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傳│冰漾] 無約而至 [G]（更新16）

※現代AU
※少校冰X上班族漾
※小學生文筆，人物OOC慎入









　　（一）

　「我們這次專訪的對象，是梅索西德實驗室主任羅耶伊亞上尉、空軍指揮官辛德森少校，以及這次戰役中最重要的英雄，巴瑟蘭少校。」

　　手上還有空閒的人都熱烈的鼓起掌來，褚冥漾被聲響嚇了一跳，這才拿下耳機，從剪到一半的影片中抬起頭，茫然地跟著鼓掌。

　　「聽見了嗎？這三位戰爭英雄的專訪不止全國人民會看，國外媒體也等著引用，你們所有人都上緊發條，不要出一些可笑的包！」

　　老闆激動得臉色漲紅，大力拍打白板，褚冥漾才看見那個熟悉的名字。

　　颯彌亞．伊沐洛．巴瑟蘭，曾經只是看著，也覺得在發光的名字，曾經珍惜得捨不得在別人面前提起的名字，就大刺刺的寫在白板上。

　　「這次的專案負責人是雪野，所有人聽好，軍方的專訪現在是公司的第一優先，就算不是專案組員，其他人也要全力協助，知道了嗎！」

　　知道了！

　　褚冥漾聽見周圍的同事此起彼落的回應，他也在一片嘈雜中說了同樣的話，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

　　他重新回到工作中，卻無法集中精神，颯彌亞⋯⋯他從未以這個名字稱呼冰炎，畢竟十年前，這個名字還是祕密。

　　褚冥漾拿起馬克杯抿了一口茶，藉著杯口遮擋，無聲的喊了他的名字，如果當年的褚冥漾知道，那會是自己與冰炎最後一次見面，或許他就不會⋯⋯

　　⋯⋯現在想這些有何意義？褚冥漾放下茶杯，抹了把臉。

　　他明白，十年沒有聯繫的高中學弟無異於陌生人，或許對方連「褚冥漾」三個字都不記得。何況自己身上有走到一半的案子，能力上也不是支援專案的第一人選，根本毋需擔心會與學長見面。

　　但心中有一小部分仍瑟瑟發抖，甚至股有衝動，想放下工作請個長假，躲回他的地洞裡，直到整個專案結束。

　　褚冥漾陷入自己的思緒，同事拍了拍他的椅背才讓他回過神來，面對一臉問號的同事，褚冥漾只能尷尬的微笑，以工作轉移話題。
　　＃

　　「漾漾。」

　　正要下班的褚冥漾嚇了一跳，他猛然回過頭，剛經過盆栽邊⋯⋯站著萊恩。

　　萊恩個子雖然很高，但個性低調又不愛與人打交道，在同事間一直有點缺乏存在感，但他是一名出色的街道與風景攝影師，褚冥漾一直覺得這是他的職業病。

　　「你剛回來嗎？」

　　「嗯，剛剛在處理照片。」

　　看他手上拿著飯糰，是餓了吧，褚冥漾走回辦公桌旁，熟練的從檔案櫃底層撈出小包裝的零食，遞給萊恩。

　　「給你。」

　　「唔，謝謝。」

　　萊恩隨意地拉開旁邊的辦公椅坐下，開始低頭猛吃。

　　反正回家也是一個人，褚冥漾也坐回位置上，陪著萊恩吃飯。

　　「你剛回國？」

　　「上週在南美，拍攝酒廠的工作。」萊恩在用餐間隙含糊的回答。

　　南美啊⋯⋯褚冥漾想像了國外的風景，腦中卻只浮現旅遊書上的照片。

　　萊恩三兩下解決掉手上的食物，談起他工作遇到的事情，褚冥漾自己也開了一包零食，後來還泡了茶。

　　他們聊到很晚，晚得萊恩有些抱歉耽誤了朋友的下班時間。

　　褚冥漾回想自己在學生時期，也曾經期望自己能和萊恩一樣，將興趣當成工作，帶著相機走遍世界每個角落，現實卻是他朝向需求更廣、更加實際的職業發展。如今在現實壓力下，他不可能放棄工作重拾當年的夢想，所以聽萊恩描述旅途上的趣事，彷彿自己也走過了那些土地，是很愉快的事，他這樣解釋，要萊恩別在意。

　　但聽完朋友的感慨，萊恩腦中浮現一個想法。

　　「剛好我的助理在回國前提了辭呈，漾漾，要不要來當攝影助理？」

　　褚冥漾愣了愣，隨後搖頭，「剛出社會或許還有勇氣，現在已經不行了，沒工作我拿什麼付房租。」

　　講到房租，兩人開始互吐苦水，話題很快就帶開。褚冥漾只把這當成閒聊的其中一段。儘管拋下一切孤注一擲的進行，他仍有機會追尋夢想，這卻是他不會去實行的事，說到底，終究是他自己沒有足夠的決心去打破現狀。

　　這一週平凡的過去，即使軍方專案是公司大事，對於不同專案組的褚冥漾來說，仍像是隔著一條河的慶典。


　　TBC

　　（二）

　　週五下午，褚冥漾手上的即將結束的案子，卻出了大問題。

　　老闆將專案組全叫進會議室，門都還沒關，老闆就將一本冊子重重的摔在桌上，聲音響遍了辦公室，最後進入的人趕緊將門帶上。

　　「 這份修改報告，你們誰看過？」

　　褚冥漾看向專案組的負責人，他是褚冥漾剛進公司就認識的前輩，此時鐵青著臉，瞪著眼前貼滿提示標籤的修改報告。

　　「我看過。」他說。

　　「除了你，還有誰？」

　　會議室中沒有人出聲，褚冥漾偷偷地瞄向負責製作報告書的同事，她一定也看過，此時卻低著頭不說話。

　　「不敢承認？忘記自己的工作了？那好，你！」

　　褚冥漾縮了一下，趕緊直起腰，讓自己表現得鎮定一些。

　　「負責什麼？」

　　「報告老闆，負責影片素材的處理和剪接。」

　　前輩好像想說點什麼，但正在氣頭上的老闆完全無視了他。

　　「負責寫這份報告的是誰？」

　　「我想現在當務之急應該是⋯⋯」前輩找到空隙就插話，努力想要帶開老闆的注意力。

　　褚冥漾快速的瞥向前輩，他沒有回答問題，似乎讓老闆更加憤怒。

　　無視前輩，老闆粗魯的拿起報告書，翻到最末頁的「撰寫人」欄位，撥打了內線電話給：「現在把員工名冊拿進來。」

　　「老闆，」前輩慌張起來，事情完全失去控制，所有人都一臉擔憂，負責報告書的同事是一位將近五十歲的媽媽，她頭幾乎要埋進自己胸口。

　　秘書很快抱著一本資料夾進門。

　　「這人，把她找出來。員工編號念出來。」

　　這間公司雖然有些規模，卻還沒有大到同事會互相不認識的程度，秘書戰戰競競的挑出了負責同事的員工編號，老闆將放在桌上的報告書直接甩到她的面前。

　　「妳報告書送出去之前檢查過幾次？」老闆瞪著她，抬高了音量，「妳知不知道一個數字寫錯，我們就要付錢？」

　　「老闆⋯⋯」前輩試著想說什麼，但看了桌上的帳單一眼，又沈默了。

　　「賠錢、或者辭職，妳下週一給我答案。」

　　專案組的成員全都一臉震驚，女同事低著頭掉眼淚，最靠近帳單的同事仔細的看了紙上的數字，狠狠倒抽一口氣。

　　「⋯⋯天啊，五十萬⋯⋯」

　　褚冥漾的心臟抖了一下，對小職員來說，這筆費用不吃不喝一整年都不一定能付清，離職就不要求賠償可以說是很仁慈了，但他隨即想起，女同事的經濟狀況不是很好，她的薪水要撐起整個家的開支。

　　「我⋯⋯我回去想一下⋯⋯」她囁嚅著說。

　　老闆沒有理會她的回答，轉身離開會議室，秘書抱起員工名冊跟在老闆後頭，還替我們帶上了門。

　　會議室內只剩下小組成員，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殘餘的恐懼。

　　「其實可以再跟業主溝通，不一定需要賠償這筆錢，你們不要想太多，先回去休息。」前輩拿回桌上的帳單和修改報告，眼神掃視過所有人，最後停在女同事身上，「彩姐，妳來一下。」

　　褚冥漾和其他人一起出了會議室，辦公室裡，所有人都朝著專案組投來好奇的目光，附近的同事一臉有話想說的模樣，但褚冥漾戴上耳機，假裝自己沒注意到。他的掌心全都是汗水，就在走出會議室大門的那一刻，褚冥漾想起女同事寫錯的數據，正好是自己反饋給她的。

　　有沒有可能……其實是自己……他忍著不安將手上的工作完成後，他才打開信箱確認。

　　不是，不是他寫錯。

　　幸好，真的幸好，五十萬就算折半對，他來說仍很大一筆錢，褚冥漾在看到信件內容後鬆了一口氣。然而，女同事在將報告送出之前，曾拜託專案組的成員幫忙檢查內容，如果當時他有認真看的話，是有機會糾正錯誤的，褚冥漾感到內疚，在內疚之中卻藏著細小的恐懼。

　　——如果她將錯都推給我們怎麼辦？因是寫給同事的信，便沒有字字句句的斟酌，如果仔細檢查回報數據的信件，也有不夠明確之處，此時卻成為一個可怕的漏洞——

　　通訊軟體跳出新的通知，千冬歲的訊息讓褚冥漾回過神來，剛才那幾秒鐘的片刻，他忘記了女同事平時的模樣，只以惡意揣測同事的想法。

　　——你最大的優點就是善良。

　　他想起學長曾對他說過的話，此刻想起卻只覺得難受，高中的褚冥漾是個善良的笨蛋，現在的他仍不怎麼精明，卻已失去了善良的特質。

　　千冬歲的訊息寫道：「每個人能做到的事情有限，你不要想太多。」

　　他已經聽到消息了嗎？褚冥漾越過隔板，對上千冬歲的眼睛，難看的笑了一下。

　　此時，萊恩悠悠晃晃的從自己的隔間裡站起來，對周遭詭異的氣氛毫無所覺，向褚冥漾要了一個茶包後，又慢慢的走進茶水間。

　　褚冥漾回到電腦前，回覆千冬歲：「我知道，謝謝你，只是覺得很錯愕。」

　　隨後點開了萊恩的頭像：「你上次說的攝影助理，還缺人嗎？」

　　他需要暫時逃離這裡，才不會討厭自己。

　　TBC

　　（三）

　　——很殘酷嗎？

　　——感情這種事，也勉強不來。

　　或許是昨晚沒睡好，褚冥漾一上車沒多久就睡著了，但在車上睡覺始終是很不舒服的體驗，他的額頭撞上車窗，痛得清醒過來。

　　他依稀記得自己作了一個短暫的夢，在夢裡有灰色樓房和一小片橘色的天空。

　　一睜開眼，映入眼簾是蜿蜒海岸線和遼闊的藍天，他困惑的盯著大海，真懷疑自己撞那一下，是不是真的給撞出什麼幻覺。

　　幾天前，他向萊恩表達了應徵攝影助理的意願，隨後經過隨性的面試－－其實就是去樓下吃了義大利麵，他被錄取了。不過褚冥漾也聲明，這只是暫時性的兼職，一旦有更好的人應徵，他就讓賢。

　　錄取後兩天第一份工作上門，萊恩要飛往東歐拍攝一個NGO農場，褚冥漾懷著緊張的心情收拾好行李，他還記得自己在早上六點搭上萊恩的車，此刻應該在前往機場的高速公路上。

　　但眼前是一條南向的濱海公路，褚冥漾轉頭看向駕車的好友，萊恩那台二手得利卡4wd的車窗被搖下，溫熱的海風吹進車廂內，風將男人過長的瀏海吹開，露出那副高挺鼻樑和輪廓鮮明的眉眼。

　　「⋯⋯我們在哪啊？」再怎麼不認識路，褚冥漾也看出這不是往機場的路線。

　　「快到了。」駕車的萊恩單手握住方向盤，左手靠著車門，悠閒的欣賞海景。

　　⋯⋯到哪啊？褚冥漾一臉呆滯。雖然仍是滿心疑惑，但他沒有多問，在哪裡有什麼差別嗎？只要能離開原本的環境就好了。看著眼前開闊的海，殘留在心底的酸澀也慢慢散去，被迎向未知的興奮所取代，褚冥漾在心裡慶幸自己的決定。

　　將自己拋入未知，隨遇而安，似乎連心境都起了變化。

　　然而，越是逃避的事情，就越是會發生。

　　車轉上了一條山道，褚冥漾好奇地打量四周的景色，卻看見一閃而過的軍營標示。

　　「這裡⋯⋯這裡是⋯⋯」褚冥漾感覺整個人都受到了重擊。

　　得利卡在一處寬廣的平台停下，頂著熱辣的太陽下車，風將褚冥漾的上衣吹得獵獵作響，他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一整排的高聳圍牆、荷槍實彈的警衛哨、遠處白色的塔台、寬闊的戰鬥機跑道，就算想自欺欺人也做不到，這裡確實是軍方基地。

　　一名黑西裝橫跨跑道，朝著他們的方向跑來，海濱的風大，黑西裝被風吹得及其狼狽。

　　萊恩從得利卡另一側下來，他戴上一副雷朋墨鏡遮陽，褚冥漾這才逐漸從震驚中回過神，感受到烈日帶來的疼痛。

　　「我昨天才被通知到，早上才說明到一半你就睡了，抱歉。」

　　萊恩將手伸進敞開的車窗，抽起他塞在座位旁的橘色文件夾，對著黑西裝揮揮手。

　　「究竟⋯⋯是⋯⋯」褚冥漾語塞，早上確實是，不知道何時就睡著了⋯⋯

　　萊恩看著沮喪的褚冥漾，不太明白好友為什麼是這種反應，但沒生氣就好了，他繼續解釋。

　　「歲的攝影師人選被否決了，軍方指名要讓我協助，所以原來的行程改期。」萊恩突然想到，「漾漾接的拍攝工作比較少需要外宿吧？人資說你向公司請假，這種情況一般是請出差，因為這次是與軍方合作的專案，來不及向你說明，所以人資直接幫你改成出差了，還能領出差費。」

　　黑西裝繞到右邊的檢查哨，褚冥漾看他消失在圍牆後。

　　本來就打算以助理之名，行逃避之實，褚冥漾是故意請特休的，但他也沒有力氣再說明這些。

　　命運的捉弄，讓褚冥漾不知該作何感想。

　　黑西裝從正門跑出來，他氣喘吁吁的介紹自己是專案的窗口，姓李，他雖然穿著彷彿電影MIB的探員，卻是普通的文職軍官，最近幾天會在周遭協助拍攝工作。

　　簡單的自我介紹之後，黑西裝坐上萊恩的車。

　　在黑西裝引導下萊恩沿著基地的圍牆行駛，沒多久在一棟三層樓的建築物前停下。

　　黑西裝說明，這一處是給來訪的家屬或賓客暫住的松柏館。

　　這裡有點像學校，清涼的建築內部並無多餘裝飾，洗石子地板被打掃得很乾淨，樓梯轉角立著一面鏡子，印著「精忠報國」的斑駁紅字，褚冥漾提著行李走在萊恩和黑西裝身後，慢慢走上二樓，感覺隨時能從喇叭聽見播放的下課鐘聲。

　　「房間我幫你們安排在二樓，雪野先生昨天就來了，住在兩位的隔壁。你們先放好行李，大約十二點左右帶你們去吃個飯，順便跟相關人員見面熟悉一下。」

　　隨後黑西裝向兩人告別，匆匆從來時路離開了。

　　褚冥漾挑了有兩面窗，但空間比較狹窄的那間，這棟建築物的結構方方正正，室內同樣沒有多餘裝潢，幸好窗外正對著一棵茂盛大樹，一進屋裡首先看見的就是滿眼綠意，他很喜歡這樣的巧合。

　　沒多久千冬歲和黑西裝一起來了，距離午餐還有點時間，他們三人被領著去拍攝專訪的房間確認環境，又被黑西裝帶著介紹基地的設備，慢慢走向餐廳。

　　雖然說是請大家一起吃飯，但並不是宴請三位媒體人員，而是一起吃軍隊飯。

　　三位專訪對象都沒到，讓褚冥漾大大鬆了一口氣，出席的是巴瑟蘭少校及辛德森少校的輔佐官，藥師寺夏碎和席雷．阿利斯安，還有一名默默坐在一旁的醫療兵，黑西裝介紹他是羅耶伊亞上尉的代理人，那名醫療兵卻說自己只是來吃飯的，讓氣氛陷入一陣尷尬。

　　千冬歲似乎和藥師寺夏碎熟識，隨後他也向褚冥漾及萊恩介紹。

　　「夏碎是我同父異母的兄長。這位是攝影師萊恩．史凱爾，這一位是攝影助理褚冥漾，同時也負責花絮的拍攝。」

　　「兩位好，叫我夏碎就好了，千冬歲經常提到他在公司的兩個朋友，雖然這是第一次見面，但已經覺得兩位很親切了，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協助的地方，請不要客氣，歡迎隨時告訴我。」

　　和千冬歲有一絲相似，不過夏碎總是帶著溫和如沐的微笑，令人忍不住就心生好感。

　　「您好，其實千冬歲也老是提到您⋯⋯」萊恩一說到千冬歲的兄控症狀，千冬歲就趕緊拿眼刀扔他，看來在哥哥面前，千冬歲是有偶包的。

　　tbc

　　（四）

　　吃完午飯，萊恩和褚冥漾回到專訪場地架設器材。

　　距離拍攝還有一段時間，褚冥漾看天色還亮著，就在中庭處拍攝一些空景。

　　他太專注在攝影機的畫面，一不小心撞上了人，對方動也沒動，倒是撞人的褚冥漾一個重心不穩，差點把整個攝影機都摔在地上，在千鈞一髮之際被人給拉住了。

　　「啊啊啊！」他嚇個半死，趕緊確認手上機器的安危，幸好只有外殼上的幾道淺淺劃痕，鏡頭完好無損，監看畫面也一切正常。

　　褚冥漾鬆了一口氣，忙不迭的向對方道歉，「……不好意思，真的很不好意思－－」

　　「沒關係。」

　　被這熟悉的聲音震得一抖，褚冥漾迅速的抬起頭來。

　　十年不見的人，就在自己面前。

　　冰炎穿著正式的軍裝，冰雪一般的白色長髮在陽光下閃爍，帥氣得足以讓人失去語言的能力，太陽並不算大，但褚冥漾背上在冒汗，心中的那頭小鹿措不及防，一頭撞昏了過去。

　　經歷戰場的冰炎已看不見過往青澀模樣，帶有稜角鋒利下頜、寬闊的胸膛、和征戰訓練出的結實肌肉，就算只是普通的站著也極有存在感，儘管仍然能從他身上看見一點點「冰炎學長」的影子，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更加鮮明的男性形象。

　　「學、學長！」褚冥漾反射性的喊了他，幾乎是同時就感到後悔。

　　冰炎盯著他的臉，那張好看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就這麼看著褚冥漾，似乎沒有認出他來。

　　在高中只相處過一年的學弟，和陌生人差不多吧，像他這樣優秀的人應該不記得我，褚冥漾的自卑感從不知哪個犄角旮旯鑽了出來，意識到自己還靠著對方的手臂，連忙拉開距離。

　　「抱、抱歉……學長可能不記得我了，我也是亞特蘭提斯高中的學生，晚學長兩屆，有一年時間也待在學生會裡⋯⋯」

　　那些回憶竟然還如此鮮活，褚冥漾自己都有些驚慌。

　　冰炎皺了皺眉頭，似乎對高中學弟的反應不甚滿意，褚冥漾在他的睨視下縮了縮脖子。

　　「我記得，好久不見了，學弟。」

　　「⋯⋯好久不見，學長。」

　　沈默降臨在他們之間。

　　曾經無數次幻想過兩人重逢的畫面，真的碰上了本人，褚冥漾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的心跳好快，腦袋一片混亂。即使過了這麼久，在冰炎面前，他仍像個莽撞的新生。

　　就在褚冥漾絞盡腦汁想找出合適的話題時，冰炎似乎意識到自己沉默得太久，便問他為什麼在此。

　　褚冥漾深吸一口氣，謹慎的向他介紹：「其實這次的拍攝工作，是本公司⋯⋯」

　　「——冰炎！」

　　不知道該慶幸還是難過，褚冥漾停下說明，看向從走廊走出來的夏碎。

　　夏碎首先喊了冰炎，隨後才注意到被擋住的褚冥漾，「嗯？冥漾也在？」

　　「我馬上就要回去了。」褚冥漾握緊了手上的攝影機。

　　「不要緊張，你在拍攝空景吧？我大學時候也學過一些攝影喔。」夏碎樂呵呵的說，「幫你介紹，這位是巴瑟蘭少校。少校，這位是這次採訪專案的攝影師助理，褚冥漾。」

　　冰炎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他轉向夏碎：「你找我？」

　　「對，有些事情要跟你確認一下⋯⋯」

　　眼前的兩人像有要事討論，褚冥漾馬上察覺自己不適合待在這裡，便向兩人道別。他沒敢抬頭看冰炎的表情，匆匆走開。

　　明明應該要回到拍攝場地，他卻過了門而不入，直直的走向松柏樓。

　　今天的天空是那樣晴朗湛藍，他想起自己哭著離開學校那天，似乎也是同樣美好的天氣。

　　褚冥漾無法再自欺欺人，今天的他，仍持續著十五歲那年萌生的愚蠢暗戀。

　　就算當年他就知道冰炎對自己的看法，卻仍無法放下天真又幼稚的愛慕。而他戀慕之人，卻早已走到自己永遠也追趕不上的地方。

　　如今比起坦白心意，他更希望能找到一個方式，讓自己徹底忘記對冰炎的感情。但他有多想忘記，就有多喜歡他，渴求著無望的戀情，讓褚冥漾感到可笑又可悲，他必須用力壓抑著酸澀的鼻腔，才不至於留下眼淚。

　　回到宿舍，擦掉眼角的淚水，匆匆洗一把臉。褚冥漾找了口罩戴上，又返回拍攝場地。

　　今天要製作的是個人專訪的部份，只有同在一個基地裡的羅耶伊亞上尉及巴瑟蘭少校受訪。

　　羅耶伊亞上尉進門就拚命稱讚萊恩的二頭肌形狀飽滿、肌理流暢，中午在餐廳見過的醫療兵也在現場，他不知為何說了：「我們現在不缺素材。」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話。

　　輪到冰炎時，褚冥漾打起精神來認真工作，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認真的側拍專訪。

　　雖然感覺視線偶爾掠過，但都未在他身上停留。

　　結束拍攝後，褚冥漾刻意讓自己保持忙碌，他眼角餘光注意到千冬歲走上前寒暄。

　　等褚冥漾處理完手上的工作，受訪者也都已經離開了，他鬆了一口氣，心裡依然不爭氣的有一絲難過。

TBC

（五）

　　隔天要進行訓練過程的實際拍攝。

　　為了避免機密外洩，軍方可說是做足了準備，在軍營的期間所有通訊設備都被暫時沒收，他們不得隨意洩漏拍攝內容，但軍方也釋出最大的善意，積極協助他們工作。

　　上午千冬歲、萊恩與褚冥漾三人，和黑西裝以及幾位公關部門的職員開會，確認了實驗室無法進行攝影，但訓練場可以自由使用的底線。

　　吃過午飯，他們扛著攝影器材，跟著黑西裝前往軍隊的訓練場地拍攝。

　　上午的會議中，公關部的職員也說明了這次拍攝的前置作業，提到訓練場地已經經過整理，拍攝期間只會有相關人員在場，所以不必擔心會拍攝到不應該入鏡的內容。

　　然而現場卻出了狀況。

　　「嗯？這時間應該被預約下來了。」黑西裝皺著眉頭向一旁的職員確認。

　　「確實預約下來了，我打個電話給管理處。」公關部門的職員趕緊走到一旁處理。

　　千冬歲好奇的探頭，訓練場中全都是正在操練的士兵，他在裡頭看見了夏碎的身影，同一時間夏碎也注意到門口的動靜，朝這邊走來。

　　「少尉，請問現在正在進行訓練嗎？」黑西裝上前一步搭話。

　　「各位午安，是的，目前正在進行常規訓練。」夏碎回答。

　　此時公關部職員匆匆走過來，「組長，管理部說最近在整備的關係，開放時間往後延後，所以我們的時間也往後移動。」

　　「怎麼沒有通知？管理部做事老是這樣。」黑西裝不太高興，他們研擬起調整的辦法。

　　褚冥漾在一旁聽著，他得集中精神在千冬歲與黑西裝間的討論，才能避免自己的目光去搜尋冰炎。

　　突然，人群開始在場中聚集，叫囂呼喝聲傳來，這樣的動靜自然吸引了所有注意，褚冥漾的眼角餘光捕捉到一抹身影。

　　「那裡怎麼了？」黑西裝問。

　　「啊，固定的對練時間。」夏碎笑得像一隻狐狸。

　　千冬歲馬上轉向黑西裝，「李組長，我還是覺得錯過這次太可－－」

　　話音未落，一名高壯的漢子從人群中被摔飛出來，褚冥漾透過倉皇閃開的人群，看見冰炎傲然站立在場中央，任誰都能看出人就是他扔出來的。

　　場中的興奮到達了一個新高度，士兵們鼓譟著，很快又有新的挑戰者出現。

　　「漾漾，把攝影機打開。」萊恩突然對他說。

　　「喔！」

　　新的挑戰者是一名青年，身上肌肉勻稱，身形和冰炎相近。他壓低身體，像一頭狼一般逼近目標，然而冰炎並沒有戒備，反而好整以暇的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就當對方以為逮到機會，迅速地逼近時，他卻以一個俐落的轉身，閃過從死角襲來的拳頭，一腳將人踢飛。

　　肉體紮實砸在訓練場地面的聲響，伴隨著士兵的歡呼聲，整個訓練場彷彿一個小型角鬥場，這些上前挑戰的士兵全是軍隊中的精英角色，但不論是什麼樣的攻擊，冰炎都能以出乎意料的方式化解，在戰場上他被稱為不敗的戰神，巴瑟蘭少校的單兵作戰能力，從這場小型的對練中就能窺知一二。

　　褚冥漾此刻才對冰炎的強大有更真實的體會。

　　結束和黑西裝的討價還價，千冬歲走近正在拍攝的兩人，看冰炎行雲流水的將挑戰者一個個打翻在地。

　　「哥，這會打到什麼時候啊？」他轉頭詢問夏碎。

　　「看冰炎心情，也差不多結束了。」

　　夏碎話才說完沒多久，冰炎把最後一人摔翻在地後，順手將人給拉起來。

　　「到此為止，都回去訓練。」

　　周圍傳來了零星的哀號聲，似乎還意猶未盡，但這些士兵並沒有討價還價，他們中氣十足的大喊：「謝謝少校！」，便依照命令回到訓練位置上。

　　冰炎朝著這邊走來，褚冥漾慢慢地退到千冬歲和萊恩的後方，他只是助手攝影師，本身就不能太搶風頭。

　　千冬歲開始向冰炎說明拍攝的來龍去脈，褚冥漾便移動到周圍去拍攝訓練中的士兵們。

　　因為與之前規劃的拍攝目的不同，褚冥漾不夠了解訓練項目，只能盡可能收集素材。

　　但這些不習慣被拍攝的士兵，見到有人拿著攝影機靠近，很快就心浮氣躁起來。

　　沒過多久，一名士兵突然靠近褚冥漾，好奇地問他在拍什麼，有人找攝影師搭話，就會有人想看看剛才拍攝的影片，褚冥漾逐漸被拿臉懟鏡頭的士兵給包圍。

　　極力表現鎮定的模樣也被看出來了，士兵們開玩笑的說他像迷路的小狗一樣，褚冥漾在無可奈何之下，只能妥協讓他們看看攝影機。

　　感覺左後方有個人靠近，褚冥漾以為是另一個想看攝影機的士兵，起鬨的人卻突然都安靜了下來，褚冥漾猛然轉過頭，看見冰炎站在後方。

　　「學⋯⋯少校！」

　　冰炎環視周圍，剛才還在鼓譟的士兵們立刻乖得像群鵪鶉：「不要被影響，繼續訓練。」

　　他的聲音不大，但被他視線掃過的人各個噤若寒蟬，不敢再造次。

　　「是！」士兵們整齊劃一的答應，隨即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褚冥漾也頭皮發麻，心知是自己打擾了他們的日常訓練，但工作還是得繼續下去。

　　「謝謝少校。」

　　他拘謹的向冰炎道謝，冰炎只是點了點頭。

TBC

　　（六）

　　接下來的拍攝，褚冥漾便想盡辦法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不論他走到哪，冰炎都跟在他後面，連帶著所有士兵都像打雞血一樣拚命的訓練，褚冥漾偷偷瞥了一眼冰炎，他盯著訓練的部下，彷彿只是剛好站在他身邊。

　　托冰炎的福，他拍到很多不錯的鏡頭，因此掙扎了一下，還是轉頭向冰炎道謝。

　　「花絮的拍攝得足夠了，很感謝學⋯⋯少校的協助。」

　　「不用客氣。」冰炎停頓了兩秒，「我能不能看剛才拍攝的影片？」

　　「當、當然可以啊，請稍等我一下。」

　　褚冥漾熟練的操作攝影機，調出其中一個時長約5分鐘的影片。他轉頭想將攝影機遞給冰炎，對方卻就著手，越過他的肩膀觀看攝影機的小螢幕。

　　那瞬間，褚冥漾害怕自己失序的心跳會被聽見。

　　彷彿過了一世紀，其實只有短短一分鐘而已。

　　冰炎主動拉開距離，「拍得很好。」

　　緊張得全身僵硬，褚冥漾想轉身面對身後的學長時，還差點被自己不聽使喚的腳絆倒。

　　「沒有沒有……因為拍攝者的表現很好所以才能拍出好的影片⋯⋯」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胡亂的朝冰炎鞠躬後匆匆走掉，雖然對他來說，更像是逃開一般。

　　接下來褚冥漾再也不敢望向冰炎，卻感覺自己不論如何逃避，都能從眼角餘光看見令人在意的身影。

　　「這段拍完就收工了！」萊恩拍拍一直在擺弄機器的褚冥漾，他這才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好。」

　　接下來的拍攝主要圍繞在軍事設備上，不需要士兵們參與，他們一行人離開了訓練場。

　　看過冰炎與士兵的對練讓黑西裝情緒高昂，褚冥漾深刻的感受到冰炎不只是戰爭英雄，在軍中也相當得人心。人們會被冰炎的優秀所吸引，但他本人卻對周圍的人毫不在意，專注在自己的目標上，這點也和十年前一樣。

　　褚冥漾將手覆蓋在冰炎剛剛觸碰的位置上，督促自己早點忘記他的體溫，專注工作。

　　拍攝工作一直持續到傍晚，接近用餐時間，褚冥漾又逐漸焦慮起來，煩惱許久後，他以疲憊為由留在房間裡，沒和大家一起去吃晚餐。

　　解決自己為海外旅行準備的杯麵，回想起今天所見到的一切，僅僅因為短暫的接觸就如此動搖，事實證明，他比自己以為的還要迷戀冰炎，褚冥漾沮喪的想，明明已經知道未來是一片黑暗，卻對自己的執著無能為力，這股無力感，彷彿已經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

　　第二、第三天，他們拍攝了剩下的兩位戰爭英雄，不需要再與冰炎接觸，褚冥漾好好的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雖然還在同一個基地之中，但不知是不是刻意避開了可能會遇見冰炎的場合，直到行程結束，褚冥漾都沒再見到他。

　　拍攝很順利的結束了，褚冥漾也不確定自己心底這股奇妙的失落感來自哪裡。

　　回到公司，手上的花絮影片交由另一位剪輯負責，而他重回原本的專案，翻看公槽確認目前的進度，和他離開之前沒有什麼不同，簡直就像他一成不變的人生縮影。

　　＃

　　被叫進會議室時褚冥漾正在輸出手上專案的成品，軍方專訪已經結束了半個月，訪談引起很大的迴響，但褚冥漾避開了那些資訊，作為萊恩助手所進行的那一次拍攝，已被他拋在腦後。

　　「都到齊了嗎？」

　　被他們稱為老闆的男人，其實是編輯室的總負責人，此時他滿面紅光的坐在首位上，對姍姍來遲的褚冥漾露出和藹微笑。

　　「坐下吧，哎呀……上次的訪談非常成功啊，那邊的承包人特別誇獎了我們整個製作團隊，講得我也是很不好意思，大家辛苦了！尤其是雪野，這次功勞最大的就是你，公司謝謝你的辛苦貢獻！」

　　老闆友好的拍拍千冬歲的肩膀。

　　作為專案的主導人，千冬歲就坐在最靠近老闆的位置，他朝老闆微微頷首。

　　「好，那我們趕快進入主題。」老闆樂呵呵的說：「之前專訪成效極佳，所以軍方承辦那邊想打鐵趁熱，提高公眾對軍人的好感度，讓我們再策劃一期專訪，這次目的是提高青年參軍的意願，拍攝對象還是那幾位戰爭英雄。我們可以做什麼，現在來提案。」

　　千冬歲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麼，沒有接話，萊恩彎腰駝背的坐在椅子上，看不出有沒有在聽老闆說話，老闆見無人發言，將矛頭指向資歷最淺的褚冥漾。

　　「你來說說看。」

　　突然被點名的褚冥漾一個激靈，他根本不知道專訪後輿論的反應，只能猶豫的開口：「呃……請那三位親身說明參軍的福利，像是伙食、或者未來發展之類的……舒適的居住環境之類的……」雖然這麼說，但他也無法想像那三人在鏡頭前背稿的畫面。

　　萊恩抓住了關鍵字，慢吞吞的附和道：「餐廳的廚師手藝不錯，尤其在飯糰上很用心。」

　　老闆翻了一個明顯的白眼。

　　討論在千冬歲加入後有了明顯的方向，中途老闆撥打內線要秘書叫了幾個企劃部的同仁進來，很快的這裡就沒有褚冥漾的事了。

　　他和萊恩坐在距離討論中心最遠的地方，褚冥漾吃著秘書拿進來的餅乾，一邊小聲的詢問萊恩：「新助手還好嗎？這次怎麼找我進來，不是她跟進？」

　　其實就在專訪結束後，萊恩就收到了恩師的推薦函，一個小他五屆的學妹想應徵新助手的職位，褚冥漾也從善如流回到原本的工作上去。

　　新助手不僅年輕肯吃苦，又與萊恩師出同門，他才以為這次拍攝會由新助手接棒，而不是臨時打工的自己。

　　萊恩聳聳肩，「聽說是軍方那邊要求原班底，這樣很好，和漾漾一起工作很愉快。」

　　褚冥漾愣了愣，看來和新助手相處上有點問題。

　　「……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再回去當你的助手。」褚冥漾沒頭沒腦的說。

　　雖然話說得有點突兀，但萊恩聽懂了話裡的支持，比起拐彎抹角的安慰，有話直說才是兩人交流的方式，就像萊恩當時直接就向褚冥漾拋出助手邀請，只因為他認為對方需要這個機會。

　　萊恩將這份好意銘記在心，勾起淺淺笑容，點了點頭。

　　TBC

　　（七）　　

　　事隔半個多月，沒想到會再看到這扇軍營大門，褚冥漾萎靡的縮在得利卡的窄小後座上，萊恩和千冬歲在前座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褚冥漾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整個腦袋都在想著接下來的拍攝行程。

　　黑西裝在留宿過的松柏樓前等待他們，只有千冬歲下車去辦事。萊恩轉頭看了褚冥漾幾秒鐘，就在他感到有些奇怪時，千冬歲就領著兩個熟悉的身影走來。

　　「夏碎哥和少校也搭我們的車過去。」他透過車窗對褚冥漾說。

　　褚冥漾還以為自己聽錯。

　　夏碎走上前打招呼，「這趟要麻煩你們了，李組長已經和營區那邊通知過，我們過去之後再說明一下流程就可以開始拍攝。」

　　李組長就是黑西裝，是軍方的公關組長，褚冥漾也不太清楚是什麼軍階。

　　為了方便與千冬歲說話，夏碎坐進副駕後方。

　　同時，左邊的車門被人拉開，褚冥漾猛然轉過頭，冰炎那張冷臉探進來，視線掃過他，隨即坐進後座的左邊，隨意把行李扔在腳下。

　　褚冥漾拘謹的坐在後座中央，彆扭的打招呼：「您好……」

　　「嗯。」冰炎隨意應了聲，視線挪向褚冥漾放在膝蓋上的手，「你這樣坐不累嗎？」

　　「還好，我沒事，沒感覺。」褚冥漾胡亂回答一通。

　　透過後照鏡，萊恩莫名其妙的看著好友緊貼在前座置物箱後，用一個難受到不行的姿勢縮著。

　　萊恩不知道的是，在半個月前，就算是與冰炎短暫的接觸，褚冥漾都要做一整個晚上的心理建設，現在靠在左側的溫暖身軀讓他的緊張指數飆上新高，他就像一尊蠟像一樣整個人僵直在那。

　　「漾漾，繫上安全帶。」萊恩若無其事的吩咐，褚冥漾無可奈何，只能在前座兩位好友的凝視下緩緩坐回原位，再給自己繫上安全帶。

　　得利卡轉了個彎，朝向來時路駛去。

　　這次的主題，就定調在巴瑟蘭少校及藥師寺上尉從軍校開始的相識及成長的過往，主要是透過實地走訪戰爭英雄的母校，帶領觀眾了解軍校生的生活，以及達成向適齡學子招生的目的。

　　冰炎及夏碎在高中時都不是就讀軍事體系的學校，但來自同一所軍事大學。

　　這間大學位在一級海港都市，聚集了國內最頂級的師資，校園佔地廣大不說，校區面向開闊大海、又有專用機場，陸海空的訓練都有適當場域可進行，學生發展相當多元，即使放眼鄰近國家也是首屈一指的大學。

　　這趟他們要開三個小時，千冬歲、萊恩和褚冥漾三人為了要運送器材一定得開車，但褚冥漾不知道這兩尊大神為什麼不搭高鐵下去，竟要跟工作人員一起擠一輛得利卡？總不會是軍方不給報帳吧！

　　在車程最初，褚冥漾還像根柱子一樣直挺挺的坐著，沒多久就開始感到累。

　　左右兩邊的人都閉著眼睛假寐，褚冥漾悄悄將身體放鬆，假裝自己在看窗外，其實是偷偷看著冰炎。

　　時間似乎特別善待美人，十年後的冰炎退去了青澀的學生氣息，即使和一群糙漢子同吃同住，還經歷過環境惡劣的戰地，卻仍帶著一股出塵氣息，高強度的訓練及實戰反而是在他雕像般的精緻美貌中，添上了一點軍人剛正的英氣。

　　雖然對公眾來說，冰炎宛如高領之花，從外貌到談吐都給人一種冷淡、不好相處的印象，但褚冥漾很清楚，儘管以暴躁的言行包裝，但冰炎其實是很照顧人的學長，正因為他曾經被如此包容過，所以更加清楚這件事情。

　　也或許是因此，當年的他才會產生與冰炎很親近的錯覺，最終造成了冰炎的困擾。

　　思及過往，難受的心情隱隱翻騰，褚冥漾連忙轉開視線，不敢再看他。

　　通常這種長度的車程，他是一定會睡著的，此刻時卻睡意全無，褚冥漾就這樣一路清醒著，盯著車窗外不斷往後飛去的風景放空腦袋。

　　不知不覺間，窗外開始出現比較高的樓房，萊恩打開導航找路，不一會兒他們抵達了目的地。

　　果然就像夏碎所說的，一得知他們身份，校區內很快有人現身接待。

　　「您好，您好。」一名身形高瘦的斯文男子走進會議室，他攏了攏黑色西裝外套的衣領，依序向在場的人致意。

　　他介紹自己是陶景，在大學裡教授戰術理論，不僅如此，他也是冰炎與夏碎的同學。

　　「藥師寺，我們有好幾年不見了吧。」陶景拉了張椅子坐下。

　　如果不是陶景自我介紹，褚冥漾無法將他與大學教授連結在一起，除了真的相當年輕之外，男人打理精緻的短髮及鬍髭，合身筆挺的西裝外套、以及低調復古的格紋直筒褲，比起教職員更像新創公司的老闆。

　　「是有一段時間了，畢業之後感覺時間過得很快。」夏碎話鋒一轉，「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雪野千冬歲，是我弟弟，也是這次拍攝負責人，後面兩位分別是萊恩史凱爾和褚冥漾，這次的攝影師。」

　　「陶教授您好，接下來要麻煩您協助了。」千冬歲接下話梗。

　　褚冥漾在對方視線掠過時點頭致意，心裡有股奇怪的感覺。

　　「我只能帶著大家在以前用過的教室轉轉罷了，畢竟這藥師寺和巴瑟蘭是軍方寄予厚望的人才，和我們這種普通學生不同，一起上的課不多，」陶景半真半假的向千冬歲抱怨，「果然後來都成了軍隊的精英，真該說校方的投資沒白費嗎？幸好這兩人從來不出現在同學會上，否則他們升得那麼快，來同學會發現大家都成了下屬該有多尷尬是不是。」

　　陶景的態度熱絡，笑容滿面的模樣相當親切，但言談卻有些帶刺，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時講話的習慣。

　　「哪有這種分別，明明班上的同學都很優秀，」夏碎笑著說，「我和冰炎雖然實戰課程較多，但說到學術領域，陶景才是老師的最愛，當年我的基礎論述還被老師要求要像你看齊呢。」

　　聽到這話陶景似乎很高興。

　　「哈哈，原來還有這樣的事嗎？還以為我們的努力目標都是萬年第一的那位。」陶景將視線投向一直沒出聲的冰炎，然而冰炎只是挑了挑眉。

　　「這點小事也值得記得這麼久？」

　　片刻間室內一片寂靜，褚冥漾感到熟悉的無奈，十年前和十年後的冰炎面對挑釁都是直接槓上，從來不怯戰，他彷彿能在陶景的笑容上看見裂痕。

　　笑容不變的夏碎熟練的轉移話題。

　　「陶景，來討論接下來的工作吧。這次要請你協助的部份……」

　　TBC

　　（八）

　　「攝影機壞掉了。」

　　「……什麼？」

　　會議結束後一行人回到下榻的飯店，就要進行拍攝的緣故，萊恩最後一次確認器材狀況，卻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褚冥漾從床上跳起來，看萊恩擺弄那台主攝影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監看視窗毫無反應。

　　兩人的臉色逐漸凝重起來，褚冥漾匆匆忙忙去敲了隔壁房間，千冬歲和夏碎出現在門後，聽了簡短的敘述之後，千冬歲跟著褚冥漾走回房間。

　　「來得及再借一台嗎？」千冬歲很快掌握狀況，向萊恩確認。

　　「公司另一台最近外借中，和其他地方借調的話會需要兩三天時間。」萊恩罕見地表現出煩躁。

　　這次拍攝雖然是得到軍方的協助，但其實是一次小型的專案，規模相比之前那次縮小許多之外，原訂拍攝兩日左右，時間也相當緊湊，三天後就是大學宿舍開放日，學生也會陸續從各處聚集過來，開始為下學期的課程做準備。

　　若需要借用機器，就很可能會拖延到日程。一旦拖延到宿舍開放日，他們的行程勢必會受到干擾，借用場地的手續也會更繁雜一些，所以這幾天時間是一點都耽擱不得。

　　「嘖，得想點辦法。」千冬歲皺起眉頭，預計下午就要開拍了，他們的運氣真的很糟，「漾漾，你那邊的手持攝影機是正常的嗎？」

　　「都是正常的。」褚冥漾已經確認過了。

　　既然暫時無法找到機器，最佳的解決方式似乎就是以手持攝影機進行拍攝，千冬歲看著褚冥漾將其中一台遞給萊恩，慶幸的想，幸好為了預防主攝影機無法拍攝的狀況，有多借一台手持攝影機備用，否則現在就慘了。

　　他們約定在下午三點左右到萊恩房間集合，夏碎早一步抵達，三點整冰炎也敲響了門。

　　因為事出突然，千冬歲來不及重新考量專訪的內容，只好就著當前的腳本繼續進行，擔任主持人的陶景沒有意見。

　　軍事大學創建至今約有百年，過往的木造建築在80年代拆除重建，現在大多是四四方方的水泥大樓，配色還低調樸實，相當對得起它的年代，不過在畫面上就顯得有些無趣。

　　陶景雖然初次見面給人的印象有些帶刺，但他在鏡頭前台風穩健，對不同場域的說明詳盡有趣，一點也不死板，褚冥漾也聽得津津有味。

　　他們在日光充足時進行校內拍攝，因為校區佔地寬廣，軍方特地派了一台代步的公務車讓攝影團隊使用。

　　陶景和夏碎的一搭一唱逐漸填滿了記憶卡的空間，以節目來說，內容可以說是相當豐富了，但最重要的少校在節目中份量卻不太足夠。

　　千冬歲看著寡言的冰炎，腦袋裡浮現了一個計畫……



　　「……開始拍了喔。」

　　「嗯。」

　　「那首先……」鏡頭搖晃，紙張翻動聲，「學……少校，能不能麻煩你……」

　　歪斜的軍事大學校舍一閃而過，接著鏡頭轉向地面，兩雙鞋出現在畫面中。穿著淺色牛仔褲及深藍色帆布鞋那側有腳本一角入鏡，手持攝影機的第二人與帆布鞋站在一起，深色皮鞋的鞋尖斜向對方。

　　「我們等下先去拍學……少校以前的宿舍，嗯……千冬歲沒寫要拍什麼……這樣的話，少校有特別想跟觀眾介紹的嗎？」

　　「宿舍而已，睡覺的地方。」

　　「只有這樣有點少，我們邊走邊討論吧，不好意思、攝影機……謝謝。」

　　鏡頭一陣晃動，畫面中出現了冰炎的臉，兩人靠得太近，所以拍攝者退了兩步。

　　「學……我走在少校後面。」

　　「叫學長就好，不用改口。」

　　「……因、因為在拍攝的關係，會被誤會成大學的學弟，所以……」

　　鏡頭下的美人冷哼一聲，「就別一直叫錯，笨蛋。」

　　「好啦。」

　　冰炎紮成一束的馬尾隨著他行走晃動，南方的太陽炙熱，他們走在樹蔭下，攝影機只收錄到些微腳步聲和風吹動樹梢沙沙聲。宿舍緊鄰著圖書館，可能因為重新整修過，相較周圍的建築看上去更加現代。

　　「這裡最近翻新了，跟以前不太一樣。」

　　「以前是什麼樣子？」拍攝者問。

　　「本來是兩棟五層宿舍樓，分男女宿。這裡是男宿，那一棟女宿。」冰炎分別指向左右兩棟建築。

　　「以前宿舍內部是什麼樣子？」

　　「六人房，共用浴室、洗衣房。」

　　「在宿舍裡有沒有發生過讓少校印象深刻的事情？」

　　「……室友揪團夜衝，為了躲舍監爬牆回房。」

　　「呃……當時住在二樓嗎？」

　　「五樓。」

　　這樣的有問必答持續了好一陣子。

　　「最後一個問題……因為有關個人隱私，少校如果不想回答，不回答也沒關係。」

　　「嗯。」

　　「大學三個學分，課業、社團、愛情，課業就不提了，社團據我所知是沒有……那在大學期間，有沒有好感的對象呢？」

　　冰炎的視線看似不經意掃過鏡頭，在螢幕這端回放訪談的千冬歲，卻產生一股被盯上的緊張感。

　　「在學期間沒有對象，喜歡的人……沒有回應我。」

　　畫面定隔在冰炎微微低下頭的畫面。

　　將影片暫停的千冬歲捏了捏自己的鼻樑，「我沒有想補拍什麼，萊恩覺得呢？」

　　一口一個小飯糰，萊恩無聲的點點頭，表示自己對拍攝的內容沒什麼意見。

　　「好，那今天就先這樣，明天我們拍攝飛行場地的部份。」伸了一個懶腰，千冬歲往後倒在萊恩的床上，雖然不需要扛攝影機，但身為負責人，他得顧及到所有環節，以至於一天工作結束之後，壓力總讓他的頭隱隱作痛。

　　「止痛藥。」兩人認識多年，也合作過不少次專案，頭痛是千冬歲的老毛病了，萊恩面不改色的遞出藥盒。

　　沒多久褚冥漾從外頭回來，手上拿著便利商店的塑膠袋。

　　「有買到嗎？」萊恩問。

　　「牙刷和毛巾便利商店有賣，其他都沒有。」將東西從袋子裡掏出來，褚冥漾嘆了口氣，早上半睡半醒間忘記收拾自己的盥洗用具，他只得臨時購買。

　　「沐浴乳和洗髮精用我的吧。」萊恩說。

　　「好，謝謝你，我回去再幫你買飯糰。」褚冥漾許下承諾，雖然是很好的朋友，但給人添麻煩仍會感到抱歉。

　　萊恩豎起拇指就當是接受了。

　　「兩位，我哥問晚餐要不要一起吃。」止痛藥的藥效似乎已經發揮，千冬歲看起來比剛才有精神多了，此時他正在手機上快速的打字，「說要請客感謝我們幫忙，就在附近而已，我們都去吧？」

　　褚冥漾猶豫了一秒，趕在萊恩之後跟著點點頭。

　　ＴＢＣ

新年快樂～

（九）

　　南方的早晚溫差有點大，白天雖然還能穿著輕便的夏服，但太陽一旦下山溫度便直線下降。

　　吃個晚餐而已，千冬歲、萊恩、褚冥漾三人隨意套上外套就出門了，他們抵達飯店大廳時，夏碎和已經在樓下等待。

　　拍攝期間，夏碎和冰炎兩人都穿著比較正式的軍便服，在拍攝結束後便換回相對輕鬆的私服，夏碎先發現他們，朝著一行人揮手。

　　夏碎身材挺拔，和千冬歲一樣有雙狹長而銳利的眼睛，不笑時看起來冷淡，但他臉上總是帶著笑意，反而給人親切溫順的印象。換上便服的夏碎，以充滿設計感的黑色襯衫搭配硬挺的紺青色西裝外套，煙灰藍直筒牛仔褲及馬丁靴，讓他斯文中帶有一絲隨性。

　　好看的人加上好看的衣服，自然引來不少注目禮，但夏碎一點也不在意，顯然已經很習慣這種關注。

　　千冬歲朝他哥揮手，褚冥漾還來不及打招呼，映入眼簾的另一人當場震懾了他。

　　褚冥漾知道冰炎很帥，可冰炎穿著向來以舒適方便、容易行動為宗旨，就算要拍攝，也只是穿了軍隊配給的卡其襯衫及軍褲。儘管衣著樸實，但冰炎肩寬腰窄、比例優良的身形，讓他穿什麼都很好看，以至於褚冥漾印象中很少見到他制服以外的裝扮。

　　或許如此，褚冥漾第一眼並沒有把人認出來，直到那雙紅色眼睛對上他，褚冥漾才猛然一悚。

　　粗針織的白色圓領毛衣以及黑色長版大衣，硬是讓冰炎穿出伸展台的氣勢，他腳踩一雙濃咖色的工作靴，梳了一個隨性的馬尾，長腿包裹在黑色的西裝褲中，並且不知出於何種考量戴著一副黑色的半框眼鏡，低調卻顯盡奢華的裝扮，站在大廳中簡直閃閃發光。

　　萊恩拍了拍褚冥漾的肩膀才讓他回過神來，千冬歲已經率先走上去與他哥說話。褚冥漾在心底暴打自己沒出息的迷戀，趕緊收拾心情跟上。

　　「褚。」

　　這稱呼讓褚冥漾有股時空倒流的錯覺，他忍不住微笑。

　　「學長，你們等很久了嗎？」

　　「剛下來而已。」冰炎嘴角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看來結束一天的工作讓他心情很好，褚冥漾感嘆起男神也有與普通人相似的一面。

　　晚餐的地點在附近的一間創意料理餐廳，餐廳隱藏在繁華街的靜巷中，入口是一扇半開的古樸木門，餐廳本體是工業風格的兩層樓建築，四周被精緻花園包圍，即使在夜裡，經過設計的景觀燈讓花園風采不減，整間餐廳彷彿被祕境環繞。

　　沒想到會到這樣的餐廳吃飯，萊恩與褚冥漾對看一眼，他們的穿著顯然不合適，千冬歲敏銳察覺到兩位好友的顧慮，在夏碎與服務生交談時小聲向他們解釋。

　　「這裡是我哥與人合資的產業，他們有預留給朋友使用的包廂，不會打擾到其他客人，放心吧。」

　　很快有人走出來領他們入座，這間餐廳非常照顧顧客隱私，一路上雖然能隱約聽見談話聲，卻沒有直接見到其他客人。

　　餐廳內四處設置著渾然天成的美麗綠植，彷彿將花園延伸進建築內部，踏著階梯往上，他們包廂在建築物的二樓，還有一個小小的露台讓客人休息，從上往下俯瞰的花園更加夢幻神祕，隔著一道紅磚牆，餐廳外是寧靜的窄巷，裡外就像兩個不同的地方。

　　夏碎為大家安排了所有的餐點，細節與擺盤讓人驚喜連連，餐點本身也非常美味，褚冥漾得時時提醒自己不要讚嘆得太大聲、或者狼吞虎嚥，服務生在餐點空檔更換乾淨餐具及補充杯水，手腳輕巧俐落，以至於褚冥漾有時都不會察覺到他們的動作。

　　餐桌上主要是千冬歲、夏碎在聊天，冰炎偶爾會插話，褚冥漾只是聽著也覺得相當有趣。萊恩和褚冥漾一樣都是屬於比較少話的類型，倆人只會簡短的交換對餐點的評價，少數是好吃，大部分都是好好吃。

　　其中一道餐點是主廚秘制飯糰，萊恩神情嚴肅的咬了一口，隨後露出融化的表情。

　　「這個好吃。」他眼神發亮，小聲的和褚冥漾說。

　　一個碟子裡只有四顆飯糰，不到一分鐘就被萊恩全部消滅，見好友如此喜歡這道料理，褚冥漾吃了一個後，便將自己的份推過去，收到萊恩一個感激的笑容。

　　「哥，飯糰可以再點嗎？」千冬歲轉頭詢問。

　　「可以啊，其他想吃也都能再點，不用客氣。」

　　將加點的要求轉達給服務生後，夏碎拿了一份菜單進來讓大家參考。

　　儘管每一個盤子裡都只有一點食物，褚冥漾卻不知不覺吃飽了。

　　上甜點之前，主廚出現在包廂門口。

　　自己秘制的飯糰被加點兩次，讓主廚決定要親自上來問候，還提議幫大家客制甜點。

　　服務生將甜點菜單送進來，在大家閱讀菜單期間，主廚和萊恩針對飯糰的口味展開了學術討論。

　　褚冥漾很快發現菜單上甜點的名字……自己一個都不認識，或許考慮到客人的心情，菜單上特別說明了，所有甜點名字都來自於某位文學巨擘筆下的角色，還建議客人若無法判斷，可以依賴心理測驗決定。

　　可是這個心理測驗的題目－－流落荒島的你，往後都只能吃一種食物，你會選：A.活章魚、B.幾內亞豬（天竺鼠）。褚冥漾覺得這兩個選項對他來說根本沒有差別……他都不想選！

　　「褚，點好了嗎？」冰炎低聲問。

　　當然沒有，但褚冥漾放棄細看，隨意點了一項。

　　「學長點了什麼？」他反問。

　　冰炎傾向褚冥漾，他們的頭靠得很近，褚冥漾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奇異的親密感。冰炎身上有一股舒適自然的木質香氣，那股香氣縈繞在褚冥漾鼻尖，讓他的心無法自矜的動搖，褚冥漾只能暗自掐自己一把，逼自己表現平常。

　　「這裡面有加薑，我記得你不喜歡薑的味道。」冰炎說的話，讓褚冥漾有些混亂。

　　十六歲的褚冥漾曾經告訴過冰炎，自己不喜歡薑的味道，在與冰炎相識之後的多年間，就只有這麼一次。

　　「我覺得你會喜歡這個，這是巧克力和蔓越莓果醬。」冰炎的手指向另一個甜品，看著學長好看的側臉，褚冥漾糊里糊塗的點點頭，感覺心像在漂浮，裡頭裝滿了不切實際的甜蜜。

　　「學長怎麼會記得……？」

　　冰炎哼了一聲，「正好想起而已。」

　　一個隱密的期盼浮現出來，褚冥漾甚至都不敢說出口，只敢在腦中放肆的想一想……

　　「謝謝學長。」

　　想想那千萬分之一的，他也喜歡我的可能性。

　　TBC
※上一章寫錯的地方改好了～但留言不能刪除，只能就這樣。

　　（十）

　　意料之外的器材故障，讓原定在第二天結束的拍攝，延後到第三天上午完成。

　　為了趕進度，千冬歲早早就和冰炎、夏碎及陶景打過招呼。校方知道後立即加派了一名支援人手，幫忙排除在拍攝時會遇到的狀況。

　　萊恩與褚冥漾從早上八點開拍後就忙得團團轉，褚冥漾再也沒有閒情逸致聽陶景介紹校舍，頂著越來越大的太陽搬運器材、舉反光板或者遮擋陽光，執行萊恩的各種指示，忙碌讓他汗流浹背、狼狽不堪。

　　好不容易完成上午進度，萊恩重重呼出一口氣，關掉攝影機就隨便找了一處陰影乘涼，千冬歲拍了拍褚冥漾的背，遞給他一瓶冰涼的礦泉水。

　　「漾漾，辛苦了。」

　　「你也是。」褚冥漾接過水，扭開瓶蓋往嘴裡灌，冰涼的水緩解了高溫帶來的不適。

　　雖然看上去比兩個攝影師還要整齊一些，其實千冬歲也滿頭大汗，他拿起撩起劉海摁去汗水，「我哥說少校家裡會派人送餐點過來，有準備我們的份，午餐就不用另外買。」

　　「太好了——」正午的陽光幾乎直曬地面，在這樣的日頭下跑腿不是什麼愉快的工作，知道自己用不著離開這塊陰影，褚冥漾忍不住露出微笑。

　　褚冥漾和千冬歲一起躲在臨時搭起的棚子底下等待，沒多久萊恩也加入他們的行列。

　　三人閒談時，一台白色胖卡車沿著枝葉扶疏的校內車道轉進來，一台黑頭車跟在後頭，車頭的環形LOGO在烈日下閃耀，兩台車依序在萊恩的德利卡旁停下。

　　褚冥漾和千冬歲對看一眼，千冬歲拍拍褲子上的灰塵站起來，想過去詢問來意。

　　此時從黑頭車上下來兩人，他們穿著幾乎制服一樣的黑色西裝，表情嚴肅冷冽。褚冥漾敏感的神經一跳，新聞看多了，知道這樣的人八成是道上兄弟，他連忙拉住千冬歲。

　　「他們有點奇怪。」褚冥漾緊張的說。

　　千冬歲沒有貿然上前，校方人員先一步去和兩人說話，看氣氛平和，千冬歲才走過去。

　　萊恩挪到褚冥漾身旁，他們都沒搞清楚狀況。

　　「這是來討債？」萊恩推測。

　　「看起來不像，好像是來找人的。」褚冥漾皺著眉頭。

　　「找千冬歲？」萊恩才說完，就見到冰炎走上前，那兩名黑西裝一見到人，便必恭必敬的向冰炎行禮，「……哇。」

　　冰炎朝著他們點點頭，黑西裝的其中一人走向胖卡車，剛才沒注意到，褚冥漾才發現那原來是一台餐車。餐車上的兩人穿著淺咖啡色圍裙，正在在為開店做準備，一個在熱鍋、一個在搭棚子，而跑過去的黑西裝從車後拉出幾張白色折疊桌椅，手腳俐落的將它們擺放在棚子下。

　　褚冥漾嘴巴還沒闔上，就看到千冬歲走過來。

　　「準備開飯了。」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褚冥漾起初並不明白原因，隨後就在黑西裝左一聲少主、右一聲小少爺，以及冰炎厭世到不行的表情中，從夏碎那邊得知道了來龍去脈。

　　簡單來說，因為一些複雜的原因，自從父母離世之後冰炎就一直住在別處，和兩個老家的聯繫都很少，即使兩邊的長輩都想幫孫子開好車、進名校，無奈冰炎不要任何幫助，還自己考上軍校，在戰場上立下剽悍戰功，拿了一個「不敗戰神」的稱號揚名海內外。

　　這下不只是不能利誘，連要脅他接受家族幫助也無法，於是兩邊長輩就都眼巴巴的等著冰炎和他們有更多互動，所以才有今天這樣的一幕。

　　食物的香氣瀰漫在空氣中，夏碎招呼他們坐下，將菜單發給大家，笑咪咪的說：「不用等冰炎，我們先點吧。」

　　他們四人坐成一桌，陶景和校方人員一桌。

　　褚冥漾轉頭看向餐車另一邊，那裡有一套風格古典的金色雕花桌椅，桌上放著一整套看起來就很華貴的白色陶瓷茶具，其中一個黑西裝－－褚冥漾這時才發現她是女孩子，正站在扶著額頭的冰炎身旁，為他沖泡茶水。

　　難得看到學長吃鱉的模樣，褚冥漾多看了兩眼，就和某雙紅色眼睛對上了。

　　褚冥漾迅速的轉身，假裝自己剛才沒有在看熱鬧。

　　「褚。」

　　冰炎叫這一聲，讓他背後涼颼颼的。

　　「要我去抓你嗎？自己過來。」

　　褚冥漾以求救的眼神看向千冬歲，而千冬歲看了看冰炎，再看了看自己的好友，慢慢舉起手……向他道別。

　　求助未果，褚冥漾轉而看向萊恩。

　　「少校可能是一個人吃飯尷尬，想要有人陪他。」萊恩不知道為什麼得到了這樣的結論，雖然褚冥漾知道那人是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就覺得尷尬，但千冬歲好像有點認同的點了點頭，而夏碎在旁看戲不嫌事大，臉上掛著異常愉快的笑容。

　　黑西裝當然不會讓他們家少主親自來抓人，他像一堵牆一樣默默站到褚冥漾身後，「褚先生，少主邀請您一起用餐。」

　　褚冥漾的椅子被黑西裝拉開，他知道自己若不動作，很可能會連人帶椅被搬過去，只好認命的站起來。

　　TBC


謝謝留言、收藏、按喜歡和送海草的人>_<！！

（十一）


　　精緻古典的餐桌旁坐著英俊的學長，如果不是冰炎一臉陰沉的模樣，褚冥漾可能會有點心動。

　　桌子旁不知何時擺上了新椅子，褚冥漾一坐下，冰炎就將菜單塞到他面前，動作還快過一旁的黑西裝。

　　「點餐。」

　　「……好。」

　　冰炎轉頭對一旁的黑西裝說：「請兩位去用餐吧，其他事情我們自己來就好。」

　　「謝謝少爺關心，我們來之前已經吃過了，少爺不需要在意我們。」幫忙倒茶的黑西裝小姐搶著回答，將褚冥漾拎過來的大哥被搶了話頭，只好抓抓臉不說話。

　　冰炎沉默了幾秒，氣氛凝滯，黑西裝小姐露出一絲不安。黑西裝們或許是擔心冰炎的反應，但依褚冥漾對冰炎的認識，他很可能只是不曉得該說什麼而已。

　　黑西裝大哥連忙跳出來打圓場，「少爺不希望我們在旁邊的話，我們自己找個地方休息待命，少爺需要我們就隨時打給我，我們就在附近，晚一點也會再回來幫忙收拾。」

　　「可是……！」黑西裝小姐還想抗議，但大哥當機立斷將她連人帶茶壺的拉走。

　　看兩人坐進車裡，冰炎才無奈的鬆了口氣。他轉頭對上褚冥漾好奇的眼睛，褚冥漾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看得太過入神，還沒決定午餐。

　　他檢視手上的菜單，薄薄的菜單是廚師手寫製作的，能點的品項不多，大部分都是漢堡，最下面有一小區域寫著炸物，由於所有餐點皆以知名棒球選手命名，為了讓客人容易理解，一旁小字寫著餐點內容。

　　褚冥漾花了五秒在雞肉和豬肉之間猶豫了一下，最後選擇嘗試名為松井秀喜的漢堡套餐，小字寫著：「香料豬肉、烤野菇、切達起司、蘿美生菜」

　　「我決定好了。學長吃什麼？」褚冥漾將菜單遞過去。

　　「你吃什麼？」冰炎反問。

　　「豬肉漢堡。」

　　接過菜單，冰炎舉手向服務生示意。服務生拿著便條紙靠過來，冰炎很自然的代褚冥漾點餐，自己點了名為湯姆葛拉文的鹽烤牛堡。

　　「為您重複一次餐點，松井秀喜漢堡套餐一份、湯姆葛拉文漢堡套餐一份，請問飲料要先上還是後上呢？」服務生微笑著詢問。

　　「先上。」冰炎回答。

　　服務生走後，對坐的冰炎和褚冥漾有片刻的沉默。飲料很快就上來，褚冥漾幫忙把附餐的冰紅茶放到冰炎手邊。

　　「上次一起吃飯，好像是高中時候的事情。」冰炎突然說。

　　聽冰炎提起高中，褚冥漾有一瞬間的慌張，但他隨即反應過來，「學長，我們昨晚是一起吃的啊，在那間叫⋯⋯」他停頓了幾秒，才想起自己沒有問過餐廳的名字。

　　「店名是『想雁』，有機會我們再去吃。」冰炎接話。

　　褚冥漾被冰炎話中客套的許諾勾走注意力，但答應的話都到了嘴邊又吞回去，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的社交技巧到了需要的時候總是特別缺乏。

　　「……有機會的話。」他乾巴巴回答。

　　說來好笑，即使是這種時候，褚冥漾仍期盼能給冰炎留下好印象。他心中有兩股想法在拉鋸著，一邊希望能與冰炎更親近一些，另一邊則理智的要他能遠離冰炎，好好當一個普通學弟，不要重複當年的錯誤。

　　也不曉得是不是看出他的窘迫，冰炎轉移話題：「你現在工作還好嗎？」

　　褚冥漾抬起視線，有點慌張的說：「都滿好的，上個案子反響不錯，大家都很開心。」

　　沉默了幾秒，冰炎又問，「你現在是攝影師嗎？」

　　「……不是，其實這只是暫時的工作。」褚冥漾簡單說明了自己實際上的工作內容，以及專案成員各自負責的項目。

　　冰炎其實不太理解褚冥漾所說的那些，畢竟長年待在軍隊裡，對於這些知識意外的缺乏，但冰炎很專注的聽著。對於一個毫無相關知識的人來說，他理解的很快，偶爾會拋出一些傻傻的問題，褚冥漾也都用心解釋。

　　就算從冰炎嘴裡說出的話語即使不知所云，褚冥漾也想要仔細傾聽，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可是冰炎專注的看著自己、偶爾露出淺淺微笑的畫面，對斬斷無望的戀情來說，是毫無幫助的。即使理智上知道，感情上他仍無法對冰炎置若罔聞。

　　tbc


上次更新竟然是半年前。
本來想寫完再一次連載到結束，結果劇情改來改去，現在還沒走到結局。
不過挖了坑我會努力填完的，感謝留言收藏的大家！

　　（十二）

　　「聽起來你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這樣很好。」冰炎下了結論。

　　聞言，褚冥漾的微笑消失了一瞬，他想起不久之前才與萊恩互相抱怨工作上的事情，他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嗎？或許廣義來說沒錯。他也曾經想過要成為一名剪輯師不是嗎？

　　以褚冥漾現在的年紀，有一份不算討厭又能餬口的工作，對生活還能有什麼不滿，當然是這樣了，他在心裡這樣告訴自己。

　　「是不錯吧。」褚冥漾低下頭，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他話鋒一轉，「學長最近過得好嗎？」

　　一台戰鬥機飛過上空，轟隆聲劃過天際，他們同時抬頭望向聲音來源，又在低頭時不小心對上彼此的眼睛，褚冥漾慌張的移開視線，端起杯子掩飾自己笨拙的表現。

　　冰炎沒有注意，或者他並不在意，轟隆聲隨著戰鬥機遠去後，他接著說：「前陣子不怎麼樣，現在滿好的。」說完，又輕輕勾起嘴角：「一切會慢慢變好的。」

　　「這樣啊，那太好了。」褚冥漾點點頭，他很想問問是怎麼了？卻覺得自己不應該問太多。

　　褚冥漾的視線游移，希望能找到一個合適的話題。

　　沉默一秒後，冰炎急忙補充：「我說前陣子，之前是在邊境那時候，因為打仗所以－－」

　　「喔，是戰爭那時候。」褚冥漾生硬的接話。

　　「不是說幾個月前的採訪，我不想讓你誤會。」冰炎有點尷尬，他的手指在杯緣來回摩擦，「接近尾聲時，前線有過一場苦戰。」

　　聽到冰炎輕描淡寫的帶過生死，褚冥漾內心忍不住一陣酸澀。他們是戰勝國，所以目前國內輿論對軍人是一面倒的誇讚，但在之前，即使敵國往邊境城市裡扔了一顆炸彈，首都裡反戰派也不會改變他們對戰爭的看法。

　　戰爭預算就曾被反戰派官員當成要脅的籌碼，以至於民間還曾經發起自發捐款的活動，儘管那些捐款和物資，相比政府的預算只是杯水車薪。

　　那時褚冥漾不知道冰炎也在前線打仗，如果在遠離戰線的都市中，都能感受到如此恐懼，在前線的軍官們肯定是更加的……

　　「每天都有夥伴退出戰線，我那時心想，自己大概也會和其他人一樣。」冰炎彷彿陷入回憶中，他盯著晃動的樹蔭，又好像看著只有他能看見的、存在於那場戰爭中的事物，眉頭輕輕皺起，帶著一些懷念和難過，「一想到我會死在那裡，就覺得很不甘心，所以拚命的回來。」

　　天空遠處又傳來戰鬥機的轟隆聲，褚冥漾一瞬間有點想哭。

　　「你能回來真的太好了，學長。」他低聲說。

　　儘管很小聲，但冰炎聽見了這句話，他臉上露出一瞬間的愣怔。褚冥漾不知所措的看著冰炎，心想自己不知說錯了什麼，下一秒冰炎就伸出手，在褚冥漾頭上用力揉了好幾下。

　　「哇！為什麼突然……」褚冥漾頂著一頭被揉亂的黑髮，慌張的按著紅通通的耳朵。

　　「哼。」

　　冰炎往後靠在椅背上，雙手抱胸，側過臉露出一抹痞笑，不打算解釋自己的舉動。

　　吃飽喝足後他們打起精神，繼續下午的拍攝工作。

　　氣溫逼近攝氏三十度，在臨時搭起的戶外遮洋傘下，褚冥漾一邊整理手邊的道具，下意識的看向冰炎的方向，那人站在校舍的陰影處，正和夏碎及校方人員說話。

　　即使在太陽下拍攝了幾個小時，冰炎也不見一絲狼狽，他應付炎熱的方式，就只是脫下了綠色軍便服外套。

　　和頻頻擦汗的校方人員相比，冰炎的卡其色襯衫乾爽整潔，彷彿絲毫不受炎熱影響。

　　「巴瑟蘭是你的學長？」

　　褚冥漾被嚇一大跳，陶景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旁邊。

　　「不好意思……是在跟我說話嗎？」

　　陶景反問：「這裡有別人？」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根菸，對著褚冥漾挑了挑眉。

　　「你有什麼事嗎？」褚冥漾不知道這人為什麼突然來搭話，心裡有點摸不著頭緒。

　　「沒什麼事，只是很好奇你和巴瑟蘭的關係，你叫他學長，但你不是軍事大學的學生吧？」

　　「……不是，少校是我高中時的學長。」褚冥漾承認這件事情時，內心有一絲說不出的不安。

　　和冰炎重逢之後，就算是千冬歲和萊恩都沒有詢問過他們的關係，他也樂得不再多做解釋。一方面是擔心他那盲目的迷戀會被人察覺，另一方面是冰炎成年之前並不用「颯彌亞．伊沐洛．巴瑟蘭」這個名字，儘管他們都已經成年，揭露過往仍讓褚冥漾緊張。

　　「喔？」陶景看起來有些意外，「他是你直屬什麼的嗎？」

　　「不是。」褚冥漾覺得自己不應該向陌生人解釋這麼多，他低頭加快手上收拾的動作，想早點離開這裡。

　　察覺褚冥漾的舉動，陶景連忙解釋：「不用擔心，我不是什麼壞人。只是巴瑟蘭除了他女朋友和夏碎外，對誰都愛理不理，但對待你還滿親切的，所以才好奇。」

　　女朋友，褚冥漾的心重重跳了一下。

　　「女朋友……？」

　　「啊，我搞錯了。不該說女朋友，現在可能是未婚妻，過一陣子應該就有新聞出來了。這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祕密，先告訴你也沒關係。」陶景點起手上的菸，緩緩呼出一口氣，濃白色的煙霧搖曳間，一股香草味飄散開來，味道清淡高雅。

　　菸頭燃燒出的紅色火光後，陶景輕輕勾起一邊的嘴角，他臉上似笑非笑，隱沒在煙霧中不能明辨，褚冥漾卻覺得陶景好似在向他挑明些什麼。

　　明明是非常炎熱的天氣，褚冥漾卻覺得四肢冰涼。

　　「雖然他這個年紀結婚有點早，不過也合理，如果如今不是共和政府而是君主制，巴瑟蘭這樣的家世可以稱得上是貴族中的貴族，在那些舊時代誰不是早早聯姻，確認彼此的利害關係。」陶景瞥了褚冥漾一眼，慢慢呼出嘴裡的煙，然後擺手將它們揮散。

　　褚冥漾眨了眨乾澀的眼睛，低下頭繼續整理，腦袋裡一片空白。

　　「結了婚之後巴瑟蘭的仕途就會一帆風順，真的很羨慕啊，有些人就是被上天眷顧的存在，你說對嗎？」陶景問。

　　褚冥漾深吸一口氣：「大概吧，我怎麼知道。」

　　他「啪！」的蓋上眼前的箱子，口氣不善的說，「我對嚼舌根沒什麼興趣，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還要忙，請找別人聊天。」

　　陶景被褚冥漾的反應嚇得愣住。

　　沒有注意到陶景的反應，褚冥漾拿起東西就走，明明在烈日下，呼吸卻在顫抖。手上的道具箱沉得不可思議，他走得搖搖晃晃，但努力踩穩腳步，不想被人發現自己的異常。

　　沒有人知道十年前的回憶對他來說仍鮮明如昨日，那些讓人眷戀的短暫時光湧現腦海，如同利刃般一次次剖開他。十年前他曾經哭過，十年後他卻流不出一滴眼淚，就像被剖開的心只是幻想，那些久遠的回憶殘留著美好的秘光，經過時間風化，早已經不是他賴以維生的氧氣。

　　沒有受傷、也沒有任何損失，既然如此，胸口那股劇痛也就不可能存在了，褚冥漾在心底告誡自己，這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的想像而已。

　　TBC

　　（十三）

　　下午的工作相當繁忙，時間一溜煙的過去。

　　一整天都在太陽下工作、留了許多汗，褚冥漾精神和身體都到了一個極限，當晚再次收到夏碎的晚餐邀請，褚冥漾以疲憊為由婉拒，心裡其實覺得自己是托了「疲憊」的福，才有理由逃避與冰炎同桌進餐這件事。

　　儘管如此，透支的體力卻是貨真價實的，褚冥漾吃過泡麵就算解決了晚餐，沒等到萊恩回來就睡著了。

　　這裡雖然鄰近軍事大學，但除了便利商店外，周圍沒有營業到深夜的店家。當夜晚來臨，街上再無行人，只剩下街燈寂寥的照亮路口。

　　褚冥漾在黑暗中睜開眼睛，飢餓是最先感受到的，緊接著身體的痠痛襲來，他在被窩裡艱難的轉了個身，四肢因為一天的勞動沉重無比，伸手去摸床邊的手機，現在是清晨1點23分，他睡了大概五個小時。

　　萊恩在另一張床上陷入深眠，房間裡只有微弱的打呼聲。

　　不知道萊恩是何時回來的，楮冥漾睡得太熟，竟完全沒有察覺，他閉上眼睛，似乎有一小會兒陷入睡眠，但飢餓再次叫醒他。

　　還殘留著睡意的緣故，褚冥漾抗拒著離開被窩，但空腹真的很難受。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不想離開床，褚冥漾慢慢縮回棉被裡，胃部緊縮的感受越來越強烈，想起飯店外有一間便利商店，雖然不知道一樓晚上有沒有鎖門，但即使出不去，大廳也有販賣機，總是能買點東西果腹。

　　既然決定了，褚冥漾一鼓作氣掀開棉被，酸痛的四肢讓動作便得困難，冷風猛然灌進溫暖的被窩，他打了個冷顫。門外的溫度似乎又房間更低一點，飯店走廊上只有逃生標誌的光源，照亮了一小部份的走廊，但這點微弱的光卻使得黑暗更加詭譎，褚冥漾望向眼前黑洞洞的走廊，感到頭皮發麻。

　　他有一瞬間想回到自己的床上，但想到自己27歲還會被深夜的走廊嚇著，就覺得硬著頭皮也得走過去才行，幸好電梯前的窗正對著街燈，光線比起走廊要明亮不少，讓他鬆了一口氣。

　　「褚？」

　　這一聲嚇得褚冥漾寒毛直豎，轉頭對上一雙紅色眼睛。

　　「學、學長？」

　　冰炎獨自坐在沙發區，仔細一看，他面前還擺著一台闔上的筆電，空氣中殘留著淡淡的咖啡香氣。

　　見到褚冥漾打算外出，冰炎收起手機，從沙發上站起來：「這麼晚要去哪？」

　　「……沒有啊。」褚冥漾將手上的錢包藏到身後。

　　不知道該用什麼語氣和表情面對冰炎，褚冥漾下意識的敷衍對方，但他把錢包拿在手上，冰炎恐怕早就看到了。後知後覺的褚冥漾耳朵燒紅，很快掃視冰炎的表情，但冰炎表情如常，那雙赭紅眼眸直盯著他。

　　「……我想去樓下買點東西。」褚冥漾坦白。

　　「嗯。」

　　冰炎的聲音很溫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想像，褚冥漾甚至覺得帶著一點笑意。

　　沒有再繼續追問，冰炎轉身拿起扶手上的外套，又從桌上拿起一張卡片，當褚冥漾還愣在原地時，他逕自按了電梯。

　　「我也想買東西，一起去吧。」他說。

　　「嗯……嗯，好啊。」褚冥漾下意識答應，現在想打退堂鼓也來不及了。

　　他們沒有交談，褚冥漾就連透過鏡子偷看冰炎都不敢，他想起冰炎的「未婚妻」，即使並不怎麼相信陶景說的話，還是得不斷不斷提醒自己不要抱持著過多的期待，冰炎和他，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儘管在過去短暫交會、未來也只會越走越遠。

　　然而這種心情哪是能說斷就斷呢？

　　電梯打開，櫃台沒有人留守，大廳裡也只留了幾盞燈。冰炎直直走向大門，褚冥漾猜想旅館大門八成是鎖著的，沒想到冰炎卡片一刷，門就自動滑開了。

　　冰炎回頭看到呆滯的褚冥漾，伸手拉了他一把：「門要刷卡才會開，走快點。」

　　褚冥漾被拉著走了幾步。雖然冰炎很快就放開手，他仍有一瞬無法回神，男人掌心的溫度烙印在皮膚上，他的心跳如擂鼓一般，楮冥漾反射性地拿起手機又放下，才注意到自己為掩飾慌張的舉動，實在是笨拙得可以。

　　寒風吹來，楮冥漾又傻呼呼的打了噴嚏。

　　「穿上吧，晚上冷。」

　　他毫無預警的被壟罩在一片黑暗中，冰炎身上冷冽的木質香氣圍繞，布料柔軟的輕撫著面頰，褚冥漾臉上一片熱燙，慌亂的將夾克從頭上拉下來，只看到冰炎走下樓梯的背影。

　　這件冰炎穿舊的夾克柔軟又保暖，褚冥漾聽話的將夾克穿上，眼眶有一點熱，他知道冰炎只是在關心學弟，仍覺得自己的心彷彿滿潮的海岸，即將要將理智淹沒。

　　壓抑十年的戀慕禁不起試探，儘管這麼做的人，並沒有那個意思。

　　夜晚的風帶來一絲涼爽和清明，褚冥漾才從自己的思緒中醒來，三步並作兩步的跟上冰炎。

ＴＢＣ

　　（十四）

　　「歡迎光臨。」

　　凌晨的便利商店和白天沒什麼不同，店員有氣無力的招呼聲卻讓夜晚工作的氛圍格外濃厚。

　　物流還沒來，冷藏櫃中沒有什麼東西，褚冥漾拿了打折的飯糰和瓶裝茶去結帳，冰炎排在他身後。結完帳他們一起走出便利商店，深夜的街道能聽見電流通過燈座的嗡嗡聲，車道上只有紅綠燈仍逕自閃爍，兩人並肩走在騎樓下，街燈映照在空無的街上，有一種別樣的蕭索。

　　褚冥漾忍不住偷偷打量冰炎暴露在冷風中的手臂，冰炎是屬於肌肉線條勻稱，但並不特別明顯的類型，上頭有一些退色的曬痕，想來是軍旅生活留下的痕跡，和自己蒼白軟弱的手臂完全不同。

　　平時並沒有特別留意，褚冥漾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視線在冰炎手臂上突起的青筋停留了兩秒，他猛然收回視線，心虛的轉頭看向路樹。

　　自然也沒有察覺冰炎微微揚起的嘴角。

　　「你身體還好嗎？」

　　冰炎突然搭話，褚冥漾足足愣了兩秒才回過神來。

　　「我沒事。」褚冥漾抓抓腦袋，不好意思的說：「平常不常扛跑外景，今天又熱，所以比較累。睡一覺就好了。」

　　「嗯。」

　　「學長不冷嗎？」褚冥漾反問。

　　「不冷，你好好穿著。」

　　不知道為什麼，褚冥漾竟從冰炎的回答中聽出一絲親暱，他在心底以十字固定技制裁自己無可救藥的花癡心態，對方明明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在關心學弟而已。

　　「今天晚餐吃的是附近小店，他們的鹹點很好吃。」

　　不知道冰炎為什麼提起晚餐，但褚冥漾聽見好吃的鹹點就心動，肚子的飢餓感更加明顯。他想著這次雖然沒機會吃到，未來也還有機會。

　　「叫什麼名字啊？」楮冥漾問。

　　冰炎側頭看向一臉期待的人，覺得有點好笑，「名字我不太記得，之後再告訴你。」

　　褚冥漾點點頭，心裡滿是期待。

　　從飯店到便利商店的距離並不長，冰炎打開了門，推著褚冥漾的背讓他先進去，自己殿後。

　　感應門在他們身後發出明顯的扣鎖聲，冰炎沒有再回頭確認，直徑走向電梯。

　　飯店的走廊一樣黑，但和剛出門時不同，褚冥漾卻覺得整間飯店都已陷入沉睡，靜謐安祥。隨著電梯抵達他們居住的樓層，褚冥漾再也沒有與冰炎同行的理由，他脫下外套向冰炎道謝，走回自己房間。

　　他打開門，萊恩就迷迷糊糊的頭被窩中探出頭來，看了他一眼又睡回去。

　　褚冥漾微微一動，手上的塑膠袋發出聲響，在房內格外鮮明。

　　想起萊恩明天中午還要開長途車回公司，需要充足休息，褚冥漾擔心吵醒他，便輕手輕腳的闔上門，折回沙發區。

　　用過的紙杯還在桌上，可冰炎已經不在了。

　　褚冥漾內心有一股微微的失落，他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撕開飯糰，慢吞吞的吃起遲來的晚餐。

　　可沒咬兩口，走廊另一側就傳來開門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裡特別明顯，褚冥漾不自覺的睜大眼睛。冰炎從走廊出來，一見到他也露出驚訝的神情。

　　「你……」冰炎拿起自己用過的紙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啊，他是來拿紙杯的，褚冥漾率先回過神來，他趕緊吞下嘴裡的食物，尷尬的打招呼。

　　「我在外面吃比較不會吵到人，吃完東西就回去了。」褚冥漾連忙解釋，露出淺淺微笑，「學長也早點休息。」

　　冰炎停頓了好一會兒，突然問：「你要不要喝點熱的？」

　　「……什麼熱的？」褚冥漾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有人拿了奶茶包給我，我不感興趣，記得你喜歡這種甜的飲料。」冰炎補充。

　　到底該不該接受學長的好意？在這一秒裡，褚冥漾腦中正反兩方辯論得面紅耳赤，差點沒打起來，可在他得出結論之前，就聽見自己的聲音。

　　「好、好啊，謝謝學長！」

　　「嗯。」冰炎勾起小小的微笑，英氣的眉眼也因他的笑意，一瞬間變得溫順柔和。

　　冰炎轉身回房，留下一臉呆滯的褚冥漾，和他胡亂跳動的心。

　　沒想到用公共區域的飲水機泡出來的奶茶意外香甜，不只如此，冰炎還拿出了一盒褚冥漾以為自己肯定無緣的鹹點。

　　「幫你帶的，正好當你的宵夜。」冰炎有點不自在的解釋。

　　褚冥漾覺得自己肯定表現得太過開心，因為冰炎好像有一點被他外放的情緒給嚇著，可他實在無法在美食面前擺臉色。

　　「我還以為自己吃不到了，謝謝學長！」

　　褚冥漾兩眼放光，臉上根本掩不住笑意。

　　冰炎捧著自己的茶，看面前的人一口一口消滅食物，彷彿也被他的喜悅給感染。

　　TBC

謝謝大家的投海草和留言Q_Q！

　　（十五）

　　宵夜時光幸福得彷彿夢境一般，早上被萊恩洗漱的聲音吵醒時，褚冥漾一瞬間分不清虛實，睜眼那瞬間，還以為昨晚都只是夢境。

　　第三天的拍攝進度非常順利，拍攝結束時校園內已經有不少學生走動，校方高層將兩位戰爭英雄請到會議室寒暄，千冬歲和萊恩在確認畫面的狀況，褚冥漾則是加快速度將道具都搬上車。

　　後車廂除了拍攝道具，還放著行李，今早他們已經退掉飯店房間，等等收完東西就會直接離開。

　　由於明天放假，千冬歲決定和他哥一起走，褚冥漾打算搭萊恩的便車回去，令人驚訝的是，冰炎也決定和他們同行。

　　多載一個人對萊恩來說沒什麼差別，褚冥漾內心雖然還是有些忐忑，總歸來說也比之前還要平靜。

　　三天的拍攝結束了，這也意味著他們短暫的交集將畫下句點，在這之後真的就此別過了吧，即使沒有陶景所說的那些話，褚冥漾也已經決定好自己的退路。

　　北上的路程很平和，褚冥漾換坐到副駕駛位置，沒多久就昏睡過去。

　　當他醒來時車正開上前往軍營的斜坡，大海在他的左邊閃閃發光，褚冥漾的視線不由自主順著閃爍的海岸朝後座瞥去，冰炎側頭望向窗外，那張相比學生時期更加有男人味的臉龐，在褚冥漾眼中卻與十年前的少年重合，他的思緒飄向過往。

　　得利卡停在門前，軍營門口的哨兵上前確認身份，儘管冰炎這張臉在基地裡沒有人不認識，他仍依照規定下車讓哨兵查驗證件。

　　「漾漾坐著吧，我去拿就好。」萊恩在褚冥漾忙著解開安全帶時，就主動下車替冰炎取出後座的行李，褚冥漾默默將安全帶重新繫上。

　　沒料到冰炎查驗完後，不往車廂後走，而是繞到副駕駛座，敲了敲玻璃窗、示意褚冥漾將車窗拉下。

　　一股熱浪衝進充滿冷氣的車內，褚冥漾瞇起眼睛，陽光照射在冰炎銀白色的長髮上竟有些刺眼。

　　「學長，你忘了什麼嗎？」

　　冰炎靠在車門上，他倆的距離近得能看見他的睫毛。

　　「把你的電話給我。」

　　「……嗯？」褚冥漾微微睜大眼睛，「我、我的嗎？」

　　冰炎遞出自己的手機。

　　儘管腦袋還一陣混亂，褚冥漾仍聽話的輸入自己的手機號碼，沒多久手機響起熟悉的來電鈴聲。

　　「記得把電話存起來，以後再一起吃飯。」冰炎將手機塞進口袋，隨手拍了拍車門。

　　「喔……喔！」

　　留下獨自愣神的褚冥漾。

　　車內冰涼的空氣不斷從敞開的車窗逸出，可開著車窗的人全無心思去在意那些，在熾熱的海風中，褚冥漾緊握手機，他的未接來電中靜靜躺著一通名為「學長」的未接來電，這一個從舊手機繼承而來，從未被撥通的號碼，原來一直留在他的通訊人裡。

　　就連他都沒想到，早在十年前就被他刪除的電話，原來從不曾消失過。


［本文暫停更新－2021.11.21］
最近因為忘記劇情，所以去翻了當初的筆記，發現有重要的設定沒寫進去orz
雖然繼續寫也可以，但後來劇情開始暴衝，而且比較沒重點，猶豫了很久還是決定要改，因此本文暫停更新。
本來想打上「完」讓全文結束，但這離原本的結局遠得很，雖然寫得不怎樣還是希望自己能好好完成，所以先暫時這樣。
之前承諾過一定會完結，如今又說要暫停，真的抱歉QQ
對餵食海草、留言跟收藏的人特別不好意思，我沒能好好把故事完成，很謝謝你們的喜歡。

　　（十六）

　　回到公司後，褚冥漾沒有被調回原本的工作崗位，將原本的工作交接給其他同事，便是在專案上線前沒日沒夜的趕工。

　　專案結案這天千冬歲作東，帶著萊恩和褚冥漾去吃公費燒肉，慶祝工作順利結束，吃飽喝足後他們便原地解散，於是天還大亮著，褚冥漾已經走在回家的路上。

　　今天天氣特別好，褚冥漾趁著時間還早，到附近的咖啡廳買了喜歡的點心後，繞到附近的超市採買兩天份的食物，他提著食材從超市走出來，天空已經被晚霞染紅，褚冥漾愣了一下，才想起夏至已經悄悄過去，白日會越來越短。算了算，距離最後見到冰炎，竟已經是兩週前的事情。

　　當然了，他沒敢主動聯繫學長，也沒有收到對方的消息。

　　時間快得讓人有些不知所措，褚冥漾站在路邊發呆時，一輛車暴躁的按了喇叭，讓他猛地回過神來。

　　租屋處就在附近，從大街走進窄巷，周圍一下子安靜不少。

　　公寓大門前，褚冥漾熟練的掏出鑰匙開門，老公寓的樓梯間裡總是飄著一股奇怪霉味，一樓感應燈損壞已久，沒有人修，不過褚冥漾已經很熟悉這股黑暗，腳步不停的往樓上爬。

　　三樓左邊是褚冥漾的租屋處，右邊是一間待售的空屋，由於他回來的時間還早，樓梯間的燈還沒打開，從外頭斜照進來的晚霞僅僅只能照亮一小塊髒污的白牆。

　　爸媽退休之後回鄉下老家住，唯一的姊姊在國外，褚冥漾一個人住在這座城市裡，雖然房東兼室友偶爾會回來，但平時下班後總是獨自一人。

　　他本來以為自己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今天卻久違的感到一絲寂寞。

　　室友今晚不回來住，褚冥漾洗了個澡，還不到吃晚餐的時間，這樣難得的空閒他竟不知道該如何打發。想要打開電視看看新聞，才想起因為太少使用，早就把第四台停掉了。

　　那是年初的事情，而現在已經是夏末初秋，一個專案又一個專案的忙，一年竟就這樣過去了一半。仔細一看，整間屋子裡就他經常走動的地方比較乾淨，角落的地板上積著一小層灰，不知道有多久沒有打掃。

　　好不容易結束加班的日子，卻發覺家裡雜事堆積如山，褚冥漾逃避似的給自己泡了杯奶茶，躺在沙發上滑手機耍廢。

　　社群上最熱門的話題，除了選舉與藝人婚外情外，就數冰炎的專訪最有熱度。

　　這次專訪相比第一次的科普性質，改為將重心放在人物上，作為主角的冰炎少校不僅是戰爭英雄，家學淵源、長得還很好看，話題性十足，網友們就像在過年一樣。褚冥漾拍攝的片段也有用上，不過千冬歲臨時加入的戀情問題，後來被軍方駁回，就沒放上去。

　　褚冥漾忍不住好奇心，在搜尋引擎上輸入冰炎的名字，一則新聞跳進他的視線。

　　幾天前，冰炎和女伴同行的畫面被狗仔拍到。其實這不算「新」聞了，只是褚冥漾始終不敢去看，但今天他不知道怎麼，卻一個衝動點開連結，滑到偷拍的照片上。

　　冰炎穿著便服，低頭看著手機，他手上搭著一件白色女士外套，身側站著一名身穿同色套裝的女子，很明顯是那件外套的主人。

　　少校英俊挺拔、外型禁慾，他神祕的感情世界當然會是眾人的目光焦點，已經有不少捕風捉影的揣測，有人說是情侶、有人說是同事、也有人說是親戚，褚冥漾不知道八卦的真假，他也想知道那名神祕女子的來歷，但就和廣大網友一樣只能猜測。

　　冰炎的側臉即使在粗糙的偷拍畫面中仍驚人的好看，緋聞對象略矮他半顆頭，雖然臉大半被口罩遮住，但從完美的身高差到女子那雙精緻眉眼，沒有人能否認兩人相當登對。

　　褚冥漾苦澀的勾起嘴角，嘆了口氣，將手機放下。

　　或許在目睹冰炎愛上了他人之後，他就能好好放下這段感情，嘗試去交個男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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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九點，褚冥漾提著早餐踩點打卡，氣喘吁吁的坐下。

　　「早安，」千冬歲從隔板後探出半顆腦袋，「我剛寄了封信給你，看一下。」

　　「早……」褚冥漾喘得什麼話都說不出，只能點頭，示意自己知道。

　　老舊的桌機在假期後總是比較遲鈍，趁著電腦開機這段時間，褚冥漾悠悠哉哉的吃起早餐。

　　專案結束之後，萊恩和褚冥漾正式成為千冬歲的團隊，三人將座位搬到附近，方便討論工作。工作內容和過往沒有太大不同，但比起單純的辦公室工作，現在需要經常出差，生活得相當充實。

　　吃飽喝足，褚冥漾點開郵件，這是一封邀請函，還特別提醒要在中午之前回覆。

　　邀請人是之前合作過的小島渡假村，那次一行人正好遇上強烈颱風，差點在海上遇難，如此慘烈的出差經驗讓褚冥漾印象非常深刻。

　　附件是渡假村的介紹DM，雖然已經看過很多次，但封面雪白的建築映襯著濃郁的藍天和大海，彷彿愛琴海一般的美景，每次都讓褚冥漾讚嘆。

　　千冬歲的訊息突然跳了出來。

　　歲：漾漾，這是對方私下的邀請，感謝我們幫忙，公司裡只邀請我們三人，所以對其他人要保密。

　　這間絕美渡假村的價格自然不會親切，一般褚冥漾是沒有機會再去的，但收到了對方的邀請，可以免費體驗高檔渡假村，他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Mingyang：好，我會保密。

　　褚冥漾莫名其妙的緊張了起來，他把視窗縮小到螢幕的四分之一。

　　Mingyang：你們都會去嗎？

　　歲：我和萊恩都會去，如果你也去的話，就是我們三個人。

　　千冬歲停了一下，又補充。

　　歲：對方會派車接送，不過個人在渡假村的花費要自行負擔，漾OK嗎？

　　「太賺了吧。」褚冥漾感嘆，隨後將回覆的信件寄出。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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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打算重寫前面的片段，但那之後工作太忙，一直沒時間理清楚。
後來重看發現就繼續接著寫也沒關係，最後決定調整後面的劇情，前面部份只會小改。
之後會慢慢把這篇寫完的！
感謝看到這裡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