眼,吐出長長一口大氣。
「好吧,至少你讓我知道不是我瘋了。」
「沒錯,至少我知道不是你瘋了。」
他雙手抱肘,上下打量著滿臉倦容的友人。奇怪,沒在這傢伙身上看到類似千年積木的東西啊?
「亞圖姆怎麼會來找你?要回到這個世界,也應該是找遊戲吧。」
城之內用雙手手掌搓了搓自己的臉,「我也這麼想。你說呢?」
「我要說什麼啊,這不就是我問的問題……嗯?」
本田再度發現城之內的談話對象不是他。
他的朋友用跟平時說話一樣誇張的動作揮舞著手,看起來彷彿在跟誰對話,但他卻只聽到一個人的聲音。本田愣了一會兒,想起方才聽見亞圖姆聲音的瞬間,靈機一動。他舉起左手臂一勾,勒住城之內的脖子。
被勒住的人跳了起來,「欸,你幹嘛?要打架嗎?」
「別動!讓我試一下。亞圖姆?」
『嗨。』
本田吁了口氣,「果然要這樣才行。」
「什麼?」
「我得碰到你才聽得到亞圖姆的聲音。」他向滿臉疑惑的城之內解釋,「所以說,我剛剛什麼也沒聽到。再說一次吧,亞圖姆,為什麼你不是到遊戲那裏,而是找上這傢伙?」
『這不完全是我本人的意願。』
亞圖姆的聲音在他的耳朵深處迴響,『在靈魂被迫移動的瞬間我短暫的失去過意識,等清醒時,就發現自己在城之內身後了。』
「身後?」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友人,「難道不是像遊戲那時候一樣,成了城之內的另一個意識?」
「你是說,亞圖姆可以利用我的身體說話和行動之類的?」城之內插話,「這樣的話,不就是附--」
本田對他噓了一下,「勸你還是不要想太多,自己嚇自己。」
『我試過了,但我沒辦法進入城之內的心裡。』
亞圖姆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點沮喪,『一開始連城之內都聽不見我說話,也看不到我,我只能待在他身後跟著移動,看他工作、吃飯和睡覺,也跟著見到了你們,你們都沒變。』原本低沉的聲音添了一些柔軟,『夥伴看起來也過得不錯,太好了。』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本田問。
『大概一個月前。』
城之內啊了一聲,「那跟我開始去工地打工的時間差不多……所以我會覺得肩膀很重是你的關係嗎?不是因為打工的關係啊,太好了,那我可以繼續……不對,我錢已經存夠了。對喔我今天要去買決鬥盤!」
「你該先去上班吧。」真想把手臂勒緊一點,本田在心中嘆氣。
「當然要上班啊--」
隨口回應的人在看到他左手戴著的手表時間後發出慘叫,「啊我的全勤!」
他鬆開城之內的脖子,「來不及了,我已經請鈴木幫你請假了,請假總比曠職好吧。」
「本田……雖然我知道應該要謝謝你但我實在不太想謝謝你……」
看高中同窗兼現任同事一臉哀怨,本田一點也不同情的嗤笑出聲。
他大力的拍拍城之內的背,「我先回去了,你也快一點吧,等一下記得想個理由跟鈴木解釋啊。」再對著城之內的背後揮了揮手,「下次再聊吧,亞圖姆。」


雖然沒能聽見回答,但他幾乎可以想像對方因著他的話而掛上笑容的臉。


    ♠ ♥ ♦ ♣


一開始會讓亞圖姆意識到自己再度來到這個世界的關鍵,是城之內的決鬥盤。


刺耳的鬧鐘鈴聲令亞圖姆從渾沌的意識中逐漸清醒過來,第一眼看見的是帶有水漬的白色天花板,再來是脫落了半邊壁紙的隔間牆和掛在門板後頭的夾克外套。
這不是他的居所,這是亞圖姆察覺的第一件事,隨即他看見狹小窗戶外被昏黃路燈照著的柏油路和電線桿;而且這不是他的領土。
他試圖起身邁開腳步,卻發現自己雖能碰到那扇門的把手,但在把門打開後卻跨不出去;周圍像是有個看不見的牆,擋住了他的行動。他茫然的四處張望,才揚起頭,就看見了那只放在架子最高處、帶點刮痕卻仍然嶄新的白色決鬥盤。
啊。亞圖姆忽然明白,原來他又來到了這個世界。
手臂上彷彿還能感受到決鬥盤的重量,他還記得自己和夥伴是如何使用這個裝置抽出牌組裡的卡片怪獸;他立刻看向自己的胸口,預期會看見掛在頸上的千年積木,但不僅沒有看見熟悉的神器,他發現自己還穿著原本的衣飾。他進而意識到這應該也不是夥伴的身體,正當亞圖姆又陷入困惑時,床邊的第二個鬧鐘響了。
他低頭,看見一隻手從他腳下的被褥中伸出來,啪一聲按掉鬧鐘,再縮回了被子裡。過沒幾秒鐘,被子唰地掀開,一個人影搖搖晃晃的坐起身,一手拉了拉捲上來的白色背心,另一手搔著自己亂翹的金色短髮,呵欠聲比剛才的鬧鐘還要響亮。他只能看見對方的背部,但這不代表他會認不出來這個人。
對亞圖姆而言,看到這個人的震撼,遠比看見決鬥盤還大得多。


『城之內?』他忍不住出聲。


被叫到名字的人微仰起頭,四處轉了轉,最後轉到了後面,目光停在了站在身後的亞圖姆身上。
他預期對方會跟他一樣失聲大叫;但意外的,城之內很快又回過了頭,繼續掃視著其他方向。他看不見我?亞圖姆驚愕,看著城之內慢吞吞的爬起身,再跌跌撞撞的拉開門走出房間。
亞圖姆跟在他身後。


從那天開始,亞圖姆就這麼一同過起了「城之內克也的生活」。
城之內的床邊放了兩個鬧鐘,到了早上,有一個鬧鐘會先響起,等到響完後隔了十分鐘,才會聽見另一個鬧鐘的鈴聲;每天早上城之內會在關掉第二個鬧鐘之後起床,先是坐在床墊上發一會兒呆,再手腳並用的爬起身,拖著腳步走到公用廁所盥洗。
在回到房間換好衣服後,他會走出宿舍,騎上那台連亞圖姆都很熟悉的老舊腳踏車,在微微發白的天色中騎到派報處,領好今天要發送的報紙數量,再以令人驚嘆的技術騎著腳踏車在小巷中穿梭,延著既定路線挨家挨戶的將報紙放進郵箱、或是丟到門前。
送報的路上會偶爾碰到一些早起的長輩或是巡邏的員警,他們會跟城之內打招呼,他也會大聲回應,還會順道閒聊幾句;沒遇見人的其他時候,他就只是安靜的繼續他的晨間打工。途中會經過一個小公園,旁邊有一間二十四小時的便利商店,城之內最常買三角飯糰或麵包當早餐,他會一個人坐在小公園裡的木製長椅上,配著今天的報紙,兩三口將早餐吃下肚,那是他早上難得悠哉的時間。
等送完報紙回到本田工廠,馬上又開始下一份工作。看來焊接電路板的技術對城之內而言並不困難,但要知道焊接哪些位置才是正確的就得靠前輩指點了,工廠裡的許多前輩都比城之內的年紀大上一輪不只,看待這個後輩就像是在看自家小孩,只要他稍有停頓,就有前輩立刻上前關心,甚至手把手帶著他操作一遍;中午他會跟本田一起吃飯,本田也跟亞圖姆記憶中一樣沒什麼改變,他們會聊工廠裡的事、同事的事、還有朋友的事,這個世界已經進步到可以從手機上看見別人分享的生活照,亞圖姆就曾看見本田用手機秀出杏子跟一名黑皮膚女孩共同練舞的照片,從他們的交談間才得知原來杏子去了美國。
下班後城之內也不休息,而是直接騎腳踏車趕往車站附近的咖啡店,那是他的另一份打工,他會先吃完店內廚師準備的員工餐,再換上咖啡店制服,穿好圍裙,進入櫃台接手上一人的工作。咖啡對亞圖姆來講是完全陌生的飲品,但看城之內往裝有咖啡粉的濾紙上注水時的專注神情,應該非常美味吧。
咖啡店營業到晚上九點,城之內負責最後的整理,離開店鋪時往往已經十點了,但這還不是當天的最後一份工作,晚上的工地臨時工是最耗體力的,扛上肩頭的水泥袋和建材,就算亞圖姆只在旁邊看也幾乎可以感覺到壓在背脊上的重量,結束時城之內頭上綁著的毛巾都濕到可以擠出水了。
回到宿舍距離天亮也只剩幾個小時,城之內會快速的洗個澡再上床,睡沒多久再被第一個鬧鐘吵醒,又開始新的一天。


亞圖姆對城之內的了解一直以來都是透過夥伴轉述,他自己只有看過對方身為決鬥者的那一面;這次他覺得自己終於真正認識了城之內克也這個人,原來在決鬥場之外,城之內是過著這樣的生活啊。
共同生活的這一個月以來,亞圖姆曾試著跟對方說話,就像他跟夥伴共用一個身體時那樣;但城之內不僅看不到他,也聽不見他的聲音,就像完全沒有察覺亞圖姆的存在一樣,他為此覺得有點寂寞,甚至怨起造成次元不穩定的第八件千年神器。但不能否認的,他又為了能有這樣的機會而由衷感謝。
這樣單方面的觀察日常,從城之內突然看得見也聽得見他之後被打破。


「呵--早安啊,亞圖姆。」
『早,城之內。』
自從城之內知道了他的存在後,這成了對方每天早上的新增流程。雖然只是早晨的一聲招呼,還是讓亞圖姆感覺自己終於不只是一個旁觀者,而是總算融入到城之內的生活之中。
他以為在察覺自己的存在後,城之內會為此改變生活模式,包括那些有點私密的小習慣;但這個以爲並沒有成真。城之內在起床後仍然會坐在床墊上發呆、騎腳踏車送報時仍然會用鼻子哼歌、焊接失敗時仍然會小聲爆出髒話、沖咖啡燙到手時仍然會把燙到的部位貼在嘴巴前小口吹氣;唯一改變的是,他再也不會在洗澡後光著身子衝出浴室了。
而每天早上在公園的偷閒時光,也成了城之內與他閒聊的時機。


「嘿,亞圖姆,」城之內坐在公園裡的木製長椅上,拿著剛從便利商店買到的早餐,動手將外包裝的一角撕開,「在你生活的那個世界裡,你們都是吃什麼啊?」
『我們吃的東西很單調,不像你們的世界這麼豐富。』
他看著對方從被撕開的包裝袋裡推出胖鼓鼓的米黃色麵包,上面還有一格一格的酥皮,『我們的主食是麵包和啤酒,不過麵包不是你們吃的這種,我們吃的麵包顏色很深,口感也很紮實。』
「聽起來好像不太好吃耶,我比較喜歡吃軟軟的麵包。」城之內就著袋口咬了一大口,酥皮表面的糖粒黏上了他的嘴唇。
真像小孩子啊,『我們的麵包不太有調味,吃起來很有飽足感,啤酒也是。』
「因為很多氣泡嗎?喝太多肚子會很脹。」城之內嗯嗯嗯的連連點頭,但說法卻讓亞圖姆一愣。
『有氣泡?為什麼啤酒會有氣泡?』
「咦你們的啤酒跟我們的不一樣嗎?」
停下咀嚼的動作,城之內突然起身,「等我一下喔。」
他邊說著,走進了便利商店,拉開冰櫃拿了一罐啤酒,結了帳出了店門,直直走向公園的公用廁所。啵一聲,他拉開罐子上的拉環,將裡頭的液體倒進洗手台,白色的泡沫順著流出的液體漂浮在上頭。
「所以你們的啤酒不是這樣子的?」他回過頭看向亞圖姆,亮晶晶的眼睛裡滿是好奇和期待,沒有一點惋惜的神色。
『不是,我們的啤酒不會有泡沫,也比較黏稠,而且沒什麼酒精成分。如果以這個世界的眼光來看,與其說是酒,可能還比較像濃湯或粥。』
城之內吹了聲口哨,臉上掛上大大的笑容,「也太有趣了,有機會真想看看。」
『有機會的話,我也很想讓你看看。』
城之內的活力彷彿感染了他,亞圖姆也跟著微笑。
他能理解夥伴被他吸引的原因,城之內身上有種讓人親近的特質,讓人願意敞開心與他互動,就像那些打招呼的街坊鄰居還有工廠裡的同事。城之內誇張的肢體動作和表情也常引他發笑,更讓他覺得自在。


城之內也幫他更新了不少這個世界的近況,像是決鬥盤的翻新。
『現在已經不是用這個決鬥盤決鬥了嗎?』
亞圖姆看著他熟悉的白色決鬥盤,被正盤坐在床墊上的城之內捧在懷裡。
「是啊。」城之內一手拿著布,另一手比著被棉被包著放在床頭的嶄新決鬥盤。那是在他們終於正式見面的隔天,城之內從販售店裡像抱著傳家寶一樣抱回來的。
「你看,現在的決鬥盤超科技化的,只要一個小小的投影式決鬥盤,再搭配一個小小的頭戴式顯像器,就可以看到活生生的卡片怪獸出現在眼前!超酷!」
他想起來上次回到這個世界與迪瓦決鬥時,夥伴身上的裝置,『已經這麼進步了啊。』
「還不是那個社長大人的執著。」
城之內往卡槽的縫隙吹氣,「不是我在說,海馬已經熱愛卡片決鬥到生病的地步了吧。一個大公司的社長欸,只專注於研發升級這種小眾的產品,我猜他大概得了卡片決鬥成癮症之類的吧。」
我覺得你也不差啊,看著細心保養著舊式決鬥盤的城之內,亞圖姆在心底笑著輕嘆。
「不過說實話……」
城之內停下了手邊的動作,抬頭望向亞圖姆,表情一改平時的誇張,神情認真且專注。
「我能理解為什麼海馬拼了命想跟你決鬥。」
或許是因為自己沒有實體的緣故,亞圖姆突然驚覺他們對視的距離比過去還要近上許多,近到他能看見對方睜大的琥珀色眼瞳裡映著自己的投影。這讓他不應該還存在的心跳多跳了一下。
下一刻,對方立刻換上幾乎要裂開嘴的巨大微笑。
「不過呢,這部分是我贏了!我可是有跟你有過一場很棒的比賽呢。」
『……是啊,那確實是一場很精彩的決鬥。』
亞圖姆用著對方不會察覺的方式,緩緩吐出一口氣。
在決鬥城市最後的那場決鬥著實精彩,那也是他唯一一場以對手的角度觀察城之內的決鬥者姿態。城之內的牌組就像它的主人一樣,兼具靈活性和發展性,許多充滿意外的手牌搭配讓他印象深刻。
不過他現在的腦中滿滿都是剛剛城之內超近距離的臉部特寫。
「我是不否認海馬也是個厲害的決鬥者啦。」城之內嘟囔著,邊拿著布繼續從決鬥盤的角落一點一點的往外擦,「不過那傢伙也太看不起人了吧,哪天要是能夠再一次在決鬥場碰上,我一定要打敗他!」
『我相信你可以的。』亞圖姆真誠的說。
「真的嗎?哈,被你這麼一說,下一次對上海馬我應該真的會贏喔。」
城之內再度掛上笑容,嗚嗚嗯嗯地哼起了歌。


    ♠ ♥ ♦ ♣


今天御伽的店門口沒有了往常的排隊人龍,但並不是因為這間店熱潮退了的緣故;是因為店門口早早就公告了這天有人包場,包場的就是店長本人。

「「「「「「祝靜香生日周月快樂!」」」」」」
同時響起的拉砲聲和歡呼聲幾乎要衝破店門口的落地玻璃。

從外頭也能看見店內特別布置了許多慶生的裝飾,包含店長在內有六個人頭上都戴著生日派對用的圓錐帽,中間一名長髮女孩戴著絨毛製的蛋糕造型帽,雖然低垂著頭,臉上卻帶著笑容。
「謝謝大家,」被包圍在中央的川井靜香有些難為情的看著地面,雙頰紅撲撲的,「不過慶祝生日周月好奇怪喔,好像連續過兩次生日的感覺。」
「要怪就怪妳哥,竟然沒有讓大家幫妳慶生。」本田從後方給了城之內的後腦杓一巴掌,「你怎麼可以讓靜香一個人過生日!」
被重擊的人抱著頭蹲在地上痛呼,但或許是心虛,竟然沒有跳起來反擊。
「沒有一個人啦。」靜香連忙搖手,「哥哥那天有請我吃飯,他帶我去的那家店咖哩飯非常好吃呢。」
「天啊城之內,你竟然帶靜香去吃咖哩飯慶生。」
孔雀舞蹲了下來,用手指彈了一下城之內的額頭,「你這沒有情調的笨蛋,至少也該是去六本木的甜點店吃蛋糕吧。」
「好痛!」摀著額頭的城之內嘟起嘴巴,「甜點我不懂啦,我只吃過便利商店的泡芙而已……」
遊戲在旁邊忍不住笑了,「城之內幫便利商店貢獻了不少營業額呢。」
「我覺得便利商店的泡芙也很好吃啊,不輸那些名店的甜點喔。」貘良急忙幫忙緩頰。
城之內馬上抬起頭,「原來貘良你愛吃甜點嗎?」
「呃?沒有,都是別人給的……」
「那些女孩子會哭的喔。」本田咋了咋舌,故做不認同的搖頭。
「大家別擔心,我今天也幫靜香準備了生日蛋糕。」
御伽從櫃檯後頭將準備好的餐車推了出來,餐車上裹著奶油的雪白色蛋糕體被加工成禮物盒的外型,上頭點綴著大大的粉紅色翻糖絲帶,旁邊佐以各色翻糖玫瑰,蛋糕旁邊還立著一個長髮造型小人偶。大家圍著蛋糕讚嘆著,貘良甚至拍起手來;靜香捂著嘴巴,看起來快要哭了。
「這是我一位朋友做的,他剛從法國雷諾特烘焙廚藝專業學校畢業。」御伽揚起頭說。
所有人中,只有孔雀舞驚呼了一聲。
「雖然沒聽過那個什麼特的學校,不過這蛋糕看起來還真厲害。」城之內蹲在蛋糕旁邊東看看西看看,又回頭看了看感動到說不出話來的妹妹,幫忙開了口,「這應該是特別訂做的吧,謝啦,御伽。」
「這只是一點小心意。」御伽向靜香拋去一個單邊眨眼,「生日快樂,靜香。」

在蛋糕的另一旁,孔雀舞用手肘撞了撞本田的手臂。
「嘿,看來你輸了喔。」
本田聳拉下肩膀,哀怨的嘆了一口氣。
「不過,提議要辦慶生會的人是本田喲。」
遊戲突然大聲地說,「負責聯絡大家的也是本田。」
順著遊戲開啟的話題,孔雀舞點點頭,「接到本田的電話真是嚇了我一跳,聽說要幫靜香慶生,當然要回日本一趟囉。」
城之內則報復似的往本田的肩上重重地拍了一掌,「這傢伙一直吵著要幫靜香過生日,只好答應他了。」
這次換成另一個人不反擊了,只顧著摸著自己的肩膀苦笑。
「謝謝你,本田哥。」終於能開口的靜香抹著眼角,「還有大家,我已經好久沒有過這麼熱鬧的生日了。」
「沒有啦,好朋友就是要一起慶生啊--」
一陣電話鈴聲響起打斷了本田的發言,他掏出口袋裡的手機,看著螢幕上即時通訊軟體的來電者頭像,咧開了嘴。他滑開通話鍵,舉起手機大聲宣布。
「最後一個成員到齊囉,我們來唱生日快樂歌吧!」

在大夥兒唱完生日快樂歌,還順便互相嘲笑彼此的音準後,壽星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很認真的開始許願。
第一個願望才說到一半,主角的哥哥就準備要從現場逃走了。
「我希望克也哥哥能夠好好照顧身體,不要再接太多打工了。」
(「喔喔喔,靜香我跟你說喔,前陣子你哥他、」「本田!」)
靜香張開眼睛,「我的第二個願望是,」她看著圍在周圍的朋友們,「希望大家都能實現自己的夢想。」再轉向本田舉在手上的手機,「在美國的杏子姊也在這個願望之中喲!」
『謝謝妳,靜香,生日快樂!』透過視訊電話,真崎杏子在海的那端揮著手。
「再來是第三個願望……」
「等等,靜香。」孔雀舞將食指放在唇上,對年輕的女孩比了個保持沉默的手勢,「第三個願望就留給妳自己吧。」
靜香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靦腆的點了點頭,吹熄了蛋糕上的蠟燭。

將爭著幫靜香切蛋糕的名額讓給本田和御伽,遊戲、城之內、貘良和孔雀舞拿著正在跟杏子保持通話的手機,交流起彼此的近況。
「嗨杏子,」孔雀舞先一步打了招呼,「這麼久不見,妳變得更有女人味了,留長髮很好看喔。」
『等等等等,這種話我們私底下再說啦!』
杏子用手蓋住了臉,不過發紅的耳朵就算透過手機鏡頭也依舊看得很清楚。
「杏子,雖然在臉書上有回覆過,還是要恭喜妳晉級美國國際青少年舞蹈大賽決賽!」遊戲向他的青梅竹馬道賀。
『謝謝你,遊戲。我聽本田說了,也恭喜你的設計有了新進展,如果要蒐集美國人的使用感想,我可以幫忙喲。』
杏子滿臉笑容的說完,又轉向另外那一位高中同學,『還有你,城之內,你什麼時候要用臉書啊?這樣我很難知道你最近在做什麼耶。』
「哎喲,我又沒有電腦和智慧型手機……反正我跟以前一樣啦。」城之內搔了搔頭。
『大概就像靜香說的,接很多打工吧。』杏子調侃他,『不過也別像貘良那樣,總是在臉書上轉貼國家地理雜誌之類的科普文,我想按讚都按不下去呢。』
「咦--」貘良皺起眉頭,「可是我覺得那些文章都很棒啊……」
『欸我開玩笑的啦!』

孔雀舞看著這幾個童實野高中畢業的好朋友,目光最後停在笑個不停的城之內身上。
「看起來你確實沒什麼變呢。」她雙手抱肘,朝著對方微笑。
發現有人在看著自己,城之內也轉過頭。
「喔,舞,好久不見了!妳最近不在日本嗎?」
「是啊,我正在環遊世界,結果被本田的電話叫了回來,又多花了一趟機票錢。」她假裝無奈的嘆氣,但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不過能看到你們,這點錢也不算虧啦。」
城之內睜大眼,「哇塞,妳這番話也太令人感動了吧?」
孔雀舞將頭偏了一邊,刻意裝傻,「我沒有說這個你們包括你呀。」
「妳這個人啊……」
城之內的反應讓她輕輕笑出聲,「我一直記得你們說的那個呢,『看得見又看不見的東西』 。」她瞇起眼睛,「在這趟旅途中,我交了許多朋友。換做是以前,我不會想要跟這些陌生人有所瓜葛,但……跟你們在一起的經驗告訴了我,友情有多可貴。」
看著城之內專注聽著她說話的模樣,她伸出食指,點了一下對方的鼻頭,「不過呢,我的『看得見又看不見的東西』可不是友情喔。」
被碰了一下的人怔了怔,頓時向後蹦了一大步,一下子從脖子紅到耳尖。
「妳、妳在幹嘛啦!這樣很肉麻耶!」

拿著手機的遊戲轉過頭,正好被往後退的城之內撞了一下。
「城之內?」他的視線從城之內漲紅的臉移到孔雀舞笑容滿載的臉上,「舞?」
「就像遊戲,應該也有屬於自己的『看得見又看不見的東西』吧?」
孔雀舞轉向遊戲,笑著用雙手的拇指和食指在胸前比了一個倒三角形。

城之內看著遊戲將手放上自己的胸口,又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對上視線的瞬間他嚇到了,想也不想就回過頭,發現身後的那個靈魂也看著他。
城之內懵了。

『舞,妳說得這麼抽象,像城之內這麼幼稚的傢伙是聽不懂的啦。』杏子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後頭還有貘良招呼大家吃蛋糕的呼喚。
「哈,這樣不是更有趣了嗎?」
孔雀舞對她眼中還沒長大的男孩拋了個飛吻,旋了個身,「我要去吃蛋糕了,你們再不來我就連你們的蛋糕一起吃囉。」
「等等啊,我也想要吃蛋糕!」遊戲對城之內伸出手,「一起去吧?」
他看著遊戲,確認對方的眼睛確實是看著自己;他偷偷用眼角餘光往後方瞥了一眼,隨即對著遊戲點了點頭,「喔!一起去吧!」

    ♠ ♥ ♦ ♣  

「我還是想不透……」
城之內屈膝坐在床上,雙手抱著小腿。
今天因著靜香的生日大家才能又聚在一起,連好久不見的孔雀舞也來了,吃完蛋糕之後他們還去唱了卡拉OK,一直玩到夜深了才解散。雖然他目前實在非常非常想睡覺,但他認為現在不是睡覺的時候。
『怎麼了?』
亞圖姆坐在他對面,看起來比他還有精神得多。
「遊戲他,一定比我還要更想你吧。」他將下巴擱在膝蓋上,凝視著對方跟好友神似的外表,「但你被迫回到這個世界後卻只能待在這裡,還被我當成了鬼……看到自己的朋友竟然昏倒,哈哈,真是有夠丟臉的。」
法老王勾起嘴角,打趣地說:『想不到你這麼不歡迎我。』
「也不是……我只是覺得這樣對遊戲不公平。」他想起遊戲談起亞圖姆時的習慣動作,「畢竟成功組起千年積木的是他,像寶貝似的戴著千年積木的也是他。」最想你的,應該也是他吧。
『城之內,你還記得你曾經戴過千年積木嗎?』
「什麼?」城之內愣了愣,「有嗎?」
他拼命回想,不過被睡意塞滿的腦袋一點也不給他面子,「嗯,啊,好像有吧,又好像沒有……」
『原來你忘記了。』
雖然亞圖姆的聲音總是直接出現在他的腦中,但這句話的聲音彷彿來自更遙遠的地方,像是說話的人突然離開了一樣。城之內瞬間清醒了些,下意識的喊出聲,「我有有有!有戴過!你別走啊!」
這次法老王的笑聲親近而響亮。
『別緊張,就算我想離開,短時間內似乎也沒辦法。』
坐在對面的亞圖姆對他微笑,『你真的想起來了?你被馬利克洗腦,強迫我跟你進行決鬥,輸的人將會被船錨拖入海中。不希望讓你喪命的夥伴把千年積木掛到了你的脖子上,自己輸了比賽。』
「被船錨拖入海中?啊,我好像有印象了。」城之內眨了眨眼,「但我只記得遊戲昏倒在我面前……我要真紅眼黑龍攻擊我,才能拿到遊戲的手銬鑰匙。」
『是的,你救了夥伴。』亞圖姆的語氣柔軟,『我們都很感謝你。』
「所以我真的戴過千年積木……你的意思是,這可能就是你被困在我這裡的原因嗎?」
將頭偏向一邊,城之內覺得自己的思考能力已經變成了一鍋漿糊,「那怎麼辦?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你回去遊戲身邊呢?」
『你怎麼會認為現在的夥伴需要我?』
「嗯?」
『上次你們聚會時我看到他了,他看起來很好。』亞圖姆說。不知道是不是城之內的錯覺,他總覺得對方看起來有點落寞,『我認為現在的他已經不需要我了。』
「不是的!」他下意識的喊出聲。
法老王看向他,眉頭微皺,眼中帶著質疑與不解。怎麼辦?他得說些什麼才行。
「我認為……我認為……」城之內試圖用言語表達出他對遊戲和亞圖姆的想法,「我認為遊戲他能變成像現在這樣勇敢又可靠的人,都是因為你的緣故。」他緩緩的說。
回想起幾年前他剛認識遊戲的時候,那時的遊戲還是個連借過都不敢說出口的懦弱小子呢;現在的遊戲已經能說出想讓自己的作品贏得德國大獎這樣的話了。「或許遊戲確實已經足夠堅強到不需要我們的幫忙了,但這樣不是很棒嗎?我們不用再擔心他在看不見的地方被欺負了。況且、況且,遊戲應該也希望你沒有他也能過得很好,我是這樣想啦。」
活到這麼大,他還沒有任何時候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怎麼這麼不會講話;但亞圖姆看起來像是真的被他給說服了,原本皺起的眉間也舒展開來。
『城之內,你真的是個很難得的人。』對方再次對他微笑。
城之內覺得對方笑起來很好看;大概是因為太睏了,他沒想太多就直接說出了口,「其實我以前一直覺得你是一個很嚴肅的人。想不到你笑起來還蠻好看的嘛。」
『是嗎?』亞圖姆怔了下,不太好意思的移開了視線。

沒有留意到對方反應的城之內,憋不住睡意地打了個大呵欠,「說到那場決鬥……記得我好像只來得及解開遊戲的手銬啊?」他喃喃自語,「啊對了救我的是海馬……還欠他這個人情,真是不甘心啊。」
城之內嘟囔著,眼皮越來越沉,「啊,我也得跟你道謝才行……」
『跟我?』
「就是藍神那時候啊。在那個世界裡只有我一個人……」
他閉起眼,回想著當時那種被整個世界孤立的感覺,至今仍令他頭皮發麻。
「看到你的時候我真的很高興,甚至覺得你是特地來救我的。雖然後來想想,會不會是我的幻覺啊,原來我跟遊戲一樣想你呢哈哈……」
『不是的。那不是你的幻覺。』
「不是嗎?那太好了……」城之內的頭從膝蓋上滑了下來,身體也慢慢的往床上傾斜,聲音在嘴巴裡囁嚅成一團難以分辨的句子,「能再看到你太好了……」

亞圖姆看著原本還在跟他聊天的人就這樣睡著了,還維持著抱腿的姿勢倒在床上,整個人就像一顆巨大的蛋。他伸手去撥蓋在對方臉上的金色髮絲,卻沒能成功。
『我也是這麼想。』
他縮回手,讓身體靠在牆邊,聽著這陣子熟悉的、對方已然進入夢鄉的均勻呼吸聲,跟著閉上眼睛。

    ♠ ♥ ♦ ♣

從童實野高中畢業後,城之內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海馬瀨人了。
這是當然的,這傢伙可是海馬娛樂集團的社長啊!像他這種平民百姓,通常都是在電視上或報紙上才會看到這位社長大人,他覺得海馬八成忘了他們是高中同學;說不定大部分的同學也都忘了,畢竟這位少爺在接下社長大位後,就幾乎沒再出現在學校裡,他都懷疑海馬究竟有沒有拿到高中畢業證書了;不過反正他也不需要吧。
每次見到海馬的場合,總是跟卡片決鬥脫離不了關係。雖然至今他們決鬥的次數屈指可數,城之內仍想著哪天自己跟海馬可以再次站在決鬥場上;而總有一天自己會贏過他。
不過這位社長大人會在決鬥場以外的地方出現在他面前,這就是城之內沒想過的事了。

「喂,凡骨。」
海馬還是一樣一襲誇張的白色大衣,一樣在說話的同時用下巴看人,「叫他出來。」
「嗄?」這個人是關研究室關太久變笨了嗎?「你要找誰?」
「別裝蒜,我已經到過那個世界了,我知道他在這裡。」海馬豎著眉毛抿緊嘴,來勢洶洶的往前踏了一步,城之內下意識的要往後退,但卻在最後一刻忍住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他回嗆。
「我說你別裝蒜!」
「裝什麼蒜啊我連你說的是哪個蒜都不知道!」
是有錢人都很難溝通嗎?還是有錢又機車像海馬這樣的人特別難溝通?
他自認自己還不算是個脾氣太暴躁的人,但每次跟海馬對話總是會讓他失去理智。城之內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總算把心中上升的怒氣給壓了下來。
海馬端詳了城之內一陣子,看得他全身都發毛之後才慢悠悠的開口,「好吧,看起來你這個小蝦米應該還不知道吧。」
「我不是就是這麼說的嗎!」他幾乎要跳起來。
「之前寄生在武藤遊戲身上的那個法老王,別跟我說你忘了。」海馬邊說,兩隻眼睛就像老鷹找到獵物一般,銳利的目光牢牢盯著他,「我在找他。」
聽見法老王三個字,城之內縮了縮脖子,「你找他幹嘛?」
「當然是決鬥啊。」
海馬的眼神看起來像是城之內問了一個不值得回答的問題。
天啊這個滿腦子只有決鬥的笨蛋社長,他在心裡翻了個巨大的白眼,下意識的想回頭看他身後的那位法老王是否也跟他一樣翻了白眼;就在此時,他聽到亞圖姆的聲音。

『別讓海馬知道我在這裡。』

他呃了一聲,硬生生將轉到一半的頭轉了回來,又對上那雙睥睨的藍色眼睛。
海馬挑起了一邊眉頭,「怎麼了凡骨,睡姿不良落枕嗎?」
「你才落枕你全家都落枕!」
跟這個混蛋社長講話真的會讓他氣死!「法老王早就回到冥界了,你不是也知道嗎!」
「哼,狗果然是聽不懂人話。」海馬哼聲,「我剛剛不是說了嗎,我去了那個世界,也見到法老王了。」
說著,他沉下了臉,「結果他所在的王宮突然崩塌,人也不見了。」
「你說你去了那個世界……該不會你去了冥界吧?」城之內抖了一下,這傢伙的執念也太深了吧。
「以海馬集團的實力,跨越到另一個次元也不是太困難。」
從對方口中說出的內容氣死人的傲慢,但對方說話的語氣卻十分平淡,彷彿那對他而言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但就算到了另一個世界,我仍然沒能跟那個男人決鬥。」海馬握緊拳頭,「這種事我絕不允許。我一定要找到他,跟他分出勝負。」
說不定人家根本不想跟你決鬥啊……城之內嘟囔,用眼角瞥向站在他身後的亞圖姆。

法老王凝視著這個緊追著他的敵手,眼神銳利,嘴角微彎,但眉頭輕輕皺起,跟平時和城之內聊天的感覺相當不同。
現在的亞圖姆有著站立在王座前般的氣勢。
城之內嚥了口唾液。

「所以?你為什麼會找上我?」
「武藤遊戲告訴我的。」
「遊戲?」這下城之內沒能忍住,還是轉頭看了一眼,對上亞圖姆詫異的眼神,「他說了什麼?」
「你們不是朋友嗎?聽起來你跟他也不是很熟嘛。」海馬勾起一邊嘴角,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你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往後看,想偷跑?」
「才不是,我幹嘛偷跑!」
城之內急忙回頭,「再說,我才不懷疑我跟遊戲之間的友情好嗎,只是我很難想像遊戲會跟你這種人講什麼。」
「跟你這隻笨狗比起來,那個現世容器好溝通多了。」
「說了我不是狗!」跟這個人說話好累喔,「到底你跟遊戲說了什麼啦!」
「我問了武藤遊戲,碰過千年積木的人有誰。」
「呃?」
這回答有點出乎城之內的意料,他想起前幾天跟亞圖姆聊天的內容,說話變得謹慎起來,「所以遊戲跟你說了有誰?」
「你不會自己去問他嗎?」海馬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要不是你也是其中一位,我才懶得浪費時間來找你。」
「是喔是喔。可惜我什麼都不知道,勞煩社長大人跑這一趟,真是不好意思啊。」
城之內敷衍的擺了擺手,「沒事了嗎?沒事的話我要去打工了。」
「這次的町內大賽你會參加吧。」
雖然句型是問句,不過海馬的語氣聽起來就像是一定得到肯定答覆一樣。就算非常不想順對方的意,但城之內還是不甘願了點了點頭,「會啊,怎麼了?你該不會也要參加吧?」
「我參加。」
「嗄?」真的假的?海馬?那個超級囂張看不起人的社長大人?參加町內大賽?
無視城之內下巴都掉下來的震驚反應,海馬一個轉身,白色大衣在他身後拉出一道圓弧,「別因為太怕本大爺怕得不敢參加比賽了,喪家犬。」
「你才是應該要說到做到吧,海馬!」
絲毫不理會城之內在身後又蹦又跳的叫囂,海馬頭也沒回,直接上了停在路口的黑頭轎車,逕自揚長而去。


等到連車尾燈都完全看不到,城之內才偷偷的問身後的那個人,「怎麼了?為什麼不讓海馬知道你在這裡?」
『我不能跟他決鬥。』
亞圖姆垂著眼,搖搖頭,『尤其在知道海馬就是瑟特的轉世後,我就不應該跟過去一樣單純看待他所提出的決鬥邀請了。』
在亞圖姆的提示下,城之內再度回憶起法老王和各個神官之間的關係。瑟特也是其中一位神官,『而且瑟特與我有血緣關係,換句話說,他也有當法老王的資格。』亞圖姆進一步解釋,在他記憶中的世界,瑟特已經接替他成了新的法老王;但那是雙方和平交接的結果,『在我的國家,決鬥不是遊戲,而是賭上生死的相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兩位有血緣關係的王室成員決鬥,在人民眼中會認為是攸關王位的爭奪,王室不和會引起人民的不安,進而造成國家動盪。這不是我或瑟特樂見的。』
『既然我不能跟他決鬥,在他打消念頭前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找不到我。』
聽亞圖姆這個語氣,似乎是篤定不會再跟海馬見面了。城之內突然覺得堅持要跟亞圖姆決鬥的海馬有點可憐。
不過他可是站在朋友這邊的。
「我了解了,我不會讓他找到你的。」城之內留下他的承諾,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交給我吧!」
『就交給你了。』
法老王頷首,沒有隱藏嘴角的笑意。

    ♠ ♥ ♦ ♣

「城之內,我覺得我還是要跟你說一下。」
「嗄?」
他們正在一家連鎖速食店最角落的四人位上,桌上目前只有飲料,還有點餐後拿到的號碼牌,這個時間總是有許多學生塞滿了整間店,看來餐點上桌還要等上一段時間。
「怎麼了,該不會要解僱我吧?可以不要現在說嗎?我可是對這家店新出的牛肉培根堡期待很久了啊。」城之內大聲抱怨,還用手指把耳朵給塞了起來。
本田翻了個白眼,「那種事不會在這種場合下說好嗎?何況雇你的是我爸又不是我,我沒那個權力啦。」
那太好了,城之內吁了口氣,「我可以安心享受漢堡了。」
「別安心得太早,我要說的也不是什麼好事。」啵的一聲,本田把吸管戳進杯蓋裡,「最近海馬老是跑來工廠要找你,嚴重影響大家的工作效率,你可以管管嗎?」
城之內差點把嘴巴裡的可樂給嗆進鼻孔裡,看著本田的眼睛瞪大得像是要掉出來,「等等等等,你怎麼覺得我能夠管得了海馬?我也很困擾好嗎!而且我還是有認真工作喔,別說得好像我上班摸魚似的。」
「我又不是說你,我是說大家。」本田反駁,「你覺得一個大集團的社長出現在我們這種小工廠裡,還出現不只一次,大家還能平靜上班才怪。」
「你們家的員工沒有人知道海馬是我們高中同學嗎?」
「誰會知道啊?你沒說的話連我都忘了。」

送上來的餐點暫時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三人向送餐的服務生點頭道謝,再紛紛伸手從竹籃裡拿起自己點的餐點。
「城之內,海馬最近為什麼總是去找你啊?」遊戲拆著漢堡的包裝紙,眼神望向對面的友人。
城之內咬著吸管,囌囌的吸了兩口可樂,咂咂嘴後才開口,「這個嘛,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他大老闆研發完新的決鬥盤之後太無聊吧。」
事實上城之內清楚得很。海馬一直纏著的才不是他,而是他身後的法老王亞圖姆,海馬始終視亞圖姆是最強的敵手,不打敗對方誓不罷休;但亞圖姆也已經明確跟城之內說他無法跟海馬決鬥,因此不願意出現在海馬面前,才會造成這種讓他夾在兩人之間的局面。
雖然遊戲是城之內最好的朋友,但城之內還是覺得『亞圖姆現在是他城之內克也的背後靈』這件事目前還不太適合讓遊戲知道。畢竟有了本田的經驗,他不確定遊戲能不能看到亞圖姆;況且他們兩人已經好好的道別了,要是遊戲知道亞圖姆沒能好好待在他自己的世界,大概會很難過吧!
本田大概跟城之內有一樣的想法,在遊戲面前他不會主動提起亞圖姆的名字。城之內在心底暗自感謝他。

「海馬看起來不像是會因為完成一個階段的研發工作就放鬆下來的人啊……」遊戲小聲的說著,把漢堡裡頭的生菜絲挑了出來,「還是你手上有哪一張海馬很想要的決鬥卡片嗎?」
「他都有三張青眼白龍和神之卡了耶,要也是我想要他的卡吧?」城之內哈哈大笑,把遊戲挑出來的生菜夾進自己的漢堡裡。「說到這個,他說他要參加今年的町內大賽耶。」
本田嗄了很大一聲,「海馬要參加町內大賽?你開玩笑的吧?」
「很好笑吧?但這不是我說的,是那位社長大人自己說的。」
一口咬下他期待已久的牛肉培根堡,兩種肉類的油脂香氣在舌面上散開,城之內滿足的瞇起眼睛。
「如果你們在決鬥場上碰面的話,我會幫你加油的。」
遊戲語氣堅定的對城之內說,城之內回以一個大大的笑容。
「我就知道遊戲一定會站在我這邊!說好你要陪我練習的喔!」
「當然沒問題。」遊戲也跟著微笑,拿起面紙幫對方抹去嘴角的醬汁,「對了,說到海馬,前陣子我在爺爺的店裡遇到他。」
「喔?」
城之內心裡咯噔一聲,他想起海馬會找上他的原因。「他問了什麼嗎?」
「他問我最近有沒有見到亞圖姆。」
遊戲說,聲音明顯地沉了下來;城之內和本田互看了一眼。
「他說他到了冥界,希望能跟亞圖姆決鬥,但在他進入王宮,見到法老王的那一刻,整座宮殿突然開始崩塌,之後法老王就不見了。」他捏著手上還沒吃完的食物,「他沒能如願在冥界跟亞圖姆決鬥,但他認為宮殿崩塌是次元不穩的關係,亞圖姆很可能受到影響被拉回到這個世界。」
雖然很少看到這樣的遊戲,不過城之內和本田都有察覺,現在的遊戲相當生氣。
「我告訴他,我沒有見到亞圖姆。」被遊戲捏住的部分,漢堡皮和肉被壓成薄薄的一片,「我很肯定的告訴他,亞圖姆不在這裡。而且,他不應該去冥界。」
「遊戲……」
「就是啊,海馬也太執著於跟亞圖姆的決鬥了吧,竟然還跑到冥界去了!」本田嚷嚷,「不過說到底,這也是海馬自己的猜測,說不定亞圖姆還好好的待在那裏呢。他大概是躲起來了,不希望讓海馬找到他吧。」
「就是說啊!」城之內幫腔,「要是海馬一直來找我,我也會想躲起來的,這種滿腦子只有自己不顧他人意願的人最煩了。」
「所以,海馬去找你也是這個原因嗎?」遊戲問。

城之內噎住了。
他又看了本田一眼,忍住回頭看向亞圖姆的衝動,下定決心點點頭,「抱歉,遊戲,我不是故意要隱瞞的。」
「你是顧慮到我的想法才那麼說,我能理解。」
遊戲嘆了口氣,將手上已經不能吃的食物放回餐盤,接過城之內遞給他的面紙,慢慢地擦著手,「我希望亞圖姆在冥界能過他自己的生活,我即使再想念,也不打算去打擾他。」他將手中的面紙揉成一團,「但海馬竟然為了決鬥,跑去冥界打擾他的生活,甚至還去打擾我其他朋友們的生活,這種行為我完全不能接受。」
城之內倒抽了一口氣。他闔上自己張開的嘴巴,將想要說出口的事實給吞了進去。
本田瞥了他一眼,幫忙接了話,「遊戲,你知道為什麼海馬會找上城之內嗎?」
遊戲搖了搖頭。
「我本來以為他只會來找我。」他看了城之內一眼,眼中滿是歉意,「看來他大概會去找所有跟另一個我、跟亞圖姆決鬥過的決鬥者吧。」
「那海馬要找的人可多了。」本田哼了哼,「到時候你們可以組成一個海馬騷擾受害者聯盟--」
「那個混蛋社長!」
城之內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嚇到了同桌的另外兩位朋友。
「城之內?」
「海馬那傢伙騙我!」他緊握拳頭,上下排牙齒咬得死緊,「他說是因為遊戲說我有戴過千年積木,所以才會來找我。」
「我並沒有跟他說過這樣的話。」遊戲皺著眉搖頭,「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你!」
城之內的怒吼引來周圍其他顧客的關注;但在氣頭上的他才不在乎呢,「那個傢伙竟然騙我是遊戲跟他說的!」
「城之內,你有戴過千年積木啊?」本田插話。
「有啊,就在我被馬利克洗腦,跟遊戲決鬥的那一次--啊!」

明明跟亞圖姆才剛談起那場決鬥,他明明就記得最後是海馬把鑰匙拋進水裡救了還沉在水中的他。所以海馬根本是親眼看到遊戲把千年積木掛到他身上!

「我忘記了……那時候他也在啊……」
剛剛還氣鼓鼓的城之內頓時像被戳破了一個洞漏光了氣般,整個人跌回到椅子上。
本田拍拍他的肩,「看來這個聯盟只剩你一個人了。」
「別擔心,城之內,」遊戲安慰他,「如果海馬下次再來找我,我會很嚴肅的要他別再去糾纏你。」
「遊戲……」城之內看著一臉認真的好友,下巴貼著桌面點了點頭。
希望海馬真的會乖乖聽話吧,城之內絕望的想。

『太好了呢,不是夥伴的錯。』亞圖姆說。
「是啊,太好了。」

「城之內,你在跟誰說話?」遊戲問;與此同時,本田在他的腰上狠狠地捏了一把。
「痛--啊、沒有啦,我是自言自語、自言自語哈哈哈海馬這個大混蛋哈哈哈哈……」

    ♠ ♥ ♦ ♣

「城之內!海馬娛樂集團的社長又來找你了!」
「說我不在!」
「可是他已經進來了欸--」
「嗄!」
城之內將手中的工具輕輕放在桌子的另一側,退後一步讓自己遠離工作桌,隨即迅速轉身往工廠入口的另一個方向狂奔而去。
下一秒,皮鞋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響抵達了鈴木班所在的工作間,「城之內呢?」這位社長的問題總是如此簡潔,像是多說幾個字會影響公司獲利似的。
工作間裡的人互相交換了一個視線,「往那邊跑走了。」工頭鈴木指著城之內離開的反方向。
海馬微微點了一下頭,朝著他們指的反方向-也就是城之內離開的方向-快步走了過去。
看來這招已經沒用了啊……
眾人為著他們那位逃跑的同事同情的嘆了口氣。

「凡骨!」
海馬氣勢十足的嗓音在走廊上迴盪,蹲在廁所裡的城之內覺得頭好痛。為什麼還來!不是說了很多次「你想想嘛怎麼會認為法老王在我這呢」了嗎!別人說話他都沒在聽的嗎?
『我一直有個很深的疑惑。我這陣子待在你身邊,看你早上送報,之後到工廠上班,晚上去咖啡廳當服務生,前陣子半夜還去工地搬建材,假日去遊樂園穿玩偶裝逗小朋友玩,每天都有很多事情,連跟朋友聚會也需要抽空,不像過去可以每天見到夥伴他們。』
亞圖姆在他身後,一臉憂鬱。
『但海馬卻能每天都到工廠來找你……海馬他,難道都不用上班嗎?』
「他是老闆啊他要不要上班都有錢啊!」
「凡骨!」
磅一聲,廁所的門被海馬推開。
門口不是放了清潔中的牌子嗎笨蛋社長你看一下字啊!
「凡骨,別躲了,你逃不掉的,快叫法老王出來!」海馬邊喊,邊一路越過小便池,走到後方的廁所隔間。城之內認真思考是不是要從廁所窗戶爬出去,不過當初做窗戶的人不曉得是不是預知到會有這種事,窗戶做的實在有點太小,大概只有小孩子才鑽得過去,他懷疑自己會在中途被自己的肩膀卡住。
海馬正在從第一間隔間開始一間間推開門,躲在最後一間的城之內乾脆把門鎖上,連褲子也真脫了,一屁股坐到馬桶上。
哼,老子就是真的在上廁所怎樣!有本事你開門啊!

-他低估了社長的決心。
「凡骨,你在裡面吧?」海馬把門拉得喀拉喀拉響,「開門,叫法老王出來。」
「你變態啊!沒看到我在大便嗎!」城之內從門的內側死命拉住門把,「等我大完不行嗎!」
「狗上廁所不需要這麼久吧,別裝了,快開門。」
在雙方力量的拉扯之下,脆弱的門鎖啪一聲掉了下來,互相施力的兩人來不及收勢紛紛向後跌,海馬被往回彈的門板撞到鼻子,受到撞擊的鼻內微血管因此破裂;城之內則是直接跌坐到馬桶上,褲子也沒來得及穿好。

衝進男廁的本田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面。

「……兩位,我家工廠的廁所禁止猥褻行為喔。」
「你是看到哪裡去了!」
城之內氣急敗壞的拉起自己的褲子,指著海馬的食指因憤怒而顫抖,「你們家工廠可以任意讓外人進出嗎!可以嗎!」
「我有換出入證。」海馬一手拿著手帕擦掉臉上的鼻血,一手拿出證件揮了揮。
本田搖頭,「門口警衛沒理由攔他,只能先提醒你。」所以跑不掉就是你的問題了。這句話本田沒說,但看城之內的表情,他也聽懂了,如果海馬不擋在中間,城之內大概就衝上來揍他了吧。
「我不懂你為什麼要跑。」
擦完鼻血的海馬雙手抱肘,又擺出用下巴看人的招牌動作。
「我才不懂你為什麼要纏著我咧!」被追的人表情扭曲,「不是說了你怎麼會認為亞圖姆在我這嗎?我去問過遊戲了,他根本什麼也沒跟你說啊!」
海馬斜眼盯著城之內,冷哼一聲,「想不到笨狗連說謊都不會說啊。」
城之內一愣,「你、你憑什麼覺得我在說謊?」
「你以為我會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嗎?畜生就是如此單純。」
海馬打了一個響指,一個人影從他後面閃身出現,單看身型和穿著像是未成年的孩子,但仔細一瞧,臉上的皺紋足以凸顯這人的實際年齡。「見過這個人嗎?」
端詳對方好一陣子後,城之內老實的搖搖頭。
「他已經跟在你後面將近兩個禮拜了,期間會定期向我回報他的觀察結果。你肯定沒發現吧?」面對臉色發青的城之內,海馬笑得猖狂,「你這陣子老是自言自語,要不要解釋一下你在跟誰說話?」
真的是變態啊!在一旁的本田瞠目結舌。
「我……我……」
城之內眼神飄移,像是在思索下一步該怎麼解釋。這個反應看得本田很是焦躁,他忍不住出聲:「這傢伙本來就常常會自言自語、」
他的掩護被城之內豁出去的大吼打斷,「我在跟心中的小天使和小惡魔說話不行嗎!」
不行啊!
看著喊出這句話後自顧自用手蓋著臉不敢見人的好友,本田絕望了。
海馬看起來也不太相信的樣子。「小天使和小惡魔?凡骨,你以為我會相信這種騙幼稚園生的鬼話?」
「你不要看不起小天使和小惡魔!你這種人就是因為心裡沒有小天使只有小惡魔、不對,你心裡只有大惡魔吧!你這惡魔社長!」
「哼,這個詞我不知道聽過幾百次了,果然不能期待跟只有蝦米腦袋的傢伙溝通啊。」
夠了,可以了。本田覺得心好累。他為什麼在這裡,跟兩個不講理的傢伙浪費時間進行沒有意義的互動?他就應該關上門,把被海馬踢到一邊的清潔中牌子掛回去,再把躲在廁所外面看好戲的那群鄉民趕回去工作才對。
彷彿是聽到本田的心聲似的,海馬嘖了一聲,「我沒時間聽喪家犬亂吠,快叫法老王出來,讓我們分個勝負。」
「就算亞圖姆在這裡-我這麼說不代表他真的在這喔-他也不想跟你決鬥,你還是趕快放棄吧。不是還有町內大賽嗎?你可以在那裡找到新對手--」城之內停頓了一會兒,眼睛突然瞪大,「你該不會也是為了亞圖姆才要參加町內大賽的吧?」
「那還用說嗎?」海馬用一副你在說廢話的表情斜眼瞥向城之內,「既然你幫他選了決鬥的舞台,我就勉強接受吧。為了我跟法老王的決鬥,你最好是給我拼命打進決賽啊,凡骨。」
城之內沒有回話。
本田看見他的好友攥緊了拳頭,肩膀的線條繃緊,臉色先是變得蒼白、很快又漲成紫紅色。
「我承認你很厲害,海馬。」城之內沈聲說,胸膛因大力的呼吸而上下起伏,「但你竟然完全漠視其他認真的決鬥者……町內大賽不是你滿足私慾的舞台!那是屬於童實野町所有決鬥者的戰場和夢想!我不允許你看不起這個比賽--」
他伸出手,指向神色冷漠的海馬娛樂集團社長。
「我要向你挑戰!我們決鬥吧!」

海馬挑起了一邊眉頭。
「你憑什麼覺得你有資格跟我決鬥?」
青眼白龍的持有者淡淡的說,語氣冰冷扎人。
城之內咬牙,「憑我是個決鬥者!」
「你以為你自己說是,我就會承認了嗎?」
「你、」

他倏地停了下來,口中喃喃自語;一瞬間又皺起了眉,最後深吸口氣,緩緩開口。
「如果你贏了我,法老王就跟你決鬥。」
「城之內?」
提出條件的人伸手制止了好友,繼續說:「但如果我贏了,你要發誓不再要求亞圖姆跟你決鬥!」頓了一下,又補上一句,「也不再為此去打擾遊戲!」
他微微仰起頭,瞪著比他高將近十公分的對手,「如何?接受我的挑戰嗎?」

原本臉上沒什麼情緒起伏的海馬,終於露出了感興趣的表情。
「好啊。」他冷哼一聲,勾起嘴角,「就讓你這庸才知道什麼叫不自量力吧。」

    ♠ ♥ ♦ ♣

本田在工廠的宿舍前廳等了很久,才從看到頭上蓋著毛巾的金髮青年出現在門口。
「城之內!」
「本田?」
城之內看見他似乎有點吃驚;這也是當然的,畢竟兩個人並沒有約好,但本田知道今天晚上自己必須要來這一趟。他從面對門口的沙發上站起來,舉起手上裝得滿滿的塑膠袋晃了晃,「我買了一些消夜,一起吃?」

考量到住宿的員工會有接待訪客的需求,宿舍前廳有一套簡單的沙發椅和茶几,還有一台被淘汰下來的映像管電視,城之內走到茶几的另一側,在背對著走廊的位置坐了下來,用頭上的毛巾擦拭著溼漉漉的頭髮,坐在對面的本田則從塑膠袋裡掏出兩罐可樂,「再一年,就可以換成啤酒了。」
「不了,我還是繼續喝可樂吧。」城之內接過還附著水珠的鋁罐,「我可不想像我老爸那個樣子。」
本田沒有接話,只是點點頭,繼續從塑膠袋裡拿出便利商店販售的各種炸物,隨意的擺在桌上。
「我剛運動完,吃這些會胖死欸。」看著滿桌的炸物,城之內抱怨。
「你又沒有成為猛男的本錢,不用在意身材啦。」本田將一個拆好紙袋包裝的炸雞塞入對方手中,「雖然已經涼了,就將就點吧。」
他自己也拿了一塊;兩人話不多說,各自咬下手中的食物。因長時間等待而僅餘微溫的外皮已經發軟,但鹹度適中的調味搭配多汁的雞肉依舊美味,他們還來不及交談就吃完了自己那份炸雞,看著城之內吮著指頭的滿足模樣,本田認為開口的時機到了。
他拿起好友放在前面的鋁罐,拉開拉環再遞回,在對方伸手接過的同時,「你是不是原本跟亞圖姆約好,不會讓他跟海馬決鬥?」他問。

城之內抬起頭,原本放鬆的表情變得僵硬。
「安啦,這是我猜的。」本田苦笑,「我也沒跟別人談起過你和亞圖姆的事,怎麼,不相信我?」
停頓了一會兒,對方垮下肩膀,「沒什麼相信不相信的,我從不覺得你會說出去,畢竟你連遊戲都沒說了。」上次他們都察覺到遊戲對亞圖姆的執著,因此誰也沒有說出真相,「我只是……有點後悔。」
「後悔向海馬挑戰?」
「後悔拿朋友當籌碼向海馬挑戰。」
城之內仰頭灌下一大口可樂,隨即被嗆到而連連咳嗽;本田急忙從口袋裡掏出小包面紙塞在對方手中。
「這就是你為什麼跑去把自己變成一條臭烘烘的抹布?」
「什麼抹布啊,我只是去運動……可惜工地今天不缺人,不然光是搬水泥就可以搬到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哈哈。」
城之內揉著一張衛生紙擦擦嘴,嘴角先是微微上揚,爾後很快又垂了下來,「要不是我提到法老王,海馬一定不會答應。」他緩緩的說,邊又拿了一塊可樂餅,撕開包裝咬下,邊咀嚼邊喃喃自語:「唉,我明明一直很想跟那傢伙決鬥的。」
「我知道,你要是真的想跟他決鬥想到什麼都不顧了,這帖戰書你不會今天才下。」本田打開自己的可樂,「你知道嗎?海馬來找你的次數已經頻繁到大家都在傳言那位社長正在追求你--」
「嗄?」
城之內嘴巴張得好大,大到可以看見嘴巴裡被嚼碎的可樂餅殘骸。
好友反應過度的樣子害本田噗哧一聲,「老實說,我覺得這八卦還滿好笑的。」
「本田你這混蛋不會幫忙澄清嗎!」
「我要怎麼澄清?『海馬追的不是城之內,而是城之內的背後靈』?你也替我想想,我還要繼承這間工廠欸,要是被那些老師傅以為我腦子有病怎麼辦。」
「你腦子本來就有病!」
「欸你怎麼這麼不講理啊!社、長、夫、人!」
「幹!你欠揍嗎!」

食物和飲料被留在桌上,兩個人越過桌子互相揪住對方的領子,就在拳頭要揮下去的那一瞬,正對著沙發區的房間門砰一聲彈開。
「你們兩個小毛頭安靜一點!」
頭頂禿了一大塊的宿舍管理員雙手插腰站在門口,隔著一條走廊對他們大罵,激動得口水都噴出來了。
「現在都幾點了!又吃東西又吵架,現在還要打架?去外面打!」
「對、對不起……」
兩個製造噪音的人低下頭小聲道歉,直到聽見管理員將門甩上的聲音後後才戰戰兢兢地抬起頭,為了不再直接對上管理員充滿火氣的眼神,本田從面對走廊的位置移動到城之內坐的那一側,兩人雙雙坐在老舊的沙發上,沒有再交談,空氣裡只剩下撕開紙袋和咀嚼的聲音。
原本堆滿桌子的食物在沉默中陸續進入了兩個人的胃袋,沒多久桌上就只剩下沾了油漬的紙袋和同樣油膩的衛生紙,本田將鋁罐裡最後一口可樂倒入嘴裡,已經消氣的甜膩感黏在舌根,他膩口的咂了咂舌。
雖然沒聊到什麼,不過能讓城之內將自己的糾結說出口,也算是有收穫了吧。
「好了,我該回去了。」他將空了的可樂罐放在桌上,往對方坐著的左方轉過頭,「一起把垃圾收、」
話還沒說完,一顆還微濕的金色頭顱就這麼嗑在了他的肩膀上。
聽見從肩膀那傳來的均勻呼吸聲,本田僵住了。這小子竟然、睡著了--?

『是我要城之內向海馬提出挑戰的。』
法老王的聲音倏地竄進他的腦中。

「亞圖姆?」
『我確實不想跟海馬決鬥。』法老王的語速急促,像是在解釋什麼,『但我也不希望城之內和其他決鬥者的理想被人輕看,何況我相信城之內,他會贏的。』
「你們兩個人啊……」本田嘆了口氣,「不要只會為對方著想好嗎。」
明明只有你們可以跟彼此溝通,但怎麼覺得好像有點溝通不良?
他偏過頭,瞥向靠在他肩上的好友,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金色的髮旋和因汗水而黏成一束束的髮尾,看不到對方的臉。不過從呼吸的頻率聽來,應該是真的睡了吧。「既然這小子現在睡死了,而我現在又能聽見你說話,你有什麼想說的就說給我聽吧。」
亞圖姆沒有回話。

就這樣沉默著過了幾分鐘;正當本田想著還是乾脆叫醒城之內要他回房間去睡覺時,亞圖姆說話了。
『本田,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喔喔喔!太好了,我等這一刻等很久了!」本田的表情一亮,習慣性想挺直腰桿,但礙於他的左肩還靠著一個人,只能維持斜著身子的姿勢說話,「問吧,我會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的!」
一個輕輕的嘆息聲在他的腦中迴盪。
『我一直以為,城之內是個擁有強悍心靈的人。』
夥伴總是在說他的事,說今天在學校裡城之內做了什麼,或是城之內今天跟誰說了什麼話;說他如何處理來找碴的不良少年、如何面對偽善的師長和學生會成員、如何願意與弱小的他交朋友,『我也透過夥伴的眼睛見證了他的每一場卡片決鬥,他確實是一位正直且不畏挑戰的決鬥者。』
但是,亞圖姆說,只有在面對海馬的時候不一樣。
『過去跟夥伴在一起時我還沒有發現;但現在待在他身邊,我發現面對海馬時他變得特別脆弱……不是肉體上的軟弱,而是有種、在精神上已經認輸了的感覺。』
亞圖姆的口吻像是在陳述一個觀察現象,但句尾的停頓顯露出他的困惑,『這不像是我認識的他;或者應該說,我還不夠認識他?』
他也看出來了嗎。
本田低頭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身上的好友,緩緩地吁了一口氣。
「這是我觀察到的,城之內……我不確定他自己有沒有察覺。」像是怕吵醒對方似的,他說話的音量近乎耳語,「雖然他看起來一副超有自信誰都不怕的樣子;但,他其實很看不起自己。」
想不到吧?他輕笑一聲。
「我猜應該跟他的家庭背景有關係。遊戲可能跟你說過,城之內的父母在他小的時候就離婚了,雖然名義上父親是他的監護人,事實上他爸根本不管他的死活。或許他潛意識覺得就是因為自己太沒用,爸媽才會不要他,別看城之內現在這樣,他國中到處打架,或許就是要證明自己是很有用的吧。」
他想起國中時期自己第一次聽到城之內克也這個名字,就是因為城之內跟其他學校的學生打架,一個人打傷了十幾個人,被學校勒令停學兩周。當時他還想,這個人八成是個身高一米九、渾身肌肉的大塊頭,才能以一打十;但當他某次在速食店櫃台點餐時,不經意看見服務人員的名牌,才打破了自己的想像。
他不否認自己當初主動跟他搭話,是出於一種結識強者的虛榮;但認識久了才發現,這傢伙不過是個很愛替別人出頭的笨蛋而已。
「他打架都是為了別人,就算自己受了傷也沒關係,因為他需要被別人需要。因此他非常重視友情,看重每一個朋友。」他加強了語氣,「當然也包括你。」
「但海馬跟他完全不同。」本田繼續說,「這是我的觀察啦……海馬這個人啊,覺得自己是第一的,除了弟弟圭平,他看不起其他人,有沒有同伴他也都無所謂;而且,雖然很不想承認,不過海馬也確實是一位成功站上社會頂端的強者。」他嘆了口氣,「面對這種自我感覺良好又獲得實際成就的人,也難怪城之內藏在心裡的自卑感會跑出來了。」

本田等了一小段時間,才聽到亞圖姆輕輕的嗯了一聲。
『我……從小就是做為王儲被養育成人的。我的父母十分疼愛我,而我的父親是位很優秀的國王,人民都愛戴他,也因此,當我登上王位時,人民與祭司們也很支持我。』
聽見亞圖姆談起他自己的事,本田有點驚訝。聽起來亞圖姆是在備受保護的環境下成長的;那麼他會有這樣非黑即白的思考模式,也不會太意外了。
『我從未想過不被需要會是怎麼樣的感覺。』法老王的語氣輕柔,『那感覺……應該很痛苦吧?』
本田聽著城之內的呼吸聲,是平時與他抬槓截然不同的沉穩與平和,「這個、畢竟我不是本人,但我想應該是吧。」
『我明白了。』
亞圖姆先是停頓了一下,爾後再度出聲,『我能再問一個問題嗎?』
「當然。」雖然他已經覺得腰痠背痛肩膀僵硬,而且肩部的衣物吸了不少友人的汗水,看來回去自己也要再洗一次澡了,「在這小子醒來之前,想問幾個問題都給你問。」
『為什麼能跟海馬決鬥了,但城之內卻一點也不高興的樣子?』
啊,是這個問題。本田長長的呼了口氣。「你真的想知道?」
『請務必告訴我原因。』
他搔了搔頭,猶豫了一會兒,又小心地再次仔細觀察了當事人的目前狀態,確認對方應該不會聽見後才再度開口。
「你雖然是為了城之內,才提議以與自己決鬥為條件,要求海馬接受城之內的挑戰。」他換了一個語氣,「但城之內只會覺得沒辦法守住朋友約定的自己很沒用而已。」

這次亞圖姆的沉默比之前都長。
本田很有耐心的等候著。是他太直接了嗎?還是亞圖姆其實沒有聽懂呢?


可惜,還來不及等到法老王對這個答案的想法,肩膀上的重量突然就消失了。

「抱歉,我睡很久了?」
坐起身的城之內用手背抹著嘴角,兩眼惺忪的望向本田。
「沒有沒有,才一下下而已。」他心虛的搖著手,「你要回房間睡嗎?」
「嗯。」對方打了個大呵欠,「我先把垃圾收一收就回去睡。你先回去吧。」
「沒關係沒關係,一起收、一起收啊。」
不等另一個人開始動作,本田雙手並用,將所有紙袋和衛生紙團都掃進原本裝了這些食物的塑膠袋裡,還順便搶走了桌上的兩個空罐,整個清潔的過程不到一分鐘,「好了,你回去睡吧。」
還沒反應過來的人愣了一會兒後才點點頭。「謝啦。」城之內口齒不清的說。
他從沙發上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本田將掉落在沙發上的毛巾遞了過去,隨口問了一句,「你剛剛有聽到什麼嗎?」
「嗯?聽到什麼?」
「譬如說,亞圖姆說了什麼話之類的?」
「有嗎?」剛睡醒的人一臉茫然,「沒聽到耶,我問問他?」
「算了,不重要啦,快回去睡吧。」本田推著對方的肩膀,「明天見啦,要記得起床上班嘿。」
「嗯,晚安。」
「晚安囉。」

    ♠ ♥ ♦ ♣

城之內以為這場決鬥會在町內大賽時實現;但他還是太低估海馬對於法老王的執著。
才過了一個晚上,隔天又跑到工廠來找人的海馬娛樂集團社長宣布,他已經準備好決鬥的舞台了。
「你不是很想跟我決鬥嗎?」站在工廠門口正中央的海馬雙手抱肘,聲音幾乎被掩蓋在轟隆隆的引擎聲中,「直升機在外面。」
城之內不知道自己是要趕快逃走還是乾脆躺在地上裝死。
「不需要這麼急啊!我要工作!要工作!」他整個人貼在牆上,恨不得自己馬上跟那面牆融為一體。
海馬嗤了一聲,「這種工作又賺不了什麼錢,一天不做沒什麼大不了的。」
「噓噓噓!以上言論不代表本人立場!」
這種發言是要害他丟工作嗎?因著外頭那架該死的直升機發出了該死的噪音,讓所有工廠的人幾乎都聚集在門口這裡了啊!
他瞥見工廠老闆、也就是本田的父親也在其中,急忙向老闆那個方向投去他最無辜的眼神和最可憐的表情。這裡有個怪人在騷擾你的員工啊,拜託老闆快把他趕出去吧!
老闆接收到他的視線,輕輕咳了一聲。
「城之內,今天讓你請特休,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不老闆我不想放假我想工作啊啊啊啊啊!」
有了老闆的間接同意,根本沒人幫忙阻止海馬的行為;在工廠眾人的圍觀下,城之內就這樣毫無後援的被拉上直升機,隨著噠噠噠的螺旋槳旋轉聲逐漸遠離本田工廠。
唯一可能會出手阻止這一切的本田廣卻在這個時候才從業務電話裡脫身,等他衝出辦公室,螺旋槳的聲音都快聽不到了。
本田先生看到兒子現身,伸手將他招了過來。
「欸,那個社長說什麼決鬥的,是要比武招親嗎?」
老闆的一席話讓旁邊的員工們恍然大悟的點頭。
「老爸你中國武俠片看太多了……」本田嘆氣,「我可以也請個假嗎?」


那是一台小型的雙人座直升機,由海馬娛樂集團社長本人親自駕駛。海馬覺得這樣已經很給這個小蝦米面子了,結果上了直升機的城之內跟在工廠時哇啦哇吵鬧著的樣子完全不同,在後座蜷成一團望著機外的天空,一句話都沒說。
這小子是傻了嗎?「喂,凡骨。」
「幹嘛?」
「還知道要回應啊,看來這稱呼果然很適合你。」
「也沒其他人會叫好嗎。」
對方咕噥著說完,又恢復到原本的沉默。
海馬也不在意;應該說這樣最好。他的目標原本就不是這個喪家犬,而是附在他身上的法老王,他傾注海馬娛樂集團大部分的研發經費跟底下最精良的研發團隊,模擬法老王的決鬥者模組,也由他多次親自實測進行牌組和戰術調整,理論上這個模組與法老王的決鬥模式相似度已經高達百分之九十九,也因著在模擬決鬥環境時附加研發的次世代決鬥盤,讓海馬娛樂集團在全球的卡片決鬥市場裡穩居首位,股價更是連連上升。
但他覺得還不夠。
真正的法老王一定不只是這樣的程度,贏了模組的海馬下了如此定論。但即便再次跟法老王決鬥的渴望讓他甚至成功打破了兩個世界之間的隔閡,竟然還是抱憾而歸。
他瞥向縮在後頭的金髮青年,要不是跟蹤的人回報了太多證據,他還真的不會認為法老王會放棄那個現世容器,改附在這個小蝦米身上,像城之內這樣一介平凡的決鬥者不值得他付出時間;除非他能因此獲得與法老王決鬥的機會。
海馬已經無心再留意坐在後頭的人,他得全神貫注的操作直升機才行,他為了這場久違的決鬥準備了最適合的場地,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盡可能的縮短路程之類無謂的時間。
再一下子,他就能跟法老王決鬥了。

不到幾分鐘的時間,他們已經抵達了海馬娛樂集團總部。直升機在空中盤旋一個小弧度的半圈後,順利的降落在總部頂樓的停機坪上。
「哥哥!城之內!」
海馬圭平站在停機坪那端對他們招手。
他對著弟弟點點頭;而一路上都沒什麼出聲的人則將手舉得老高。
「嗨圭平,好久不見了!」
「好久不見!我查過販售紀錄,你買了次世代決鬥盤吧?使用起來感覺如何?」盡職的海馬娛樂集團副社長立刻做起了市場調查。
被調查的消費者搔了搔頭,「呃,抱歉,我還沒機會用……啊!」他突然停在原地,「我沒帶到決鬥盤!」
「圭平,拿最新調整過的版本給他。」走在前頭的海馬沒有停下腳步,「就送給你了,凡骨,這樣你就沒有理由逃走了吧。」
「才不會逃走啦!」噠噠噠的腳步聲從後方跟了上來,「要送幹嘛不早點送啊,我存了好久的錢才買的……」
他冷哼一聲,「要不是這場決鬥,我根本不認為你有能力使用我設計的決鬥盤。」
「你說什麼?我才--」
哥,這是商品,大家都可以買啦。哼,買得起和有能力用是兩回事。海馬兄弟在前方對話,沒人注意後面的人陷入了沉默。
「對了城之內!」圭平突然回頭,「新調整的決鬥盤不會讓你失望的,這可是我哥哥親自測試合格的喲。」他邊說邊搓了搓鼻子,海馬知道那是弟弟覺得得意時的小動作,「你會發現調整過的決鬥盤在抽牌時感覺更流暢,怪獸攻擊時畫面也更逼真!還有很多部分都提升了效能,你今天實際使用就知道了!」
「咦?啊、喔……」
他們一起走下停機坪,一直到搭上電梯,圭平都還在說話:「今天決鬥的場地也是我哥哥為了這場決鬥親自設計的,外面的比賽絕對沒機會見不到這樣的場地,而且只有在海馬娛樂集團總部大樓特製的決鬥間才能啟動,大概除了法老王跟你,不會有人這麼幸運可以在這個場地上決鬥--」
「圭平。」他對弟弟搖搖頭,「別說太多,這樣就沒有驚喜了。」
「嘿嘿,不好意思,我太興奮了。」圭平吐了吐舌,「畢竟這是哥哥追求了這麼久的決鬥嘛。」
是啊,他嘴角上揚,用眼角餘光瞥了站在後頭的人一眼;對方看起來似乎沒把注意力放在這裡,雙眼盯著電梯四周的鏡子上某一點,口中喃喃自語。

海馬突然驚覺,那不是『自語』--「凡骨,你在跟法老王說話嗎?」
被點名的人倏地閉上嘴巴,瞪向他的眼神讓海馬想到躲在路燈陰影中的流浪狗。
「你在問法老王該怎麼打贏我對吧。」他冷笑,「不用這麼麻煩,直接讓法老王出來不就好了?」
那隻流浪狗搖搖頭,「我們說好的吧,你得先打敗我,才能跟亞圖姆決鬥。」
「是嗎?法老王也是這麼說的?」
海馬看著剛才對方盯著的那個位置,鏡子上除了電梯裡的三個人之外他誰也沒看到。「我不相信,除非你叫法老王出來。」
「哼我才不會上你的當、」話才說到一半,那人突然換上詭異的笑容,甚至還刻意突出下巴,「你想跟亞圖姆說話?好哇。」
對方將手舉到他面前,攤開手掌,擺出握手的姿勢。
「你得碰到我,才能跟他說話。如何?要碰到我喔。」
現在這個笑容與其說詭異,倒不如說是充滿挑釁到令人生厭。海馬感覺自己額頭上的血管跳了一下,他壓抑自己的不悅,也伸出手要握上那傢伙的手;就在要碰到的前一刻,對方突然把手收了回去。
「我、我開玩笑的啦。」
那個傢伙將雙手交握在身後,低著頭,迴避他質疑的視線。正當他想開口諷刺對方是個膽小又反復的小蝙蝠時,一聲清脆的「叮--」打斷了他。
「我們到了!」圭平率先走出開啟的電梯門,卻立刻仰頭看向他,「哥,能讓我帶路嗎?」
他點點頭。圭平立刻笑開了嘴。
「跟我來吧,歡迎光臨海馬娛樂集團!」

    ♠ ♥ ♦ ♣

看圭平剛剛說個不停的得意模樣,城之內還以為海馬為了這場決鬥買下了哪裡的城堡或古蹟一類的驚人建築;結果他被帶進去的地方就像是一間設備尚未入駐的電腦機房,除了四面裝設了一些鏡頭和按鍵的牆之外,其餘的空間沒有其他的設備或裝置。這讓城之內有點失望。
『城之內,決鬥才是重點,不要想太多。』
亞圖姆的聲音提醒他。
從進了這棟大廈開始,亞圖姆就開始不停的跟他說話,讓他無暇再理會海馬和圭平的談話內容。雖然這樣好像不太好,但這也讓他稍微有了一點精神。在沒有人注意到的時候跟亞圖姆聊天已經成了他的習慣,雖然他從小就被迫要照顧自己,也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但城之內必須承認,這種有人陪伴的感覺真的很好。
「來,城之內,這是你的決鬥盤。」
圭平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怔了一下,「啊,謝謝你。」
「這個版本我才剛測試合格,還沒上市,你是除了我之外第一個使用的,很榮幸吧。」城之內還來不及說話,海馬立刻又接了一句,「這樣你輸了也沒什麼藉口了。」
城之內氣得恨不得衝上去揪住對方的領子,用頭狠狠撞上對方抬得高高的下巴。「就算用最舊的溜溜球版本我也不會輸的!」
「溜溜球?喔,你說第一版的決鬥盤嗎?」海馬冷笑,「我記得你第一次輸給我,就是用那個版本的決鬥盤嘛。」
他雙手抱肘,俯視著自己的手下敗將,「除非你找法老王出來幫你,不然就算用了再好的工具,喪家犬還是喪家犬。」
「可惡……」城之內想反駁,但卻沒有底氣,從圭平手中接過決鬥盤的手微微顫抖。
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天不贏過海馬,他永遠無法在這個人面前抬起頭來。

『城之內,這是你的決鬥,要相信你的牌組。』
亞圖姆的聲音成了洪水中的一塊浮木,『相信你自己。像我相信你一樣。』

「這是我的決鬥。」
城之內喃喃說道,將頭戴式顯像器掛到耳上,他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直視著站在他前方的對手。
「海馬瀨人,這次我不會輸給你的!」

哼,海馬勾起嘴角,也戴上了自己的決鬥盤,「來吧,凡骨,我要讓你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卡片決鬥。」



戴上決鬥盤的瞬間,周圍的景色完全變了。
原本像是電腦機房的單調空間,轉眼間彷彿蓋上一片黑幕,遠方點點微小亮光有明有暗,還有光點彙集成帶狀,彷彿一條銀色絲帶點綴在天邊。過去只能從圖片上看到的地球全景,如今就在他們腳下。這個景象……是漂浮在宇宙中才能見到的景象嗎?城之內環視著周圍,再看向自己腳底下被白色雲霧籠罩的藍色行星,張大著嘴,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如何?」海馬饒富興味的看著城之內嚇傻的臉,「別告訴我你有懼高症啊。」
城之內忿忿咬緊牙齒,「我才沒有!」
『加油,城之內。』
他能感覺到亞圖姆就像平常那樣站在他身後,他深吸口氣,在決鬥盤裡安裝上自己的牌組,「我們開始吧!」

先攻的海馬冷笑一聲,打出了自己的第一張卡片怪獸。
「牛頭人,採取攻擊狀態。」
一隻牛頭人身的巨人身披盔甲手持利斧,從牌中走了出來,比起一般人類還大了三倍以上的體型橫在前方,踏出的步伐讓整個決鬥場地都為之震動。怪獸從鼻間呼出的氣體直直噴在決鬥者臉上,令城之內反射性的向後退,整張臉皺成了一團。
海馬看著對手的反應,嘴角上揚。

也太逼真了吧?城之內瞪著在他面前呼哧呼哧喘著氣的牛頭人,一會兒後才能把憋著的氣吐出來。
「換我了,抽牌!」
抽到的第一張牌不如他的預想,是張攻擊力和守備力皆不滿一千點的卡片怪獸。但這張卡是重要的關鍵,他將卡片收入手牌中,打出手上唯一一張能與牛頭人抗衡的怪獸卡。
「我要召喚龍之尖兵,採取攻擊狀態,結束這一回合!」
一隻手持長槍與盾的龍族戰士從城之內出的牌中走出,佈滿尖刺的尾巴在身後甩動,一根長長的尖角自額上突出。雖然是自己的牌,但每當龍之尖兵的尾巴甩過面前時,城之內還是會反射性的縮起脖子。

第一回合結束,兩隻怪獸立在戰場中央對峙著,宛如代主出征的騎士。

相較於對手還震懾於卡片怪獸逼真的效果之中,身為開發者的海馬則是從容了許多。
「我猜這大概是你牌組裡比較厲害的怪獸了吧。不知道你還能撐幾個回合呢?」
他挑釁著對手,享受對方憤怒的情緒,「抽牌!」
將抽出的效果卡放入手牌中,海馬這次一口氣打出了兩張牌。「我用這張融合,將人馬獸跟檯面上的牛頭人融合,召喚出牛頭人馬獸!」
一陣閃光之後,場上的牛頭巨人轉眼間變成了上半身是牛下半身是馬的怪物,體型比起原本的人身來得更加巨大,幾乎要遮住了站在後方的決鬥者;等待著決鬥者指令的怪獸躁動不安,即使是處在腳下一片虛無的宇宙之間,也彷彿可以看見馬蹄向後刨出的塵土。
對手的表情讓海馬知道,他猜得沒錯,那傢伙的手牌裡沒有更強的怪獸了。
「牛頭人馬獸,攻擊龍之尖兵!」

一開始就是攻擊力兩千點的怪獸!
城之內看著場上的兩隻怪獸各自舉起手中的武器,從自己的攻擊位置向前衝,龍之尖兵用手中的盾擋住了牛頭人馬獸揮出的斧頭,而牛頭人馬獸也用身上的盔甲擋住了龍之尖兵刺出的長槍,武器互擊併出火花。交互攻擊幾次後,攻擊力較低的龍之尖兵逐漸不敵對手,一個防禦空洞,來不及阻擋劈砍而下的利斧,城之內的第一個怪獸被劈成了兩半。
「噁……」就連劈成兩半的效果也這麼逼真,被扣了三百點生命點數的城之內忍住反胃的感覺,「換我了,抽牌!」
抽到的是青龍的召喚士。這張牌的攻擊力是一千五百點,還不夠,得趕快抽到攻擊力高的牌才行。他咬牙,直接叫出了這隻怪獸,「採取攻擊狀態,再覆蓋一張魔法卡,結束這一回合。」

「叫這隻怪獸出來是要當沙包嗎?好啊,我就成全你。抽牌!」
海馬看了一眼抽出的牌面,再看城之內像是動物一般弓起身子警戒著的模樣,勾起一邊嘴角。
「牛頭人馬獸繼續攻擊,目標是青龍的召喚士;另外,」他直接打出剛剛抽到的怪獸卡,「人馬獸,直接攻擊決鬥者!」
「什麼……!」

替他擋在面前的青龍的召喚士已經被對方的牛頭人馬獸砍殺,城之內看著朝自己奔來的怪獸,只能徒勞的舉起手防禦;人馬獸毫無阻擋的衝到他面前,前蹄高高抬起,閃著銀光的鐮刀就這麼刺入決鬥者的身體。
身體被刺穿的那一刻太真實了,超過心理負荷的劇痛令城之內一陣失神,半跪在地。

『城之內!』
亞圖姆的聲音喚回了他的意識。他壓著被利器穿過的部位,深呼吸了幾次後才勉強站起,冷汗已經浸濕了衣服。
「不要緊……我還可以。」都被神的烈焰燒過了,小小一把鐮刀算什麼呢?
才是第三回合,自己的生命點數卻只剩一半了,海馬的牌組果然都是攻擊力很高的怪獸,這樣下去不妙。剛剛青龍的召喚士被送入墓地時,已經啟動了特殊效果;城之內可以從牌堆中將一隻龍族、戰士族或是魔法使族加入手牌,他抽到的是真紅眼飛龍。
還差一點,他得再撐一下。城之內瞪著站在對面的決鬥者,這場決鬥他非贏不可!
「換我抽牌了!在抽牌前,我要啟動魔法卡:凡人的意志!」
這張魔法卡發動期間,每一回合可以讓他再抽一張卡,他得趕快抽到攻擊力強的卡才行;他照著魔法卡的發動條件,向海馬翻開剛抽到的卡面,「我召喚這張巨龍採取攻擊狀態,再覆蓋一張魔法卡。接著,再次抽牌!」

海馬雙手抱肘,聽城之內喊出啟動的魔法卡名稱,「凡人的意志?這張魔法卡還挺適合你的嘛。」
他毫不擔憂這張魔法卡能讓對手在每一回合加抽卡片;就算抽再多卡,整體都弱的牌組也是沒有勝算的。但他也無意將決鬥拖得太久,畢竟這小蝦米只是插花,海馬的目標仍然是附在對方身上的法老王。他抽了這一回合的牌,繼續相同的攻擊。
牛頭人馬獸發出一聲野獸的咆哮,提著巨大的斧頭衝向位於戰場另一邊的巨龍,兩隻攻擊力相同的怪獸纏鬥在一塊,獸叫和龍吼讓本應寧靜的宇宙空間因而撼動;在巨龍後頭的城之內就沒這麼幸運了,被引開的怪獸沒有辦法保護他,他再次直接承受了人馬獸的攻擊。
第四回合,城之內的生命點數只剩七百點了。
看著已經站不太直的對手,海馬悠哉的雙手抱肘,冷冷的提醒他,「你可以告訴法老王準備出來了,凡骨。」

「還……沒呢!」
城之內撐著膝蓋,勉強站立在決鬥場上。
兩個回合下來,他的腹部等於被打了兩個洞,要是這個傷是真的,他早就躺在自己的血泊中了。但還好這不是真的,雖然很痛,但他還活著;既然活著,那站著也是做得到的吧?
「我還撐著住。」他對自己說,也對身後的亞圖姆說。
『我知道。』亞圖姆回答。
他笑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忍住疼痛,將注意力集中到決鬥場上。
「抽牌前,我要發動剛剛覆蓋的魔法卡。」還好場上有神的恩惠這張卡,這張魔法卡讓他每次抽牌都能恢復五百點生命點數。「接著,抽牌!」
拜託,來一張強力的怪獸卡吧!
他閉著眼睛抽出下一張牌,聽見亞圖姆驚喜的抽氣聲。他慢慢睜開眼睛,看到自己抽到的牌是:真紅眼黑龍!
他得意的亮出剛抽到的王牌,「另外,凡人的意志仍然有效,我可以再抽一張牌。」

看見城之內竟然抽到了真紅眼黑龍,海馬嘖了一聲。這小子真是狗屎運。
目前在海馬場上的人馬獸確實抵不過這張蕾雅卡的攻擊力;但真紅眼黑龍是八星卡片,需要兩隻怪獸做為犧牲才能召喚,剛才的巨龍跟牛頭人馬獸兩敗俱傷,現在城之內的場上已經沒有怪獸了,就算真紅眼黑龍再怎麼強,無法召喚的話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正當海馬準備出牌時,城之內打斷了他。
「我的回合還沒結束呢,」這個垂死的小蝦米打出一張怪獸卡,「我要召喚真紅眼飛龍,攻擊人馬獸!」
真紅眼飛龍?
海馬看見一隻體型比真紅眼黑龍還小得多的龍族怪獸從城之內出的卡片中飛出,揮舞著翅膀在空中盤旋著。這隻怪獸是四星,確實可以直接召喚,攻擊力也比人馬獸略高;但不是什麼厲害的卡片。
在真紅眼飛龍的攻擊下,人馬獸被燒得焦黑;海馬也因此受到了五百點的損傷。
但城之內的回合還沒結束。
「另外,發動魔法卡:紅玉的寶石。這張卡發動後,我可以再抽兩張魔法卡;因此也可以再補兩次血。」他的對手露出微笑,「不過,為了發動這張魔法卡,我將真紅眼黑龍送進墓地,結束這個回合。」
什麼!
竟然將難得抽到的蕾雅卡送進墓地?
海馬放下了原本一直抱在胸前的手,重新端詳站在他對面的對手。他以為凡骨的決鬥方式就跟本人一樣,只會橫衝直撞,一點戰術頭腦也沒有;難不成現在跟他對戰的是法老王?
不對,他看著場上的怪獸,他很肯定,這不是法老王的牌組。
看來這場決鬥不會這麼快結束了。「換我。」他看了一眼抽到的牌,毫不猶豫的將卡片移入墓地,「我丟棄一張手牌,發動魔法卡:降低代價。」
這個魔法卡能使他的全數手牌下降二星,他可以直接召喚原本的六星怪獸,「再覆蓋一張六星怪獸卡,採取守備狀態。我的回合結束。」

城之內看著海馬手中的兩張牌。都已經召喚出六星怪獸了,卻又覆蓋守備,可能是要藉著較高守備力的怪獸來撐到下次抽牌吧,或許是還沒抽到青眼白龍?
在青眼白龍出場前,這是他難得的機會。
「我召喚黑龍的幼雛,攻擊覆蓋的怪獸卡。」
黑龍的幼雛是他在第一回合抽到的牌,攻擊力只有八百點,他不指望能夠打敗海馬覆蓋的卡;果然不出意料,覆蓋的守備怪獸卡因為被攻擊而啟動,是守備力二千點的龍族怪獸,黑龍的幼雛不敵,反倒被破壞送入墓地。
城之內等的就是這個,他往前站了一步。
「發動黑龍的幼雛怪獸卡的特殊效果--」
他直視著對手,大喊,「召喚真紅眼黑龍!」

一隻成熟的龍族怪獸盤旋而上,黝黑色的軀體幾乎融入了做為決鬥場的廣大宇宙之中,黑暗中僅能見到黑龍紅色的眼睛,像寶石般閃爍、又像火焰般炙人。
在決鬥者的指令下,真紅眼黑龍俯衝而下,破壞了對手的防禦怪獸。
完成任務後,牠降落在決鬥者身邊,收起翅膀,安靜的等候著下次的攻擊時機。堅硬的黑色龍甲反射著星光,彷彿一只以透輝石雕刻而成的藝術品。

竟然先他的青眼白龍一步,召喚出了真紅眼黑龍!
而且經過兩個回合,城之內的生命點數從原本瀕死的七百點,又恢復到三千二百點了,簡直像是打不死的蟑螂。
海馬決定不再等待,「抽牌!」
抽到的是能破壞對手一張魔法卡的龍捲,但發動條件要犧牲己方五百點的生命點數。「發動魔法卡:龍捲,破壞神的恩惠!」
這使海馬的生命點數降得比城之內還低;但至少切斷了對方延續生命的管道。
「接著,我要犧牲這張卡片,」四星的帝王海馬本身也是隻攻擊力不差的龍族怪獸,而且具有特殊能力:在進行光屬性怪獸的召喚時,可抵二隻怪獸。這才是海馬需要的。

「召喚青眼白龍!」

迥異於融合在星空之中的真紅眼黑龍,降臨的青眼白龍彷彿銀色閃電一般劃破了墨黑色的天空。
即使城之內已經看過這隻怪獸太多太多次,仍忍不住因其耀眼的鱗甲而瞇起眼睛。原來海馬的手牌中早就有青眼白龍了!包括真紅眼黑龍在內,自己手上的牌沒有能夠抵擋青眼白龍攻擊的怪獸,難道他的運氣只到這裡了嗎……
等等,既然海馬早就拿到了青眼白龍,那為何現在才召喚、召喚之後又不攻擊?
自從城之內出奇招,將真紅眼黑龍送進墓地後,海馬的攻勢似乎變得很保守,像是再提防什麼似的。

--或許他的運氣還沒用完?
他抽出這一回合的卡;但沒有啟動凡人的意志再加抽手牌,「我覆蓋一張魔法卡,結束這回合。」

下一回合,海馬抽到了魔法卡王牌聖杯,他直接啟動魔法卡效果,成功獲得加抽兩張牌的機會;但卻沒有出新的牌。目前攻擊力最高的仍是青眼白龍,在模擬宇宙的決鬥場上,宛如新生的恆星。

看來城之內猜得沒錯:海馬在忌諱他的魔法卡。
剛才發動的魔法卡讓城之內順利脫離劣勢,也讓他成功召喚出真紅眼黑龍,或許是這些出乎意料的戰術組合嚇到海馬了吧?城之內有點得意。而且,海馬其實也沒猜錯,他確實有一張可以逆轉局勢的魔法卡。如果他下一張牌抽到了惡魔召喚,再搭配場上覆蓋的魔法卡真紅眼靈魂,就能讓真紅眼黑龍升級為攻擊力勝過青眼白龍的黑惡魔龍!
「或許我真的會贏喔。」
他竊笑著轉過頭,看見的是星光璀璨的投影。
「亞圖姆?」

海馬看著他的對手回頭之後,就一直維持著相同的姿勢動也不動。
明明輪到他的回合了,「喂,凡骨,抽牌啊。」
想不到對方不但不理會他的催促,還突然拆起了手上的投影式決鬥盤。
在決鬥場上拆下決鬥盤,明顯就是棄權的表示。海馬勃然大怒,「你在做什麼?你是想放棄這場決鬥嗎!」
「很抱歉,海馬。」城之內將拆下的決鬥盤輕輕放到地上,就在那顆美麗的行星之上,「我現在有比決鬥更重要的事情。」
「有什麼事會比跟我決鬥更重要?」
「朋友。」
他解下掛在耳上的頭戴式顯像器,眼中沒有任何猶豫,「朋友的事,比什麼都重要。」

下一刻,城之內就直直地倒在了決鬥場上。

    ♠ ♥ ♦ ♣

城之內覺得自己漂浮在水流之中。
他感到頭重腳輕,像是失去了重力的牽引,在水中載浮載沉;實際上他沒有任何被液體包覆的觸感,呼吸的方式也與平時無異。但失重感仍讓他慌張,他胡亂地划動手腳,但不管再怎麼動作,都沒有碰到任何東西,像是始終待在原地,沒有移動分毫。
「這裡是哪裡?」
沒有任何聲音回應他,他懷疑自己喪失了聽覺。
城之內無助的四處張望,卻什麼也看不到,所見之處盡是一片黑暗,包括他自己的軀體;又或者是他連視覺也失去了呢?
他蜷起身子,將呼救的咽嗚吞入腹內,感覺像是又回到藍神製造出的、只存在於他記憶中的世界,在那個世界中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他成了一個被遺落在無人之境的孤魂。


突然,一群光點出現在周圍,逐漸聚集成一個人的模樣,一隻帶著腕飾的手在他面前攤開手掌。
『這裡是生命之河。』
此刻響起的人聲彷彿沙漠中的甘泉。


「亞圖姆!」
城之內仰起頭,看著那張帶著笑意的臉孔;他能感覺到力氣和勇氣重新恢復到自己的身體裡,他很自然的將右手放在對方攤開的掌心之中,「你說生命之河,那是什麼?」
『她蘊育出所有的生命和文化,是連接不同時空、不同次元的河流。』法老王轉身,望向遠方,『從這邊走過去就是冥界,是我所在的世界。』
在法老王的身後,光點集合成一條金色道路,延伸至遙遠的彼端,就是他凝視的方向。


亞圖姆回頭看著城之內,少見的露出了躊躇的模樣。
『我必須要回去了。』


城之內愕然,「怎麼、怎麼這麼突然……是因為我跟海馬決鬥的關係嗎?」
『不,不是你或海馬的緣故。』亞圖姆搖頭,『我所在的次元已經恢復穩定,冥界正在呼喚我的靈魂。』
他看向城之內放在他手裡的手,笑容苦澀,『我很想邀請你一起來……但我知道你對夥伴有多重要。』
城之內也順著對方的視線看去,這才注意到他們的手握在一起。他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想悄悄的將自己的手抽回來,卻發現對方握得更緊。
『我想要當那一位被你需要的人。』
法老王緊緊盯著他的眼睛,目光如炬,『當你需要我的時候,我會盡一切努力出現在你面前。』


所以,當時你是真的聽見了我在次元另一端的呼喚嗎,亞圖姆?


大量的光點在他面前飄移,令城之內不停地眨著眼睛,最後還是忍不住閉上雙眼。
『醒來吧,城之內。夥伴正在等你。』
手掌被握緊的觸感逐漸消失,亞圖姆的聲音像水面上的漣漪般一層一層向遠處擴散,漸行漸遠。


-當你需要我的時候,就呼喚我吧。

    ♠ ♥ ♦ ♣

「城之內!」

被叫喚的人倏地睜開眼睛。
但渙散的目光像是停留在遙遠的彼端,彷彿靈魂已經不在這具身體裡一般;過了幾秒鐘後,那雙琥珀色的眼瞳才從茫然無神逐漸恢復應有的清澈。
趴在病床旁邊的遊戲吁了口氣,另一邊的本田則是對床上的人大吼,「你這小子,想嚇死人啊!」
「呃?本田?」
城之內眨了眨眼,「遊戲?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是圭平帶我們來的。」
遊戲皺著眉頭,總是溫柔的他難得板起臉孔,「他說你摘下決鬥盤後就暈倒了,趕緊將你送來他們公司裡的醫務室做檢查。但查了很久身體機能都一切正常,圭平猜想可能不是生理上的因素,所以才去找我們過來,希望能叫醒你。」
「整個海馬娛樂集團的員工都被你嚇死了。」
原本憤怒的本田突然咧開嘴笑了,「還以為是新的決鬥盤出了什麼問題呢。」
「新的決鬥盤很好啊--啊、要說不好的地方,就是被攻擊的傷害太真實了,有點不太舒服。」城之內整張臉都皺了起來,「而且那個逼真的怪獸……要是碰到拿著幽靈牌組的決鬥者該怎麼辦啊……」
「所以是海馬出了什麼幽靈牌才把你嚇成這樣?」本田用食指在自己的眼睛下方點了點,「你都嚇哭了耶。」
「嚇哭了?沒有吧,怎麼可能、」
城之內用手背在自己的眼睛下方抹了一下,看見上頭沾著的水痕時,愣住了。
「還說沒有,總不可能是口水吧。」本田嘻笑著,將食指立到自己的嘴巴前方,噘起嘴唇做出噓的手勢,「我會替你保密的,只要你下次幫我製造跟靜香的獨處機會就好。」
「想得美咧。」城之內嗤了聲。
「所以,這段時間你跟亞圖姆還好嗎?」遊戲問。

一瞬間,在病床上的城之內和站在床邊的本田都僵住了。

看著兩位好友震驚的表情,遊戲笑了出來,「城之內難得提起戴過千年積木的往事,海馬又執意糾纏你,再加上你最近看著我的表情……你真是不太會說謊啊,城之內。」
他輕輕嘆了口氣,「老實說,雖然理智上可以理解你不告訴我的原因,但心裡還是有點難過呢。」他轉向本田,帶點開玩笑似的抱怨,「而且連本田也知道了。」
「我會知道純粹是一場意外啦。」本田誇張的嘆了一口大氣,斜著眼瞪著城之內,「還不是這傢伙,把堂堂法老王當成鬼,還被嚇暈在宿舍裡,真是超沒用的。」

城之內突然從病床上撐起身子,對著遊戲深深的低下頭。
「遊戲……真的很對不起。」他口氣凝重,「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
應該在亞圖姆還在的時候就告訴你的。他這次不用再回頭,也能感覺到原本一直在肩上的重量感消失了。雖然他的肩膀變得輕鬆許多,但他的心情卻無比沉重。
遊戲捏了捏他的手。
「沒關係,我理解的。亞圖姆也跟我說了,你總是很在乎我的感受。」
「我--欸,等等,亞圖姆跟你說了?什麼時候?」
「在他跟你告別之前。」
「為什麼你能跟他說話--
城之內這才發現自己的右手放在遊戲攤開的掌心中,他嚇了一大跳,下意識的要抽回手;但遊戲卻把手握得更緊。
「雖然我明白亞圖姆的心意,但不得不承認,我其實很慶幸他讓你留在了這裡。」遊戲的臉上雖然帶著笑,但下垂的眉眼看起來格外憂傷,「他知道你是我最初堅持完成千年積木的關鍵。」
「遊戲……」
城之內吸了吸鼻子,也反握緊遊戲的手,「別擔心,我不會離開你的,你是我城之內克也一輩子的朋友!」

城之內你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搞清楚啊……
已經偷偷移動到門邊的本田在心裡吐嘈到一半,差點被突然開啟的門板夾到。

「城之內你醒過來了!」
進來的是圭平,後頭跟著他的哥哥,表情難看得像是踩到了大便。
「凡骨,我不接受你的棄權。」他語氣抑鬱,「快起來,繼續這場決鬥。」
「你在說什麼啊,城之內才剛醒、」
「他已經回到冥界了。」遊戲打斷本田的話,「你已經沒有跟城之內決鬥的理由了。」
本田驚愕地看著遊戲;圭平則是立刻轉頭看向他的哥哥。
海馬瞪大了眼睛,瞳孔瞬間放大又縮小,身體往後微退了半步。在一旁的圭平見狀,小幅度伸出手,拉住了哥哥的大衣衣角。
遊戲看著海馬,原本皺起的眉頭鬆了開。
「抱歉,海馬,我明白你很想跟亞圖姆決鬥。」他又習慣性的將手放在胸前,「但他也告訴我,在他所生存的時空,決鬥的意義太沉重了。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跟你決鬥。」
「所以他寧願躲在這隻喪家犬後面,也不願意跟我決鬥?」海馬瞪了城之內一眼,城之內也回瞪他。
雖然亞圖姆待在城之內身後的原因要複雜得多,但,「是的。」
海馬瞇起眼睛,「就算我再用次元領域模擬器去到冥界也一樣?」
「是的。」
「竟然有這種事……」

在病床那邊,城之內正在偷偷跟本田說悄悄話,「為什麼我講海馬就不聽,遊戲一講海馬就聽了,擺明看不起人嘛。」
「這是資歷的差異啦,遊戲跟亞圖姆共用身體多久了,你才多久而已,當然是遊戲的話比較有分量啊。」
「這也沒錯啦……」但還是有夠不爽的,城之內忿忿的想,有機會一定要再跟這傢伙決鬥,而且要打敗他!

「在這個次元裡,還有很多優秀的決鬥者值得你與之交手。」遊戲對著海馬微笑,「海馬你不也是優秀的決鬥者嗎?」
「哼,我當然是。」
「當然,城之內也是優秀的決鬥者。不過,請等他休息一陣子後,再跟他決鬥吧。」
海馬看著他少數承認的決鬥者,還有對方和城之內交握的手,表情更陰沉了。

圭平走到病床邊,看著生理監測儀上的圖型和數據,「城之內,我找醫生再幫你做個檢查,如果沒問題你就可以出院了。」
「啊我沒問題啦!」
「不行,還是得檢查才行,你在我們海馬集團裡面出事,我們應該要負起責任。」
「說出事也沒出什麼事啦……」說實話,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怎麼會突然昏倒呢?難不成那個冥界不只要帶走亞圖姆的靈魂,連他的靈魂也要一起帶走嗎?
城之內打了個冷顫。他轉向被他中途棄賽的對手,發現對方還在瞪他。他心虛的問,「海馬,你還會參加町內大賽嗎?」
「沒興趣。」
「啊……好吧。」城之內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那等我贏了這次的町內大賽冠軍,我要再次向你挑戰!這樣你就沒理由嫌我是平凡的決鬥者了吧?」
「平凡比賽的冠軍當然還是平凡啊。想跟我決鬥你還得再練練呢,凡骨。」
海馬一改剛才堅持要城之內下床決鬥的態度,又恢復成用下巴看人的姿勢。
「不過,我要你從今天開始參與下一代決鬥盤研發的測試。」

大概過了三秒鐘,城之內才反應過來。
「……嗄?你是在跟圭平說話還是在跟我?」
海馬哼了一聲,「當然是你啊,聽不懂人話嗎?對噢,我都忘記你是狗了。」
完全意外的發展讓現場不屬於海馬娛樂集團的三人有點難以招架。「等等,海馬,城之內不是你公司的員工欸?」城之內的現任雇主之子抗議。
「我說了,從今天開始。」霸道的海馬娛樂集團社長轉向能幹的副社長,「圭平,請人事辦一下新進人員的手續。」
「好的。」
圭平立刻按了一下旁邊的內線電話按鍵。社長指示使命必達。
「等一下海馬,我還沒有答應你啊!」
「海馬,給城之內一點時間考慮吧?而且應該要讓他先休息--」
「城之內,哪天你該不會真的變成社長夫人吧……」
「呸呸呸!」



-完


本文最後由 風平浪鏡 於 2018-8-19 22:4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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