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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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SCID-異鄉人 [G](0415開放預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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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lix觴君 發表於 2015-12-4 13:3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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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文板分類
文章分類: 懸疑推理
連載進度: 連載中
哈囉,各位好
這裡是酒杯,也是Calix,也是莫斯卡托XD
《異鄉人》確定要出新版的實體書了~
再版的內容是以前版為基礎,在不更動主軸故事的前提下進行潤飾和抓蟲再校對,字數有些許增加,沒有新增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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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0】

「不、唔──」
來不及呼出口的尖叫聲被阻隔在厚實的掌心之中,驚恐地甩著腦袋試圖掙脫,然而今晚汲入過多的酒精令女人使不上勁,兩手只能本能地摳抓男人橫在自己面前的手臂,直到後腦受到一記重擊。
悶哼出聲,女人捂著吃痛的部位,感覺到溼熱的液體逐漸潤濕了指縫,視線迷濛,越發不清明的意識想不透為何會招來殺身之禍。


沒了男人的牽制,無力支撐自己的女人癱倒在地,不斷流失的血液一併帶走逃跑的氣力,望著步步逼近的高大身影,相對瘦弱的女人只能徒勞地蠕動試圖遠離危險。

燈光下,慘白牆面上映出退無可退的嬌小身影,下一秒,只見扭曲的巨大倒影身手緊緊掐住女人的喉管。
扳不開奪走氧氣的元兇,女人踢瞪著雙腿,像條擱淺的魚大張著嘴極力呼吸,很快地,曾經靈動的冰藍色瞳孔擴散失焦,垂軟的手再也無力抵抗,抹花的紅豔唇彩在毫無血色的臉上顯得格外怵目驚心。

【CH1】

刺耳的手機鈴聲總在不合時宜的時間響起,只見一條手臂自鼓起的被單中伸出,精準地抓住惱人的聲源,「喂?」略啞的聲線仍透出濃濃的睡意。
「有案件。」
「我不進局裡直接過去,地點在哪裡?」
聽聞電話另一頭捎來的消息,丹佐‧悉德尼雙眸暗了幾分不自覺皺起眉頭。

切斷通話的同時看了眼螢幕上顯示的時間,不過五點半,離平日的起床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瞪著窗外還未全亮的天色,男人抹了把臉終究是認份地告別溫暖的被窩。
沒了晨浴的時間,丹佐只能匆匆洗漱,隨意換了件衣服便要趕往指定地址,當然出門前不忘在餐桌上留了張紙條,給那顯然還在熟睡的暫時住客。


驅車到案發的地點花了差不多三十分鐘,和守在門口的員警確認後,丹佐依指示找著了現場,只見先一步趕到的鑑識和法醫在封鎖線內忙碌著,此時閃光燈正閃個不停。

無人招呼的丹佐也不在意,沒有去打擾同仁,雙手插在外套口袋,避開人最多的屍體周圍,在不大的房內隨意蹓躂。
這是間位於布朗克斯的廉價旅館。
布朗克斯以龍蛇雜處聞名,旅館自然也不例外,自然而然地與週遭的特種行業形成一種互相依附的生態。
重點僅在提供短暫生意場所的房間內自然沒什麼裝潢,不知道是否還能使用的老舊電視、隱隱有些泛黃的床單、沾了水漬的牆紙,還有藏污納垢的浴室。

「發現了什麼嗎?」
「不、什麼都沒有,有些陳年汙垢和頭髮,但依照這旅館的環境規格極可能是前幾個房客所留下的,至於死者八成是還沒來得及使用。」
隔著橡膠手套捏起一根半長不短的髮絲,將證物袋裝妥,蹲在浴室角落的警探這才站起身來,朝門邊的約恩無奈地搖了搖頭。
「道格沒來?」
「組長來過但很快就離開了,說局裡有事。」

「報案人是誰?」沒有太過糾結對道格拉斯而言什麼會比現場勘驗來得重要,話題很快又重回正題。
「艾比恩達‧史密斯,兼任旅館櫃檯和打掃員。」
揚了揚眉,丹佐笑道:「這麼早的客房服務?」
「據史密斯的說法是聽老闆指揮來趕人的,因為死者房間只訂了一晚,但三天過去始終沒有退房,敲門也無人回應,所以趁著大半夜打算將霸王房客直接撵出去。」
丹佐沒再回應,只是裝模作樣地嘖了嘖嘴邊走近死者,「早安,克萊兒。」順道和一旁拍照的長髮鑑識官打了聲招呼。

經過三天,空氣中彌漫的氣味自然不好聞,悶在房裡的屍體已經開始腐敗,即便如此也能看出死者生前是個外型亮麗的高挑美女,擰著眉,丹佐的視線很快逡巡了一圈,最後膠著在死者的左手臂。
「死因是勒斃嗎?」
「是的,臉部青紫腫脹和結膜出血都是機械性窒息的特徵,加上脖子上的抓痕幾乎可以判斷死因,這可憐的女孩先是被重擊腦部,之後被慘忍地剝奪呼吸的權利。」
這回為丹佐解答的是正脫下橡膠手套的法醫,只見紅髮女郎望著死者的目光滿是憐憫,「至於左手臂上的傷應該是被蝴蝶刀一類的小刀造成的,看起來表皮層被剝除了,但這只是初步勘驗的結果,剩下的要回去做進一步檢查才能夠確定。」
(0705更新)
「兇手是男性?」
「就脖子上的傷痕研判,有極大的可能。」
「謝了,尤金妮亞。」起身站開一些好讓同仁將死者裝進屍袋,轉身忙碌以前,不忘和要先一步離開的法醫道別:「晚點見。」
「我會期待你的到來,小帥哥。」
樂得接過飛吻,黑人警探咧嘴笑了笑,回過頭指著散落在地的染血碎片,問道:「嘿約恩,除了這些碎片花瓶,有找到任何和傷口符合的利刃嗎?

「沒有,克萊兒妳有看見嗎?」
「沒有,就和丹佐剛剛說得一樣,這個房間很乾淨。」忙著採集指紋的鑑識官頭也沒抬。
「看來是兇手帶走了呢。」
閉上眼深呼吸,腦中幾乎是隨之浮現三天前房間所發生的情景。

一個不足三十歲的年輕女孩和男伴──也許是男客──一塊走進房間,衣服也沒脫,兩人還沒來得及使用房內任何設施,便讓人由後方以花瓶敲擊後腦,失去逃跑能力的女孩被男人死死掐住頸項只能徒勞掙扎,死後甚至出於不明原因讓人剝走了左上臂的皮膚。

若是男客,那是有過恩怨的熟客嗎?否則都特地付錢來到旅館了,什麼都還沒享受到,第一次見面的人會這麼急著將她殺死嗎?
重重呼出一口氣的同時重新睜開眼,視線落在沾染血漬的深色地毯,黑人警探動也不動,眉頭不自覺攏成一座小山,直到思緒讓人打斷。

「嘿、傻大個別杵在這裡影響我們做事,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
聽聞金髮青年毫不留情的驅逐令,丹佐不禁菀爾。
「沒什麼好擔心的,外頭好幾個人守著呢。」
只見另一頭的女孩也衝自己擺手,丹佐一聳肩索性順應民意,畢竟案件的確不是光留在犯罪現場就能憑空偵破。


◆ ◇ ◆


大咧咧地敲響旅館內每一間房門,除了層出不窮的粗話,丹佐毫不意外吃了幾次閉門羹。最後又到旅館現場附近的商家走訪了一回,一個上午很快便過去,拎著收穫的監視器影片和充當午餐的三明治回到座落在帕克洛大街的總部,廣場一如以往地忙碌。
和熟識的保全寒喧幾句總算是等來了電梯,樓層並不高,但稱不上新穎的設備速度實在不快,顯示面板上的數字慢騰騰地增加,最後叮一聲,在七樓停了下來。

丹佐這才推開辦公室的玻璃門,只見前一瞬間快步掠過的人影沒預警停下去勢,猛地轉過頭來:「哎丹佐回來了啊,時間剛好。」
「怎麼了嗎?」
「你知道馬丁要退休了吧,今天正式和大家介紹新任的檢察官。」
順著道格拉斯的目光望去,只見一抹頎長的背影正和馬丁相談甚歡,從丹佐的角度看不見男人的表情,但從站姿不難辨別出對方性格比大咧咧的老檢察官來得拘謹許多。

「其他人呢?」
「約恩和克萊兒比你早回來,聊了幾句之後都各自忙去了,你剛好趕在新檢察官伊茲離開前回來,免得改天碰上了也不認識。」拍了拍黑人警探的肩,沒有什麼組長作派的道格拉斯打趣道。
與此同時,遠處的兩人也不知說了些什麼,雙雙回頭望了一眼。
「總會有機會的……」
目光尚未對上,然而那並非初見的面孔令丹佐有些錯愕,畢竟印象深刻短時間內怎麼樣也忘不了,眸色不著痕跡地暗了暗,語尾未落的聲線顯得有些漫不經心,思緒不自覺回到多日以前。

在每個上班族都喜歡的星期五傍晚,那是上西城一間評價不錯的餐廳,拗不住朋友苦苦哀求,縱使可以想像即將發生的情景,丹佐終究是如期赴約,一如預期當時的氣氛實在稱不上美好。
剛送上的前菜沙拉和濃湯被晾在一旁,三人卻恍若未見。

而是你瞧我我瞧你談判似地互相打量,眼見求合的沒了希望,於是最初的晚餐邀約者,身著一身筆挺西裝的男人終是耐不住性子咬牙切齒地吐出嘲諷:「這麼快就勾搭上新的男人真是有一套,昆西‧霍恩比。」

「嘴巴放乾淨點,別讓人以為紐約時報的主編都是這種貨色。」被點名的昆西連眉也沒挑,反唇相稽。
「原來你還有所謂的羞恥心,在你主動勾撘上我的時候。」
「如果你所暗示的是你那刻意隱瞞的已婚事實,那我的確很抱歉,對你的妻子。」只聽一頭金棕髮色的記者三言兩語便道盡了前情提要,置身事外的警探只是暗嘆已經不是第一回碰上這種事的男人總是眼光不佳,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昆西分手時的決絕。



「少說得事不關己好抬高身價!如果不是你這個渾蛋──」手掌猛地拍擊桌面,男人越發失控的情緒輕而易舉地引來旁人的側目。
「我想我們沒有必要再浪費彼此的時間,你自便吧。」
落下一句,邊扯著始終沒有機會發話的警探起身便要轉身離去。
「該死的昆西‧霍恩比你別想耀武揚威之後一走了之!」動也沒動過的餐盤哐噹一聲讓男人一把掀翻,乳白色的濃湯恰好全灑上倒楣路人的衣服上。


饒是丹佐再不懂行情也能看出男人這一身行頭要價不菲,顧不上兩人還在吵些什麼,連忙拿著餐巾紙亡羊補牢,嘴上不忘道歉:「抱歉!先生真的很抱歉,我們會賠償的。」
「不用了。」
丹佐正暗忖著這回竟是意外碰上了好心人,卻不想男人一句涼颼颼的諷刺便落了下來:「大庭廣眾拉拉扯扯,是怕人不知道你們一桌都是同志嗎?」超乎預期的發言讓丹佐動作一頓,眨了眨眼,抬眸對上男人明顯不耐煩的目光。
無暇思索有幾分熟悉的面孔是哪裡見過,縱使心裡不舒服,自知理虧的丹佐仍舊好脾氣地又賠了幾句不是,直到目送男人轉身離去。

「什麼態度,不過就一件衣服我還賠不起嗎?」
「少說這些,分明是我們不對。」收回視線,丹佐架了個不重的拐子讓嘟嘟囔囔的昆西消停些。
這麼一鬧架也吵不下去了,只見眾人議論紛紛,昆西瞪了丟人的前男友一眼拉著飢腸轆轆的警探便往外走。

「還沒結帳。」
「當然是那渾蛋結帳,全都是他惹的事。」
餐點就在眼前卻沒能吃上一口,並非當事人的警探關心的是他的晚餐,「我餓了,你請客。」
「好,吃完去你家。」
「為什麼?」
「借我住幾天避避風頭。」畢竟負責不同領域,兩人在公司碰上的機會不多,但依昆恩對男人的了解,對方極有可能會在自家住所外蹲點。
「我要雙份的菲力。」
沒能拒絕的丹佐終究是被一頓晚餐收買了,而昆西這麼一待就待了近一個星期,屋主沒有發話,他倒也借住得心安理得。

還想著就算印象不佳也該上前簡單打個招呼,卻沒想洪亮的嗓聲先一步傳來,「嘿、丹佐,我們剛好說到你。」微胖的老檢察官兩頰堆滿了笑意,顯然是發現了丹佐。
「馬丁,準備好享受你的退休生活了嗎?」
「當然,我等不及了。替你介紹一下,這是接任職務的布蘭登‧伊茲,前景看好的年輕人才,丹佐你可別拖他後腿。」
「馬丁別說得像我拖過後腿似的。」
笑著反駁馬丁的揶揄,黑人警探朝金髮的檢察官伸出手,「丹佐‧悉德尼,希望日後合作愉快。」

「原來你是警察,幸會。」
只見布蘭登眉梢輕挑,鏡片後的藍眸因為反光而瞧不出情緒,丹佐只能清晰地感覺一道毫不避諱的視線在身上來回逡巡,加之聽上去有些尖銳的語氣,丹佐越發肯定日後與男人的相處必然不會太順利。

「咦、原來你們已經認識啦?」
眼珠轉了轉,丹佐還在猶豫如何回應,布蘭登已經輕描淡寫地答道:「曾經見過。」
「沒關係,年輕人很快就能夠打成一片了。」
對於馬丁的結論丹佐沒有反駁,畢竟男人成為新任的合作檢察官已是不爭的事實,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職場人際關係也許是個重要議題,但此時沒有時間讓丹佐多想,「你們聊,我得先忙了。」揚了揚手中的物件,黑人警探有些歉然地朝兩人笑了笑。


◆ ◇ ◆


法醫室在整層樓最末端的位置,燈光亮得幾乎刺眼,純白與金屬的基調透出一絲不帶溫度的冰冷,早已習慣這份孤寂的尤金妮亞兀自忙碌著,幾乎完成的屍檢已經到了最後縫合的階段。
縱使是沒了痛覺和呼吸的對象,低垂著眉眼,紅髮的法醫仍舊十分專注。

幾乎是在尤金妮亞剪斷線頭的同時間,聲音響起:「來吧甜心,告訴我好消息。」
男人在門邊站了十餘分鐘尤金妮亞自然知曉,正如丹佐沒有出聲打斷忙碌中的法醫,尤金妮亞也沒有特意擱下手邊的事物,這是彼此之間並未言明的默契。
「我想對這可憐的女孩而言,再也沒有所謂的好消息。」
「死者的身分查出來了嗎?」
「沒有,約恩用指紋把各個系統資料庫都跑過一遍都沒有結果,也沒有任何符合的就醫紀錄。」

嘆了口氣,尤金妮亞脫下手套朝丹佐招了招手,「脖子上的勒痕接近氣管,解剖的結果也顯示肺部因為缺氧導致微血管枯萎,死者確定是窒息而死。死者在死前應該剛洗過澡,但陰道還有精液殘留,另外我提取了幾枚指紋,你剛好幫我送過去給約恩。」
「是強暴嗎?」
目光落在死者有些留有傷疤的大腿,擰眉。

「除了左手臂,死者身上沒有其他明顯外傷,比起強暴,我覺得更像是交易。」連帶指紋樣本,尤金妮亞將整份檔案交給丹佐,「對了,死者指甲中有皮屑,應該是抵抗時留下來的。」
「謝了尤金妮亞。」
這意味著,留下精液可能另有其人,而死者的職業也很可能是伴遊女郎。
(0122更新)
這才走出法醫室,便見同樣要向辦公室走去的男人,丹佐三兩步趕上前,連忙出聲喚道:「道格。」
「想問什麼就問吧。」
「這個案子,為什麼分到我們手上?」
特殊犯罪搜查組(Special Criminal Investigation Division)亦稱特搜組,直接隸屬紐約市警察局,在兩年前特設於重案組之外,專門負責情況特殊的案件。
查無身分的死者也許另有隱情,但丹佐並不認為道格拉斯能夠一眼看出案件的獨特之處。
「什麼案子不是辦,我們剛好在過度期沒什麼事嘛。」
「果然又是羅賓森。」
瞥了一眼自家隊長有些尷尬的側臉,丹佐不禁有些無奈,因為道格拉斯耳根軟,這已經不是組裡第一回分擔重案組的案件。

「有什麼線索嗎?」
推開門板,聲量不大的問句成功引起辦公室眾人的注意。
「我從花瓶碎片採集到兩個人的指紋,其中一人和現場在浴室、床頭、衣櫃所採集的其他指紋相吻合,跑過資料庫沒有結果,極可能是清潔員所留下的。」率先開口的是約恩,只見年輕的鑑識官說著邊敲了敲鍵盤,電腦畫面便從大螢幕投影出來,「至於第二人則是科爾‧桑切斯,屬於薩爾瓦多幫派,目前無業,拜他的偷竊前科所賜,我們找到人了。」
「真是大好消息。」
伸手揉上約恩白金色的鬈髮,丹佐吹了聲口哨。

「監視器影片我還沒看完,但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異狀。」自兩個並排的十九吋電腦螢幕抬起頭來,克萊兒接著回報進度。
「除了那些監視影片,我幾乎沒有收穫,畢竟那區向來是三不管地帶,和警察打交道等同於惹上麻煩。」聳了聳肩,話雖如此丹佐卻沒有太過喪氣。
「來、這裡有史密斯的指紋,再麻煩約恩和我跑一趟旅館採集其他工作人員的樣本。克萊兒負責影片,至於丹佐──」
「我自己一個沒問題,我去會會科爾‧桑切斯。」雖說一般規定需要兩人為單位行動,但特搜組人力不足已經不是新聞,比起丹佐,道格拉斯自然是跟著文職的約恩保險一些。
「有任何進度我再通知你們。」擺了擺手,黑髮的鑑識官重新帶上耳機。


循著地址來到街頭相對凌亂的社區,無視路旁面露不善的年輕人,丹佐佇在一棟老舊的公寓前,抬頭瞇著眼仰望最頂層。
理所當然地這種幾乎廢棄的住所沒有所謂的管理員,也免了詢問的流程,特意在公寓周圍繞了一圈,這才踩著樓梯直向七樓走去。

「科爾‧桑切斯,出來!不要他媽的裝死,快點給我滾出來!」
以掌心重重拍擊鐵門,黑人警探一臉平靜地嚷嚷,「這麼多天不見人影,你是不想活了是嗎?」將找碴的角色扮演得唯妙唯肖。
只聞屋內傳出不小的碰撞聲響,或許是撞上了桌腳又或是踢著了滿地的酒瓶,最末是鏈條撞擊的清脆聲,聲源離得很近,不難想像對方是將鐵鍊綁在門鎖上做為第二層防護,畢竟在這種隸屬黑幫管轄的社區本就沒有所謂治安可言。

「大哥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
從男人手忙腳亂的反應,不難看出在這弱肉強食的區域桑切斯顯然是食物鏈最底層。
「你是條子!」門板打開,幾乎是在兩人對上眼的瞬間,桑切斯驚呼出聲。
彷彿一種本能,正如警察能夠嗅出罪犯的氣息,憑藉街頭生存的混混自然練就能夠一眼辨識身分的本事。

「嗨、我相信你不會介意我的冒昧來訪,桑切斯先生。」
面對丹佐的友好,眼見男人一臉倉皇,連鞋也沒穿,赤腳踩過散亂一地的披薩盒和不知名的垃圾疾奔至窗邊,正打算縱身往下跳,卻在前一刻遲疑了。
慢悠悠地上前,丹佐沒有阻止男人的打算,反倒沒心沒肺地笑道:「你發現啦,我剛剛走路時不小心撞到了那個垃圾集中桶還順道蓋上了蓋子,不知道只靠那破舊的窗棚是否可以支撐你的體重?不過只有這點高度應該也摔不死吧。」
「你故意的!」
「還沒跟你介紹,我是特搜組的丹佐‧悉德尼,希望你能協助調查。」說著,邊撩開夾克露出別在腰間的警徽。

「什麼案件!誰死了都跟我沒有關係!」
視線游移在窗外和越發逼近的警探之間,身型並不高壯的桑切斯終究不敢賭上可能摔斷腿的後果。
「沒錯,就是死人和你有關係,我們在兇器及死者身上找到你的指紋,所以麻煩你跟我走一趟了。」在五分鐘前才接到克萊兒的電話,確定死者頸部所提取的指紋與桑切斯吻合,正是幾乎罪證確鑿的證據。
沒有忽略男人閃爍的目光,丹佐笑得一派溫和:「合作一點,不要逼我銬你。」

丹佐狀似無意的發言聽在桑切斯耳中卻是別有深意,只見男人微低下頭,猛地將擋在跟前的警探使勁撞開拔腿就跑。
然而桑切斯還未來得及跨出家門便讓人一把逮住,沒有章法的掙扎和抵抗全數被化解,不足三分鐘的逃亡很快便在冰涼的金屬環扣上手腕的同時宣告落幕。

「持有毒品外加襲警,我們走吧,現場我再請鑑識組來蒐證。」
「你故意給我下套?」
「我有嗎?」
眨了眨眼,走在桑切斯身後的丹佐一臉無辜。

也許是因為自知武力值不如人,桑切斯一路都很安分,跟著丹佐走進警察大樓彷彿掉進貓窩的耗子,聽著丹佐熟絡地和人打招呼,桑切斯抿著嘴,一雙眼睛東張西望顯得十分侷促,就是電梯即將開門的提醒聲響也嚇得桑切斯整個人哆嗦了一下。
「回來啦。」
指紋採集沒有碰上阻撓,約恩比丹佐早些回到辦公室,兩人恰好在電梯口打了面照,「怎麼把人銬回來了?」
畢竟相關文件尚未核發,按規定只能將人請回來協助調查,然而凡事都有例外。
「他攻擊我。」
一聳肩,丹佐理直氣壯的態度換來約恩啞然失笑:「道格在裡頭等著。」

正如約恩所言,推開偵訊室就見道格拉斯頭也沒抬旁若無人地翻閱檔案,待到桑切斯坐定這才慢悠悠地發話:「桑切斯先生,是吧?願意談談嗎?」
「我能拒絕嗎?」
「可以,但沒一會我們申請的文件下來後就沒有選擇餘地了,所以何不節省彼此的時間呢?」語氣透出幾分施壓,道格拉斯又是漾起一個不容人拒絕的微笑。
一旁丹佐只負責站在門邊,旁觀道格拉斯的拿手把戲。

「你認識她嗎?」
「不!我不認識!」
「別這麼急著回答,你甚至還沒看清楚死者的臉。」
「不……我不認識。」
桑切斯別開目光的細微動作自然沒有逃過道格拉斯的眼睛,馬上又拋出一個問題:「你曾經去過布朗克斯的旅館嗎?」
「沒有!」
「我都還沒說是哪一間呢,來、這是照片。」
「不、我沒去過。」
「那真是奇怪,我們卻在旅館房間和死者身上採集到你的指紋。」一雙眸子直勾勾盯著男人瞧,接二連三的問句沒讓桑切斯有喘息的機會,「這個女孩叫什麼名字?你和她是什麼關係?為什麼要殺她?」
「我──」
面對道格拉斯的咄咄逼人,桑切斯瞪著眼半晌沒答腔。

「現在文件還沒下來,我們只是先聊聊,但正式審訊時可沒有這麼輕鬆。」打一棍子再給顆糖,這種把戲並不少見,「預謀殺人可是一級謀殺,你想減刑吧,桑切斯先生?當然前提是你足夠誠意。」道格拉斯笑著拋出誘因,卻又不過份承諾。

「想好了嗎桑切斯先生?這個女孩叫什麼名字?」
「……她叫薇拉。」
「為什麼殺她?」
抿了抿唇,男人交握的雙手緊了緊良久沒作聲。
「你們是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
「是誰指使你動手的?」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其他什麼都不知道。不用再問了,我什麼都不會說。」
承認殺人和出賣消息是兩回事,對某些族群而言司法也許不公平,卻比不上幫派私刑令人聞風喪膽,背叛者的下場更是不如一死了之。

「需要休息一下嗎?你看上去不怎麼好。」
「咦?」
不相信道格拉斯會就此放過自己的桑切斯猛地抬頭,一臉驚愕。
「你可以先喝口水,我很快回來。」
將未開封的罐裝水往前推了推,道格拉斯收拾檔案夾便招呼丹佐一塊離開偵訊室。


「今天問不出什麼了,等到文件正式批下來再繼續。」
「已經算是收穫豐厚了。」
道格拉斯的用意為何丹佐豈會不明瞭,乍看親切的舉動實則警察慣用的小伎倆,若是順利便能與死者身上的精液做比對。
「今天先到這邊,丹佐麻煩你把筆錄送去檢察官辦公室,之後就直接回家吧,剛好時間也差不多了。」
吹了聲口哨,丹佐樂得接下任務:「那我先走了。」
縱然案件仍有疑點尚未釐清,幹這行也好些年頭了,丹佐自然清楚許多時候操之過急也無濟於事。


「瑞妮,你新老闆在嗎?」
「在,最裡頭那間你知道的。」
「謝了。」謝過熟識的助理檢察官,丹佐直往長廊底端而去。

同屬政府機關,比起警察大樓的熱鬧檢察官辦公室相對肅穆許多。
特搜組與馬丁合作也好些日子,這不是丹佐第一次送文件到檢察官辦公室,但鑒於經濟考量,以往多數時候都是透過電腦聯繫,而道格拉斯特意要丹佐走一趟的目的也很清楚,新官方才走馬上任,說什麼也該給予一定的尊重。

「請進。」
只見男人背對著站在落地窗邊,手中攥著一只掌心大小的物件,似乎正望著曼哈頓的街景發楞。
「不好意思,打擾了嗎?」
「剛好也結束了,有什麼事嗎?」順手將手機收進口袋,男人這才淡漠地給了訪客一個目光。
「這個、麻煩你了。」
「好、那邊放著吧。」
只是略揚下頷,沒有上前伸手接過檔案,甚至沒有道謝,布蘭登便重新落座處理公文,生人勿近的氣息明擺了沒有多加交談的打算。


直到門板被帶上,本能地抬頭望向聲源,隔著毛玻璃隱約可見黑人警探離去的背影,沒來由地既視感令男人瞇起眼,布蘭登這才驀然想起那天在餐廳並非第一次遇見丹佐。

大約是在一個多月前,晚歸的布蘭登在克里斯多福街附近讓一名高壯男子錯身撞上。
「抱歉。」
扶了扶鏡架,下意識回頭卻來不及瞧見對方面容,只見男人快步走向前邊不遠處的正在閒談的幾人,其中甚至有人親暱地拍了下丹佐的屁股不知打趣些什麼,笑鬧了一會兒最後相協走進一旁掛滿五顏六色招牌的小巷。
這裡是著名的同志區,就是布蘭登也知道附近小巷道內藏了不少規模不大的小酒吧,吸引眾多朝聖者慕名而來。
路燈映照在男人的臉龐,布蘭登面露鄙夷的表情與此時相去不遠。





許久未回來,一次把第一章更新完~

本文最後由 Calix觴君 於 2020-4-16 00:2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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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生如初見 發表於 2015-12-8 08:53:47
只看該作者
一開場就兇殺案XDDDDDDD
期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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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原作者|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15-12-14 18:52:34
只看該作者
生如初見 發表於 2015-12-8 08:53
一開場就兇殺案XDDDDDDD
期待下文!!

是生生!!!!!
緩慢打稿中 感謝期待QAQ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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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原作者|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16-7-5 22:24:21
只看該作者
好久沒回來www
首樓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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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Sayo 發表於 2016-7-15 21:3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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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杯太太你覺得這個版面有什麼優劣和使用說明之類的嗎(不要在人家的文下面閒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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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w89824348 發表於 2017-7-15 17:39:55
只看該作者
感覺不錯XD 很懸疑的感覺 好想看後續阿QQ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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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原作者|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18-1-22 14:08:56
只看該作者
Sayo 發表於 2016-7-15 21:31
酒杯太太你覺得這個版面有什麼優劣和使用說明之類的嗎(不要在人家的文下面閒聊 ...

畢竟是台灣的論壇,感覺挺容易上手(我看著你的頭圖想說是誰那麼眼熟wwwww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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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原作者|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18-1-22 18:06:45
只看該作者
w89824348 發表於 2017-7-15 17:39
感覺不錯XD 很懸疑的感覺 好想看後續阿QQQQ

感謝喜歡!!!抱歉拖了很久,今天終於更新了(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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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原作者|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18-1-30 15:04:25
只看該作者
本文最後由 dreamdeath 於 2018-2-24 15:22 編輯

(0130更新)

【第二章】

特搜組雖說隸屬紐約市警察局,卻別於其他單位。
特搜組最早能夠追溯到二零零零年,因《天啟事件》後續效應不斷延燒,當時的紐約市警察局局長克利溫‧休斯提出成立特殊案件搜查專案組進行調查。
闊別多年,《塔羅牌事件》引起公眾恐慌,現任第一副局長愛希莉‧帕克正式重啟S.C.I.D.專案,並拔擢本屬重案組的道格拉斯為組長。
案件結束後臨時專案組編列為紐約市警察局之正式部門,由前重案組副組長默里‧道格拉斯領隊,特設獨立鑑識中心及法醫,專門處理特殊情節之連續犯罪事件。
其中不得不提到的是其直接與州首席檢察官直接合作的機制,總結而言就是容易招人眼紅的靶子。


一如平日,人口稀少的特搜組辦公室空曠得過分。
丹佐還在奇怪為什麼沒有瞧見那離不開電腦的亞洲女孩,就見辦公室大門被推開,道格拉斯身後跟著一早便不見人影的克萊兒和約恩,丹佐正打算揮揮手表示友好,便聽男人如是招呼:「帶上你的甜甜圈,我們該走了。」
「唔。」
悶哼一聲當做回應,穿上外套快步走進電梯的同時邊加快咀嚼的速度,剛添的熱咖啡來不及喝上一口便落得默默冷去的宿命。

囫圇嚥下嘴裡的食物,笑出一口白牙,打趣道:「消化不良能夠請領公傷嗎?」
「你該擔心的是體重吧丹佐,哪天追犯人都跑不動了。」
「這話就過分了克萊兒,虧我還買了妳喜歡的口味。」
所謂吃人嘴軟,得了好處的鑑識官只是悶哼一聲沒再多說,算是接受了丹佐的賄賂。

「這次是什麼案子?」玩笑過後,丹佐這才問起了案子。
「詳情要到現場才知道,但很可能和上週的案子有關係。」
「一週前,是薇拉嗎?」
若說一週前最令人在意的就是那始終查無身分的死者,即便罪證確鑿逮著了凶手,但那股未完的待續感仍舊懸在心頭。
「是。」
「但桑切斯不可能犯案,是模仿犯嗎?」
「不,這次死者屍體已經腐爛,明顯比薇拉更早遇害。」
這個結論令眾人登時沉默下來,電梯開啟的同時,順道帶走了壓抑的氣氛。


熟門熟路地坐上駕駛座,丹佐困惑地望了眼走向另一輛車的三人,不能理解今個兒為什麼與平日的習慣不同。
「嗯?」
不待丹佐想通,後座車門讓人沒預警地被打開,透過後視鏡只見來人什麼話也沒說便逕自坐定,甚至淡然吐出一句:「走吧。」
面對預料外的乘客,墨色的眸瞳轉了轉,向來健談的丹佐只能乾巴巴地吐出一句:「咳、早安,怎麼會想要去現場呢?」
「我不能去嗎?」
被這話堵得啞口無言,丹佐明智地不再回應。

丹佐的疑惑不是沒有理由,檢察官擁有調查權自然能夠親臨現場,舉例來說馬丁有輕微的暈血,比起去現場遭罪更樂意留在辦公室等消息,一方面省了力氣,另一方面也不用撥出警力顧全文職的安危。
正打算藉此展開話題打發到史泰登島將近一個小時的車程,然而丹佐方才起了話頭便碰了一鼻子灰,途中丹佐不只一次考慮是否要打開收音機,然而後頭男人低垂著眉眼專注於手中文件的模樣數次又令丹佐放棄念頭,於是一路沉默。



「到了。」
將車停妥,悶壞了的警探急切地渴望新鮮空氣。
「報案者是附近的居民威廉‧錢伯斯,六十四歲,平常習慣沿著幾乎沒有人煙的車道蹓狗散步,今天因為追著狗跑下山坡意外發現屍體。」
邊聽現場員警交代情況,丹佐邊抬頭環視周圍,雜草叢生人煙罕至的樹林,的確是標準棄屍的好地點,若非今天的誤打誤撞,再過幾年可能仍舊不為人知。

看了正和驚魂未定的發現者談話的道格拉斯,丹佐越過封鎖線走近已經在忙碌的眾人:「看上去不像是第一現場。」
「時間已經過太久,大多數的證據都消失了。」說著約恩邊按下快門。
「從屍體腐爛的程度能夠推估已經死亡將近兩個月,初步研判死因是胸口這一刀。除了左手臂一樣被割去一塊,沒有明顯外傷,乾淨俐落的手法與薇拉不同。雖然屍體已經腐爛,從頭型還是能看出死者同樣是東歐人種。」
死者是一名幾乎已經瞧不出原本面容的短髮女郎,屍體上頭的泥土仍未清潔,插在左胸口的蝴蝶刀扎眼得令人無法忽視。
隨著尤金妮亞的解說,丹佐的目光落在那同樣缺了一塊皮膚的左手臂。

「心臟一刀斃命,這種程度明顯不是桑切斯能夠做到的。」
「但手臂上的傷口卻顯得十分遲疑,這很奇怪。」道格拉斯在丹佐身旁蹲了下來。


「不排除兇手可能有兩人,之前在桑切斯家中搜出的凶器驗出不只一人的血液反應對嗎?」
「你認為──」
「對、不排除他有涉案可能。」
丹佐語音方落,便聞身後枝葉被踩踏的細碎聲響逐漸靠近,甫一回頭,映入眼簾的是丹佐並不陌生的微胖身影正和道格拉斯並肩走來。

「剛看到現場我就讓人通知你們了,如何,這案子特搜組要接手嗎?我聽說你們最近陷入瓶頸。」肥厚的手掌拍上道格拉斯的肩,男人爽朗地問道。
「的確是。一個憑空出現的人,沒有入境紀錄也沒有就醫紀錄,連全名也不知道只剩下死亡紀錄。」
「那後續就交給你們,我們先撤了。」
「謝了羅賓森。」
「改天請我喝一杯就好,丹佐你也和道格一起來。」
被點名的警探回以一笑,對於這個前上司有些莫可奈何。

「刺青代表了什麼意思?兇手特地毀去的行為豈不是欲蓋彌彰嗎?」發話的是一路都保持沉默的新任檢察官。
聞聲望去,丹佐有些意外地瞧見布蘭登僅是繃著一張臉微微蹙眉。
先不提腐敗的氣味必然不好聞,屍體爬滿蛆蟲的景象更是駭人,資歷淺一些的警察就是受過訓練真碰上這種場面也難免有些不適應,更何況是向來坐辦公室的文職人員。

「由於真皮層已經被破壞,經過修復仍無法完全還原刺青的圖案,只能夠隱約辨別出是紅色的花卉,資料庫查無資料,一一排查新興的伴遊集團同樣都沒有結果。」瞇著眼,戴著手套的尤金妮亞與屍體靠得極近,「現在只希望這個女孩能夠帶領我們走出死胡同。」

沒有過多哀悼的時間,道格拉斯站起身拍了拍衣襬接著發派任務:「蒐證也告一段落,克萊兒先和尤金妮亞回局裡,雖然希望不大但約恩和我負責走訪附近的居民了解概況。」
「我嗎?」被點名的金髮青年喜上眉梢。
「上回丹佐獨自行動被副局長發現,我被訓了整整一個小時,還被威脅再有下次就要裁撤經費。」聳了聳肩,道格拉斯一臉無奈。
「所以丹佐你和伊茲一塊朝薩爾瓦多幫的方向去查。」
正瞇著眼端詳屍體的黑人警探猛地抬頭,望著男人一臉不可思議,「你也要去?」道格拉斯不可能擅作主張,這意味跟隨搜查的要求只可能由布蘭登提出。

「我想熟悉新轄區的環境,順便親眼確保過程一切順利。」
這話說得理直氣壯,落得一身麻煩事的丹佐張了張嘴,好半晌都吐不出反駁。
「既然這邊沒什麼事,那走吧。」
「等等,」三兩步追上前,先一步替男人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總坐後座是把我當作司機嗎?」
聞言,布蘭登抿了抿唇似乎要解釋些什麼,最後仍是作罷。


待兩人坐定,丹佐為了避免方才的僵持場面,決定先發制人:「雖然不確定死者生前的活動範圍,但先去布朗克斯附近繞繞。然後,我們聊聊吧。」既然搭檔已成事實,丹佐能做的即是試圖改善尷尬的相處方式。
取下眼鏡擦了擦,布蘭登如是答道:「我不覺得和你有什麼好聊的。」
「那聽音樂吧,三十多分鐘的路程不算長但打發時間也好。」
「饒舌歌吵死了。」
啪一聲,播放器傳出的旋律讓人應聲截斷。

那一瞬間,丹佐無疑是詫異的,驚訝於男人超乎想像的自我中心,於是出於一股無可言明的情緒,丹佐換了首歌:「那搖滾樂如何?」
「這種刺耳的噪音還真適合你。」鏡片下的藍眸淡漠地掃了丹佐一眼,語音落下的同時播放器再一次被關掉。
「爵士或是藍調?」
「勉強能接受。」撇了撇嘴,棕髮的檢察官仍是一臉對男人偏好的不贊同,但正如話裡所說總算是沒有再直接動手。


◆ ◇ ◆


發展再繁榮的城市,都免不了有部分跟不上整體步調的地區,而這種被遺忘的地區往往只有一個後果,成為龍蛇雜處的三不管地帶。

布朗克斯向來被視為紐約州較不安全的地區,而這裡則是布朗克斯的灰色地帶,幫派間三天兩頭的流血衝突僅是家常便飯,戰況激烈一些武器械鬥亦不少見,若非不得已,警方不會插手範圍內的事務,畢竟以暴制暴的管理方式早是不成文的規定。
將車子停妥,丹佐領著布蘭登熟門熟路地走進社區,穿過幾個不起眼的小巷道,最後走進一間略顯陰暗的酒吧。

「嗨、帥哥們需要特別服務嗎?」這種時間酒吧裡頭自是空蕩蕩的沒有夜晚時的喧囂,還未來得及坐下,兩名穿著火辣的女郎隨即迎了上來。
「想問點事。」
「那我們不奉陪了。」
「女士們,」揚了揚手中的紙鈔,丹佐咧開嘴笑得溫和:「我可是很有誠意的。」
街頭有其自然發展的法則,長年與之打交道的丹佐深知如何方能在對立及共存之間取得平衡。

「這兩個人,妳們認識嗎?」
看也沒看丹佐手上的照片,身材高挑的鬈髮女郎將紙鈔塞進胸口,舔了舔自己塗了艷色口紅的嘴唇,瞇眼笑得妖嬈:「只有這樣是不夠的,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帥哥你知道規矩的。」
「當然,但我得先確定會得到想要的答案。」
見沒了甜頭可拿女人也沒繼續糾纏,瞅了照片一眼,想也沒想便利索給了答覆:「不認識,見也沒見過。」



更新第二章
希望能大家一起來玩耍><


(0204更新)
出乎丹佐預期的是,一直很安分的布蘭登竟在此時發難。
「呿、還以為有點本事。」
不耐煩地嘖了嘖嘴,鄙夷的視線掠過女人最末停在黑人警探身上,「真是浪費時間。」一身西裝的男人落下一句,轉身就走。


「嘖嘖真是火爆脾氣,帥哥你可要看好你的同伴,否則一不小心他可是會被這裡吞噬的喔。」
不論地位高低,在街頭打滾眼神毒辣便是必要的生存條件,女人這麼輕易和丹佐合作的理由自然不只因為錢,更因為丹佐身上那股再明顯不過的警察特質。
而女人理所當然也能察覺板著一張臉站在一旁的布蘭登是打從心底看不上自己,看不上這個特殊地區,而這種人往往最容易陷入泥淖。
「這是作為道歉的賠禮,希望女士們原諒他的無禮。」正所謂破財消災,丹佐從皮夾內又抽了兩張紙鈔。
「歡迎下次光臨,對了帥哥如果對象是你,我可以打折喔。」一口親在紙鈔上,女人眨了眨眼給丹佐送了個秋波。

許是女人的話起了暗示,丹佐快步走出酒吧,四處張望卻仍不見男人身影時免不了心頭一緊,連忙小跑起來。
最末總算是在巷口轉角處瞧見一抹背對自己的頎長身影,那模樣看上去似乎正在打電話,丹佐耷拉下雙肩重重呼了口氣,慢下腳步,暗自慶幸那高傲的檢察官還知道不能獨自走遠。


「你──」
這會兒丹佐話還沒說完,布蘭登已經收起手機,惡人先告狀:「你的辦案方式就是跟所有活人調情嗎?狩獵範圍真是廣泛啊。」
直勾勾望進那雙藍眸,丹佐隱約聽出布蘭登話中的諷刺,卻做不到男人那般口無遮攔,愣了半晌才吐出一口濁氣:「走吧。」

「不問其他人?」
略抬下頷,布蘭登望向前邊不遠處沒有實際動作、只是不斷以手勢和噓聲挑釁的年輕人,像極了伺機而動的鬣狗群。
「不了,她們說沒有見過就代表真的沒有在這區出現過。」
「這麼相信那種人說的話?」
「她們只是用自己的方式生存,更何況大檢察官你該看得出她們有沒有說謊吧。」不否認自己是故意找碴,如今被反堵了一句,布蘭登一撇嘴選擇噤聲,隨著黑人警探重新上車。


「去哪?」
「另一個街頭,我相信不少人樂意賺點外快。」
幫派向來忌諱叛徒,然而正如丹佐所言,薩爾瓦多黑幫的對頭樂得替他多製造些麻煩,正因為如此警民合作也不是那麼困難的事情。

「嘿、大夥們。」
這裡是一個社區籃球場,場地有些破舊,六個半大的未成年孩子正聚在一塊打球。
朝籃框投了個漂亮的空心球,其中看上去年紀最大的黑人男孩發話了:「你是條子,打球犯法嗎?」嘴上回答的對象是丹佐,目光卻始終瞪著布蘭登直瞧。
人種歧視一直以來都是美國不願承認卻確實存在的問題,正如白種人對此區敬而遠之,黑人區同樣排外不友善。

「當然不犯法,我就來打聽些事情而已。」
「我們不奉陪。」只見少年朝朋友吆喝著轉身就要離開。
「你們想賺點零用錢的吧。」
「但我們不惹麻煩。」
就是年紀再小的孩子都清楚,不多看不多說是遠離麻煩的必要守則。

「兩個選擇,一個是開心拿走零用錢,另一個就是跟我走。」
稚氣的童聲不滿地抗議:「你憑什麼要我們跟你走。」
「你們這種年紀,該上學吧。」
瞳孔瞬間縮放,男孩們顯然沒想到跟前看上去老實的男人會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瞬間便慌了心神。

見目的達成,丹佐也不拖拉直奔主題:「所以,你們見過這兩個女孩嗎?」
「這兩個金髮妞挺漂亮的,不過我沒見過。」
「不認識。」照片很快傳了一輪,得到的都是同樣令人失望的答案。

「這種長相的女人我曾經在布魯克林區見過,但不是同個人。」
唯一的信息卻稱不上精準,丹佐也不氣餒,伸手揉了揉跟前最矮小男孩的腦袋,「如果可以,還是回去上學吧孩子。」守信地從皮夾抽出幾張紙鈔遞給領頭的少年:「你會公平分配的對吧?」


告別孩子們,見已經過了午餐時間,沒有什麼收穫還帶著大包袱的丹佐便準備打道回府。

「悉德尼警官還真有一套,果然相同人種容易溝通啊,我不禁好奇如果對象是白人男性你也會出賣色相嗎?」丹佐見過布蘭登與其他人相處,也許態度談不上親切,但至少不是這般針鋒相對話中有話。
從小到大丹佐碰過各式各樣或隱諱或直接的挑釁,好脾氣不代表沒脾氣,對此丹佐有的是處理經驗,但鑒於往後還有大把需要合作的機會,暫時沒能鬧僵了。

丹佐索性直接換了話題:「今天先到這裡,我直接送你回辦公室?」
「不、我車停在警察大樓。」
仍舊是那種理所當然的語氣,丹佐暗道男人是真把自己當司機使喚了。


◆ ◇ ◆


回到不論什麼時候都總是熱鬧的警察廣場,車才剛停妥,副駕駛座的檢察官什麼話也沒說扭頭便走得乾淨俐落。
望著男人逐漸遠去的背影,丹佐說不上心頭什麼滋味,呼了口濁氣嘴角牽起一抹苦笑,油鹽不進還明擺了處處針對自己,正是以往從沒碰過最難纏的類型,真是可惜了對自己胃口的外型。

沒有多想的時間,丹佐特意又走了一趟風化組,幾番奔波回到特搜組已經將近六點,餓了大半天也無暇張羅什麼豐盛的晚餐,打電話叫了外送披薩,等待的時間不忘往嘴裡塞了幾個甜甜圈就算是安撫飢腸轆轆的胃。
「我特意留下草莓口味的,約恩你要吃嗎?克萊兒的是糖霜口味。」
「謝了,我的確需要補充一些糖分。」
沒有客氣地推拒,金髮的鑑識官自盒裡取了甜甜圈便往嘴裡送。


「有什麼進展嗎?」
約恩正忙著補充糖分,接過話頭的是一頭黑直長髮的亞洲女孩:「死者約二十三歲,與薇拉相同,不論是出入境、就醫或犯罪前科資料庫中都沒有找到資料。這兩個女孩就像是憑空出現似的,沒有人知道她們從哪裡來,又生活在哪裡,生前沒有留下任何資料,死後更是被消抹得一乾二淨。」
克萊兒說著,螢幕上同時間投影出數張照片,與雜草叢生的現場不同,經過清理,沒了泥濘和濃妝,照片中的東歐女孩擁有一張討人喜歡的素淨面孔。

「另外,經過解剖確認死者懷有四個月的身孕。」
「真是讓人高興不起來的好消息。」
一抹臉,丹佐將杯子裡的冷咖啡飲盡,一方面感傷孩子來不及出生,另一方面卻又慶幸孩子的存在能夠提供比對的DNA。

「凶器是隨處可見的蝴蝶刀,也沒有留下指紋,很難追蹤來源。還有從桑切斯家中搜出的凶器,因為時間太長只能夠確定有不只一人的血液反應,至於死者與薇拉手臂上的傷口十分相似,極可能是由同一把刀所造成。」
「今天已經來不及了,先和看守所那頭打聲招呼,明個兒一早直接找桑切斯問話。另外我剛跑了兩處,也問過風化組,都沒有消息,或許這兩個女孩的活動範圍真的不在布朗克斯。」雙手抱胸,丹佐眉間不禁高高攏起。
整個紐約州,丹佐不敢說全然瞭若指掌,但只要是隸屬某個幫派必然就會在特定範圍內活動,沒道理會查無此人。

「克萊兒,網路上有查到什麼嗎?」
「除了幾個列入觀察名單的色情網站,連新興的小網站我都找過了,沒有這兩個人。」
「這代表一定有人提供食宿的地方,並且把她們藏得很好。」
「正如附近居民的說法,那附近只有荒廢多年的農舍,沒有發現最近有人使用的痕跡,當然也沒有監視器。距離現場最近的監視器是約六英哩遠的加油站,我和約恩把兩個月前的影片全部拿回來了,這兩天大家辛苦一些務必找出線索。」打破沉默的是不知何時走進辦公室的道格拉斯,「至於丹佐,如果沒問題的話之後你就和伊茲一塊行動,明天去見桑切斯也比較方便。」

「咦?」
雖說早有心理準備,丹佐仍舊忍不住低呼出聲。
「你們相處得還好吧?」
「啊、嗯……」
張了張嘴,什麼都還沒說出口,辦公室的電話鈴響恰好打斷了丹佐的猶豫。

「披薩來啦,我去拿。」
只見餓壞的亞洲女孩一蹦一跳地進了電梯,不一會兒整個辦公室便充滿了食物氣味。



你們倆快點多說兩句話啊RYYYY
丹佐錯過了甩掉包袱的大好機會wwww




(0224更新)
大夥填飽了肚子,也沒了怠惰不上工的理由。
一個一個全坐在電腦前,瞪大了眼死死盯著螢幕瞧,生怕一眨眼的時間便漏掉了什麼決定性的證據
乍聽之下枯燥的工作卻稱不上輕鬆,先不提只能概略推估死者的死亡時間導致影片數量極多,長時間盯著畫面看耗費的不只是眼力,更需要高強度的專注。


熬了半宿,讓道格拉斯強迫睡了兩個小時,一早簡單沖了澡讓自己醒醒神,這會兒丹佐才剛穿戴妥當走出休息室,還沒來得及檢查裝備就見布蘭登已經來了。
「早啊。」
「嗯。」
「吃早餐了嗎?」
「我可沒有你那麼怠惰。」布蘭登自是看出丹佐昨晚通宵加班了,縱使心知肚明嘴上刻薄的擠兌卻是毫無心理壓力,當然布蘭登是不會承認自己是因為一早收到簡訊受了氣,才逮著機會平衡情緒。
像是沒聽聞男人那略嫌尖銳的揶揄,進了電梯,黑人警探仍舊語氣溫和:「介意我在路上先買早餐嗎?」
收到一個冷淡的眼刀子丹佐也不在意,比起得到答覆,活絡氣氛才是與男人搭話的主要用意。


◆ ◇ ◆


從警察廣場出發,路程不用一個小時就來到海岸邊。
隔著車窗望去,距離海岸約兩碼遠的地方有一座島嶼,依稀可以瞧見上頭有許多低矮建築,設有哨兵的拱形大橋則是里克斯島唯一向外連接的路線。
查驗了通行證件,車子很快來到監獄門前,一如其他布蘭登所見過的,監獄四周的圍欄設置了有倒刺的金屬絲網。
由於事前已經打過招呼,辦手續的過程十分順利,將錄音錄影等設備寄存在大門處,隨著獄警通過安檢門進入監區,沒一會兒就與身著橘色囚服的桑切斯碰上面。
監區的會面室並不大,三人的會面安排在四個小隔間中的一個,沒有礙事的壓克力檔板,亦無戒護在旁的獄警,隔著一張桌子,丹佐與桑切斯對坐。

「桑切斯先生,好久不見。」桑切斯身型本就偏瘦,這才不過短短一週的時間男人又乾癟了不少。
「是你,還有檢察官先生,有事嗎?」
除掉戒具的雙手不安地摩挲,桑切斯自然忘不了丹佐是如何三兩下將自己制服,那看上去本就不好相處的檢察官,又是如何在法官面前雄辯強據地請求從重量刑,最後雖說得以保釋,付不出高額保釋金的結果便是提前入監。
「來問點事,你認識她嗎?」
「我說過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這話既像是在回答丹佐,更像是桑切斯在重複提醒自己。

沒有忽略桑切斯眸底一閃而逝的慌亂,丹佐將桌面上的照片向男人推近一些,壓低聲線特意放慢了語速:「和薇拉一樣,你同樣見過這個女孩,對嗎?」
許多行業,首要學會的技能便是識人,打從第一回見到桑切斯丹佐便看出男人是禁不起施壓的軟性格,加之對薇拉的愧疚感,踩住了痛腳丹佐自是不可能輕易放過。
「不、我不認識。」
「你不認識,但你殺了她!」
「不!我沒有!」丹佐的指控令桑切斯激動起來,嘩一聲只見男人猛地半站起身來。
沒將四肢受制的桑切斯看在眼裡,丹佐氣定神閒地衝門外的獄警擺了擺手接著問:「我們在你的刀上驗出不只薇拉的血液反應,你想解釋嗎?」
拋出適當的餌食,表現出一切盡在掌握的自信,藉以詐出想要的答案,這道理人人都懂,然而成功與否除了熟練更少不了那股使人信服的氣勢。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重新頹坐在椅子上,囈語著,過長的髮絲垂在前額幾乎擋住了雙眼。

見情況差不多了,丹佐重新又問了一次:「你知道她的名字嗎?」
「……好像叫安娜什麼的,我不確定。」
「桑切斯,你殺了那個女孩卻不記得她的名字?」
「不是我,她們都不是我殺的!」
「她們?除了薇拉和安娜還有其他受害者嗎?」

面對桑切斯的沉默,丹佐沒有直接詢問兇手的身分,而是拐了一個彎話題又重新回到桑切斯身上:「既然人不是你殺的,那你又扮演了什麼角色?」
「我只負責消除──」
「消除什麼?」終於帶到點子上,丹佐自然沒有放過的理由。
「我什麼都不知道。」
或許是突然清醒了,又或許是對幫派中的肅清手段感到畏懼,桑切斯再度如蚌殼般撬也撬不開。

見男人萌生退意,始終保持沉默的布蘭登適時地發話了:「你知道我是誰,我們能夠談條件,轉汙點證人對你來說有利無弊。」
任誰都能看出在牢裡過得不好,能夠脫離苦境的大好機會桑切斯著實心動了,猶豫再三,一咬牙終究拒絕了布蘭登充滿誘惑力的提議:「不、我不知道!你們別再問了,我什麼都不會說!」

縱然桑切斯的反應是預期之中,但線索真的落空時也免不了感到煩躁。
手指在桌面上無聲地敲擊,丹佐下意識地轉過頭,與布蘭登對視的霎那甚是意外地在那雙潭色眸底瞧見有志一同的情緒。

「既然什麼都不能說,為什麼你這麼乾脆承認你殺了薇拉?」這是丹佐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那個女人在我手裡斷氣,那種噁心的感覺我一直都在,每天夜裡我都會想起她死前的表情,眼睛閉上就看見那女人瞪大了眼看我。」
意料外的答案令黑人警探一愣,那無疑是令人憎惡而自大的悔意,然而在反應過來以前便聽布蘭登如是說道:「你知道如何能找到我,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沒將話說死,而是留了個懸念。


雙雙上了車,丹佐沒有提起自己一瞬間的失常,布蘭登也不會親切地表達關切,於是便沒發生過似地就此揭過。
出了里克斯島,皇后區附近的車況自然沒有曼哈頓那般緊張,車外不斷向後退的景象彷彿也變得輕快許多,單手搭在方向盤上,這才剛靠近熱鬧一些的路段,丹佐沒預警地問道:「吃點什麼嗎?兩個街區外的熱狗堡挺不錯的。」
布蘭登沒有搭腔,回了一記足夠表示一切的鄙夷目光。
「其實你不用特地下車的。」
「這裡有賣熱狗?」
布蘭登的質疑不是沒有道理,先不說門戶深鎖,掛了新潮招牌的店面外頭看上去哪有半分小吃攤販的模樣,對此丹佐但笑不語,逕自拍響了門。

不多時,偏低的嗓音傳出:「誰呀?還沒到開門時間呢。」
「莉莉。」
「哎呀!這不是丹佐嘛,真是好久不見。今天還帶了另一位帥哥,要來一杯嗎?」
一撩衣襬露出腰間的警徽,黑人警探含笑搖了搖頭。
藍白兩色為基調的室內裝潢與喚做地中海的店名十分搭調,只見身型高壯的大漢噘著嘴,「討厭,只有公事才會想到人家。」走回吧檯時嘟嘟囔囔著,甚至鬧脾氣似地跺了跺腳。
「我想打聽最近薩爾瓦多幫的狀況。」
「那就要看你的誠意有幾分囉。」說著,邊分別將兩只酒杯塞進丹佐和布蘭登手中,隨手取了酒櫃上的威士忌便倒了八分滿。

沒想過會有第三人將丹佐手中的玻璃杯拿走,幾乎整個人貼在警探身上的莉莉先是一愣,刷了睫毛膏的眼睫小扇似地眨了眨,目光在檢察官身上溜轉了一圈,最後漾起一彎微笑,順勢挽上布蘭登的胳膊:「帥哥你想要喝兩杯嗎?」
屬於他人的體溫傳了過來,雞皮疙瘩爭先恐後地冒了出來,布蘭登一聲驚呼:「請別碰我!」或許是抽回手臂的動作過猛,猝不及防的莉莉被甩了出去。
自是聽懂了布蘭登的意思,莉莉捂著腰,故意嬌嗔了幾聲:「哎、我撞得好疼。」
沒讓布蘭登有回話的機會,丹佐快手拿過下一秒就要將液體傾倒而出的酒杯,動作巧妙地格開還要試圖上前的莉莉,一把拉過褐髮的檢察官便往屋外走。

「伊茲先生,你還是留在車上比較適合。」
碰一聲關上車門,暫且處理了一個,黑人警探還要回到店裡頭處理另一個。
莉莉有意招惹男人不假,但布蘭登失禮在先,於是丹佐好話說盡,搬出局裡的規定當做擋箭牌,又承諾之後會在下班後再來光臨,這才成功推拒那已經抵上自己嘴邊的杯緣。

這會兒好不容易回到車上,只聽布蘭登劈頭就是質問:「悉德尼先生是都這樣辦案的嗎?放任那種傢伙上下其手,還是說你根本樂在其中?」
莉莉經營的地中海酒吧除了賣酒,對某些行家來說還販賣消息,其消息來源不可考但準確度卻是一等一,然而除了裝扮以外,莉莉更遠近馳名的是他不易捉摸的性格,方才很顯然莉莉是被惹惱了才故意為之,雖說不至於就此不相往來,但讓布蘭登這麼一鬧,今天若還要問出些什麼就別想了。
心頭本就煩悶,想到這些天以來男人彷彿在試探自己底限的行為,黑人警探就是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住窩火:「夠了吧,我不管你對黑人或是同志到底有什麼偏見,但做好分內工作是必要的吧!」
反過來被教訓的布蘭登面色氣得發白,捏緊手中的公事包,抿著唇,只覺得今天這一碴鬧得滿腹委屈。
僵持的沉默延續了兩分鐘,最末只見男人拎著隨身物品悶不吭聲地下車,留下駕駛座上臉色同樣難看的警探。




有爭執才有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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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18-2-4 13:2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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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囉!!!
本次更新於9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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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18-2-24 15:2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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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後更新於九樓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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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18-3-21 21:2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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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1更新)

【第三章】
「約恩,怎麼特地──」
這才剛出電梯,丹佐逮著了金髮的青年就問,然而話還沒說完,目光便讓不遠處的男人吸引。
正打算再四處打聽的丹佐接了通知,卻怎麼樣也沒想到回到辦公室竟會瞧見這般景象,那前些天鬧不愉快而自行離去但好歹四肢健全的檢察官,這會兒右胳膊竟是不知怎麼受了傷。

「伊茲那是怎麼一回事?」
「聽說前天晚上在皇后區發生意外,還好有路人幫忙報警。」
「什麼意外?昨晚發生的怎麼現在才知道?」擰緊了眉,瞪著正與道格拉斯相談甚歡的男人,丹佐面色鐵青。

「我們也是剛才才知道他受傷的。似乎是被一群少年拿棍棒攻擊,伊茲顯然不想談,我們還是特地透過關係才問到的受傷來由的。」
「皇后區?該不會……」
留下仍舊一頭霧水的鑑識官,丹佐踩著大步直往男人跟前去。


「哎、丹佐回來啦。」
對道格拉斯的話恍若未聞,丹佐站定的同時就是一鞠躬:「十分抱歉,我為我的怠職而道歉,真的十分抱歉。」隨即獲得眾人的注目。


「除了手臂還有哪裡也受傷了嗎?」
「只是挨了幾棍,死不了骨頭也沒斷,車子都傷得比我嚴重。」嘴上答得輕鬆,自始至終布蘭登就沒有正面回答問題的打算。
除了下意識擋下球棒攻擊的胳膊,西裝下的傷口仍隱隱作痛,毋須確認布蘭登也知曉背脊的瘀青要好些日子才會消退。

「……真的很抱歉。」
「我說,這不是你的責任吧。腳長在我身上,況且那是下班時間。」
布蘭登的確是瞧見了約恩給丹佐打電話,尋思過男人可能的各種反應,也許咒罵也許嘲笑,卻怎麼樣也沒料到竟會是如此慎重地道歉,全然超乎預期的發展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瞬間布蘭登無疑是尷尬的。
這下可好,彷彿多說一句刻薄話,自己便是罪無可赦的反派角色。


「皇后區……你是去了地中海嗎?」
當時既然驚動了警方要瞞過特搜組自然是不可能,只是目的地直接讓人戳穿面子實在掛不住,垂下眼簾,褐髮的檢察官抿了抿唇不答腔。
「為什麼去那裡?因為公事嗎?」
潭藍色的瞳仁轉了轉,沒打算承認自己是特意為先前魯莽而道歉的布蘭登不著痕跡地別開目光,再一次沉默。

「那些孩子為什麼出手攻擊?」
「不知道,那天晚上我並沒有與多餘的人交談,他們在我回程要上車前出手的。」
「不是隨機犯案吧。」
吶吶地應聲,布蘭登自然理解丹佐所指為何,預謀犯案一定有理由,但作為地方檢察官布蘭登初來乍到比起一開始就下馬威,周邊的幫派大多更傾向釋出善意,這會兒招呼也不打便動了手,想必是不小心踩著了痛腳。

布蘭登職務轉調甚至還沒一個月能得罪什麼人?
當天一群小夥子少說有五六個,一個個拿著棍棒,若真有心致人於死地,孤身迎敵的檢察官說什麼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不難想像是因為最近大動作打聽薩爾瓦多幫所以招來了警告,所謂柿子挑軟的捏,為什麼挑落單的布蘭登下手理由也很淺顯易懂。

「那天有逮了幾個逃得慢的傢伙,去問他們別來審我。」
布蘭登的口氣一如既往地帶刺,並非不快,而是過大的立場變換令男人有些不自在,畢竟一下子從相看兩厭拉近為同仇敵愾的距離。

在尷尬的沉默蔓延之前,布蘭登起身步出休息室,只留了一句:「比起這些,你難道沒有正事可做了嗎?」轉移話題的技巧雖說有些拙劣,但男人隨手丟在桌面的照片卻是輕易勾起丹佐的注意。
「這些是什麼?」三兩步追上前。
「看就知道了吧,這是約恩從舊檔案篩選出來的案件,我也是因此被叫來的。」
共四起案件,分別是發生在半年前及三年前的兩件未破懸案,順利破案的一例則可追溯至一年半前,最後一件則是約莫兩年前的自殺案。
屍體的發現地點及死亡原因各有不同,乍看之下並無相似處,若非特意以身分不明的東歐女子及左手臂有傷口為條件去篩選沒有人會將之連結在一起。


「時間還早,現在走一趟里克斯島吧。」
正盯著投射影像直瞧的布蘭登後知後覺地意會黑人警探是在同自己說話,隔著鏡片對上那雙黑眸,張了張嘴,布蘭登好半晌才吐出答案:「啊、好。」


丹佐的行動力自然不容質疑,了解了情況帶上資料說走就走。
卻沒想緩緩閉合的電梯門在完全關上的瞬間讓人由外頭突然按開,只見道格拉斯站在外頭沒有進電梯的打算,故意惡聲惡氣地交代了一句:「再忙也別忘了吃飯,臭小子。」
道格拉斯那模樣就是對付自家女兒十五歲的女兒都唬不來,更何況是經常不受管教的黑人警探,「才剛過十二點。」丹佐如是答道,不忘衝自家上司咧開嘴笑得開懷。


「我知道一家不錯的中國餐館。」或許是因為幾分鐘前的小插曲,話題展開得十分自然。
「嗯。」
「你這反應,該不會是不會用筷子吧?」
因為克萊兒是亞洲人,辦公室裡少不了吃中國菜的機會,就是一開始最不上手的約恩現在也能流暢地使用筷子。
「才不是。」
中國菜不是非要用筷子才能食用,然而對上丹佐那雙帶著揶揄的眸子,布蘭登一撇嘴說什麼也不承認自己的確不太會擺弄那兩枝細木條。

真如丹佐所提議兩人在中國餐館外帶了午餐,布蘭登一邊驚訝於男人能夠在短短五分鐘內解決外帶的兩份餐盒,一邊在丹佐的調侃下選擇以叉子進食。
比起前次的緊繃,這回時不時輕鬆閒談的氣氛好上不只一些。




簡單查證了身分,兩人讓獄警領至上回使用過的會談室,隔著厚重的金屬門,布蘭登低聲提出要求:「這次我來。」
「行。」
一聳肩答得乾脆,丹佐樂得不用與人周旋,畢竟比起那種傷腦筋的工作,強行突圍或拯救人質這種體力活才是丹佐所專精的。


「幾天沒見,桑切斯先生你看起來更不好了呢?」
不論什麼環境,新來乍到的成員總會是被欺負的弱勢,而其中以龍蛇雜處的監獄尤最。
若說前些天桑切斯看起來是有些憔悴,今天便稱得上是形容枯槁了,橘色的囚服鬆垮垮地掛在身上,面色蠟黃、兩頰凹陷,眼窩透出不容忽略的烏黑。
「你們又來做什麼?」
「這幾位,你覺得眼熟嗎?」
布蘭登的動作不快,像是刻意放緩了速度,一張張將共六名死者的照片一字排開,期間瞅著桑切斯面色的目光瞬也不瞬。
「我不認識。」
「桑切斯先生你的眼神出賣你了,除了薇拉和安娜,你認識這位。」將照片向前一推,男人篤定的語氣鏗鏘有力。
「不、我……」
「她叫什麼名字?」
面對桑切斯一貫的沉默反應,布蘭登仍舊從容:「就算你什麼都不說我們早晚也能夠查到,但你想和我們談條件的吧。你的獄友對你不怎麼友善吧?」
只見男人猛一瑟縮,低垂的目光閃爍著晦暗的情緒。

「除了薇拉,你負責消除刺青和棄屍的工作,對嗎?」
「……不、不是全部。」
見男人鬆口,一如最耐心的釣手布蘭登小心翼翼地扯動餌食:「里克斯島監獄總是人滿為患,你想換間單人牢房嗎?」
嘴唇囁動,幾番猶豫後桑切斯終是吐出有些嘶啞的聲線:「我見過她,但我不知道名字,我只負責……某些部分。」
「為什麼要特地除去刺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需要銷毀的是裡面的東西。」
「是什麼?」
「……微型晶片和追蹤器。」
瞳孔瞬間縮放,布蘭登下意識瞧了身旁男人一眼,不意外瞧見丹佐同樣一臉驚愕。
以暴力或是毒品控制年輕女子賣淫的新聞數見不鮮,那些人蛇集團為了錢什麼下作手段都做得出來,然而如此砸成本的作法卻是第一回聽見。

「耗費這麼大的力氣,到底後面的組織利用這些女孩作什麼?」
「我不知道,我只聽命行事。」
「是薩爾瓦多幫?」
抿了抿唇,桑切斯點頭的動作十分遲疑。
一身的瘀青仍未消退,雖說迫於現實決定投誠尋求庇護,然而常年被灌輸的觀念卻非一朝一夕能夠改變。
「你平常沒見過這些女孩?」
「你說呢,我就是個最低層給人幹活的,我能知道什麼。」一扯嘴角,這是今天桑切斯第一次正眼對上兩名訪客。

「另外,殺了安娜與這名女孩的兇手是同一人嗎?」
「……是。如果你們要找他就不用白費力氣了,他應該已經死了。」
許是桑切斯表達誠意的方式,超乎想像的意外消息劈得布蘭登一愣,不自覺與丹佐對視了一眼,「為什麼是應該?死因呢?」
「不知道,因為我沒親眼看見屍體,但如果他沒死,照慣例薇拉不應該是我負責。」
提及由自己親手掐死的女孩,桑切斯不禁打了個哆嗦。
正如桑切斯曾經說過的,處理屍體與動手剝奪人命完全是不同概念,或許該感謝前一名生死未卜的兇手,若非不是桑切斯因此露了馬腳,這會兒別說案件了,就是薇拉的屍體都還不知道在哪兒。


「桑切斯先生,介意說說你用來棄屍的交通工具是什麼嗎?」
「廂型車,白色的。」
「車號呢?」
「……那是贓車。」言下之意即是沒有固定的車牌號碼。
「目前車在哪裡?」
「如果沒被偷走應該還停在拉法盛。」
有問必答,不難看出男人是交代了所有情報。

縱使心裡看不上桑切斯畏畏縮縮的模樣,男人淡然的面容依舊瞧不出情緒,「十分感謝你的配合桑切斯先生,那今天就先到這裡,如果有想到任何事情,歡迎與我聯繫。」一推鏡框,吐出千篇一律的客套話。
「所以……我會有獨立牢房對嗎?」
「對,最快今天就會安排妥當。另外,醜話先說在前面,我們會查證你說的話,如果消息有假,我們的約定自然作罷。」
沒有給桑切斯回應的機會,兩人已先一步離開會客室。



「好、我知道了,克萊兒謝了。回去給你帶點下午茶。」
今日這一趟收穫不少,褐髮的檢察官踩著輕快的步伐顯得頗為愉快,相較之下,黑人警探掛斷電話後則一反常態地拉長了一張臉,而這無疑勾起了布蘭登的好奇,「怎麼了?」
「剛剛說到安娜案的兇手,我有些在意所以讓人查了四件舊案中唯一破案的那一件。」
「然後?」
「那名兇手,強森‧切瑞已經死了。」緩下步伐,墨色的眸子穿過鏡片直望進布蘭登眼底。
眨了眨眼,布蘭登不禁疑惑:「什麼時候有這麼迅速的執法效率?」
美國的司法,就是死刑也沒可能這麼快
「審判後關了不到半年,最後病死在監獄。」
「病死?」
布蘭登忍不住擰眉,畢竟這聽上去就是很有內情的答案。
「詳情回局裡才知道。」一聳肩,丹佐也說不出所以然。

「對了、等會順路去地中海。」毫無預警地話鋒一轉,踩下油門的霎那,丹佐衝布蘭登笑得彷彿偷腥得逞的貓。
「咦?」



經過甘迺迪大橋,由里克斯島到地中海酒吧的路程並不遠,只見丹佐如前些天一般有些粗魯地拍響店門,不過半分鐘的等待便聞清脆的腳步聲越發靠近,而後是莉莉那略顯沙啞的中性聲線嘟囔著抱怨:「哎呀、丹佐也只有你才會淨挑這種時候來,哎、布蘭登那天回去還好嗎?」
「還沒來得及感謝你,多虧了你才沒發生什麼事。」
布蘭登?
目光在熱絡打招呼的兩人之間來回游移,最後挑了挑眉梢,像是在詫異兩人是什麼時候如此熟稔,畢竟打從馬丁退休至今已經將進一個月,至今特搜組還沒有人率先改口。
「丹佐不要吃醋嘛,我還是最喜歡你這種型的了。」
行業緣故莉莉的眼色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沒有忽略一旁黑人警探的目光,高壯的大漢隨即上前招呼。
「你這句話需要我替你轉達給奧斯丁嗎?」
噘了噘塗了豔色口紅的唇,莉莉一掌拍在丹佐胸口,嬌嗔:「哎、真討厭。」

「莉莉我要外帶五份熱狗堡。」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男人笑得十分燦爛。
「人家這裡可是酒吧。」
正所謂順竿就爬得寸進尺,見莉莉蹬著細跟高跟鞋扭著腰走進酒吧內室,丹佐還不忘加點飲品:「我知道你會有辦法的,有咖啡嗎?」
「就說了這裡是酒吧。」
這種景況不論重複過多少回,丹佐仍是樂此不疲。

「關係不錯呢。」
「你才是超乎想像吧,布蘭登。」刻意加重了咬字,黑人警探目光透著揶揄。
「是他幫我報警的。」
「不意外的答案啊,莉莉收攏人心的技巧可是比某位現任檢察官要來得高明許多。」
悶哼一聲,布蘭登喝了一口檸檬水,沒有正面回應的打算。
已經不是少不更事的年紀,鑒於陰謀論的思考模式布蘭登比起多數人看得通透,自然不認為當天莉莉出頭替自己報案只是所謂的路見不平,畢竟州檢察官的身分擺在那兒,有個賣人情的機會豈有放棄的道理。


沉默沒有延續太久的時間,莉莉便翹著小指給兩人送上咖啡,「我這裡只有即溶咖啡,你們是為了薩爾瓦多幫來的吧?」
「真不愧是莉莉。」
「別拍馬屁,你們已經收到警告了吧。」懶散地斜靠在吧檯桌緣,畫了精緻眼妝的綠眸嗔怪地睨了丹佐一眼。
「自然是收到了,但案子還是要辦的,不是嗎?」
布蘭登理當是注意到男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湖藍色的眸瞳半瞇,也不惱,只是翹起嘴角反問:「我有難相處到悉德尼警探需要拐著彎問我話嗎?」


輕輕晃動手中的玻璃杯,褐髮的高壯大漢出聲打斷兩人的對視:「我知道你們在查什麼,但道上的確沒有消息。」
「這麼小心翼翼的確不尋常呢。」
「我會再幫你注意。」
「果然莉莉就是可靠。」
漂亮的眼睛瞇成一條縫,不願承認因為丹佐的恭維有些開心,鏗一聲將威士忌杯重重放下,故意惡聲惡氣地攆人:「既然話問完了咖啡也喝完了,帶上你的熱狗堡快些滾,別總在這種時間敲門擾民,要是哪天我們倆正忙著怎麼辦?」
說著,邊摟過由內室走出的廚師打扮的男人,低頭一親在奧斯丁額際留下一枚清晰唇印。

「我們走就是了不用特地秀恩愛。」
碎唸著取過吧檯上的紙袋,丹佐擺了擺手也沒有多加逗留的打算,與布蘭登雙雙離去,僅留下喝空的咖啡杯及壓在底盤下的紙鈔。



「那個、布蘭登先生……你和我一起回局裡嗎?」
忽略丹佐刻意為之的稱呼,布蘭登沉吟了半晌做出決定:「不了,我回辦公室把文件趕一趕,桑切斯說不定可以今天換牢房。」
「好,有事電話聯絡。」
說到這裡丹佐才後知後覺地想到最重要的一點,「說起來,我還沒有你的電話號碼。」
「我打給你,號碼多少?」
取出口袋內的輕薄物件,還沒來得及輸入號碼,卻不想手機先一步發出短促的嗡嗡聲,潭藍色的眸瞳倒映出螢幕上的短訊,不由得沉了幾分。
男人的情緒變化丹佐自然是感覺到了,不著痕跡地偷覷了幾眼,關切在舌尖兜轉了好幾回,終究是沒能躍出口。




身分不明的死者、不惜成本的控制手段無一不是亟欲獲得解答的謎團,為了確定桑切斯所言不假,尤金妮亞特意重新驗屍,在安娜及薇拉手臂傷口中確實檢驗出極微量的電波殘留。
雖說早已知曉此事定然與薩爾瓦多幫脫不了關係,即便有了桑切斯的證詞,因為證據不足案件仍舊沒有太大的進展。
一如打傷布蘭登那群小夥子一口咬定自己是看不慣男人的車太過惹眼才動手,揪不出始作俑者,警方也拿一群血氣方剛的未成年孩子無法,收押了幾天作為警告,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丹佐你看過今早的新聞了嗎?」
「什麼新聞?」擰著眉,丹佐自強森‧切瑞的驗屍報告抬起頭。
拎著早餐回到座位,克萊兒坐下的同時辦公室內的巨大屏幕隨即跳出切換的畫面,斗大的新聞標題下得十分聳動──司法腐敗,新任州檢察官與囚犯達成黑箱協議。

「哇、哪家媒體這麼有膽色?」
吹了聲口哨,丹佐怪模怪樣地發出嘖嘖邊搖了搖頭,腦中不禁浮現某位壞脾氣檢察官在得知消息時的模樣。
「並不是以報社名義發布的,而是是匿名投稿的網路新聞。」
「前天下午談成的交易,牢房已經轉移了但正式的文件說不定還沒批下來呢,這匿名投稿人消息還真是靈通呢。」
「如果願意你可以親自去見見他。」
聞言,黑人警探眼神一亮,就見嬌小的亞洲女孩十指敲擊鍵盤的速度逐漸慢了下來,直至完全停止,「地址已經傳到你的信箱了。」
「那我走了。」
「另外、道格拉斯讓我提醒你別忘記你的搭檔。」
「我這不是要去接人了嘛。」抓了抓自己看不出赧色的面頰,被調侃的警探不免有些侷促。
「對了,那個強森‧切瑞的案子我們已經申請重新調查,至於會不會批准就不一定了。」特意提了一句。


「那個、你今天忙嗎?」
從警察廣場到檢察署只需要不足十分鐘的車程,這會兒人都到辦公大樓,丹佐才猛地想起自己忘了事先打電話確認對方的時間。
作好了今天要隻身行動,或是再回局裡一趟的打算,隔著手機,丹佐尷尬的語調有些生硬:「我就是確認一下,當然你手上的工作比較重要。」畢竟是自己疏忽,丹佐說什麼也沒能厚著臉皮要求忙碌的男人配合自己的時間。
尚未來得及開心自己沒有白跑一趟,布蘭登的疑惑便問得丹佐一滯,只能乾笑著胡謅:「啊、我已經到了。沒什麼,今天車況還不錯……」

正如布蘭登電話中所答應的,丹佐很快便瞧見一抹頎長的身影踩著階梯步出辦公室大門,即便因為逆光瞧不清神情,丹佐也能夠想像出男人此時是如何板著一張嚴肅的面孔,微微上翹的嘴角透出幾分骨子裡的驕傲。
那是一種既得利益者的自負,當然討人厭,但現在看來也不是這麼討人厭。

「事前聯絡打聲招呼是最基本的禮貌吧,如果我今天要開庭呢?」
同樣帶了點譏誚的語氣,在不同的情況與關係下再一次重現,聽上去的感覺卻是別於以往,那種感覺就像是硬生生聽出了幾分熟稔。
「大不了自己跑外勤。」一聳肩,男人答得乾脆。
「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痛。」
丹佐聞言笑了笑,沒有反駁而是另起話題:「你一早看新聞了嗎,檢察官大人?」語氣中掩不住那股看好戲的興致勃勃。


避開路旁隨意堆放的雜物和腳踏車,來到隱藏在小巷弄中的指定地址,丹佐瞇著眼仰望店門已經有些年頭的老舊招牌,網咖二字分別用英文和中文寫了一遍,隔著不怎麼乾淨的玻璃窗只見裡頭燈光略顯昏暗,不怎麼整潔的環境生意似乎還不錯。
「躲在這種地方,真不意外啊。」

美國向來被稱為種族大熔爐,皇后區的拉法盛更是著名的亞洲區,進門後,毫不意外櫃檯負責招呼的是名福態的華裔男人,「要幾個小時?」
「很可惜我沒有要上網,我找這裡的負責人。」
「找我做什麼?」取下掛在鼻樑上的老花眼鏡,手裡仍拿著星島日報的男人瞇起小眼睛,總算正眼打量丹佐。

「先生,你這裡有裝監視器吧?」
「關你什麼事。」
無視對方不怎麼禮貌的回應,黑人警探也不惱,只是取出夾克內袋的證件在男人眼前悠晃了一下,「警方辦案麻煩你協助配合,請你把這三天所有的監視器影片給我,方便嗎?」
「呃、請問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例行調查,這麼好奇先生是想和我們回局裡喝杯咖啡聊聊天嗎?」

丹佐的話無疑前後矛盾,然而在那雙幽深眸瞳無聲地恫赫下,男人有些不自在地嚥了口唾沫,「我去拿影片,警官你裡頭儘管看。」乾笑著搖了搖頭。
「我跟你去吧。」
「怎麼好意思呢,後頭很凌亂還是不麻煩。」
「我堅持,而且我趕時間。」

「你有搜索票嗎?沒有文件證明我不會讓你從我這裡拿走任何東西。」冷汗由腦門滑下,男人咬了咬牙拋出最後的救命繩索。
「搜索令你和我身後的檢察官先生討論好嗎?他是這方面的專家。」
只見男人讓丹佐一句話噎得啞然,表情像是活吞了一隻蒼蠅似的怪異,這讓被點名的布蘭登忍不住輕咳一聲,低下腦袋試圖掩飾那不受控微微上彎的嘴角。


「不只會拐小孩,你還很會嚇唬人啊警官。」
「至少東西拿到了。」
直接將男人的話視為奉承,丹佐的目光始終沒從平板上頭的傳送讀條轉開。
拉法盛除了薩爾瓦多幫更是許多亞洲幫派的地盤,平日為非作歹多了,今天丹佐語焉不詳也不說清楚究竟是為何而來,諸多忖測紛紛出籠,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見不得光的汙垢說什麼也要捂著掖著。
若是丹佐方才讓人從眼皮下跑了,別說是監視器影片了,怕是整台監視器轉眼就被徹底銷毀,將可能的威脅生生扼死在襁褓中。

「來了。」
丹佐這才成功將檔案傳回辦公室,就見熟悉的車輛流暢地駛進自己所在的巷道內,「我去幫忙約恩,不過文件還是要到佩雷斯法官那裡跑一趟。」幾乎是無意識地,男人衝布蘭登眨了眨眼。

那是什麼意思?
布蘭登不足四十歲便任職州檢察官可謂十分少見,難免碰上幾個大膽示愛的對象,大多時候布蘭登會將那個動作解釋為暗送秋波,再不濟也可以說是朋友之間俏皮的玩笑。
只是兩人什麼時候成為朋友了嗎?
錯愕地楞在原地,平時靈活的腦袋一時間嘎然而止。


然而沒有多餘的時間讓布蘭登瞎想,手機無聲的震動便打斷了思緒。
「喂,是我。」
相較布蘭登的冷靜,手機傳出的女聲顯得急躁許多。
人不在辦公室並不代表沒有文件要批,更何況那篇熱騰騰的網路新聞還在呢。

「我知道。這種新聞不用理會,過幾天就會自然消失,特意打壓反而落了圈套。」
話說得容易,真正實行起來卻不是這麼簡單,更何況布蘭登才剛從加利福尼亞州調任過來,手下人的臉面都還沒記熟,這回又碰上說不清的抹黑,別說立威立信了,下頭人不反水都要偷笑了。
檢察官一職多數由選舉產生,僅有極少數為官派,布蘭登這般空降本就惹人非議,現下又攤上麻煩事,不用想都知道那些談話性節目的名嘴會如何揪著這點窮追猛打。

「除了這個,其他有什麼急件都幫我傳過來,瑞妮謝了。」
身為管理眾多律師和雇員的首席布蘭登應清閒許多,這也是為什麼特搜組直接與州檢察官合作的原因,然而男人的性子定是不可能接受自己僅掛個虛名,除了手上的案件,更同時翻出過往五年內的大小案件一件件閱覽,算是藉此了解風土民情。

網咖的蒐證忙了大半天,布蘭登坐在車裡也沒放任自己清閒,途中跟著大夥回了警局,除了參與必要的討論,旁若無人的男人始終專注在那密密麻麻爬滿文字的筆電螢幕上,就是午餐也是丹佐問起這才恍然驚覺空虛的肚腹的確是餓了。


人員少得可憐的特搜組最不缺的就是空座位,於是布蘭登在丹佐的位置旁隨意撿了個空位一坐就坐到了下班時間。
長時間盯著螢幕瞧免不了兩眼酸澀,取下眼鏡伸手捏了捏鼻樑,幾乎是在布蘭登起身收拾的瞬間,前一刻還背對的男人猛地回過身,將滿懷的文件找了個地方擱下邊問道:「接下來要去哪?我送你。」
「不用麻煩了,我搭計程車就行。」
「走吧。」
彷彿沒聽聞布蘭登的婉拒,黑人警探以不容拒絕的氣力推搡男人的後腰強硬地將人推進電梯,動作流暢地按下停車場樓層的按鈕。

暗嘆了口氣,給自己繫好安全帶的布蘭登無奈:「你送我回辦公室吧。」
「要簽文件嗎?」
「沒有。」
「那何必多走一趟。對了,你的傷不用回醫院回診嗎?」
「啊……不用。」顧左右而言他,垂下眼睫,布蘭登沒有承認昨天忙得錯過了預約的回診時間。

將男人面上的遲疑瞧得一清二楚,丹佐不禁失笑:「都幾歲了還怕看醫生。」
「手腳都還在,沒什麼大礙……」
這或許是丹佐認識布蘭登以來第一次聽見男人如此沒底氣的語調。
「是哪間醫院?」
布蘭登向來與性格薄涼的律師們打交道,面對男人的過份熱心著實有些不習慣,吶吶地張了張嘴,在丹佐催促的視線下終是給了答案:「……貝爾優。」
「挺近的。」
蹙緊了眉頭,布蘭登心頭湧上一絲不妙,「你該不會──」話還沒說完,就見男人重重一點頭:「我和你一起去,因為我不怎麼相信你。」
讓人當面挑明了這麼說,布蘭登除了震驚就是侷促,然而布蘭登卻不知道這還不是最讓人尷尬的。


「伊茲先生,你先前預約的掛號是昨天吧?難怪我今天才聽櫃檯的小姑娘抱怨怎麼總有人掛了號說不來就不來,也不知道事先打聲電話通知。」這話聽得布蘭登面頰發燙,他怎麼樣也沒料到蓄著白鬍看上去十分和藹的老醫生會一上來就揭自己短處,饒是男人在法庭上辯答再犀利,此時也窘得搭不上話。

咬著下唇,布蘭登只覺得自己才盡詞窮,尚未從腦中擠出些空乏的寒暄來取代乾笑,便聞身後的警探如是問道:「請問他的傷嚴重嗎?」
「小夥子你說呢?」
只見老醫生動作俐落地替布蘭登拆下繃帶重新上藥,嘴巴也沒閒著,滔滔不絕地數落自己態度不積極的病患:「不過就是幾處挫傷和瘀傷,你想想若是傷得重了早在病床躺著養著,怎麼可能還放出去四處晃,然後養成這種不準時回診的壞習慣。那天做了破傷風的檢查,不過就是拿份報告能花多少時間?偏偏就是不來拿。」
又是一記暗諷如冷箭般扎來,自知理虧的布蘭登閃不得也躲不了,只能乾笑:「就是一時忙得忘了。」
「沒什麼大問題,就是傷口別碰水。」
「好。」
接過老醫生遞來的檢驗報告書,丹佐動作自然得彷彿男人的發言人。

布蘭登本就傷得不嚴重,在老醫生叨念著完成包紮後,兩人便一刻也不停地被轟出診間。
手裡攥著自己的體檢報告,褐髮的檢察官走在丹佐身後,藍眸倒映出男人寬厚的背影,不禁陷入沉思,原先還以為男人就是個好脾氣的軟柿子,卻不想自己竟看走了眼,這幾天布蘭登算是重新認識了這個多事又固執的搭檔。




一次把第三章全部貼完
有任何想法拜託和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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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18-6-4 00: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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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4

「加西亞先生。」
「你們憑什麼抓我!」偵訊室內並未上銬的男人翹著腿不停抖動,一臉不悅。

「不、我們只是想和你聊聊,請問這篇匿名新聞稿是你發的嗎?」
「我是個記者,撰文犯法嗎?還是說檢察官的不是就犯法?」微仰著頸子,一頭鬈髮的男人面露挑釁。
「不、我覺得你寫得挺好的,文筆不錯。」
只聞丹佐如是附和,意料外的發言換來加西亞瞬間的錯愕和疑惑,沒待男人搞清楚究竟怎麼一回事,就聽丹佐話鋒一轉:「只是,這個消息你是怎麼知道的?」
被純墨色的眸子瞧得猛一瑟縮,加西亞沒來由地有些緊張:「我、我是個記者,有自己的管道。」
「聽起來是商業機密呢。」
穩了穩神,加西亞挺直背脊,朗聲:「當然,我可是有職業素養的。」

「既然你問心無愧那你為什麼看到我們就跑?」
克萊兒透過IP位置追查到匿名者使用的電腦,雖說是人來人往的網咖,卻不影響亞洲女孩的發揮。
約恩採集了座位周邊的指紋,收繳了該台電腦作為證物,勞師動眾地費了好些力氣排除幾名嫌疑犯,最後鎖定任職於花邊小報的簽約記者大衛‧加西亞,大夥在加西亞住所外守株待兔等了大半宿,終於是在天還濛濛亮的清晨將返家的加西亞逮了正著。

「我只是……」
「你只是以為我是上門討債的打手對吧?畢竟長年的習慣改不了。」
似笑非笑地看向加西亞,丹佐滿意地瞧見男人握成拳狀的手掌正微微顫抖,「我們查了你的財務狀況,你願意和我說說你扛了十多年的債務是如何在一夕之間償清的?到底什麼買賣,既可以得到第一手的消息,又能夠同時獲得大量酬金?」
「我──」
「加西亞你確定你不是在污辱這個職業?」
「你別胡說八道,小心我投訴你!」
瞠大了眼,加西亞怒視直踩自己痛腳的男人,氣得直拍桌。
蓋上資料夾,黑人警探大大地打了個呵欠,「請自便,你儘管聯絡你的律師。對了,我叫丹佐‧悉德尼。」懶洋洋地晃出審訊室也不管後頭加西亞一口白牙都險些要咬碎了。

「還好嗎?」
「盯梢了一晚睏死了。」接過約恩遞來的咖啡,丹佐喝了一口,咖啡因還來不及作用偏過臉又打了個呵欠。
「現在才快六點,你還可以睡一下。」
「好。」咕噥著,大塊頭的警探整個人撲上休息室的沙發,睡意鋪天蓋地而來,只見丹佐兩眼已經闔上還不忘交代:「沒有理由,裡頭那傢伙明天就得放走了。」
加西亞收錢辦事,說穿了就是讓人當刀使,然而紐約州法也沒能翻出能將匿名發新聞稿定罪的法律,但就這麼任由線索斷掉丹佐說什麼都不樂意。
「我會再查查,說不定之前有什麼漏掉的地方。」
「嗯、明天再通知伊茲來看看,你不知道他可奸詐了,不輸道格……」
替丹佐取出常備在櫃子內的薄毯蓋上,翡翠色的眸瞳倒映出轉眼就已經打呼嚕的男人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


僅是短短兩個多小時便足夠丹佐恢復精神,然而男人沒想到的是一覺醒來竟會風雲變色。
望著顯然騷動起來的眾人,忙迭追問:「怎麼了?」
「科爾‧桑切斯死了,今天早上被獄醫發現陳屍在醫護室,死亡時間是今天凌晨。」回答丹佐的是已經全副武裝的道格拉斯。
「怎麼會?」
「初步研判死因為心臟衰竭。」
「他有心臟病史嗎?」
「沒有。」拎著鑑識箱走進電梯,金髮的青年同樣一臉凝重。
還沒親眼見著屍體,別無他法的道格拉斯咬著牙呼出一口濁氣,「先把屍體帶回來,真不行我再給副局打電話。」

眉頭緊蹙,丹佐不相信前天才見過還四肢健全會喘氣的人,還沒四十八小時人就這麼沒了,對方的動作快得咋舌。
有強森‧切瑞的前車之鑑,丹佐自然想過桑切斯被滅口的可能,這也是為什麼布蘭登會主動提起交易的原因,特意增加警備也安排了獨立牢房,然而縱使如此卻仍保不住男人一條命。
在如此敏感的時機點,任誰也不相信桑切斯的死只是意外,而這個結果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得布蘭登顏面無光,對警方更是明晃晃赤裸裸的挑釁。


科爾‧桑切斯因薇拉一案關押在看守所,即將以一級謀殺的罪名接受審判,前兩天那高傲的檢察官才說極可能判處死刑,這會兒人就死在監獄,理應由相關單位負責後續處置,特搜組厚著臉皮,打著辦案旗幟總算是將監視器影片和屍體給運回警局。
文件交接等繁瑣程序道格拉斯自是責無旁貸,負責驗屍和鑑識的幾人在蒐證完成便早早離開里克斯島,至於留在現場和獄警們套近乎閒聊的丹佐則是最後離開的一個。

將這兩天的大小事巨細靡遺地打聽了一回,拎著數杯咖啡回到局裡,經過約恩提醒,丹佐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加西亞早讓律師帶走了,還不忘放話要投訴自己。
聞言,丹佐嗤笑了一聲,毫不在意地向法醫室走去。


「給你帶了杯咖啡,焦糖瑪奇朵。」
尤金妮亞自然知曉丹佐不單是特地來給自己送咖啡的,接過男人手中的紙袋,果斷給了答案:「謝了小帥哥,死者確實死於心律不整。」
「沒有其他外傷?」
「有,一身的瘀傷不難看出他的牢獄生活並不好過,但不致死。死者是死在病床上的,輸了一晚上的氯化鉀,血鉀偏高倒是不奇怪,可是究竟是不是氯化鉀過量誰也說不準。」
「嗯、突如其來的食物中毒怎麼想都覺得蹊蹺。」
「也許問問當時負責的醫生會有幫助。」
一句無心的提醒令丹佐計上心頭,驚呼出聲:「尤金妮亞你真是我的幸運女神!」只見黑人警探給了尤金妮亞一個大大的擁抱便蹦踏著離開法醫室。

有了調查方向丹佐反倒不急躁了,沒有立即聯絡負責的獄醫保羅‧貝克,而是拉了張椅子與克萊兒兩人四隻眼睛直勾勾盯著監視影片瞧。



領著有些緊張的男人走進偵訊室,丹佐嘴角勾起一抹淺笑,率先釋出善意:「貝克醫生,感謝你來這一趟。」
「協助調查應該的。」鼻樑上掛著一副無框眼鏡,面色略顯蒼白的男人擁有相當瘦長的身形,清朗的聲線是與外型十分相襯的儒雅。

「那我們開始吧。昨天是你負責診斷科爾‧桑切斯嗎?」
「是。昨天在晚餐過後,他和其他犯人一起被獄警送來醫護室。」
「是為什麼送去醫護室?」
「腹瀉導致有些脫水,可能是晚餐裡摻了什麼不新鮮的食材。」提及自己的專業,男人慢條斯理的語調很容易讓人心生信服。

「那為什麼桑切斯之後沒有回到牢房?」
「因為每個人的身體狀況不同,死者和其他三名年長的犯人症狀比較嚴重,被送到醫務室時幾人已經幾乎失去意識,所以留下來吊點滴,補充電解質和血鉀。」
幾乎是知無不言,比起今天一大早吵吵鬧鬧的加西亞,貝克醫生的配合度高了不只一個檔次。

「桑切斯的死因已經確定是心律不整,貝克醫生你對這點有什麼看法嗎?」
「對不起,如果我再注意一些或許他就不會死了,都是我的失職……」兩手掩面,顫抖著雙肩的男人看上去十分自責。
相較之下,丹佐冷硬的語調顯得有些不盡人情:「貝克醫生,方便請問你昨天晚餐的準備時間人在哪裡嗎?」
「我、不記得了……」
眼眶泛紅,哆嗦著嘴唇,男人本就蒼白的臉色看上去越發沒有血色。

「也許這能幫助你回想起來。我們在晚餐的蕃茄焗黃豆中發現常見的醫用瀉劑,Dulcolax你不陌生吧?」那是一張照片。監視器輸出的圖像自然沒有清晰的高畫質,畫面中的人一頭棕髮、身形清瘦,正背對監視器推開標有中央廚房字樣的鐵門。
「誰都可能是照片裡的人,你憑什麼用這種東西指控我?」

「你不惜大費周章地下藥就是為了讓桑切斯被送進醫護室,親手製造出能夠正大光明使用氯化鉀的機會,有醫護背景的人都知道氯化鉀不能直接靜脈注射,於是你在點滴內加入過量的氯化鉀並將流速調至最高,中途再用檢查的藉口補充氰化鉀劑量,效率也許不高,但卻幫你省去消除針孔痕跡這一個步驟。」
「這……」

「如果沒有記錯,看守所用的是代號吧?你卻很清楚死者的名字叫什麼。」沒給貝克反駁的機會,丹佐瞇起眸子微偏著腦袋打量對桌的男人,語氣咄咄逼人:「貝克醫生你是第一發現者吧,在那種混亂的情況下將點滴的流速調成正常值並不困難吧?」
所謂鳥窮則啄,被逼急的貝克脹紅了臉,替自己辯解的語速極快:「我不知道桑切斯是誰,但今天發生這種事情,警方特地找我來不就是為了死者嗎?說了那麼多,你們有直接證據能證明我殺人嗎?」
「的確沒有呢。我們查過你的背景,奇怪的是既然你不認識桑切斯,那又為什麼會對他痛下殺手?」
「說了我沒有──」

「也許,是因為這兩位。」
只見男人目光觸及照片的霎那瞳孔驟然縮放,半張著嘴登時啞然。



「願意談談嗎,貝克醫生?」
「我不行說……」
伸手揪住自己的頭髮,前一刻態度還十分強硬的男人像是全身力氣被抽乾似地萎靡下來。

「對方承諾只要你殺了桑切斯就將你的妻兒送回來嗎?」
男人沒作聲,卻不妨礙丹佐接著說下去:「你覺得對方不知道你被警方約談了嗎?那你認為對方會相信你什麼都沒說嗎?」
只見男人猛地抬起頭,寫滿了驚恐的一雙眼瞪得老大,儒雅的醫師慌亂得語無倫次:「什麼?你是說卡洛琳和蘭斯洛特……都是你!都是你們!如果沒有你們……」

「和我們合作吧。這一次對方能夠用卡洛琳和蘭斯洛特的安危威脅你殺人,怎能保證沒有下一次呢?」
保羅‧貝克是一名醫生,也許稱不上救死扶傷卻沒有害人性命的念頭,如今迫於無奈手染鮮血,性格溫吞的男人幾乎要因此讓負罪感給淹沒了。
這種時候,丹佐的提議無疑具有強烈的誘惑力,彷彿飛蛾總是本能地撲向最為熾熱的光源,然而因為被綁架多日的妻兒,貝克遲疑了:「但是,如果──」畢竟已經沒有籌碼的男人再也輸不起。

「雖然受到脅迫,但你涉嫌謀殺桑切斯也是事實,之後的協商就等將卡洛琳和蘭斯洛特救回來再說。」
「我真的能夠相信你們嗎……」
「你只能選擇相信。」
低垂下眉眼,模樣狼狽的貝克沒作聲。

「對方是用什麼方法連絡你的?」
「我不確定是不是有關聯,但大約在一個禮拜前,我曾經收到一封奇怪的簡訊問我想不想賺大錢,而我沒有理會。然後兩天前,我下班回家發現客廳一片混亂,到處都找不到卡洛琳和蘭斯洛特,只在餐桌找到一封信,信裡除了照片就只有一句話,如果桑切斯沒死卡洛琳和蘭斯洛特就得死。」只聽男人語帶哽咽,指尖不受控制地顫抖,險些拿不穩手中的水杯。


「你還留著那封信嗎?」
「有!我沒有丟掉。」
「請問你有嘗試過報警嗎?」
「有,我試過。冷靜下來後我馬上打電話報警,但是電話卻沒有轉到報案中心。那、那個男人威脅我再有下次就會把卡洛琳的手指寄給我,我很害怕……」
聞言,丹佐眉頭擰起臉色同樣不好看,「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們暫時沒有辦法檢驗那封信。如果再聽到對方的聲音,你能夠辨認出來嗎?」
那意味著貝克的住所很可能仍受到監控,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取得那封信的難度就高了。

「不、那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很生硬,我覺得可能不是真的聲音。」
「除了變聲器,你能夠回想起其他聲音嗎?對方背景的聲音,什麼都可以。還有你是否記得當時的時間?」
「……好像隱約有聽到警笛聲,不、那是救護車的聲音,時間大約是在晚上九點半。」
猛地捏緊紙杯,激動的男人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手腕被水濺濕,只是直勾勾盯著丹佐瞧,語調滿是企求:「所以有什麼辦法可以救出卡洛琳和蘭斯洛特嗎?我什麼都願意做,真的。」
「照你的說法你的住所受到監視,我們沒有辦法檢驗那封信,所以只能等。我們會在你身上裝發信器,然後放你離開,沒意外對方很快就會主動聯繫你。」
丹佐語音落下的瞬間,偵訊室的門讓人推了開來。

「來、這是發信器。另外貝克先生你的手機我們會裝上監聽器和追蹤器,只要對方電話打進來我們就能夠追蹤,麻煩你儘量將通話時間拖久一些。」只見金髮的鑑識官將鈕釦形狀的小物件放上桌面,一邊解釋一邊動作俐落地將輕薄的手機拆開。
「好。」
在刑偵影集中常見的道具親身用上,男人嚥了嚥唾沫,不免有些緊張。
將重新組裝好的手機交還給渾身僵硬的男人,約恩體貼地交代:「告訴他我們認定桑切斯是因為心肌梗塞意外死亡,請你來只是想徵詢你的專業意見。」

「你們,不怕我會趁機逃走嗎?」
像是聽聞了什麼笑話,噗嗤一聲,丹佐和約恩雙雙笑出聲來。
「貝克醫生你多想了。別緊張,會沒事的。」伸手在貝克肩上拍了拍,丹佐帶上資料先一步走出偵訊室,一早慌慌張張忙得忘了聯絡,現下營救人質的行動說什麼都得同布蘭登那頭打聲招呼。


離開警局後,貝克聽了約恩的建議沒有告假回家,而是回里克斯島一如往常地處理自己分內工作,等待的時間總是格外煎熬,整個下午男人只是機械似地翻閱資料,實際上卻一個字也沒看進腦中。

除了貝克,同樣在等待的還有特搜組的眾人,直到兩個多小時過去,一直沉寂的手機總算響了。


透過監視器,丹佐能夠瞧見貝克遲疑了一會,這才哆嗦著按下接聽。
「貝克醫生。」
正如貝克所提,對方的聲音顯然經過變聲器處理。
「我、既然我已經完成了任務,卡洛琳和蘭斯洛特呢?」
「你今天見了條子沒說些不該說的吧?」
只見男人瘦弱的身形一震,特意加大了聲量好撐足底氣:「當然沒有,他們只是問了那個男人的身體狀況。」
「呵、上頭對你的表現很滿意。」
「所以呢?」
「貝克醫生不知道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
「什麼?」
比起貝克的錯愕,特搜組辦公室登時響起了然的嘆息聲。

「貝克醫生給你幾天考慮,我會再聯絡。」
「等等,卡洛琳和蘭斯洛特呢?我要聽聽他們的聲音!喂!喂!」總算搞懂對方沒有打算這麼簡單放過自己,男人衝著通話已經掛斷的忙音大吼,那份急切真實得毫無作假。

「接下來我們會處理,不要輕舉妄動。」
只說了這麼一句,也不管另一頭陷入崩潰的男人情緒如何,丹佐已經十分冷酷地將克里斯監獄的監視畫面切掉。

「找到了嗎?」
「還差兩秒鐘,但已經能夠鎖定是在布朗克斯的方向。」
只見巨大螢幕先是投影出標有明黃色區塊的布朗克斯地圖,而後是一連串的鍵盤敲擊聲,「再與兩天前救護車行經的路線重疊。」亞洲女孩語音落下的瞬間地圖上便出現數條紅色路線,其中一條恰與明黃色的區塊相重疊。
「範圍縮小了,但還不夠。」圍在螢幕前的眾人擰起眉。

「剛才電話中是不是有什麼聲音?」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突然發話的布蘭登身上。
盯著男人半晌,丹佐較眾人先一步沉聲回答:「是火車!」
「賓果!在洋基球場附近的公寓。」
克萊兒的歡呼打斷兩人的對視,只見丹佐彷彿大夢初醒,食指無意義地在空中點了點,沒來由地有些氣短:「呃、你──」
「我會去。」
見布蘭登一臉堅持,無力阻止的丹佐耷拉下雙肩,算是同意了,「穿上防彈背心,還有你留在外面不能進去。」

「外套脫了,穿在襯衫外面。這有點重量。」指揮布蘭登將雙手平舉,男人的動作十分熟稔,依序將背心上的魔鬼氈黏上,「還真沒見過像你這麼愛沒事找事的檢察官,衝鋒陷陣是我們的工作範圍。」
「我知道得越清楚,在法庭上就有越多優勢。」
「是、是,大檢察官,要打擊犯罪前要先顧好自己的安危。」嘟囔著抱怨,還不忘確認男人的裝備是否穿妥。
重新穿上西裝外套,推了推鏡框,褐髮的檢察官替自己辯解:「我不是沒穿過。」
「我不放心。」許是意識到自己的說法太過曖昧,丹佐連忙補充一句:「那個、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出了什麼意外誰還敢和我們特搜組合作。」


鑒於特搜組人員短缺,同各單位借調人力的情況並不少見,道格拉斯長袖善舞的公關能力也沒少在此發揮。
在美國說到營救人質便不可不提俗稱特警隊的特種戰術部隊,一干眾人從道格拉斯請求支援到現場完成集合花費不過三十分鐘的時間。


依照規矩,特警隊的領隊同道格拉斯打過招呼,回過頭便給一旁的丹佐不輕不重的一拳,「嘿、丹佐,好久不見!」聲音不大,卻不難聽出男人的興奮。
「佩頓、傑諾米,今天是你們出勤?」
上前給前隊友一個擁抱,黑人警探瞇眼笑得十分開懷。

「可不只我們。」
循著男人的視線望去,略嫌昏暗的路燈下依稀可見至少八個全副武裝的彪形大漢,看得丹佐忍俊不禁:「只是小場面,我說這人數也太多了吧。」
「可不知道你面子多大,聽到特搜組借調人力,兄弟一個個搶著來。」
丹佐面上笑意未減,語氣卻僅有嚴肅:「那就走吧。人質兩名,分別是三十六歲的女性及八歲的男孩,歹徒人數及武力值則無法確定,一層一層搜。」

在特警隊待過四年的丹佐自然清楚男人所言只是玩笑話,以強大的武力鎮壓換取人質安全向來是特種部隊信奉的教條,今天會出動大批警力的實際原因無他,正是為了防範未知數量的敵人。


行動十分順利。
顯然對方完全沒有料到特警隊會在今晚光臨,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面對恍如鬼魅突襲的特種部隊留守的三名人員完全來不及反抗,光源無預警地被剝奪,黑暗之中三人甚至連扣動扳機的時間都沒有便因手腕的槍傷痛得滿地打滾。
兩名人質除了輕微脫水分毫不傷,行動耗時不超過三十分鐘,效率可謂極高。

將藍眸瞇成一條縫,路燈下的頎長身影遠遠地站著,旁觀虛弱的人質讓手忙腳亂的眾人送上待命的救護車,清爽的晚風拂亂布蘭登一頭金褐色的髮絲,卻拂不去男人糾結的眉頭。
今晚的任務無疑是成功的,然而這不代表能夠彌補風聲走漏所帶來的麻煩,更何況躲藏在暗處的內鬼尚未揪出。
從卡洛琳口中問明了筆錄,卻不代表事件落幕。

和特種部隊的朋友們相約之後一起喝一杯,又馬不停蹄地敢到貝克家搜證取了威脅信,好不容易將後續事宜安頓下來,眼見早已過了下班時間,丹佐這才想到自己那驕傲的搭檔不見人影。


推開會議室的玻璃門,只聞男人如是說道:「查娜我以為我們之前說好的,好吧算了……總會有機會的。」正打算將門重新掩上,卻沒想布蘭登竟在此時回過頭來。
丹佐尷尬地笑了笑:「女朋友?」
「是。」嘆了口氣,布蘭登笑得有些無奈。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也沒說什麼。」只見男人擺了擺手,顯然沒有繼續話題的打算。
丹佐也不是不識時務的人,順勢換了話題:「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你住哪裡?」
「上西城第五大道附近。」
「高級住宅區啊,檢察官先生。」
面對丹佐的調侃布蘭登咧嘴一笑,自嘲道:「外表而已,裡頭還一團糟。」
「真是想不到。」
布蘭登調職到紐約至今還沒一個月,每天忙得腳不沾地,行李沒時間整理倒也不無道理,只是單憑性格和種種跡象來判斷,丹佐先入為主地認為男人或許有輕微的潔癖,這會兒得知了事實,反倒顯得布蘭登更容易相處一些。
「人總有不擅長的事。」
瞅了侷促的男人一眼,丹佐毫不客氣地大笑出聲。


◆ ◇ ◆

「博盧‧阿亞拉‧馬丁,你知道綁架是重罪嗎?」
推了推滑下鼻樑的鏡架,布蘭登看也不看男人一眼,垂首視線落在錶面上,淡然的語調比起任何武力威脅來得更有恫嚇力:「之後還有另外兩個,我不想浪費時間,所以早點交代吧。」
「我──」
「還有一個人吧,是誰?人在哪裡?」
約恩從信中驗出分屬三人的指紋,除了貝克,其中一枚正屬於昨晚抓獲的綁架犯,而這意味共有四名綁匪犯案目前仍有一位在逃,恰與卡洛琳的證詞相符。

「我、我不會說的。」
「你可以不說,反正還有其他人會說,但機會只有一次,你想清楚了嗎?」
受傷的手腕一抽,矮胖的男人掀了掀嘴唇在布蘭登的注視下動搖了,「我、可能免刑嗎?」
「不可能,減刑三年是極限。」
眼皮都沒抬,布蘭登鏗鏘有力的答案讓監視房內隔著一層毛玻璃的丹佐也忍不住在心裡歡呼。

「為什麼?那女人和小鬼不是都沒事嗎!」
「我該因為理所當然的事感恩戴德嗎?」只見褐髮的檢察官睨了阿亞拉一眼,毫不掩飾話中的譏誚。
丹佐不著痕跡地挑起眉梢,算是確定了男人今天情緒不佳的推論,而倒楣的阿亞拉便是現成的受氣包。

「那我──」
「有什麼籌碼就直說,與其聽你廢話我不如去找別人談。」
「……亞欽托,那渾蛋叫亞欽托‧洛佩茲‧普列托,短鬍子,左臉和脖子上有刺青。」
有了開頭,後續就沒什麼困難,「平常自以為是領頭對我們大呼小叫,現在不知道躲去哪了,昨晚他應該負責監視保羅‧貝克的住所,說不定就是那渾蛋出賣我們的!」只聽男人自說自話,還不忘懷疑自己被出賣的可能性。
沒有更正阿亞拉的猜測,熟知內情的兩人無聲地對視一眼,樂得坐收漁翁之利。


「是誰指使你們綁架卡洛琳和蘭斯洛?」
許是沒想到布蘭登會這麼問,阿亞拉瑟縮了一下,那一瞬間臉上的橫肉也跟著抖動。
「你以為一個名字能夠賺到多少刑期?」
阿亞拉重重呼了口氣,良久像是做足了心理準備才開口:「……當然是上面的意思,所有的計劃內容都由亞欽托負責傳達。」
「為什麼這樣說?」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布蘭登口氣稍稍紓緩下來。
「亞欽托就是個只有拳頭的白痴,根本沒什麼腦子,還沾沾自喜以為是老大,總是指揮我們做這做那。」話匣子一開,阿亞拉彷彿忘記坐在自己對面的男人身分為何,喋喋不休地數落自己下落不明的同伴。


◆ ◇ ◆


幾乎是在門板打開的瞬間,眾人的視線全落在偵訊室走出的兩人身上,「要發通緝令嗎?」約恩問道。
沒等布蘭登和道格拉斯發話,丹佐已經沉不住氣了:「發了才有理由去找碴啊,等得可夠久了。」

先前一直刻意避開和薩爾瓦多幫直接接觸,於是兩方跳舞似地你進我退,這下有了窩藏通緝犯的罪名可是理由充分的大好機會。
感到憋屈的自然不止丹佐一人,以薇拉為起始的案件像是觸不著底的泥淖,身陷其中的眾人越查越尋不著方向,只能讓層出不窮的新狀況牽著鼻子走,被動的立場說有多糟心就有多糟心。
對上道格拉斯徵詢的目光,布蘭登沒有多做考慮,點頭得十分果斷。

「克萊兒留守,丹佐、約恩帶上工具我們走一趟。」利索地給組員做了安排,目光重新回到布蘭登身上,道格拉斯擰著眉有些遲疑:「那伊茲你──」
「我手上有案子急著處理就不去了,一切小心。」
頻頻注意時間不只是為了誆騙阿亞拉,又掃了一眼錶面,只見布蘭登和眾人點頭示意後便匆匆離開。


「這不僅事關一個女孩的清白,也關乎真相,難道不能夠再──」不難聽出布蘭登的語氣很急切,望著檢察官一邊打電話一邊離去的背影,黑人警探有些疑惑。


使用禮物 檢舉

14#
原作者|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18-6-4 00:21:02
只看該作者
dreamdeath 發表於 2018-6-4 00:19
CH4

「加西亞先生。」

更新頂帖!!

使用禮物 檢舉

15#
原作者|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19-3-9 23:5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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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5】

一行三人驅車來到薩爾瓦多幫位在布魯克林一帶的據點,砸場子似的來訪自然不受歡迎,面對挑釁毫不避諱的模樣輕易引來了注意,於是夾道歡迎的人數不減反增。
很快地,一名光著上身看起來十分年輕的男人便出來招呼,三人被領至由廢棄公寓改裝的偌大會議廳,室內窗明几淨,大圓會議桌和符合人體工學的辦公椅,不難看出裝潢似乎有意仿效曼哈頓許多大企業的擺設,一時間幾乎讓人生出時空錯亂之感。

「貴客光臨有失遠迎,抱歉下頭的人不懂事怠慢了。」
「我們來找人。」
「特搜組的道格拉斯組長對吧?」
發話的是安布羅修‧莫雷諾‧岡薩雷斯,薩爾瓦多幫的二把手。
只見高瘦的男人瞇眼笑得十分和藹,紋著各種刺青的手臂揮了揮,「這種小事怎麼好驚動警官先生呢,為了表達誠意我們正打算把人替你們送去,沒想到你們效率這麼高。」若非知曉男人的身分,莫雷諾就是個上了年紀的乾瘦老人,在清一色年輕幫眾的襯托下,男人滿佈皺紋的面容顯得格外突兀。

幫派間的爭鬥戲碼日復一日地上演,能夠在刀口舔血的日子存活下來,倚仗的只是不顧一切的膽量和靈通的消息,莫雷諾能夠直點出道格拉斯的名字倒也不意外。
莫雷諾可不是什麼良民,這會兒如此合作明擺了就是棄車保帥,為了不讓警方有藉口搜查主動將通緝犯交出來,除了達成目的,另一方面還能換得好名聲。
思及此丹佐不著痕跡地挑了挑眉,「既然如此洛佩茲人呢?」
「年輕人別急,何不坐下喝杯咖啡呢?」
只見莫雷諾說著邊揮了揮手,身旁膚色更趨近白人的打手領命步出會議廳,同時更有人給道格拉斯三人送上咖啡。


正如莫雷諾所說,沒讓三人等得太久,只見雙手被反綁的洛佩茲一身狼狽似乎失去知覺,讓打手拖拉著走進會議室,最後貨物般地丟在道格拉斯面前,「你們要的人。」
翡翠色的眸瞳倒映出一身外傷明顯昏厥過去的洛佩茲,挽了衣袖便上前查看。
卻不想嘴裡叼著菸的高壯男人任務完成了不退回莫雷諾身旁,反倒學著年輕的金髮鑑識官蹲下身,甚至多嘴地搭話:「看什麼,人沒死還會喘氣。」
「顯而易見。」
「那你在看什麼?」
「看你們怎麼虐待他,動用私刑也是一條罪名。」眉眼不抬,低頭檢視洛佩茲傷口的約恩也就隨口一答,換來男人仰頭哈哈大笑像是聽著了什麼笑話。
清了清喉嚨,莫雷諾裝模作樣地叫喚了聲:「雷,不得無理。」
「我只是好奇。」
「好奇?」
「這漂亮小子也是條子嗎?還自備化妝箱呢。」此話一出,帶有幾分暗示的揶揄惹來眾人一陣哄笑。

「約恩。」
「沒事,他只是暫時昏過去了,外傷不嚴重,但可能傷了內臟。」
衝丹佐擺了擺手,一雙綠眸直勾勾望向被喚作雷的打手,年輕鑑識官就男性而言略偏秀氣的面容沒有惱怒也沒有不堪,平淡得看不出情緒。
讓人口頭上佔便宜也許氣憤,但畢竟在別人的地盤,對方人多勢眾,相對屈居下風的三人說什麼也不好直接撩起戰火。

「那我們告辭了。」
道格拉斯說著,邊朝正坐在會議廳主位的男人點頭示意,既然目的沒能達成,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也沒有多待的價值。
然而未待道格拉斯站起身,彷彿嫌三人受的氣不夠似的,倚在椅背上的年輕打手又加油添醋地問了一句:「需要我替你搬嗎,漂亮小子?」將繞過肺葉循環一周的煙霧吐出,笑開的一口白牙在此時扎眼得過分。
「用不上你,你只需要站遠一些把路讓開。」
拎起頗有重量的人型行囊,丹佐板著一張臉,跟在兩人身後快步離開這令人心生不悅的地方。

雖說平白逮著了洛佩茲,但也沒了蒐證的理由,白跑一趟的特搜組暫時拿薩爾瓦多幫沒法,倒是因為約恩一事扎扎實實地結下了樑子。
然而比起受人指揮的打手,莫雷諾和那仍隱身幕後的首領列卡度才是令人噁心得緊,正所謂即便披了人皮,包裹在內裡的畜牲也不會變成人,這話自然有道理,在親眼看了一齣裝模作樣的好戲後,丹佐更是深刻體會。


◆ ◇ ◆


讓野蠻出名的薩爾瓦多幫好好禮遇一番,洛佩茲奄奄一息地休養了兩天總算恢復到能夠問訊的程度,只是沒有人能料到事態發展竟會急轉直下。

「洛佩茲你承認綁架卡洛琳母子,並以此要脅保羅‧貝克殺害科爾‧桑切斯嗎?」褐髮的檢察官腿上擱著平攤打開的檔案夾,尖銳的語氣並不因為地點在病房而和緩。
「是。」
「你是一人犯案嗎?」
「問這些廢話做什麼!你們不是抓了那三個廢物嗎?」
男人身上仍纏著繃帶,靠坐在病床上抖著腿仍是不改吊兒啷噹的模樣。

「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我爽,我看桑切斯不爽很久了,別以為躲在監獄吃免錢牢飯我就沒辦法找人做掉他。」
聽聞預期外的答案,布蘭登擰起眉,下意識瞥了同樣面色凝重的丹佐一眼,接著問:「有人指導你犯案手法嗎?」
「嗤、當然是老子自己想的。」

前些日子方從阿亞拉口中得到的證詞,今天便換了個版本。
「你所在的幫派沒有給予指令或幫助嗎?」布蘭登一再重複相似的問題,試圖在洛佩茲擦了藥紅紫斑斕的面上看出些端倪。
「蛤?說什麼笑話,報仇難不成還要人手把手教你怎麼做嗎?」
「能請你解釋為什麼你的陳述與共犯阿亞拉的證詞不同嗎?」
「多簡單的答案,因為那個死胖子就是個膽小鬼!為了脫罪滿口胡說八道,還把我給賣了!」從面頰綿延至頸項的刺青因為男人的激動變得猙獰,只見洛佩茲定神直視病床邊的布蘭登,靜默了半晌咧嘴一笑:「檢察官先生,你該不會相信這種人的話吧?」

「請說明你為什麼受傷?」
「檢察官先生,那幾個廢物都被逮了我能不找地方避風頭嗎?嘖、還沒來得及跑,就被那個狗娘養的傢伙抓了。」一聳肩,談及自己被痛揍的過程洛佩茲並沒有太過憤慨。
推了推鏡框,布蘭登如是說:「只要你出面指認,你可以告對方傷害。」
「別笑掉人的大牙了,檢察官先生這是規矩懂不懂?」

彷彿沒有聽聞男人的諷刺,布蘭登的問題又回到原點:「所以犯案動機是源於私仇嗎?」
「就說了我看他不順眼。」
「既然承認犯案,洛佩茲先生那請你詳細描述犯案過程。」
「闖進貝克家綁架那婊子和小鬼根本沒什麼難度,要怪只能怪他是要當什麼獄醫,留下指令,外加用電話嚇唬嚇唬他,什麼高知識份子也嚇得屁滾尿流──」
男人口吻張狂、用字遣詞更是粗鄙得過份,但卻出奇地配合。
一問一答,洛佩茲的偵訊很快就結束了。


「你怎麼想?」
雙手抱胸,斜倚在醫院被漆成純白色的牆面,丹佐沒好氣:「還能有什麼,一定是幫裡施壓了。」
「再找阿亞拉問話吧,畢竟之前的筆錄都做好了,除非能說服陪審團否則在法庭上翻供的機會不大,必要時讓兩人對質。」
「只能如此,不過──」
兩人一邊閒談一邊並肩走進電梯,直到金屬門閉合的同時將丹佐未完的語音阻在裡頭。


◆ ◇ ◆



然而兩人沒想到的是就連阿亞拉都在一夕之間改變了證詞,一口咬定先前是為了能夠減刑才鬼迷心竅胡說八道,這下終於良心發現,拼著可能因為作偽證而增加刑期的後果,怎麼樣也要交代實情。
這話任誰都不會相信。
短短兩天,關在看守所的阿亞拉別說是洛佩茲了,高規格的單獨隔間誰也不讓會面,進出人員全都受到嚴密監控,然而阿亞拉卻能夠這麼及時改口的原因無他──局裡有內線。
這個結論讓人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先前與桑切斯的協議外流是第一次,眼下又碰上第二回,一時間草木皆兵人人都成了受懷疑的對象。


「搞什麼啊。上次那個有頭緒了嗎?」
「那不是我們負責的範圍,暫時沒有聽到有進展。」
「嘖、他們真的有在查嗎?」丹佐抱怨著,邊伸手捏上金髮青年同樣頹喪的面頰扯了扯。
「唔、別拿我撒氣。」
一伸手,面對皮厚肉硬的警探約恩回敬的力道可沒有特意放輕,不一會男人黝黑的膚色便透出幾分淺緋,當然乍看之下比不上約恩已經紅了大片的面頰來得嚴重。
瞇起眼,約恩朝先動手的男人喊話:「快鬆手。」
「唔你、怎麼不先放──」


步出偵訊室,正在為阿亞拉翻供而煩心的布蘭登和道格拉斯瞧見的便是丹佐和約恩兩人孩子一般掐成一團的景象。

先反應過來的金髮鑑識官率先鬆手,無視自己發燙刺痛的頰肉,僅只一秒便恢復平日的冷靜模樣:「咳、都幾歲了還這麼丟人。」
「嘶──我等會還要去見人呢。」
墨色的眸瞳倒映出約恩面上紅得鮮明刺眼的捏痕,許是丹佐第一次認真考慮黑白人種之間的膚色優勢。
瞧見男人伸手撫上痛處,約恩惡質地打趣道:「不用摸已經毀容了,糟糕,腫得跟豬頭一樣看你之後怎麼找對象。」笑開的小虎牙若隱若現。
似乎是早已習慣兩人的相處模式,道格拉斯路過時只是笑著拍了拍丹佐的肩,明智地沒有介入年輕人的打鬧。


「不是還挺帥的嗎?」
沒預警的男聲傳來,這話既不是約恩所說,丹佐更沒有那種自戀傾向,既然如此只可能是──逐漸遠去的檢察官。
眨了眨眼,約恩詫異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逡巡,疑惑道:「還以為你們關係很差呢。」
「咳、我人緣好嘛。」
只見約恩一愣,半張著嘴,瞠大眼一臉不可思議,「臭美吧你。」笑罵著,邊伸手在男人髮頂亂揉一通。


兩人打鬧的對話聲雖然不大,卻足夠布蘭登聽得清明。
耳根一熱,畢竟布蘭登也沒想到自己竟會鬼使神差地答腔替男人說話,然而話已出口後悔也來不及,布蘭登鴕鳥似地佯裝什麼也沒發生什麼也沒聽見,故意粗聲粗氣地問道:「那誰、不是說要去哪嗎?」



銀色的轎車悄悄然地滑出地下車庫,輕快的爵士樂隨即流瀉而出,褐髮的檢察官隻手撐著下頜,望著窗外不斷遠去的景色沒作聲,因為方才無意說錯了話現下布蘭登確實有些坐立難安。
很快兩人來到法拉盛著名的酒吧區,天色仍大亮,夜間才活躍的店家一間間鐵門深鎖,當然他們的目的地也不例外。
見識過男人前幾次太過理所當然的粗魯,布蘭登不期待丹佐這回會能多禮貌,毫不意外地,男人又一次忽略掛在門外休息中的吊牌,大咧咧地拍響門板,唯一別於以往的是店主這回應門的速度慢了許多。


「討厭!丹佐就知道是你,就讓你不要總在這種時間來了。」
面上帶著可疑的紅暈,一邊整理自己緊身皮裙的莉莉有些狼狽。
「打擾了真是不好意思,你也整理好了才出來,你沒看我們檢察官先生都嚇傻了。」
被扯下水的布蘭登推了推鏡框沉默地退到一旁,儘可能減少自己的存在感,畢竟今非昔比,對同志族群再有意見也不能表現出來,別說欠了莉莉人情沒還,隨著好些日子的相處布蘭登實在也不好再對丹佐惡言相向。


好事被攪黃任誰都不會開心,莉莉近六尺三寸的體型雖說較丹佐高大,卻不認為自己有辦法撂倒跟前笑得毫無歉意的男人,氣不過的莉莉一跺腳,嬌聲罵道:「說的沒半點真話,有牌的臭流氓你今天又來做什麼?」
「不是找你,我今天來找你的男人。」
毋須招呼,丹佐已經熟門熟路地在吧檯隨意揀了個位置坐下。
「找奧斯丁做什麼?」
眉頭緊蹙,男人碧綠色的眸瞳寫著警戒,平時融於血肉嗲聲嗲氣的模樣在剎那間消失無蹤。

像是沒有瞧見莉莉散發出的壓迫,男人仍舊態度自然地打趣:「別這麼緊張,他不是我喜歡的型。」
「你──」

一身廚師服的男人走出裡間,「連恩,沒事的。」走過莉莉時不忘輕拍了拍男人的後腰算是安撫。

在丹佐身旁的椅子坐下,性格沉默的男人沒有多談的打算直奔主題:「找我什麼事?」
「昨天我碰上佩頓和傑諾米,兄弟幾個約好改天找時間聚一聚,當然包括你。」瞧見奧斯丁眉頭擰起,丹佐搶在男人開口前接著說:「我只負責傳話,要拒絕你自己給佩頓打電話。」態度明擺了撇開責任。
琥珀色的眸瞳直勾勾瞅著黑人警探瞧,與記憶中重合度過高的熟悉對話讓奧斯丁忍不住低笑出聲:「行,我會去,哪一天再和我說。」眉眼略顯嚴肅的線條因而柔和許多。

「那我任務完成了。」
說著邊衝仍拉長臉的莉莉眨了眨眼,嘴角上彎的弧度透著幾分調侃。

「臭流氓等等,這給你。」
「這是?」
角度不佳的照片很明顯就是偷拍的,照片中有兩人,身材壯碩的男人對任何一名警察來說都不陌生,正是薩爾瓦多黑幫的領導──赫納羅‧列卡度‧安德拉德,一旁擁有白金色長髮的女人丹佐倒是從沒見過,雖說五官輪廓並不清晰但能夠辨識是名年輕漂亮的東歐女子。

「她叫費婭,列卡度身邊的女人。」
這些日子碰上太多死者,布蘭登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還活著嗎?」
「承你吉言,照片是前兩天拍的沒意外應該還活著。」
瞧見布蘭登面上的尷尬,莉莉只是微微一笑接著說下去:「我得到的資料只有相貌和名字,姓氏、年齡或國籍一概不詳。」
「謝了。」
「哼、不論是道歉或道謝都要有點誠意啊。」斜靠在奧斯丁身旁,莉莉怪腔怪調地如是回覆:「別忘了我可是很清楚你喜歡哪種類型。」用情報回報丹佐給自家男人帶來好心情是一回事,但慾望當頭被硬生打斷加上看自己笑話的仇可是一碼歸一碼。
「真是記仇。」
自然聽懂了莉莉話中的暗示,黑人警探笑著搖了搖頭,「礙事的人要走了,你們自便。」步出店門時不忘替兩人將門鎖上。


◆ ◇ ◆




這才拎著一盒綜合甜甜圈走出專賣店,怎料走沒有幾步遠,布蘭登又發現一旁的黑人警探又一次掉隊了,而這回丹佐正停在一輛小餐車前排隊,對上布蘭登的目光時還咧嘴笑得十分燦爛。
「不是買了一整盒的甜甜圈了嗎?」咬牙切齒,布蘭登刻意強調。
「但乳酪餅聞起來很香,你想要什麼嗎?」
硬是從一名超過六尺高的男人面上瞧出幾分可憐兮兮,布蘭登嘴唇一開一闔,說不出什麼重話,最後隨意跟著點了一項,「蝴蝶脆餅,焦鹽的。」

「謝謝。」接過丹佐遞來的紙袋,堅持付帳的布蘭登收起錢包,見男人始終沒有詳細說明的打算,忍不住提問:「你早就知道他手上有新的消息?」
「當然不。」
嘴裡的食物尚未嚥下,丹佐的聲音有些含糊。

「那為什麼?」
「我剛剛不是說了,我就是來傳話順便轉換心情,不過看來今天運氣還不錯呢。」
睨了笑得爽朗的男人一眼,布蘭登一陣默然,不禁暗罵自己想得太多,「這還真──哎!」正打算諷刺幾句,迎面便讓一位急奔而來的冒失行人撞得滿懷。

仗著自己人高馬大,丹佐只是向後退了幾步,但拎在手中裝有甜甜圈的紙盒卻沒這麼好運氣直挺挺地摔在人行道上,邊角不免撞得有些變形。
被波及的布蘭登有些狼狽地穩住趔趄的身勢,張口便罵:「嘿、你不看路啊!連句道歉也沒有!」
連忙一把攔住準備上前理論的檢察官,「反正還能吃,不用那麼計較。」好脾氣的警探撿起紙盒,回到專賣店請店員換了新的外包裝。

「脾氣這麼暴躁,你需要補充糖分。」說著,丹佐隨手拿了個甜甜圈送到男人唇邊碰了碰,哄孩子似地低聲:「來張嘴,啊──」
「濫好人。」
一把拍開警探的手,布蘭登嘟囔。

「不喜歡焦糖拿鐵口味的嗎?」好意被拒絕了丹佐也不惱怒,沒有嫌棄甜甜圈方才和男人做了親密接觸,放進嘴裡三兩口便消失無蹤。


回到車上,就連安全帶都還未繫上,布蘭登就發難了:「你打什麼主意?」
「很明顯嗎?」
「你說呢?」悶哼一聲,詐出男人實話的檢察官磨了磨牙。

「你看見剛才那人的臉了嗎?」
「沒來得及,雖然帶了帽子但背影能夠看出是女性。」
「是她。」
接過讓男人體溫熨得微熱的照片,「費婭?如果手上的消息沒錯她應該受到嚴密監控,為什麼會在這裡出現?」布蘭登一愣,顯然沒想到會碰上前不久才提及的對象。

「還有這個是?」
那是一張不足手掌大小的紙條,上頭寫了兩個如雷貫耳的名字,分別是紐約州務卿──尼可拉斯‧愛默生和州議員──馬修‧納爾遜。
「人家給我遞的情書。」
雖說不清楚對方用意為何,但歪斜凌亂的字跡不難看出書寫者當下的匆忙,「事情越來越有趣了呢……」指腹摩娑著已經裝進證物袋的紙條,邊給特搜組打電話確定新的偵查方向。

幾乎是在通話切斷的瞬間,被忽略的警探隨即出聲抗議:「嘿!」
「哼?」
「你前不久剛才還誇我帥來著。」
「你大概聽錯了。」在瞧見男人故作氣惱擠眉弄眼的模樣,布蘭登忍不住悶笑出聲。


◆ ◇ ◆


「道格,謝了。」
毫不客氣地接過自家組長上貢的中式早餐和零食,腮幫子倉鼠似地讓食物塞得鼓起,為了調查一連忙了數日的女孩喝了一口熱豆漿,看上去仍神采奕奕。

「我挖到了一些東西,你們想先聽哪個?」

沒有得到回應,克萊兒抬眸環視辦公室裡的眾人,一聳肩便自顧自接著說下去:「尼可拉斯‧愛默生,五十八歲,任職紐約州務卿,保養得宜的外表和談吐獲得許多婦女票,整體而言形象不錯。他的帳面乾淨,不得不說他的會計,茉莉‧坎貝爾,手段十分高明。」
「是她?許多權貴的御用會計,可以說是壞得榜上有名。」眉頭深鎖,道格拉斯沉下面色。
畢竟經濟犯罪不是特搜組的專長,為了不打草驚蛇也只能硬著頭皮低調地查。

「所以我從別處下手。崔維斯‧克頓是愛默生的小舅子,經營一家生意不算好的外貿公司,除了來源不明的資金,他名下還有多棟房產和土地,共同持有人都是州務卿夫人莎碧娜‧愛默生。」隨著克萊兒的說明,一張張的照片在螢幕上透過簡單的線條連結起來,幾名嫌疑人的關係隨即一目了然。

「再來是州議員馬修‧納爾遜,和愛默生同為共和黨員,五十歲,以其福態體型和對政敵犀利的抨擊為名。和他的支持度一樣,納爾遜的帳目就沒有愛默生這麼保密到家。納爾遜做了不少投資,有大半都是用來逃漏稅的空殼公司,而他少數正經投資中最值得注意的是數位星球。」
將嘴裡的巧克力棒咬得喀滋作響,身形嬌小的亞洲女孩半瞇著眼笑得很得意:「數位星球是納爾遜投資的電子科技公司,佔股百分之四十,知道是做什麼的嗎?主要研發無線射頻辨識技術,這種不超過米粒大小的植入式微型晶片及發信器正是熱門的高單價產品。」

「就是這個!」
幾乎是瞬間眾人的眼睛亮了起來。
「我們手上沒有實品暫時無法比對死者體內是否為數位星球的商品,但至少有調查方向了。」
雖說由桑切斯的證詞得知薩爾瓦多幫特意隱藏的物件為何,但先前的範圍過大遲遲沒有進展,而這回正如克萊兒所說有了著手的方向。


不論費婭的用意為何,調查有所進展卻是不爭的事實,也算是陰錯陽差地帶起整體低迷的士氣。

興沖沖撥通了這些日子悄悄然佔據通話紀錄的號碼,卻不想電話直接轉入語音信箱,挑了挑眉,丹佐決定直接驅車前往檢察官辦公室。

即便亮了警徽,仍因為沒有事前預約而被新上任的警衛攔在大廳櫃檯,眼尖地瞧見熟悉的窈窕身影,丹佐連忙出聲:「嘿、瑞妮,伊茲在嗎?」

「你們今天上午有約?」
聳了聳肩,黑人警探沒有正面回應。
「沒記錯的話他今天有庭喔。」
「謝了瑞妮,下次──」
「不用了。」打斷丹佐未完的話頭,瑞妮擺手轉身離去前還不忘取笑:「你已經欠我好幾杯咖啡了。」




◆ ◇ ◆



丹佐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對布蘭登在庭上的表現頗為好奇,於是這成了十分鐘後男人在法院出現的合理解釋,找到對應的法庭,悄聲推開門板,黑人警探安靜地到旁聽席坐下。
丹佐這才釐清案件始末,原告控被告假借診療之名義行性侵之實,唯一的精液採樣與被告DNA不符,無法提供其他實質證據的原告在辯方律師的詰問下節節敗退,於是丹佐沒來得及瞧見想像中布蘭登威風凜凜得理不饒人的模樣,庭審便已經接近尾聲。

很快地陪審團做出表決,法官宣判被告無罪,年僅十八歲的原告潔拉‧拉米瑞茲敗訴。
黑人女孩在女警的陪同下哭著離開法庭,相反地另一頭衣冠楚楚被控性侵的被告邁林‧卡維佐摟著妻子笑得春風得意,撫平衣襬的褶皺,甚至不忘撥弄自己些微花白的鬢角為即將面對的媒體做準備。



拎著公事包,方才還在法庭上與人爭辯的檢察官跨著大步,邊回撥開庭關機時的未接來電,「有事嗎?」男人的淡然模樣看上去絲毫不像是剛吃了一記敗仗,甚至讓辯方律師好好譏笑一番。
較布蘭登晚些走出法庭的丹佐感到手機震動瞧也沒瞧便直接接通,「新的進展。」望著男人的背影,耳邊聽聞熟悉的嗓聲,丹佐忍不住莞爾。
「好,那我們約在警局見?」
「不、不用,你只需要停下腳步轉過身。」
「什麼?」
依言照做的布蘭登看上去有些動作遲疑,直到冰藍色的眸瞳倒映出不遠處的頎長身影,忍不住驚呼:「你怎麼會在這裡?」

「恰好路過。」
不相信地哼了哼,布蘭登沒有深究。

「這種案件也是你負責?」丹佐可沒忘記以前馬丁親自開庭的機會少之又少,多數工作都是助理或代理檢察官負責。
「不,因為沒人想接。」布蘭登答得坦然,語氣不帶情緒僅僅只是陳述事實。
聞言,丹佐不著痕跡地揚了揚眉,沒作聲。

「被害者缺乏證據,勝訴的機會低得可憐,加上被告做為西奈山醫療中心之婦科主任聲望極高,後台可謂相當殷實,雙方社經地位差距過大,任人都預見了結果,也沒有人願意承擔這種的風險。」對上丹佐若有所思的視線,布蘭登忍不住笑了:「怎麼,這種事情不少見吧?」
丹佐能夠預見報紙的某一處角落會如何描寫這個案件,毋須付出刑期或罰金、全身而退的卡維佐成了受害者,不明所以的輿論會將潔拉視為為了詐騙調解金不擇手段的女人。
媒體和大眾向來是健忘的,再鬧騰的事件過去不消三天便會平息下來,然而對受害者而言傷害卻是永久。


「言下之意這場官司敗訴是理所當然的?」
說不出的氣悶鬱結在胸口,丹佐下意識的反問透著不合宜的尖銳。
「我可以誠實地告訴你,這場官司的勝訴的機會甚至沒有十個百分點,但這不代表我不想打贏。」
「因為敗訴會折辱你的驕傲嗎?」
一反常態地,向來脾氣不佳的檢察官沒有因為丹佐的質疑而惱怒,「你怎麼想不是重點,我有責任和義務為被害者發聲,不論性別貴賤,又或是任何一個黑膚色的傢伙。我的確很生氣,因為我認知的正義又一次被迫因現實而屈服。」湖色的瞳仁直勾勾望進男人眼底。
最後一個語音落下,像是誰按下了暫停鍵,時間和聲音彷彿在霎那間凍結,對視的兩人動也不動,一時間只餘下彼此的呼吸聲。

良久過去,丹佐伸手一抹臉開口道歉:「抱歉,是我的錯。我只是──」

「你想浪費時間在道歉,還是直接告訴我有什麼新進展?」
一句話堵得丹佐啞口無言,黑人警探眨了眨眼,似乎在審視布蘭登的表情,嘴角忍不住向上揚了幾分,總結而言,布蘭登就是性格彆扭的人。

「關於愛默生和納爾遜,前者有不明資金來源,至於後者所投資的公司數位星球可能和異鄉人事件有關。」將男人挑眉的反應納入眼底,丹佐解釋:「是今早才起的專案名字,方便稱呼。」

「數位星球?是做微型晶片的?」
案件發展至今,唯一能夠與數位產業扯上關係的就只有桑切斯聲稱被植入死者手臂中的物件。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輕鬆,所以我們現在要去拜訪這間公司。檢察官先生下午有空嗎?」
斜睨了已經恢復平日模樣的男人一眼,布蘭登忍不住吐槽:「你的問句前後顛倒了吧?」

「午餐吃什麼好?」
「你出錢。」
「當然。」笑著打開播放器,黑人警探沒有理由拒絕檢察官釋出的賠罪機會。




久違的更新XD把第五章一次貼完www

本文最後由 dreamdeath 於 2019-3-29 23:2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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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原作者|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19-3-29 23:21:50
只看該作者
【CH6】


草草結束了午餐,丹佐和布蘭登兩人在下午一點左右到達目的地,偌大的前廳配合該公司之業務範圍,以藍白兩色為基調表現出科技融合現代的簡潔感,倒也不枉費其股東注入的高資產額。
同前台接待員說明來意,在近乎二十分鐘後兩人終是等來了西裝筆挺的高挑男人。

「我是數位星球的公關經理雷茲‧維克多,很高興為您服務,聽說兩位是警局來的貴客?」男人帥氣俊朗的外表確實與其職位十分相襯。
「丹佐‧悉德尼。」丹佐衝笑得禮貌的男人點了點頭,看上去顯然沒有因為久候而不滿。
「那這位警探怎麼稱呼?」
沒有澄清布蘭登的身分,丹佐順勢答道:「他是伊茲。」
「想請問今天來訪是有什麼安排呢?」
「最近有案件涉及無線射頻辨識技術,聽說貴公司對這方面甚有成就,所以特地來請教。」笑容爬上嘴角,虛與委蛇之際給對方戴了頂高帽子,這種場面話對布蘭登而言自是信手拈來不費功夫。
正如布蘭登在打量維克多隱藏在表面下的態度,同時間男人也在揣測兩人的真實來意。

「真是謬讚了,那兩位警探這邊請,這是我們的辦公室主要負責行銷和管理業務,研發部的實驗室在樓上,我去拿樣品實際解說方便一些,麻煩兩位在此稍待片刻。」
「那就麻煩了。」
「警民合作應該的。」

只見男人堆起的笑容在會客室門板闔上的瞬間消失無蹤,丹佐忍不住低笑出聲,換來布蘭登一記斜睨。
「檢察官先生真是好演技。」
「我現在是警官。」
悶哼一聲,布蘭登的表情別富深意,或許就連男人自己都無法解讀帶了幾分驕傲和笑意的神情該做何解讀。

眸底倒映出男人比平日生動的模樣,沒來由地讓丹佐思及前些天的情況。
「怎麼了?」
只見身著浴袍的男人眉頭緊蹙,頭髮仍淌著水,看上去一身狼狽的布蘭登顯然沒想到這種時候會有人突然來訪。
「你的手機落在車上了,我想通知你但是……嗯、所以我送過來了。」
「啊、謝了。」眨了眨眼,卸下西裝的男人彷彿反應也慢了半拍。
「那我走了。」
「哎你、要進來──」話還沒說完,布蘭登便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個邀請顯然不怎麼合適。
目光越過布蘭登與門框間的縫隙,那是對單身男人而言綽綽有餘的坪數,然而映入眼簾的混亂就是早已知曉也忍不住驚嘆,由此可見之前布蘭登所言真是沒有謙虛的大實話。
瞧出男人的侷促,丹佐不禁莞爾:「下次吧。」

「想到了什麼這麼有趣?」
「沒什麼。」思緒被打斷,記憶中的本人就在跟前,像是做壞事被撞見的孩子,丹佐連忙收歛笑容。
「看起來就不是那麼一回事啊──」

「不好意思久等了。」
與此同時,去而復返的維克多終是拿了所謂的樣品回到會客室,「那我們開始吧,有問題再麻煩兩位警官提問。」說著又露出跑業務時所向無敵的笑顏。
許是長年向廠商推廣自家產品所累積的經驗,男人的解說可謂相當詳細,由無線射頻辨識到植入性晶片,然而對相關專業技術一知半解的丹佐實在分辨不出維克多說得哪些屬實哪些僅是胡謅。
於是,丹佐厚著臉皮提問:「不好意思,那方便給我們一個樣品帶回局裡給相關科研人員作分析嗎?」
「呃、」
顯然沒想到丹佐會提出這等要求,維克多一愣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我個人是很很願意配合,但是索取樣品我不能自己做決定,必須先和上級提出申請才行,所以真是十分抱歉。」
「是我們冒昧了。」
「不好意思我會和上級提出申請,如果有任何消息會馬上通知兩位的,真是十分抱歉。」
「不、不好意思是我們強人所難,今天打擾了。」
道別了維克多,兩人並肩走出數位星球的大門時卻已是黃昏時候。

「花了一下午,今天算是沒有什麼進展呢。」望著尚亮的天色,丹佐感嘆:「你說他可能真的提供樣本嗎?」
「不用想也知道是場面話吧。」
「真是可惜呢,只好下次拿著你簽發的扣押單再來了。」兩手插在口袋裡,思及到時可能會有的景象黑人警探不禁面露期待。
「什麼狐假虎威的惡嗜好。」
推了推鏡架,布蘭登嘴上低罵著,唇角卻忍不住上彎的衝動。

「回局裡嗎?還是你要直接回辦公室?」
「嗯……」
布蘭登尚未做出作出決定,手機發出短促的震動聲便已吸引男人的注意力,點開收到的檔案,只見照片中面色蒼白的女性躺在病床上,一頭白金色長髮胡亂披散著,裸露在洋裝外的手臂有不少傷口,最怵目驚心的莫過於手腕處那已經微微發青的勒痕。
意料外的景象讓丹佐一愣,連忙撥通寄件者的電話。

「喂、道格那照片是怎麼一回事?」接通電話的同時不忘按下擴音鍵。
「和你那天看見的是同一人嗎?」
皺著眉反覆端詳照片中的面容,當時僅只驚鴻一瞥丹佐實在不敢肯定,「很相似,我覺得至少有七成像。」
「我們剛剛接到羅賓森傳來的消息說她兩個小時前被人發現昏倒在第三大道,目前在長老會醫院。」
「好,那我們在醫院會合。」
切斷通話,丹佐與布蘭登對視了一眼,發動引擎時揶揄道:「看來要加班了。」





一早,除了雙手抱胸站得筆直的布蘭登,特搜組眾人還叼著三明治或捧著沙拉各自解安撫胃裡的空虛。
喝了一口咖啡潤喉,金髮的鑑識官率先發話:「由費婭手臂上的薔薇刺青和微型晶片可以確定她與前幾名死者受控同一個組織。當時取出的實品委由相關部門檢測,目前報告已經確認該晶片除了存取資料,同時擁有發信器的功能,算不上頂尖技術,但也是市面上尚未流通的類型。」
「就外型看來的確和我們在數位星球看到的十分相似,當時伊茲曾經故意詢問維克多晶片是否可能同時擁有追蹤功能,得到否定的答案。」
對上丹佐的目光,布蘭登順勢接過話頭,「言下之意只有兩個可能,一是故意隱瞞,二是維克多也被蒙在鼓裡。」
「不論如何先把樣品和帳本帶回來,雖說若是該組織涉案應是由納爾遜私下購買不會出現在帳面上,但畢竟是著手的方向。」說完朝約恩點了點頭示意繼續下去。

「再來,費婭的主治醫生表示還不能夠確定她什麼時候會清醒,推估是昏倒時撞傷了頭所以才陷入昏迷。」
只見金髮的青年講解著,邊切換照片:「除了前額的擦傷,費婭身上有多處瘀青及菸疤,從傷口的痕跡看起來不是一次性造成,此外還有手臂輕微脫臼和胸骨骨折等狀況,另外陰道及肛門的撕裂傷可以確定有性侵痕跡。至於費婭體內檢測出的殘留精液,好消息是與資料庫某筆資料吻合,但壞消息是該筆DNA的擁有者身分不明。」
「拖了一段時間到最近才開庭呢,比起懸案,已經停審結束的案子要重啟更加困難。」單手支著腦袋,克萊兒嘴裡叼著吸管低聲嘟囔。
嘆了口氣,約恩將螢幕切換至下一個畫面,卻沒想讓布蘭登沒預警地喊住:「等等,退回去前一張照片。」
眸底倒映出前些日子還見過的臉孔,褐髮的檢察官擰起眉。

「這是……?」
望著確實有些印象的面容,丹佐腦中還未篩選出答案,布蘭登已經先一步宣布謎底:「是潔拉‧拉米瑞茲。」當天親眼見到拉米瑞茲的那一刻,布蘭登是錯愕的,因為那雙大眼中透出的絕望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震撼,這個案件就像一根針扎在心頭,布蘭登實在沒有忘懷的理由。

「最大的嫌疑人是邁林‧卡維佐。」
「但是──」
在場眾人最了解拉米瑞茲一案的非布蘭登莫屬,案件發生在約莫在一年前,拉米瑞茲因為身體不適到西奈山醫療中心就診,還沒來得及開心是由婦科主任親自看診,便讓邁林‧卡維佐強暴得逞。
事後拉米瑞茲成功從陰道採集精液樣本,原先人證物證都齊全的案件,怎料比對結果會猛地一個大逆轉,樣本DNA與卡維佐不符,也因為如此一年後的前些天拉米瑞茲敗訴。
當下的審訊結果為何布蘭登身為負責的檢察官自是再清楚不過,然而男人卻如此肯定那已經被否決的證詞,丹佐不免對此有些震驚,畢竟員警和檢察官同是看證據行事的一類人。
沒有正面回應,布蘭登一挑眉如是反問:「這個案件單純到與複雜完全搭不上邊,不吻合的檢驗報告反而才是最大的疑點不是嗎?」

布蘭登一席話說得著實有理,除了丹佐,同樣也說動了道格拉斯。
沉吟了半晌,男人終是鬆口:「我打報告申請重啟案件,水再深,我們也要潛下去。」畢竟明知案子有問題卻無作為說什麼也不符合道格拉斯向來嫉惡如仇的個性。
「我想起來了!這名字在幾天前的報紙出現過,因為大篇幅報導卡維佐的背景,原告反而被忽略了,伊茲這麼肯定該不會──」
「是我的案子。」
面對約恩的疑惑,一點頭,布蘭登回答得毫無遲疑。

也許同眾人一樣驚訝於布蘭登曾為該案檢察官的身分,然而不論布蘭登是否吃了一記敗仗,重新調查案件的結論都別無疑義。
沒有多想,只聽褐髮的男人已經開始分派任務:「克萊兒查出當初負責案件的員警及比對樣本的鑑識官分別是誰,並重新做一次精液檢測。我和約恩重新跑一趟西奈山醫療中心,至於卡維佐就需要相關資料正式批下來才能訊問了。最後再麻煩伊茲和丹佐先跑一趟法院再去數位星球取樣本。」


各自任務安排妥當,眾人自是分頭行事。
特搜組並未掌握數位星球直接涉案的證據,兩人花費較平常更多一些的時間說服熟識的法官,最後佩雷斯終是看在布蘭登的面子上簽發了搜索票。
從法院驅車前往的數位星球路程中,丹佐一反常態地沉默,布蘭登索性伸手將播放器切掉,率先打破僵持:「我知道你想問。」
縱使疑惑盤據心頭,真的要問出口卻又不免遲疑,抿了抿唇,丹佐無意識地轉過頭瞅了男人一眼,終是開口:「既然你覺得拉米瑞茲的案件有疑點,為什麼沒有早點提出來?」
「沒有機會。直到庭審前兩天,案子才正式轉成我手裡,我曾經打電話和負責的員警提出疑惑但沒有得到回應,直到開庭當天我才第一次見到原告,當時她對勝訴已經不抱任何希望。」垂下眉眼,褐髮的檢察官陷入深思。

「所以還原真相就是最好的補償。」
「咦?」猛地轉過頭,一雙藍眸寫著詫異。
「你的表情是這麼寫的,然後抱歉我不該質疑你。」
男人的道歉總是來得直接而坦率,卻比冷言冷語更讓布蘭登無所適從,有些狼狽地別開視線。

只見布蘭登張了張嘴猶豫了半晌,試圖說些什麼,「……我喜歡波薩諾瓦。」
「不意外,感覺你就是會喜歡那種偏性感慵懶的旋律。波薩諾瓦和爵士很搭,不過我這邊沒有這類型的音樂。」壓抑自己嘴角上揚的弧度,黑人警探體貼地沒有嘲笑布蘭登彆腳的轉移話題技巧。
「我有。」
「行啊,你自己接了手機就能播了,和某人比起來我什麼歌都聽。」
當然聽出男人所指何人,布蘭登倒也不客氣,將手機接上便逕自選了喜歡的曲目播放,嘴角的弧度不自覺上揚了幾分。


等待的時間總是格外漫長,只見兩人雙手抱胸站在窗邊俯瞰大樓外的街景,誰也沒說話,直到皮鞋敲擊地面的清脆聲響逐漸靠近。
「兩位警官又見面了,請問今天來訪是因為什麼?如果是關於樣品……當天我就向上級提出申請了,可能最近業務繁忙所以延遲了,真是十分抱歉。」迎上候在大廳的兩人,縱然對兩人來訪感到不耐煩,金髮的英國紳士面上掛笑仍然十分客氣。
「我知道你們的規矩,但很抱歉因為上頭催得急,所以我們必須馬上拿到樣品。」
「但是規定──」
維克多一愣,顯然沒想到前些日子還好說話的警探今天會變得如此強勢。
「這是法院簽發的搜索票。我們需要當前販售中的樣品,以及貴公司的帳本及客戶名單。」
「可是客戶名單涉及個人隱私啊!」
「你也看到搜索票了,所以麻煩你了。」上前走進一步,黑人警探高壯的身材確實很能帶來壓迫。
只見維克多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這……我知道了,麻煩稍等。」拿著搜索令急匆匆向上級報告去了。

不多時丹佐和布蘭登再度被請進門去,然而這一回他們直接來到長廊深處的總經理辦公室,偌大整潔的辦公桌上放置寫有職稱的名牌,不難看出正與兩人握手的中年禿頭男子喚做亞歷山大。
而後的工作便簡單許多,在盯著一幫子身著白大掛的研發人員將樣品裝箱之時,丹佐不忘反覆強調任務之緊急,並善意告知若是提供偽證的後果後,不足兩小時的時間,兩人便收齊了需要的物件。


將整整一箱的證物擱進後車廂,拍了拍手上的灰,丹佐感嘆:「總算不枉費花了兩次貴死人的停車費。」
「出公差的油錢和停車費不都是可以報帳的嗎?」
不在意男人的揶揄,丹佐反問:「你看起來挺開心的?」
這話自然不是憑空而出,一整天下來布蘭登反覆查看手機的次數較平常來得高,方才似乎是等著了什麼一瞬間面露喜色,飛快給了對方回覆,浮動的心情也隨之平定下來。
「有嗎?」
下意識摸了摸嘴角,布蘭登語調輕快。
「女朋友?」
「晚上有個約會。」
只見黑人警探吹了聲口哨,便搖頭晃腦旁若無人地唱起歌來:「我有個感覺,就是今晚會很棒,就是今晚會很棒──」比起原唱丹佐的嗓聲稍稍低啞一些,卻不減旋律輕快。
笑開了眉眼,縱使不是自己喜歡的曲風,然而太過耳熟能詳的節奏令布蘭登忍不住跟著打拍子。



「嘿、大夥們動起來今天又有得忙了。昨晚大約凌晨三點有人試圖闖入費婭所住的病房,懷疑是薔薇組織要趁費婭還沒清醒先封口,幸好被值班的員警發現,不過讓兇手逃了。」
「薔薇組織,什麼時候取的名字?」
問話的約恩抿著唇抑制自己上揚的嘴角,反觀丹佐已經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沒等道格拉斯發聲,只見金髮的鑑識官先一步轉過頭扳著臉教訓偷笑的黑人警探:「嘿、注意一點!」
「分明你自己也笑了,吃裡扒外的臭小子!」
手臂搭上約恩的肩,罵咧咧地丹佐又要上手攻擊青年那散佈了些許雀斑的臉頰。

「你們兩個夠了。」低斥一聲,道格拉斯搖了搖頭實在拿總愛鬧騰的兩人沒有辦法。
「這是從監視錄像截出來的照片,雖然穿著連帽T恤和鴨舌帽,但從體形還是可以看出闖入者是中等體型的男性,雖然不容易,但還是要把人找出來。」

將嘴裡的巧克力棒咬碎,電腦前的克萊兒沒等道格拉斯吩咐便逕自開始:「負責拉米瑞茲一案的員警是特別受害者司的夏洛特‧米勒,另外完成精液比對的則是當時鑑識科當值的艾伯特‧謝菲爾德。」只見大螢幕並列出現兩張照片,前者是一名微胖的女性,照片中笑得十分爽朗,後者的男性擁有一張樸素的面孔,年紀不大,唯一醒目的特徵便是鼻樑上所掛的厚重眼鏡。

「米勒暫時沒有發現什麼疑點。」
只聽長髮的亞洲女孩連續點擊滑鼠左鍵,下一秒謝菲爾德和卡維佐的資產明細便投影在螢幕上,「至於謝菲爾德,我查了他的個人資產,大約在一年前有一筆一萬八千元的不明收入進帳,是從珍妮絲‧卡維佐的帳號透過網路跳板將錢匯出,是卡維佐的妻子。」
「賓果。」
吹響了口哨,黑人警探不忘打趣:「我們的電腦甜心真是太棒了!」
只見克萊兒衝丹佐一揚嘴角,而後在眨眼間又面無表情地垮下,以自己方式表達鄙夷後的女孩轉過頭直接戴上耳機無視身旁的鬧源。

「還不能確定珍妮絲‧卡維佐是否薔薇組織成員,先把謝菲爾德找來問話吧。」
道格拉斯一句話敲定了謝菲爾德的命運。

隻身推開大門,打從特搜組成立後丹佐便鮮少到八樓的鑑識科,熾白的燈光映照在玻璃牆上顯得格外冰涼,總被局裡戲稱科學怪人的同仁穿著白大掛穿梭在各個實驗室,一如既往地忙碌。
懷抱著與以往截然不同的情緒,黑人警探領著曾經打過幾次照面的謝菲爾德回到組裡,在這期間即將負責訊問的布蘭登也已經到達。
即便冷氣房外頭熱得可怕,映入眼簾的男人仍舊一襲西裝,額前的髮絲梳理得一絲不苟,丹佐不禁有股念頭,也許布蘭登那份端著態度的矜持能令他不受曼哈頓的交通和天氣影響。

將亂七八糟的思緒拋諸腦後,沒有寒暄的時間,丹佐直接請謝菲爾德在偵訊室坐定。

攤開手中的檔案夾,褐髮的檢察官朝對桌的男人一笑,「我們接下來要進入正式訊問,謝菲爾德先生你有權力要求律師陪同,請問你需要律師嗎?」
畢竟即將審訊的對象並非常見的幫派流氓,布蘭登謹慎地重申男人的權利,以免因為疏忽了小環節而讓有心人士借題發揮。
「不用了。」
與身旁的黑人警探對視一眼,布蘭登接著問:「那我們開始了,請問謝菲爾德先生你認識這個人嗎?」說著,邊從檔案夾中取出拉米瑞茲的照片推向前,期間布蘭登目光始終沒有從男人面上移開分毫。
「知道,她是潔拉‧拉米瑞茲。」
「那這個人呢?」
「邁林‧卡維佐。」
「關於他們兩位,你知道些什麼呢?」
「你們是想問戶頭裡那一萬八千元的來源吧?」推了推鏡框,男人沒什麼特色的面容爬上愧疚與自責:「是我,我收了錢。」
「麻煩你說得更詳細一點。」神色一凜,布蘭登沒想過謝菲爾德會直接認罪。

「在一年多前,因為母親生病家裡很需要錢,對方大概也是因為這樣才找上我,而我為了錢出賣我的良知和職業。我偷偷在比對前換掉精液樣本,目前資料庫中的DNA根本不是卡維佐的。」
「是誰要你這麼做的?」
「我不知道,對方只透過電話聯繫,新的精液樣本也是直接寄到我家。但只可能是卡維佐吧。」
「你對那名聯絡者還有什麼印象嗎?用詞、口音,或是任何奇怪的地方。」
「電話裡都是雜訊,聲音也很模糊。」
皺著眉試圖回想,只見謝菲爾德猛地抬起頭,「我想起來了!對方的說話口音很少見,和紐約口音不同他沒有捲舌音。」
指尖輕點了點桌面,布蘭登依稀記得邁林‧卡維佐是土生土長的紐約市人,而珍妮絲‧卡維佐則是羅德島州人。
沒有停頓太久的時間,布蘭登接著問:「對方之後還有找過你嗎?」
「沒有,一次就夠了,這種將靈魂出賣給惡魔的事我再也不想再做了。一年了,我沒有一天睡得好,我對不起那個被強暴的女孩,對不起這份工作。」將額抵在掌心之間,謝菲爾德雙肩顫抖著,忍不住嗚咽:「前幾天我在報紙上看到拉米瑞茲敗訴的消息,我很後悔,但我沒有公開真相的勇氣……」

「所以謝菲爾德先生你承認受人賄賂,並偷偷置換卡維佐原本所提供的DNA樣本是嗎?」
「是。」
「謝菲爾德先生,因為你的配合,我會幫你申請爭取減刑甚至緩刑。」藍眸倒映出痛哭失聲的男人,不自覺捏緊了手中的鋼筆,布蘭登神色晦黯不明。
像是沒有聽見布蘭登說話,直到偵訊室的門板闔上,男人始終低垂著腦袋,兀自低喃:「很高興你們找上我,真的……」


有了謝菲爾德的證詞,拉米瑞茲一案已經確定重啟調查,縱然真相大白,卻無人能高興起來,一時間辦公室的氣氛十分低迷。
「做什麼,振作一點!」
捂著自己被紙捲拍痛的腦門,整個人攤在椅子上發懶的丹佐慢騰騰地抬頭,直視道格拉斯的目光,直問:「有任務嗎?我去!」
「丹佐和約恩去一趟西奈山醫療中心,以費婭案的名義將卡維佐請回來,如果他拒絕配合至少要直接採證。」
「沒問題。」
幾乎是剎那間,丹佐整個人從椅子上蹦起身,帶上配槍,勾著金髮鑑識官的頸項便直往外走。
也正因為如此,丹佐錯失同布蘭登打聽昨晚約會情形的機會。


本文最後由 Calix觴君 於 2019-9-14 01:2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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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19-6-7 19:06:55
只看該作者
更新囉!!!
所以頂一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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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原作者|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19-9-14 01:25:07
只看該作者
(0914更新)

【CH7】

「嗚……」
背脊抵著石牆,口鼻被捂住,整個人被拖至暗巷內的青年瞪大了翡翠色的眸子,不禁暗罵什麼時候雀兒喜的治安已經如此敗壞。

「你記得我是吧?」
透著笑意的男聲傳入耳中,就著不遠處路燈的昏黃燈光,約恩依稀能夠瞧見攻擊者的輪廓,正是不久之前在薩爾瓦多幫曾經見過的男人──暱稱雷的雷納多‧羅德里格斯‧萊特。
「嗚嗚。」
一直以來約恩都有不善認人的問題,然而跟前這個渾蛋像是直接刻進腦中,說什麼也沒能忘記。
打從布魯克林回到組裡,約恩以掘地三尺的氣勢,發狠似地僅憑一個暱稱硬是從幫派資料庫挖出男人的資料。
現年三十五歲,父母雙亡,近兩年來以打手身分在莫雷諾身邊混得風生水起,因為遺傳美裔母親,膚色上顯得別於一般薩爾瓦多多數的印歐混血人種,外貌上的不同自然引來幫內有心人士的碎嘴,全都讓雷納多不怕死出名的打架狠勁暴力鎮壓。


「很好,看起來是記得,我找你有事。」
男人僅用單手便能牢牢摁住約恩的雙手,這力道比起丹佐自是可怕許多,微瞇起眸子,受制於人的鑑識官停下掙扎,繃緊了神經試圖辨別雷納多的來意。
特地花工夫埋伏在自己獨居的公寓附近,約恩想過男人或許是要胖揍自己一頓,又或欲行不軌,卻不想男人如是說:「這個給你。」掌心同時被塞入一團不大的紙團,死死怒視雷納多,約恩淤積在胸口的不解越發增加。
「小傢伙我走了。」
臉頰讓人輕薄地摸了兩下,男人顯然準備轉身離去。


暫且將疑惑拋諸腦後,這無疑是個機會。
瞅准了對方鬆開箝制的瞬間,約恩攥緊了拳頭想也沒想便招呼上去,猝不及防的雷納多左臉被打個正著,約恩肯定自己是使盡了全力,然而男人只是微微一偏臉啐了口唾沫,下一秒便還以一拳。
意料外的反應速度讓約恩大吃一驚,堪堪退後兩步卻沒能完全避開,顴骨處火辣辣的疼,讓地上可樂鐵罐絆了一腳的約恩狼狽地站定,擺好架勢抵禦後招,卻沒想男人踩著大步上前,雙肩被一把箝住,下一秒被狠狠吻住的金髮青年傻愣在原地。
更正,不是吻,是野獸一般的撕咬。


「你他媽瘋了嗎?我明天就帶人以襲警的罪名抓你!」用手背抹去嘴唇上的濕意,胸膛因為氣憤劇烈起伏,約恩一雙碧眼滿是詫異,向來靈活的腦袋顯然沒能跟上雷納多異於常人的思維。
「我等你,後天見。」
一把揮開試圖觸上自己嘴角的手,約恩動也不動,也不應聲,只是死死瞪著男人終於走出暗巷的背影。



「不是說看到美人上前搭訕了,哈哈哈你的左臉是怎麼了?」
「讓野貓給撓了。」
遠遠地還能聽聞雷納多夥同朋友嘻嘻哈哈的嬉鬧聲,約恩咧著嘴忍不住衝男人離去的方向豎起中指。


◆ ◇ ◆

「哎、早安,來的正好,這個你看一下。」
將沒吃完的潛艇堡隨手一擱,丹佐朝正推開辦公室玻璃門的男人招了招手,順帶拉過一旁無人使用的辦公椅。
敏感地察覺男人眼底的倦意,掃了泛青的眼袋一眼,丹佐隨口一問:「昨天沒睡好嗎?」
「沒事。」
下意識別開臉避開丹佐的目光,布蘭登放下公事包,連西裝外套都沒來得及脫便接過丹佐手中的文件,定神一瞧,忍不住擰眉,「這意味著打電話給謝菲爾德的人很可能不是珍妮絲‧卡維佐。」
「對、她當時人在義大利度假。」
低垂下眉眼,只見布蘭登快速瀏覽手中的名錄,指尖最後停在紙面大約三分之二的地方,「那麼……從她下手吧,哈莉瑪‧愛華士,邁林‧卡維佐從密西西比女子大學護理學院畢業的秘書。」說著邊在一旁列有基本資料的名單上點了點,正是愛華士的學歷。


「英雄所見略同。」
吹了聲口哨,沒等男人反應過來丹佐已經起身走向咖啡機,眼見手指都已經按下了出水鍵,方才意思性地問道:「來一杯嗎?提神。」
黑人警探這般先斬後奏的舉動並非第一回,布蘭登與從電腦螢幕抬起頭的亞洲女孩對視了一眼,露出一抹苦笑,卻沒有拒絕男人的好意,「好,謝謝。」
畢竟布蘭登自知自己確實需要提振精神。

「早啊,約恩你的臉怎麼了!」
略帶苦澀的濃郁咖啡香充滿了鼻腔,布蘭登正靠在舒適的椅背上享受早晨難得的愜意,然而一口咖啡都還沒喝到,就聽克萊兒如是驚呼。

背對大門的丹佐忙迭轉過頭,三兩步上前,捧起青年帶傷的面龐毫不客氣地左右翻看,顴骨擦傷泛青加之嘴角有些破皮紅腫,嚴格而論傷得不算重,只是皮膚白皙襯得青紫格外怵目驚心。
員警畢竟是高危職業,時不時受點小傷乃是家常便飯,但對歸類在文職的鑑識官而言,受傷確實十分罕見。
「沒事。」
「就你這打獵都不夠的體格還敢找人打架,身上有傷嗎?」
丹佐這話說得倒是有些誇張,畢竟一般鑑識官選任警局亦有最基本的防身術要求,縱然沒什麼實戰經驗,但對付一般混混逃命自保還是綽綽有餘。
「我是你嗎?嘶──」因為牽動傷口約恩吃痛地皺起眉,綠眸寫著無辜。
「嘖嘖嘖王子一般的臉蛋都毀容了。」
被調侃的青年皺了皺鼻頭,對付蒼蠅似地,直接拍開男人那張討人厭的嘴臉。


「怎麼一早這麼熱──」
一如往常九點半踩著點走進辦公室,道格拉斯正歡快地同眾人打招呼,話沒說完就讓金髮青年一張別於平日的面孔吸引,「約恩?你這是怎麼了?」
「就是一點意外。」
與面對丹佐截然不同的態度,金髮的青年抓了抓頭衝道格拉斯笑得靦腆。

「說重點啊小王子。」
惡狠狠瞪了一眼說風涼話的黑人警探,約恩按下鍵盤的切換鈕將電腦畫面投影至大螢幕。
「既然大家都到齊了,剛好一次說明。畫面上看到的是昨晚有人給我的字條,是一串無法閱讀的亂碼,我用破譯程式跑過之後已經成功翻譯,」金髮的青年說著邊按下手中的遙控器,亂碼隨即跳成一句短語,「對方所用的是簡易的替換式密碼,訊息內容只有一句話,晚上九點半約在布魯克林機庫,至於時間我認為是明天。」
「是哪個愛慕者約你出去還弄這麼多花樣啊?」
不意外,出言揶揄的又是丹佐,但他確實問出眾人心中的疑惑。
「薩爾瓦多幫的雷納多‧羅德里格斯‧萊特。」
照片一出現,丹佐便忍不住擰眉,「是那天莫雷諾身邊的打手。」
為什麼?
相約碰頭的究竟是誰?九點半的機庫會發生什麼事?
那名打手特地送來這個消息的用意為何?薩爾瓦多幫派在此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又或是薩爾瓦多幫想利用這個機會除掉其他利益相衝者?一個個問題翻湧而出,然而眾人連最是基本的是否該相信這條消息都頗為猶豫。



「我查了一下,位在布魯克林五十三號街的機庫從明天開始舉辦為期三天的演唱會,演出者是各式各樣的地下樂團,演唱會是從八點開始入場。」
「演唱會?人多的地方就免不了混亂,是毒品嗎?」指腹滑過自己剃得乾淨的下巴,褐髮的檢察官同樣面色凝重。
「說不準,」沉吟了一會,道格拉斯拍了拍身旁亞洲女孩的肩,「不過沒關係還有時間,各自分頭去查最近有沒有風聲,但因為暫時無法確定局裡是否有其他人反穿皮襖,所以注意低調。」
身為特搜組的主心骨,道格拉斯沒有過人的身體素質或是高於常人的智商,但他能夠受到拔擢成為組長不為其他,正是因為他的處變不驚和與誰都和睦相處的圓融。
「我去打聽政風的進度。當然,該做的還是要做。」
「是!」
知道自家隊長所指為何,丹佐裝模作樣地朝男人行了個標準軍禮。


道格拉斯方才走出辦公室,丹佐隨即湊上前打探:「嘿、你怎麼知道密碼的關鍵字是什麼?總不是羅德里格斯告訴你的吧?」當然,好奇的不僅只黑人警探一人,就是看上去淡然的布蘭登也不禁拉長耳朵。
「猜的。」
咬牙切齒地答道,「別擋路,我去做分析。」推開跟前的丹佐,金髮的鑑識官拿著早已經裝入證物袋的字條轉身就走。
雖說只要有心都能找出關鍵字,但約恩說什麼也不會主動坦承關鍵字正是自己的名字。


神秘的邀約字條交由約恩和克萊兒處理,至於布蘭登和丹佐今日安排便是約談謝菲爾德偽證案的多位可能涉案者,首要即是邁林‧卡維佐。

「伊茲先生,我的當事人在日前的庭審已經確定拉米瑞茲案無罪,身為負責的檢察官我想你應該很清楚。關於另一項控訴,他不認識那名女子。」瞇了瞇眼,作為卡維佐的辯護律師,路易士‧漢生笑得得意,豈會放過這個能夠光明正大諷刺布蘭登的大好機會。
接連幾天,心情一直不甚美好的布蘭登懶得理會對方的挑釁,只是點了點頭示意身旁的黑人警探將資料取出。
「漢生先生,請你看一下這兩份檢驗報告,兩名被害者體內的精液與你的當事人近日重新提供的樣本,DNA型態排列超過百分之九十九吻合,這是什麼意思我想你很清楚吧?」鐵證如山,像是一個無聲卻痛極的巴掌,直接扇得漢生百口莫辯。

「目前已經申請重新調查拉米瑞茲一案,不知道漢生先生是否需要時間和你的當事人獨處,好討論接下來的問題。」
只見兩人對視半晌,漢生無意識摸了一把自己的鷹勾鼻,答道:「不需要。」
「請問卡維佐先生見過這個人嗎?」
看了一眼照片,卡維佐目光閃爍,「不認識。」有些緊張地搓了搓手。
「今天請卡維佐先生主要是為了此事,照片中的男性謝菲爾德任職於市警局鑑識科,他指認你賄賂警務人員以捏造拉米瑞茲一案的證據。」


「胡說!」
最初的從容不再,卡維佐顯得越發激動,只見一旁的律師抓耳撓腮不斷示意男人冷靜下來,卻沒能得到效果。
引著對方一步步走進了陷阱,自是沒有較此刻趁勝追擊更好的時機,布蘭登低頭翻了翻檔案,接著說:「但從謝菲爾德所提供的通話錄音,經過專業鑑定確實與你的聲紋吻合。」
「別說傻話了,那電話明明是哈莉瑪打的!」
偵訊室內四個人有四個反應,只見方才還大聲咆哮的卡維佐一瞬間愣住,漢生則是捂著腦門直嘆氣,丹佐笑開一嘴白牙,朝做出淡定模樣的檢察官搖了搖頭。

「謝謝卡維佐先生的證詞,我們會朝這個方向偵辦。另外想請問你的妻子是否涉案,否則她為什麼要匯款給謝菲爾德?」
搶在卡維佐反應過來之前,一個頭兩個大的漢生連忙將問題堵了回去,「在搜查令下來之前,我的當事人不會再回答任何問題,告辭。」拉起彷彿一瞬間蒼老了幾歲的主任醫師,逃也似地匆匆離開。




中秋節來更文~~~
祝大家佳節愉快!!!


(0928更新)
送走邁林‧卡維佐,布蘭登喝了杯咖啡稍稍喘口氣,接下來自是哈莉瑪‧愛華士和珍妮絲‧卡維佐兩位涉案嫌疑人。
前者聘不起能夠支招的高薪律師,讓布蘭登扳著臉孔威嚇了兩句,不足三十歲的年輕祕書便哆嗦著全盤托出,表示自己只負責打電話,卡維佐則支付了五千元的封口費。
至於珍妮絲‧卡維佐,正如克萊兒所查到的航班資訊,當時珍妮絲與幾個朋友在義大利停留了大約一個月,事後一直沒有察覺異狀,直到從布蘭登手中親眼瞧見自己的資產明細這才驚覺不知何時轉出了一萬八千元。
雖說仍有行政上的處理行程,但藉由邁林與愛華士的證詞,偽證一案算是確定,珍妮絲的嫌疑亦大致洗清,然而更重要的是邁林與薔薇組織的關係仍未查清。
除了薩爾瓦多黑幫,目前可能涉案的關係人有州務卿尼可拉斯‧愛默生、州議員馬修‧納爾遜,以及主任醫師邁林‧卡維佐,無一不是社會上頗富聲望和財勢的人物,這意味著此案牽涉之廣泛必然超乎想像。


忙了一天,大夥彼此道別後便各自返家,當然走出電梯前黑人警探沒有忘記打趣約恩那一張帶傷的面容。

哼著歌,與布蘭登兩人並肩走向總是停在固定車位的銀色轎車,丹佐這才剛繫上安全帶,就聽副駕駛座的男人傳來問句:「等會有事嗎?」
「嗯?」
布蘭登這問句來得突然,丹佐一方面困惑另一方面卻有幾分了然,雖說乍看與平日無異,但這兩天男人眉宇之間總透出一股說不出的鬱悶。
以丹佐的話來說就是,連冷眼瞪人時似乎都少了點氣勢。

「……我想找人喝一杯。」
「好。」
尋思自己沒什麼安排,警探應下了邀約。

男人如此反常定然不會只是聯繫同事情誼,只是丹佐沒想到情況會是如此。

一進酒吧尋著了位置,布蘭登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悶頭喝酒,五顏六色的調酒男人當氣泡飲料似地一杯接一杯,不知過了多久,終於開口:「這我不要了,給你。」
「什麼?」
本能地接住男人拋來的物件。
攤開掌心一瞧,那是一個重量很輕的純黑色絨布盒,不足自己半個手掌大的絨盒看上去十分素雅,毋需打開丹佐便能精準地猜出裡頭所裝為何。
丹佐可沒有忘記那日男人期待約會的模樣,相較之下,這兩天整個人都沉悶下來,種種線索連貫起來答案便呼之欲出。

果不其然,布蘭登說道:「她說不要,那我也不要了,送你。」
幾杯酒水下肚,沒了平日的邏輯和精明,面色透著薄紅的檢察官擰著眉胡言亂語:「為什麼?我們交往了四年半,你說為什麼……是因為我不夠好嗎?」
只見布蘭登低垂下眉眼泫然欲泣,酒吧中略嫌昏黃的燈光映在男人的面龐,那瞬間丹佐幾乎要以為向來心高氣傲的檢察官會在下一秒落淚。
吶吶地張了張嘴,黑人警探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口拙,「也許、也許對方有其他人生規劃,暫時不想結婚而已,你可以明年再嘗試一次,說不定──」

「我們分手了。」
「啊……」
掏心挖肺的安慰還未說完就被打斷,丹佐望著又仰頭將調酒飲盡的男人好不尷尬。

「你說我到底哪裡不好呢?是因為我離開加州嗎?」
「畢竟聚少離多嘛。」
「之前也說好了她會一起調來紐約,卻沒想到臨時變卦……因為前陣子我們總是吵架,我希望關係能夠更穩定一些所以和她求婚,但她說我滿腦子只有工作,一點都不在乎她,與其勉強在一起不如分手……」
男人叨叨絮絮的較平日來得話多,耐著性子聽下來丹佐也能拼湊出整個來龍去脈,然而感情本就沒有所謂對錯,只能任由布蘭登嘟囔著抱怨,局外人的丹佐只能扮演聆聽者的角色。

「四年多的感情,我真的不在乎她嗎?」
對上那雙氤氳的水霧的藍眸,與布蘭登認識不到三個月的警探實在沒能回答。
眸底倒映出男人頹喪的背影,丹佐沒來由地憶起與布蘭登初識時的景況,態度自負,非端著架子頤指氣使任性為之,丹佐曾不只一次暗嘆竟會有如此惡劣的傢伙。
隨著相處時日漸多,丹佐反倒找著了平衡點,或許也是對方放下渾身豎起的尖刺,讓那張不討喜的面容出現少見的表情不自覺成了一種樂趣。


「跟你說,你總是那個倒楣的受氣包。」
許是一直沒得到回應,布蘭登驀地轉過頭,說著忍不住咧開嘴悶笑出聲,「餐廳那一次是她放我鴿子,後來在地中海的前一天我們在電話中大吵一架,她說她要留在加州……而你總是撞上我心情不好的時候來招惹我……」瞇著眼,獨自傻樂的模樣彷彿同朋友分享秘密的孩子。
只見男人嘴角上揚眉眼卻始終低垂,比哭還難看的笑臉任誰看了也開心不起來,鬼使神差地,丹佐伸手覆上那頭金褐色的髮絲輕揉了揉。
丹佐不是不奇怪男人的性格竟會如此外顯,如今一聽,倒是有了單純看不順眼以外的解釋。

「來──」
突如其來的男聲嚇得丹佐連忙收手,望著酒保送到桌前的粉色基調調酒,丹佐一臉疑惑:「不好意思,我們沒有加點。」
「請他的,這杯是破碎的心。」
「他不能再喝了,所以──」
正打算婉拒酒保的好意,卻不想丹佐話沒說完,就見一隻長臂橫過自己,「哎!布蘭登你!」動作快得令人措手不及,僅是眨眼間方才還滿杯的調酒已經見底了。
頹下雙肩,丹佐無奈地嘆了口氣:「別喝了,明天還要上班,我送你回去。」分辨不出布蘭登究竟醉到什麼程度,丹佐索性直接伸手拉起一旁的男人,暗自慶幸自己今晚滴酒未沾。


也不掙扎也不鬧騰,乖乖讓男人塞進副駕駛座。


「吶。」
慢吞吞綁妥了安全帶,沒有得到回應的布蘭登加大聲量又叫喚了一聲:「嘿!」
「嗯?」
「大家都叫你的名字,我也叫你丹佐吧?」雖是疑問句型,語氣卻滿是肯定。
清楚地知曉這種時候隨口答應就是最簡單的應對方式,然而丹佐卻忍不住反問:「為什麼?」
「我喊他們約恩和克萊兒,卻叫你悉德尼像被區隔似的。所以,為了以示公平你叫我布蘭登吧……」因為酒精,男人的聲線有些沙啞,聽上去少了平日的死板板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精英氣息,多添了分親和的軟糯。
「真是看不出來你會在意這個。」
「我才不在意。」
好笑地瞥了眼臉上明白寫著我十分在意的卻嘴硬的男人,沒打算同醉鬼講道理,丹佐只是胡亂點頭:「好、好。」
順帶否認心跳的速率有因為對方與平日迥異的模樣而稍稍加速。

「你很奇怪。」
話題的變換來得毫無預警,瞥了一眼直指著自己的食指,丹佐哭笑不得:「哪裡奇怪?」
「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你和一般大眾認知的黑人有些微不同,你性格外向開朗,但卻沒有那股非要力求表現證明自己的潛意識,就算當過兵,但你太習慣和白人相處了。」
「你這是在暗示我不夠積極上進嗎?」
只見面色微紅的檢察官偏頭想了想,擰著眉似乎在頗為苦惱,最後只能得出模糊的結論:「不、就像是……對你來說沒有那層藩籬。也許,你擁有不一樣的家庭背景。」
「你是種族中心論者嗎?」
「我是個普通人。」
既不肯定也不否認,似是而非的答案卻是最能完整概括的回答。

「是呢……」
縱然是在以多種民族文化融合而聞名的美國,只要是人都有偏好,有私心,誰也沒能夠肯定自己能夠絕對中立,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麼多年以來社會結構逐漸改變,越來越多有色人種擠身上層。

望了眼右側正盯著窗外發楞的男人,丹佐忍不住調侃:「說起來,你說這種話不怕直接被趕下車嗎?」
「你會嗎?」
挑了挑眉,揚起的嘴角稍稍消融了前一秒已經爬上肩頸的孤寂和距離感。



就這麼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終是來到位在中央公園西側的高檔住宅區,正打算提醒一聲該下車了,就見男人不知何時已經偏著腦袋睡著了,胸膛隨著呼吸平穩地起伏。
接近六呎的身高蜷在副駕駛座上,額前的髮絲落下幾綹,鏡片下的眼睫正溫溫順順地垂著,然而眉頭仍擰著,半噘的嘴唇透出幾分委屈。
眸底倒映出男人略顯稚氣的模樣,沒來由地丹佐忍不住笑了。

似乎是終於瞧夠了,丹佐伸長了手臂俯身替男人解開安全帶,然後毫不留情地將人搖醒:「嘿該醒了,回你家裡睡。」

「嗯?……謝了,明天見。」
揉了揉眼睛,動作不甚靈活地重新戴上眼鏡,尚不清醒的檢察官甕聲甕氣地道別。
望著布蘭登顯然不讓人放心的背影,「能不能走啊?」丹佐咕噥著索性將車停妥,追上步伐虛浮的男人。

十二樓,來到丹佐曾經見過的門牌號碼,與上回不同的是屋主醉得一蹋糊塗沒人能夠應門,幾乎翻遍了布蘭登每個口袋,終於是在男人外套內袋找著了鑰匙。
室內很寬,開燈第一眼便能瞧見客廳一套米白色的皮沙發上擺放著各種文件,無暇感嘆男人的東西並不多卻能弄得一屋凌亂,丹佐連忙拉著好不容易換上室內拖鞋、眼睛幾乎都要瞇上的檢察官直奔看上去最像臥房的方位。

「別想些亂七八糟的現在安分睡覺,雖然滿身酒氣,但怕你把自己淹死在浴缸你還是酒醒後再洗澡。」說著,邊找衣架將男人的外套和領帶掛好。


「好啦,那我走了晚──」
最後一個尾音還沒來得及說完,「唔嘔──」就見前一刻還穿著襯衫平躺在床上的男人猛地彈坐起身,下意識轉向床緣便要吐。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布蘭登反應夠快捂住自己的嘴,深棕色的地毯足以倖免於難,然而取而代之接收了穢物的床單和襯衫就沒這麼好運氣了。

很好,這下不能不洗澡了。
一邊替男人拍被順氣,身為屋裡唯一清醒者的黑人警探望著一床狼藉只覺得腦門發疼。

「把襯衫脫了,你自己能洗澡嗎?」
「行……」
用了比平常多了兩倍的時間解開襯衫的鈕釦,一口的酒酸味讓布蘭登皺緊了眉頭,今天多喝了兩杯,理智上還算清醒,身體卻有些力不從心。
見布蘭登光著上身走進浴室,丹佐索性把床單整個給拆了,拎著受到波及的所有物件到臥室外找到另一間浴室,將上頭沾染的嘔吐物簡單沖洗乾淨最後丟在浴缸內泡水。
做完一系列的工作,丹佐這才記起應當關切一下罪魁禍首的狀況如何。


伸手敲了敲門,站在浴室外頭等了半晌都沒得到回應,黑人警探乾脆直接喊話:「嘿,不應聲我就直接進去囉?」
仍是一片寂靜,沒了耐性的丹佐乾脆直接破門而入。

猛地拉開浴簾,映入眼簾的並非預想中的糟糕情況,看上去淹不死人的水位不深,差不多只到腰窩附近,只見光裸的男人頂著一頭濕髮坐在浴缸中發呆,方才因為噁心而刷白的臉色已經恢復紅潤,過了足足三秒鐘才意識到身旁有人。
慢騰騰地抬眸,一時間兩人大眼瞪小眼。


「你怎麼在這裡?」沒了眼鏡,布蘭登只能瞇著眼看人。
「當然是來看你有沒有把自己淹死。」知道自己誤會了,丹佐有些尷尬地別開眼,連忙將浴簾拉上,阻隔乍現的春光。
「是嘛,還以為你是來偷看的……」
在部隊待了超過四年,男性裸體早已數見不鮮,然而畢竟地點和氛圍不同,僅僅一眼丹佐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是將對方從頭到腳看光了,沒有同袍擁有的健美身材,長年處理辦公室業務的男人膚色偏白,但肩寬窄臀腿長,恰到好處的肌肉線條足夠吸引女性的目光,也足夠在丹佐腦中留下清晰印象。
許是熱水氤氳的水氣作用,丹佐暗罵自己不該有為對方伸手拂去眼睫上水珠的衝動,嚥了口唾沫,隔著米白色的浴簾啞聲交代:「你的襯衫和床單我拿去泡水了,你也早點休息吧,晚安。」
不待男人作聲,丹佐反手將澡間的門板帶上。

打從最初彼此便是負面印象,陰錯陽差兩人成了搭檔,隨著每日的相處丹佐逐漸認識不同面貌的布蘭登,不再只是豎起尖刺的攻擊者,男人在其專業範圍有想法有手段,然而今晚卻別於以往。
像是不小心窺見祕密的孩子,隱在西裝下那份脆弱撩得丹佐心煩意亂。


當陪客折騰一整個晚上,縱然夜晚的車輛不比尖峰時刻,丹佐沿著第十二大道駛回到崔兒喜也已經超過十二點。
換下衣物正打算好好洗個澡,摸到夾克口袋的鼓起,丹佐這才赫然驚覺那只絨盒不小心讓自己帶了回來。
小心翼翼地將之擱在床頭,尋思著明天找機會物歸原主,卻不想待到翌日上班出門時忘得一乾二淨。








這兩個月來的合作,布蘭登對於特搜組的情況也算是略有了解,畢竟是警察機關,向來除了嫌疑人或律師鮮有訪客。
那是一名年約三十歲的白人女性,身著一席紅色洋裝,白金色的長鬈髮披散在兩肩,而對方看上去顯然與黑人警探十分熟絡親暱,這讓布蘭登不禁隔著玻璃門好奇地多瞧了兩眼。

走進辦公室勢必會經過相談甚歡的兩人,還在猶豫著該不該打招呼,卻沒想丹佐先一步朝自己招手。

「這是我們新來的檢察官布蘭登‧伊茲。」
「久仰大名,聽丹尼說你們相處十分愉快。我是香儂‧悉德尼。」
從別人口中聽聞男人針對兩人相處的評價,布蘭登有些意外地瞅了黑人警探一眼,「事實上,一開始可不是如此。」笑著打趣邊同香儂握手。
「我等會兒還有事,就先走了,下次再見伊茲先生。」只見香儂前一秒還笑得溫柔和煦,一回頭便半瞇著眼,再次提醒:「丹尼,記得我剛剛說的,這是最後通牒。」
「我聽見了,過幾天見。」彎腰給了外表幹練的女性一個擁抱,黑人警探垂下眉眼笑得有些無奈,連忙攬著香儂往外走。


布蘭登尚未來得及為昨天的失態道歉,便讓這段小插曲勾起了好奇。
即使清楚地知曉丹佐的性向,布蘭登仍舊忍不住揣測與丹佐相處親密的女性是誰,兩人姓氏相同,該不會男人早已結婚了?
「停下你胡思亂想的腦袋。」打斷布蘭登思緒的是送走香儂的黑人警探。
只見褐髮的檢察官微仰著臉,眼底寫著好奇,而布蘭登不知道的是自己無意識做出的舉動令丹佐沒來由地回憶起昨晚,還有仍安安穩穩擱放在床頭邊的那只絨盒。


只見警探張了張嘴,還沒等到丹佐解釋,推門進入的道格拉斯已經發話:「離行動的時間還有差不多六個小時,我們先開會說明情況。」
循聲望去,只見道格拉斯後頭領著約恩、克萊兒以及六名全副武裝的彪形大漢,丹佐先是一愣,「傑諾米?」連忙上前給了來人肩頭一拳。

「我們在日前意外獲得一條線報,據調查該消息所指極可能與毒品交易有關,而委內瑞拉恰好也在此時傳出大批毒品成功闖關出口的風聲,或許有人想利用日落公園的海濱港口作為新的進貨渠道,當然也可能只是誤傳。」道格拉斯說著,一旁的約恩邊將準備好的文件發了下去,上頭除了已經破譯的字條內容外,便是幾張布魯克林機庫及附近海濱的地圖。
「是否鎖定了哪家黑幫嗎?」
「布魯克林向來是薩爾瓦多及華人黑幫的據點,透過情報篩選後我們認為前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道格拉斯說著,身後的巨大螢幕隨之變換,「毒品市場競爭激烈,為了能夠壓低進口價,薩爾瓦多幫不斷尋找擴張發展的機會,這次總算繞過以往壟斷進口的墨西哥幫派,於日前成功與哥倫比亞毒梟搭上線,而今晚可能就是約定的碰頭時間。」
照片一出現,只見眾人臉色全都暗了下來,縱然並非主要負責毒品追緝的業務,但銀三角幾名大毒梟向來都是通緝榜上的首要名單,只靠肉眼能夠辨識出來倒也不奇怪。


「我們無法確定此次行動規模如何,但九點的布魯克林機庫正在舉辦演唱會,當下場面勢必十分混亂,這也是為什麼我們向特警隊借調支援的緣故。」以道格拉斯的眼力自是能夠辨別出在一個團體中誰是領導,目光落在與丹佐搭肩的傑諾米身上,彷彿在徵詢意見。
「如果卡瑞羅本人也到的話,我們這種武力大概不夠應對。」
綽號鯊魚的艾米利歐‧卡瑞羅,在銀三角的毒品世界也許排不上首位,但其所擁有之武裝卻也足夠各國忌憚。
「不、我個人認為可能性不大,畢竟這只是他們第一次合作,我不認為卡瑞羅有這麼信任薩爾瓦多幫派。到這邊有什麼問題嗎?」
彷彿課堂中的好學生,黑人警探舉手發問:「這次行動我們特搜組是全員出動嗎?」
「不、克萊兒留守,至於伊茲──」
「我要去。」
對上丹佐甚是複雜的目光,布蘭登揚了揚眉反問:「怎麼,嫌我礙事嗎?」這話帶有濃濃的既視感,然而男人語氣中流露的卻是別於以往的親暱。
被堵得無語的黑人警探惹來眾人一陣哄笑,「不用擔心,這小子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幾個熟識的特警隊同事一人一拳打在肩背上,望著計謀得逞的男人,於公於私丹佐都沒有拒絕的理由,最後只能憋出一句話:「要穿防彈衣。」

成功爭取了隨隊行動的權利,褐髮的檢察官提問:「請問人力配置部分有安排了嗎?」
「這部份我可比不上專家,所以就麻煩丹佐了。」布蘭登這話問到了重點,道格拉斯一莞爾,十分坦率地承認自己技不如人。

「什麼?」
眨了眨眼,被點名的黑人警探這會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是讓自家隊長揶揄了,瞥了一眼同樣面帶調侃的傑諾米,丹佐自知無法推辭,也不扭捏,乾脆地上前一步面對眾人。
「機庫的範圍很大概略可分為五個區塊,演唱會是在中間三個區塊,我估計他們會在第一大道與五十三號街的轉角,正是最接近海濱的區塊一完成驗貨付款,但攜帶大量毒品太過顯眼,極可能分散多人利用演唱會人潮掩蓋交易過程。」
畢竟在特警隊待過四年,基本的戰術安排自是難不倒丹佐,邊說邊直接在螢幕上標妥編號,「將所有人員分成兩組,道格、約恩和傑諾米帶另外兩個弟兄守在一號區域,另外三個特警隊兄弟則同布蘭登和我一起買票入場,我們去聽演唱會。至於克萊兒負責日落公園海濱到機庫附近的所有監控,有任何風吹草動隨時回報。」

目光依序掃過話中點到的人,既像是徵詢同意,也像是在確認對方是否明瞭了任務,侃侃而談的態度自信且讓人信服。
沒有人察覺異狀,僅有褐髮的檢察官在聽聞男人改口直呼自己名字時愣了一下,昨晚也許是醉了,卻沒能醉到徹底失憶,布蘭登當然十分清楚自己都做了些什麼,只是沒能想到丹佐會喊得如此順口。
抿了抿唇,在無人察覺的角度,布蘭登下意識推了推鏡框掩蓋面上的侷促。

「毒品交易講求破獲現行,若是發現任何可疑人士不要急著上前,演唱會人潮眾多,區域一儘可能不要發生槍戰,最後再強調一點我們的重點是薩爾瓦多幫。」重複提醒,丹佐可沒忘記自己的任務初衷為何。

打從最開始在破舊旅館發現薇拉的屍體開始,案件便揭開序幕,種種證據都將矛頭指向薩爾瓦多黑幫與諸多政商人士有所牽連,然而卻一直苦無著力點,這回有人將機會送到眼前豈有不把握的道理。

丹佐完成了概略的任務分配,眾人針對細節各自提出疑問,一番討論後時間便已過了大半,飢腸轆轆的大夥為了解決口腹之欲叫了披薩外送,足足六個大披薩你爭我搶轉眼便一掃而空。
最慢在七點前要到機庫待命,出發時間在即與酒精自是沒有緣份,氣泡飲料倒成了最好的選擇。


隨著季節的變化,紐約的白天也越來越短,不到八點天色便漸漸暗了下來,這倒是十分方便幾人藏匿身影。


「一切小心。」
上前替金髮的青年將防彈衣的魔鬼氈拉緊一些,丹佐低聲交代,想了想不禁面露遲疑:「不如我跟你換──」
「停止,我知道該怎麼做,等會見。」
伸手給了黑人警探一拳,約恩笑著跟上前邊眾人走向區域一的腳步。


一行十人分成兩組各自行動,漆成棗紅色的廢棄機庫外早已聚集了大量人群,無須丹佐交代,特警組的同仁便十分自覺地向四處散開,當然沒什麼武力值可言的布蘭登同丹佐一組。

與外頭的全副武裝不同,負責演唱會區域的眾人自有其適當的裝扮。
將鼻下和下巴的鬍渣全剃乾淨,再換上寬鬆的嘻哈裝和鴨舌帽,不得不說黑人警探因為這小小的變動整個人看上去年輕了不少。

「平常留那鬍渣該不會是故意增加年紀用的吧?」
讓男人猜個正著,不願面對布蘭登揶揄視線的黑人警探不著痕跡地別開眼,沒作聲。
目光順勢將周圍的人群打量了一遍,今晚主演共有九個樂團,雖說也有不少年紀稍長的支持者,但主要的客群多是青少年。

「人很多,你要跟緊我。如果真的走散了,該裝傻的時候要裝傻,沒配槍的傢伙別遇了事還總是往槍口上撞。」
見一身休閒衫的男人沒有反應,丹佐拉著布蘭登跟上排隊的隊伍又叮囑了一次:「嘿、聽見了嗎?」
推了推鏡框,布蘭登反問:「你說他們會來多少人?」
「說不準,要看他們帶來的量是多少。」
「九點鐘方向,黑色上衣有螢光骷髏圖案的男人很可疑。」
「別總盯著人看,不是他,他只是普通的藥頭。」狀似自然地換了個站姿順勢擋住男人有些過份的注視,丹佐略彎下腰,湊在布蘭登耳邊低聲。
從旁人的視角看上去就像兩個尋常的朋友在說什麼悄悄話。


「你認識的人?」
「不認識,大概是最近跑出來單幹的。」
說著邊敲響隱在夾克領口下的通訊器,「這裡是獵豹一號,場內必然混雜不少基層藥頭,注意那不是我們的目標。雖然不是絕對,但麥士蒂索人是哥倫比亞的大宗人種,薩爾瓦多幫的組成則多是印歐混血,大家小心行動。」幾乎是在丹佐切斷通訊的瞬間,周圍人群爆出一陣歡呼隨即海浪似地紛紛向前移動,顯然是七點半開始售票入場了。

待到兩人好不容易擠進偌大的廢棄機庫,也差不多要開場了。
啪一聲會場內的燈光驟然全滅,聽上去十分年輕的甜美嗓聲則由舞台方向傳了出來,丹佐並不在乎主持人說了些什麼,只見下一秒,七彩的燈光投射下來,伴隨著節奏一明一暗變換花樣。

五光十色的燈舞頓時讓氣氛被帶到最高點,卻苦了視線受影響仍要執行任務的眾人。

聽不慣的搖滾樂讓布蘭登蹙緊眉頭,極欲脫離此處的強烈厭惡感令男人更加專注在搜索上,很快便在人群中找著了格外突兀的一人。
那是名身材高瘦的青年,帽緣壓得很低,兩手插在口袋裡直挺挺地站著,全身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氛圍明顯不是為了樂團表演而來。
目光落在與對方身材格外不相符的臃腫小腿和腳踝,布蘭登一邊做出隨著音樂隨性擺動的模樣一邊拉了拉丹佐的衣襬,「那裡!大約四點鐘方向,戴著黑色鴨舌帽穿花襯衫的男人。」
聞言,丹佐環摟著褐髮的檢察官又是轉圈又是搖擺胡亂跳了一陣貼身舞,藉機核實布蘭登所指的對象身分是否值得上心。

「做的好,盯緊他。」
熱息搔拂過耳廓,泛起的癢意令布蘭登不自然地抓了抓。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不多時,丹佐也盯上了不遠處的微胖男人。
布蘭登充其量只是個文職,別說獨自行動,就是同自己一起上前逮人丹佐都有些不放心,然而方才用通訊器確認另外三名同仁全都各自盯上了目標,這會兒分身乏術的黑人警探不禁有些為難。
「先把四點鐘方向那個處理掉,再等胖子行動。他身上有藏東西賴不掉的。」
未待丹佐做出決定,卻不想布蘭登已經先一步提議。

「走。」
望了一眼別於以往裝扮的檢察官,丹佐不由自主地揚起嘴角,拉著布蘭登的胳膊便朝目標方向靠近。

「麥克你沒事吧!」
只聞一聲驚呼,就是布蘭登都沒能看清楚黑人警探是何時出手,下一秒就見高瘦的男人來不及反應便往一旁倒去。
丹佐順勢扶住已經失去意識的男人,做出緊張的模樣對褐髮的檢察官眨了眨眼,「麥克可能又低血壓了,布蘭登你先把他帶到角落休息,我去通知史帝夫他們!」

雖說不放心布蘭登一人,別無選擇的警探只能如此安排。

看著舞台上的樂團一批換了一批,顯然不只丹佐一人耗盡了耐心,幾乎是在長指針指向數字六的同時,視線範圍內的目標移動了位置。
然而卻沒想到燈光會在此時突然暗下,別於身旁此起彼落滿是期待的尖叫聲,丹佐忍不住低咒,連忙往方才男人的方向追去。

黑暗持續了五秒鐘,再次重獲光明的第一件事便是在萬頭鑽動的人潮中尋找那抹微胖的身影,四處張望著,總算是在鮮無光線的角落瞥見蹤跡。


「別動,我是紐約警局的丹佐‧悉德尼,以毒品交易現行犯的罪名逮捕你,把手舉起來。」將上了膛的槍口抵在男人肥壯的後腰,丹佐沉聲威嚇:「別逼我開槍,我知道你腰間有槍,但你快不過我。」
望著對方舉在半空中的雙手,丹佐一揚手,在男人後頸劈下乾淨俐落的一掌,這才取出手銬將徹底失去反抗能力的胖子銬上。

「哎呀果然是你,今天真是來了不少人呢,可惜沒有碰上那個叫約恩的金髮男孩。」
人未見聲先到,待到丹佐將一系列動作完成,就見隱在舞台幕簾後人影慢騰騰地悠晃出來,正是地上已經昏厥過去男人的接頭人,亦是今晚消息的提供者──雷納多‧羅德里格斯‧萊特。


「你的目的是什麼?」
男人身手矯健反應極快,丹佐肯定對方確實察覺自己的行蹤,卻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刻意不提,也正因為如此自己方能順利逮到人,丹佐眉間高攏越發好奇。
絲毫不將丹佐警探的身分放在眼中,只見雷納多笑著撿起一塊超過半磅重的海洛英磚掂了掂,好好地收進口袋,「他身上其他的貨就給你當見面禮吧,暫時沒有閒話家常的時間,下次有機會再說吧。」語音落下,沒讓丹佐有反應的時間,轉眼已經靈活地鑽進人群不見蹤影。




一次把第七章貼完~



本文最後由 Calix觴君 於 2019-10-22 08:2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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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原作者|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19-9-28 00:3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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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原作者|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19-10-22 08:3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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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8】
雖說卡瑞羅方所派的代表在其人馬誓死掩護下成功突圍,還有少數漏網之魚以外,整體而言今晚的行動算得上是大獲全勝。
以販賣及持有毒品的罪名逮捕共十四人,包括哈席恩‧列卡度‧高迪在內的薩爾瓦多幫九人,卡瑞羅家族六人,查獲毒品管制局所規定列管之海洛英、大麻、搖頭丸及浴鹽、喵喵等新興毒品,粗略估計總市值大約兩千萬美金。

浩浩蕩蕩一行人回到警局已經超過十一點,道格拉斯和前來支援的特警隊又一次慎重道謝,來不及多說上兩句,便匆匆忙忙給副局長打電話。
雖說在行動時已經特別注意,但最後撤離時卻因為有人試圖趁亂掙脫而引起騷動,既然免不了眾說紛紜,索性直接釋出消息定下明日的記者會時間,當然每逢這種時候身為特搜組發言人的道格拉斯便要忙得腳不沾地,其餘無事人等則是各自回家養精蓄銳。


轉動方向盤流暢地將車駛出地下停車場,丹佐順勢打開播放器,女歌手帶著慵懶性感的歌聲隨之流瀉而出,沒等布蘭登因為聽聞波薩諾瓦的曲子感到驚奇,男人已經發話:「今天幹得不錯。」
因為惦記著獨自看顧人犯的布蘭登,丹佐帶著暈過去的男人匆匆趕到相約的會場角落卻不見人影,心裡暗叫不好,想著趕緊將把哥倫比亞的胖子交付給其他隊員,自己再返回找人。
然而這才走出滿是擁擠的機庫,就見布蘭登躲在不顯眼的暗處,身材矮瘦的男人則斜躺在一旁尚未清醒,雙手被不知哪裡找來的繩子反綁。
那雙潭藍色的眸瞳寫著驕傲和得意,於是當下丹佐不合時宜地低聲笑了出來。

聽聞丹佐的評語,褐髮的檢察官一瞬間喜上眉梢,卻仍故作平靜,「你說你碰上那個雷納多了?」
「對,比起上回更讓人摸不透了。」目光落在前方擋風玻璃外的景象,想起那名打手丹佐眉頭緊蹙,神情甚是困惑。

沉默延續了半晌,黑人警探又率先開啟新的話題,「下班了不提公事。說說香儂吧,她今天是特地來看約恩,順便要我找時間回家。」
「所以你們真的是──」
「當然不是,香儂是大我三歲的姊姊。」
見布蘭登仍然一臉迷茫,丹佐補充了一句:「法律關係上的。」
「什麼?」
瞪大了眼,潭藍色的瞳仁寫著詫異,快速運轉的腦袋試圖消化男人拋出的震撼彈。
多次撞見丹佐和約恩兩人親暱打鬧,眾人似乎習以為常,因為沒有更加踰越的行為,布蘭登還以為那只是男人與熟識朋友的相處方式,如今得知兩人是兄弟,所有的疑惑頓時迎刃而解。
男人的反應逗樂了丹佐,忍不住低笑出聲:「看來約恩介紹的時候沒有提到他的姓氏,約恩是我弟弟。你不覺得香儂和約恩長得挺像的嗎?」同樣擁有白金色的鬈髮,以及彷彿能夠看透人心的翡翠色眸瞳。
提及自己的身世,黑人警探態度自然,反倒是聽者侷促地抿了抿唇,良久不知該如何答腔。


「從我有記憶開始就已經是悉德尼家的孩子,父母對我們三個很公平,我有兄弟姐妹和快樂的童年,也不認為自己與其他人有什麼不同。」丹佐語調溫柔,也不在意是否有人回應,只是滔滔不絕地介紹:「我總是帶著約恩搗蛋,別看香儂現在那模樣,她小時候可沒少欺負我和約恩,約恩那時候可怕她了。」說起童年回憶,丹佐搖了搖頭,忍不住咧嘴一笑。

入夜的道路幾乎沒什麼車輛,不到三十分鐘,銀色的轎車右轉開進整潔寬敞的巷口,來到男人居住的大廈門前平穩地停下。
「謝謝。」
「什麼?」
「和我說這些,還有昨晚。」
「改天有時間再喝一杯,只是不要喝這麼多。」食指和拇指做出大約一英吋的長度,眨了眨眼,丹佐如是打趣男人的酒量。
「那是點意外……」糗事被重提,布蘭登抿了抿唇兩頰忍不住發熱。

「對了你的……東西,還在我那邊,我今天不小心忘在家了。」遲疑了半晌,丹佐終於還是選擇使用廣義的代名詞來稱呼那仍擱在床頭的精緻絨盒。
「如果方便的話先放你那邊吧,案子還沒有頭緒,我暫時不想考慮這個問題……」以忙碌麻痺傷痛,夜闌人靜時布蘭登不禁反覆自問是否真如查娜所說自己並不在乎她,否則怎能如此平靜地接受事實。
「晚安。」
從恍惚中回過神來,褐髮的檢察官避開男人的目光,連忙開門下車。

這是第一回,布蘭登站在路旁目送自己搭了數次的車輛逐漸遠去,最後消失在街口。


◆ ◇ ◆


「我是主訴檢察官布蘭登‧伊茲,請問是哈席恩‧列卡度‧高迪先生嗎?」
嗤了一聲,身著亮橘色囚衣的年輕人沒給布蘭登一個正眼。

「問你話呢。」
一直倚靠在木製隔間牆壁的丹佐信步上前,雙手抱胸的警探就站在列卡度身側,角度恰好擋住了泰半光線,形成一片極大的陰影。
「你這個黑鬼少對我指手畫腳!」

讓男人推搡了一把,丹佐也不惱怒,笑著咧開一嘴白牙,「罪名多加一條,汙辱並襲擊員警,我有人證。」邊說邊朝坐在右側氣定神閑的布蘭登眨了眨眼。
「你──」
脾氣暴躁的年輕人捏握著拳頭,惡狠狠的目光像是要在丹佐身上瞪出個洞來,大有直接坐實罪名的打算。
「你坐下!」
出聲嚇阻的是一旁薩爾瓦多幫的御用律師奧克塔夫‧埃文斯‧魯伊斯,年近四十歲,同樣是一名擁有棕色膚色的印歐混血,從列卡度一臉不服卻安分坐下的態度不難看出男人在幫派中具有相當崇高的地位。

「列卡度先生,我想請你看看這些照片,你是否見過這幾位呢?」將幾名死者的照片依序擺出,布蘭登問道。
「這明顯與案件無關。」
面對埃文斯的抗議,布蘭登喝了口咖啡,笑著反問:「你的當事人想協商吧,不然找你來做什麼?」這話回應律師的同時,也算是打開天窗說亮話。
畢竟販毒罪名人贓俱獲,根本沒什麼討論的空間,一般來說幫派及毒品問題不歸特搜組管轄,這回只算是順藤摸瓜藉此查案。

「你覺得這麼大量的毒品,你會被判多少刑期?」
循循善誘,布蘭登像是個有耐心的釣手,小弧度地揮動手中釣竿令餌食抖動好引起獵物注意,「這個你該認識的吧?」指尖停在費婭的照片上點了點。
「所以呢?」
「很簡單,告訴我她們的名字。」
沉默持續了三分鐘之久,期間交換了無數次眼神,任誰都能看出列卡度面上的猶豫。
終於男人一咬牙,做出抉擇:「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聞言,布蘭登也不繼續糾纏,與律師埃文斯禮貌地點了點頭,十分乾脆地收拾東西轉身離開。

走出不到兩平方英尺大的會面室,布蘭登將喝空的紙杯隨手丟進垃圾桶,側過臉打量身旁的黑人警探,「你故意的?」
「他還年輕,越生氣越管不住自己的嘴,不過顯然這點小動作比不上他的律師。」一聳肩,丹佐算是默認。
「申請的搜查令很快就會下來,以他的罪名應該有機會申請不得保釋。」
「這是安慰嗎?」
「原來你需要安慰嗎?」
走在前頭,檢察官的嘴角在男人瞧不見的角度微微上揚,潭藍色的眸底因此消融了幾許抑鬱。

雖說沒有什麼實質進展,布蘭登的情緒暫時還不受影響。
畢竟哈席恩是赫納羅的兒子,薩爾瓦多幫的少爺,就算真的鋃鐺入獄日子也不至於太難過,更何況哈席恩還因為律師的到來而信心大增,尚且懷抱能夠全身而退的希望。
至少從方才列卡度的表情可以確定那名死者確實與薩爾瓦多幫有關,這意味調查的方向沒錯。


◆ ◇ ◆


今天不知因為什麼活動百老匯一帶封街,與滿街的車輛搶道,從里克斯島回到警察廣場已經下午三點。
走出電梯這才推開玻璃門,約恩便迎了上來,「你們回來啦!」
「發生什麼事嗎?你看起來不太對勁。」瞇起眼,黑人警探俯身將臉靠得極近,打量金髮青年傷口已逐漸好轉的面孔。
沒有在意丹佐的揶揄,約恩拉著男人回到座位連聲催促:「今天有你的包裹,快拆開!我想看這次是什麼顏色。」語氣滿是興奮。


望著擱在自己桌面的物件,丹佐登時了然。
包裹並不大,一如以往上頭只有收件人的資料。無奈地依言拆開外包裝,從牛皮色的小紙筒中取出禮物本體,丹佐只來得及看上一眼便讓候在一旁不知期待多久的青年伸手取走。
那是一個方形玻璃瓶,金屬製的瓶蓋上頭鐫鏤著的繁複圖樣,玻璃瓶中裝著紅褐色液體,每當搖晃瓶身時,隱約能夠看見沉澱的黑色粉末。

被約恩興奮模樣吸引的布蘭登也湊上前來,「這是墨水嗎?」
「是、一個……朋友的興趣,他總喜歡做這個花俏東西。」
沒有漏看布蘭登眼底的濃烈好奇,丹佐從自家兄弟手中取回玻璃瓶,無比自然地放進男人掌心。
「你用鋼筆嗎?」
藍眸倒映出墨水瓶身的標籤──異鄉人,正是手上案件的代號,擰著眉滿腹疑惑卻礙於禮貌沒有多問。
目光落在布蘭登襯衫胸前口袋的位置,丹佐語出驚人:「沒什麼機會用。我看你常用,不然送你吧?」
「咦?」
愣了一下才意識到男人說了些什麼,布蘭登猛地抬頭拒絕得義正嚴詞:「不、當然不行!這可是別人特地送你的。」順帶小心翼翼地將手中的玻璃瓶放下。


「哎呀、嚇跑了呢。」
「安靜。」朝說風涼話的金髮青年投去一記警告意味濃厚的怒視,隨口問:「你今天開車吧?」
「你不是開車來的嗎?」
約恩可沒忘記今天瞧見過丹佐那輛總停在固定位置的車。
「我晚上和佩頓他們有約,不開車。」
這是兩兄弟長年的默契,若是一人有可能會喝酒的約會就請對方充當一回司機,只見約恩了然地點了點頭,答應的同時不忘調侃:「怎麼不請某人開車送你?」

「很明顯嗎?」壓低了聲線,丹佐有些咬牙切齒。
「大概是夏儂看得出來的程度。」
聞言,黑人警探不禁鬆了口氣,畢竟夏儂因為職業緣故看透人心的敏銳程度總較一般人高上一些。
「什麼時候的事?」
一把推開妄圖打聽細節的青年,丹佐靠坐在椅子上,不禁因為約恩的問題陷入沉思。
正如身旁人們隱約察覺異狀,丹佐的確也發現自己對布蘭登懷有好感,真要探究是從何時開始反倒不這麼容易回答,或許最初只是想同新搭檔建立良好的互動關係,然而隨著相處時間逐漸增加,照顧和縱容似乎成了一種習慣。
男人性格中並不討人喜歡的任性和倔強,看在此時的丹佐眼中只覺得萬分可愛。


「感謝各位的關切,但由於此案仍在偵辦階段,細節暫時不便透露──」
熟悉的嗓聲打斷了丹佐的思緒,抬眸望著巨大螢幕上不知何時開始即時轉播的記者會現況,丹佐這才猛然想起道格拉斯早些時候已經下了最後通牒,皺了皺鼻頭,黑人警探再不願意也只能著手處理讓自己擱置好一段時間的文件工作。
直到有人站到桌前良久,丹佐這才意識到已是下班時間,「約恩再給我三分鐘。」頭也沒抬,黑人警探加快了處理速度。


直到按下存檔,丹佐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方才一直沒人應聲。
連忙抬起腦袋,猝不及防地撞進一汪湖藍色的眸瞳,張了張嘴,一時間丹佐像是忘了該怎麼說話,「布蘭登……」
「約恩說臨時有事,如果不介意車子讓我開的話,我送你吧?明早再去接你。」
在心裡暗罵約恩那個渾小子竟然出賣自己,丹佐卻控制不住滿溢胸口的那股騷動,理智想著應該拒絕,吐出口的卻是截然不同的答覆:「好。」



◆ ◇ ◆


「伊茲先生年輕有為,有孩子了嗎?」
「暫時沒有對象。」面對男人突如其來的問題,布蘭登禮貌地笑了笑。
「真可惜,那你就不了解為人父母的感受了。像哈席恩雖然已經成年,仍然經常做出惹人頭痛的行為,尤其前陣子還總是鬧著要多一點管理權,被我訓斥了幾句,沒想到他竟然會闖出這種禍。」
聽到這裡布蘭登怎會不知道列卡度打什麼主意,男人的的說法明擺了要與兒子劃清界線,以保全自己和幫派。

「列卡度先生平日事務繁忙還來打擾真是不好意思。」
「我最樂意與警方配合了。」
沒有拆穿男人言不由衷的說詞,布蘭登做出對客廳裝潢很有興趣的模樣四處走動。
與座落在布魯克林主要據點附近的破舊不同,列卡度的私人住宅裝潢得十分富麗堂皇,覆蓋了整層地面的高級手工地毯沒有絲毫接縫,挑高的天花板懸掛著巨大燈飾,以及牆上數幅辨別不出是真是假的世界名畫。
「伊茲先生喜歡這些嗎?改天我讓人送兩幅過去。」
「不、我沒什麼藝術細胞不懂這些。」
連忙擺手拒絕列卡度明目張膽的賄賂,男人還打算說些什麼,就聽聞正走下樓的黑人警探不輕不重地喊了一聲:「布蘭登,找到了。」隨後無比自然地站到檢察官身側,無意識擺出防禦姿態。

「那是──」
眼底映出丹佐手中的證物袋,列卡度的臉色陰沉下來。
畢竟身在敵營,任誰都無法肯定是否會突然發生變故,「初步研判是海洛英磚,光看外型與我們前幾天收繳的那批很相像。我們是在二樓最裡面那間主臥室找到的。」丹佐說著,一旁待命的員警已經做好隨時拔槍的準備。
「基於這項證物,我們合理懷疑你與令郎販毒一事有所牽連,為了查清真相,那就麻煩列卡度先生配合我們協助調查。」嘴上說得禮貌卻不容拒絕,布蘭登一雙藍眸不顯懼意,直瞅著男人做出回應。
緊繃的沉默持續了約莫半分鐘,列卡度吐了口濁氣這才發話:「那走吧。」


勞師動眾將一名黑幫大老請回警局,為了等律師趕到,正式訊問在兩個小時後才開始,毫不意外地律師正是前幾天見過的埃文斯。


「列卡度先生請問你對這項證物有印象嗎?」
「我的當事人是奉公守法的良好公民,從未有過持有毒品的紀錄,這不是他的東西。」
埃文斯說得毫不心虛,布蘭登必須極度克制方能壓抑自己大笑出聲的衝動。
「那請問列卡度先生見過這幾位女士嗎?」
依舊是那幾張照片,依照身亡的時序排成一列,最後一名則是仍在加護病房的費婭。

「這與案情無關,伊茲先生。」
不同於自家兒子,列卡度將提出抗議的律師推到一旁,不屑地撇了撇嘴,「見過又如何?沒見過又如何?」向後仰靠在椅子上,抬著下頜,沒將調任到紐約甚至還沒三個月的州檢察官看在眼裡。
「根據調查顯示,這些女性與貴幫人口走私及賣淫業務有十分緊密的關聯。」
「證據呢?沒有證據的話,這幾個小婊子是死是活跟老子有什麼關係?」
身為黑幫的領導男人碰過不少風浪,做父親的列卡度的應對自然比兒子來得穩重,幾句話將關係撇得一乾二淨,最後還不忘撂下狠話,「你會後悔捅這個馬蜂窩,伊茲。」
「謝謝你的提醒,我會跟法官提出我自身的安全問題。」
不著痕跡地瞥了身旁的黑人警探一眼,布蘭登的回覆一如以往,乍聽平和的語調透著濃厚挑釁。
「呸!幾歲的小子就想恐嚇我,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列卡度先生,你覺得薩爾瓦多幫少了你會不會就此消失?」
「嗤!當然不可能!」提及自己一手創立的幫派,男人面露驕傲。
「那就對了,這意味著你這個首領的存在並非必要。」
像是沒有瞧見男人陰鷙的目光,布蘭登接著說下去:「你認為州議員或州務卿閣下能幫你離開這裡嗎?你都能夠將親生兒子視為棄子,憑什麼認為非親非故的合作對象會幫助你?」拿出愛默生、納爾遜及卡維佐一干可能涉案人等的照片一字排開,布蘭登的動作很慢,鷹隼般的目光看得列卡度幾乎無法招架。
但也僅止於幾乎。
直到布蘭登與丹佐相偕走出偵訊室前,都沒能問出更有價值的消息。

約恩正在隔壁間的實驗室化驗海洛英磚的成分,今天列卡度被收押無疑又一則大新聞,道格拉斯忙著和媒體周旋,於是特搜組偌大的辦公室內只剩下克萊兒一人。
亞洲女孩從電腦螢幕中抬起頭來,「如何,有什麼想法?」
「等。」
異口同聲的兩人對視了一眼,丹佐伸手搭上布蘭登的肩,笑得開懷。


然而還未等到列卡度鬆口,卻先迎來意外的訪客。
兩名來自緝毒署的探員,伊恩‧湯普森及奧斯本‧渥克,劈頭便要求釋放列卡度父子,因為特搜組已經嚴重影響緝毒署與墨西哥當局的合作,雖說兩人並未說明細節,但不難推測出是為了終止墨西哥近年越演越烈的毒品戰爭。

緝毒署是直接隸屬司法部的聯邦執法機關,相較之下,特搜組只是紐約市警局內的小單位,前來談判的探員顯然沒想過會被拒絕。
「你們的作法會害我們前功盡棄!」年紀較輕的探員率先沉不住氣,拍桌便罵。
布蘭登推了推鼻樑上的鏡架,回敬:「同樣地,你們的要求也會害我們前功盡棄。」四目相對,一時間角力的方式彷彿由言語轉為視線,誰也沒再說話。
「希望你們不會後悔。」
「如果真的有需要,那就麻煩緝毒署直接和紐約市檢察署談吧。」
這話說得不留餘地,被打回票的探員憤而離去。

「怎麼最近總有人說我會後悔呢。」
讓布蘭登自我打趣的發言驚得一嗆,丹佐連忙轉過頭,映入眼簾的是男人與淡然面色格外不符的糾結眉頭,與最初認識時的張揚不同,這些日子發生了許多事,或許是隨著熟悉褪下了尖刺,布蘭登顯得憂鬱許多。
「所以要讓這些人後悔。」
身體總較理智快上一些,平常和約恩打鬧習慣了,在丹佐反應過來以前已經伸手撫上布蘭登的腦袋。
「當然。」
不屬於自己的大掌穿梭在髮絲之間,有些陌生卻不討厭的觸感讓布蘭登不禁轉頭看了男人一眼,就見警探愣了一下,隨即侷促地收回手。
見此,布蘭登忍不住笑彎了嘴角,可能碰上的困難也暫時拋諸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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