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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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nohara 發表於 2020-12-14 02:1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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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U404
連載進度: 短篇完結







Passionate Gaze





  一開始是哄著,用只能在床上看電視還沒有靠背這樣的理由,讓志摩願意坐在懷裡陪他看錄下來的體育節目。暑氣還沒全消的夜晚相貼的後背和胸膛的衣服都濕黏在一塊,稍微低頭便能看見志摩熱紅的後頸和汗珠順著頸部線條滑入衣服內被布料吸收,被他摟在懷裡控制行動的志摩不好從桌上拿啤酒降溫,他笑說讓他代勞便趁機渡了一口給志摩,沒被來得及吞嚥的金黃酒液從嘴角流出,也被他一點一點舔舐乾淨,連同喉結上的汗水。

  途中被志摩的手肘架開,濕潤、泛紅、正瞪著他的雙眼莫名令他想起青池透子的兔子,沒能親眼見到當作眼睛鑲在其中的紅寶石,不知道是不是就像這樣透亮,和滿腹的話語想說。

  他湊上去親吻眼尾,吻去緊閉眼瞼被擠出的眼淚,這次志摩的手直接推開他的臉,在能移動的小範圍內和他保持一點空隙,一手拉扯領口擦拭臉上的汗水。被拉高的上衣遮不住腹部,他環住志摩腰的手臂及手掌直接接觸汗濕的肌膚,他忍不住在濕滑的腰肉捏了一把。

  濕透變得有些透明的上衣皺巴巴黏在志摩的背上,勾勒肌肉和脊骨的形狀,他猶豫著是該保持原狀欣賞微微透出膚色的狀態還是替志摩掀開濕黏的布料,老是在工作中跑得一身汗的他懂那不適,當然其中包含他想趁機觸碰志摩的願望。

  不管哪種都讓人難以割捨。他嚥下分泌過多的唾液,小小的房間的溫度似乎更高了。

  他應該打開窗戶透氣,志摩也會如此提醒他,在悶熱空氣不流通的房內容易中暑一類的,但他想繼續保持和志摩一起變得黏呼呼的狀態。

  反正是夢,管他中不中暑。他禁不住誘惑,伸長舌頭捲走從髮根冒出滾下後頸的汗珠。

  夜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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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原作者| nohara 發表於 2020-12-14 02:1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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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feline





  不記得是誰說過,說他的背影總會讓人忍不住想抱上去,或許是這句話的影響他才會被伊吹像是對待戀人般被從背後緊緊抱著。

  伊吹將他摟在懷裡,他的後腦杓剛好枕在伊吹的肩上,雖然伊吹嘴上說頭髮弄得他很癢,卻將他摟得更緊,臉頰依偎著他的捲髮,一隻手臂環住他的腰,另一手的手掌扣住他攤開的左手。

  因為伊吹執拗地要看,他才不得不任憑伊吹捏著軟肉和指節,研究他掌心的紋路。兩人前胸貼後背靠在一起,後背傳來屬於伊吹的熱度和兩人距離的緊密,讓皮膚覆上一層薄薄的汗。

  他假裝鎮定,安分的待在伊吹懷中,卻被伊吹問怎麼了,看起來很緊張的樣子。伊吹的體溫和令他窒息的親密讓他想逃離困住他的擁抱,但伊吹過於專心的視線讓他不忍心打斷,他更不想承認的是,讓他想掙脫的懷抱是真正讓他眷戀不以的事物。

  志摩的生命線沒有我的長啊。伊吹拿他的手和自己比較。那我的生命線分一點給你吧。

  他想又不是繩索,剪一段打個結就能接上去,就算真能分,伊吹的生命線不就變短了。

  伊吹像是知道他想說什麼,攤開雙手讓他能看清楚雙手的掌紋。你看,我說過的,我的生命線很長。

  他順著伊吹的話,紅色簽字筆畫出的生命線從虎口向掌心畫出一個圓弧的曲線,原來應該停在接近手腕的紅線,接上白皙皮膚上清晰可見的青色靜脈和筋骨,一路經過手肘、上臂,伊吹掀開上衣讓他看清楚,從手臂來的紅線在肩膀轉彎,最終來到心臟的位置。

  很長吧,所以分給志摩也沒問題喔。伊吹得意洋洋的說。

  他想不要說得這麼輕鬆,不要說得好像要把命分給他是很簡單的事。指尖輕觸紅線終點,卻被伊吹拉著手掌覆在胸口,掌心確實感受到肌肉和骨骼下的心臟穩穩的跳動。

  很簡單啊,是志摩總愛想很難的事,放輕鬆點就能讓事情變得容易很多喔。伊吹的手指滑入指縫緊緊扣住,用不知哪來的紅繩在兩人的手上纏住,手臂也繞了好幾圈。

  吶。伊吹靠在他耳邊說。綁在一起的話,就算有天志摩的生命線到底了,我也能把你拉上來。

  淺色的眼眸閃閃發亮。清醒前他最後從被纏繞的紅線縫隙中,他只看見這個。









  志摩緩緩睜開眼,分駐所的冷氣正常運轉送出乾燥的冷風,他卻像在睡夢中追著嫌疑犯繞了整個港區滿身是汗。

  開放式廚房暖黃的燈光讓他瞇起眼睛,搭檔的伊吹睡在吧檯旁的沙發椅,毛毯蓋到胸口,連帽上衣的帽子遮住燈光,手捲在臉頰旁。志摩看了搭檔一眼,感官敏銳的搭檔似乎沒有醒來,他慶幸應該沒有做夢時做出太大的動靜。

  起身坐在鋪在地板上的床墊。被追著跑最後被制伏的人是我。抹去臉上的汗水,他發楞的看著自己的掌紋,過去從不覺得那一條條的紋路有什麼特殊意義,但從香坂家天台和伊吹見面那天,搭檔一句無心的話語開始,他開始思考自己的生命線到底算長還是短。

  不過就算短了點,如果像夢裡伊吹不切實際的夢話一樣,是把自己的生命線接給伊吹後的結果,那也沒什麼不好。

  掩著雙眼,志摩忍不住輕笑。在夢中也在說夢話,真不愧是伊吹。或許正是因為他這麼希望,希望伊吹繼續做著、說著夢話,世界就能變得更好一點。

  離開床被,他輕手輕腳走進廚房替自己裝了一杯冷水,一飲而盡後又走回床鋪。重新鑽回薄被前,他蹲在沙發旁,看不見伊吹輕握的手掌心的生命線。

  「你要活久一點,這麼一來一定有更多人能被你拯救。」

  伊吹聽見的話,不管夢裡還是現實中躺在眼前熟睡的,都會反問:「那志摩呢?」

  我的話一點也不重要。志摩在心中回答。比起伊吹纏在他倆身上的紅繩,他更情願抓住虛幻的蜘蛛絲。

  因為我不是什麼好人,只是用規則把自己束縛在這裡,沒有綁著大概就跟久住一樣被泥水沖走了。

  「跟睡著的人說什麼呢我。」志摩搖搖頭,躺回自己的位置,閉上雙眼。

  伊吹的眼皮動了動,淺色的眼珠緊盯著底下的搭檔後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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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原作者| nohara 發表於 2020-12-14 02: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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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re Rope





  伊吹十分不開心,因為他的搭檔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扯開話題說起支援二機搜的任務。

  說他就是因為老是把話題扯遠,才總是忘記原先要說什麼,志摩不也是嗎。伊吹抱怨,不理會志摩在後面喊他慢一點,逕自拿著車鑰匙習慣性往菠蘿麵包號的方向走三步,才想起新上任的一機搜隊長到任第一件事便是替他們調來平時機搜巡邏用的小轎車,換下已經傳遍網路世界、過於顯眼的菠蘿麵包號,而不再是代號404的麵包車在好不容易由九重解除封印一次、開去東京灣接他們後,又重新回到停車場的角落無人理會。

  無法繼續駕駛愛車令他更加氣憤難耐,雙手放在白色牛仔外套口袋裡,腳上的跑鞋踢著停車場滿是塵土的地面,揚起一片泥沙,在跟在後面的搭檔眼中就是個鬧彆扭的孩子。

  志摩看著伊吹的背影嘆氣,他清楚搭檔鬧脾氣的原因,只是沒有打算管。







  「志摩不會不當警察吧?」

  最近伊吹詢問的頻率變高了,每當他有一點似乎想脫離規定的傾向出現,伊吹便會接著追問,變得比他還要更在意規定、更堅持要遵守規則。志摩想說到底誰才是那個老是破壞規矩的人,但認真想來實際上兩人搭檔後伊吹除了一次單獨行動跑去找久住,還真沒怎麼違規或是在他默許下才會採取行動,反倒是自己一直在界線邊緣遊走——雖然一部份是拗不過伊吹的要求。

  「必須遵守規則,否則只是在濫用職責,要做也必須符合規定。」

  所以他才會輕易滑出線外,還恰巧被野生動物發現。真要說也不是恰巧,而是伊吹一直都知道「志摩一未」是這樣的人,聰明的、不讓人抓住明顯的差錯和證據,同時說著「自己沒有違規」理直氣壯的教訓他人。

  有時他也會想自己臉皮真厚——或者和野狗相處久了老是在後面追著跑練得身強體健,被自己扔出的迴力鏢打這麼多次還能站著。

  偶爾九重去隔壁的芝浦署順路跑來四機搜時,和他提起伊吹最近時常和他聯繫。

  「伊吹さん時不時就傳訊息問這樣合乎規定嗎,你們發生什麼事情了嗎?」被這麼詢問的志摩心想難道不只伊吹,連他在後輩眼中也不可靠嗎。

  「畢竟志摩さん有前科。」大概是看出前輩欲言又止下的想法,九重補上一句,他回應什麼事都沒有,揮揮手趕本來還打算替他們煮福岡烏龍麵的後輩。

  九重離開前,板著臉和他說:「總之志摩さん不可以再想著擅自行動,還有伊吹さん,如果你不拉著還有誰能拉住他。」

  見高大的青年說著說著抿著嘴唇,垂下腦袋,志摩收回本來打算出口的反駁。

  「你們自從久住的事件後,就像是在走鋼索一樣,你一邊伊吹さん一邊。你們在上面努力想維持平衡,但只要有一個人試圖往前,鋼索的平衡就會被破壞,現在看上去是很幸運,兩邊都好好維持平衡,但我很怕有一天看見你們摔下來,因為你們的下方什麼防護網都沒有,摔下來救都救不了。」

  九重頓了頓露出苦笑接著說:「但我想那天我看不到吧,等知道的時候你們應該早就變成一團爛泥,不知道被其他人踩過多少次。」

  志摩愣了愣,隨即笑出聲音,他忍著不要大力揉著九重的腦袋,這個隱忍不要掉淚的青年一定會揮開他的手說不要當他還是孩子而作罷。

  「你也要長命百歲啊,九重。」他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吸著鼻子的九重一臉理所當然的看他。

  「那當然,志摩さん也是。」九重拒絕志摩遞給他的手帕。「但在這之前,請先管管陣馬さん,他已經不是能天天下班喝酒的年紀了。」

  他擺擺手說不可能,青年還想開口申論依四機搜組長現在的年紀和剛出院的身體,天天喝酒究竟有多傷身,先一步被前輩推出分駐所。

  之後他送走九重,後輩的比喻在他心中揮之不去。

  確實如同九重說的。志摩想,只是早在久住之前他便已習慣獨自走在鋼索上,實際上他也走得很穩,儘管走的過程偶爾遇到風雨或是烏鴉過來攪亂,他也能看著下方的深谷繼續平穩的走下去。

  前方的風景是什麼樣子他從未見過,從踩上鋼索開始他眼中所見只有谷底滾滾的泥水,和視線中間筆直的線,直到伊吹出現。

  伊吹擅自跳上鋼索,踩著隨心所欲的步伐在上頭跑來跑去,絲毫不考慮也在同一條線上的他是否會在鋼索擺盪的時候維持不了平衡。但也是因為伊吹,逼得他不得不抬頭看向他這個作亂的因子,連同週遭的風景也跟著伊吹的身影一同收入眼底。

  啊原來鋼索前方看去是這個樣子。他假裝無視在另一頭大力揮手試圖吸引他注意的人,為那人身後一大片的日光落淚。









  「所以說,志摩不會不當警察了吧?」結束二機搜的支援任務回到分駐所已經到了兩人的下班時間,這期間志摩好幾次阻止心情不好的伊吹衝上前和鬧事的地痞吵架,同時處理來自二機搜成員的投訴——基本上和伊吹的態度有關——無視指揮(志摩回應沒有這回事,在伊吹行動前他已經早一步拉好牽繩)、出言不遜(志摩請對方如果有若對四機搜的行動方式有疑問請和現在兼任的一機搜隊長抗議,而不是指責前任的桔梗隊長管教不周)。

  「我現在不還在值班嗎?雖然早就過了下班時間變成加班。」整天替搭檔善後,剛才從一機搜隊長的辦公室結束訓話出來,志摩已經沒力氣理會,他(正確來說包含伊吹)不只例行的報告書還得交檢討書。

  從走廊走進由咖啡廳改裝的分駐所時和正要出勤的402擦身而過,打過招呼後志摩隨手把肩背包放在桌上,走入中島後的空間,從櫥櫃裡拿出手搖磨豆機和咖啡豆,順口詢問搭檔要不要一杯。

  「志摩明明知道我想問的不是這個。」伊吹爬上高腳椅,點頭說他要加牛奶。

  「那是什麼?太困難的問題我聽不懂。」

  「好狡猾。」沒得到志摩正面回應,伊吹不悅地拍著桌子。

  「哪裡狡猾?」志摩在磨豆機放入適量的豆子,蓋緊蓋子後遞給伊吹,伊吹不情願地轉動上面的把手,豆子在裡面發出嘎啦嘎啦的聲響。

  「岔開話題!」

  「我不是好好回答了?」

  「就說我不是想問這個。」說話間伊吹的手仍沒有停下,發現轉動變得順暢,他打開蓋子問志摩這樣可不可以。

  志摩把磨好的粉末倒入已經事先鋪好濾紙的過濾杯中,熱水沖過咖啡粉,經過濾紙後從杯底的孔洞匯聚成深色的液體滴在下面的馬克杯,重複幾次動作後他拿起過濾杯,在杯中倒入剛從冰箱拿出來的牛奶。

  「咖啡好了,報告跟檢討書趕快寫寫下班了。」將馬克杯推到伊吹面前,志摩接著準備第二杯。

  伊吹邊啜飲邊爬下高腳椅坐回自己的辦公桌,熟練地從文件和雜物中翻出事先準備好的空白表格,準備下筆時志摩提醒他別用把字寫大點這招交差,隊長不吃這套,他忍不住咋舌。

  抬頭望著搭檔低頭露出的後腦勺,志摩搖頭嘆氣,將過濾杯沖洗乾淨擦乾上面的水珠,和磨豆機一起收回櫥櫃,端著自己的黑咖啡走回伊吹旁邊的座位。

  「如果能回答你這個問題就好了。」

  伊吹轉頭看他一眼,視線又回到空白的報告書,不帶情緒、拉長的鼻音像是回應,又似是伊吹心血來潮的無意義聲響。

  除此以外只有原子筆畫過紙張發出的沙沙聲。




本文最後由 nohara 於 2020-12-14 19:5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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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原作者| nohara 發表於 2020-12-14 02:1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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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low





  深秋逐漸入冬的夜晚溫度已經開始不歡迎閒來無事的人待在屋外發呆,但伊吹仍舊連帽上衣外面罩著深色的外套,躺在頂樓的長椅上,漆黑的夜空看不見星星,隔壁芝蒲署的燈光還比較亮。

  看不見星星也不見月亮的蹤影,明明是這麼大一片無雲的夜空。雙手背在後腦勺,腳穩穩踩在地上,冰涼硬直的長椅磕得後背發疼。

  今天他又一次——他自己認為像在質詢犯人一樣——問志摩「不會不當警察吧」。光想都覺得煩人,一直追著問同樣的問題,不懂拐個彎換其他的方式,也不懂得如何套志摩的話。

  如果懂得怎麼套話志摩搞不好會先驚訝地稱讚他一番說有進步,但還是一樣逃避他的問題。

  不過得到志摩的回答又如何。也不能怎樣。伊吹想。

  是拉著志摩繼續跌跌撞撞踩在泥濘的水中奔跑,還是看志摩掙脫他的手跌入比現在踩的淺灘更深的泥流中消失。要他選當然選前者,能跑總比被迫隨波逐流好多了,但要是志摩回答「嗯,不當了喔。」

  ——光想都害怕,還來不及追上,志摩已經先一步沉入他撈不到的底部。

  平穩的腳步聲一步步踩上往天台的階梯朝他走來,夜風掀起來者的風衣,布料被吹得發出繃緊的聲音,在那人說話前他搶先一步。

  「吶志摩,哪裡看得到星星?」

  來的人沒被他突然的疑問嚇到,微微揚起下巴思索,接著回答:「多摩川吧?」

  「你是說真的還假的?」

  「去看就知道。」

  「什麼嘛隨口唬爛我。那東京灣呢?」

  「可以吧。」

  「久住是不是沒看到啊。」

  他遙望除了黑還是黑的天空,雙腳曲起踩在長椅的邊緣。

  「吶志摩。」

  「休息時間結束,該走了。」

  伊吹嘟著嘴,轉向搭檔背對光線被陰影籠罩看不清情緒的臉。

  「志摩。」

  「幹什麼?快起來。」

  「我們去看星星吧,東京灣。」

  即使看不見表情他也知道志摩一臉不耐煩向他伸出手:「總之你先起來,不然我要一個人去巡邏把你丟在這裡繼續吹風。」

  他不情願握住志摩的手,但僅是握著依舊沒有起身的打算。

  「你先答應我。」

  你怎麼這麼麻煩。他聽見志摩不悅地嘟囔,卻不覺得惱怒反而扯著搭檔的手催促他。

  「休假日為什麼要陪你去看星星。」

  「如果有任務是晚上去東京灣追犯人的話就不用休假日啦!順路繞去看看不是志摩最擅長的嗎?」

  「不了,會想起不好的回憶。」志摩出力將他從椅子上拉起來,他順從的起身站在搭檔面前,比他矮的男人仰頭看他,微捲的瀏海在黃光下色素稀薄的彷彿能透光,乾淨的沒沾上任何的腥紅。

  志摩鬆開他的手,拍拍他的手臂轉身往樓梯口走,伊吹空無一物的手掌握緊跟在後面。

  「你還沒答應我。」

  「哪天休假天氣好的話。」

  「有夠模糊的答案。」

  志摩先一步下樓,樓梯間的燈光頂多看得見階梯的亮度,樓下也是一片暗色,他急忙拉住志摩的手臂,志摩的身體向後仰險些跌倒,轉頭略帶怒氣問他做什麼,他擠半天說不出話,只能放開志摩的手,低低說了一聲對不起。

  「我也很久沒看到星星了,偶爾犧牲假日跟你出門也沒什麼關係。」

  「……嗯。」

  突然的插曲興許是習慣他突如的舉動,志摩看來沒放在心上,只說了趕緊吧便快步下樓。被留在樓梯上的伊吹看著志摩被吸入黑暗中的背影,他說不出剛那一瞬,他以為志摩自願走入泥水中,消失無蹤。

  爬滿背脊的恐懼和沾濕後背的冷汗令他蹲在階梯上,臉埋在手掌中久久無法呼吸。









  被打撈上岸的屍體那毫無生氣的清秀臉龐上滿是水珠,在金黃的朝陽下閃閃發亮。志摩拿出死者的學生證比對,證件照裡一本正經的少年跟眼前躺在塑膠布上的是同個人,另一邊伊吹單手滑開死者的手機,少年有用照片紀錄生活的習慣,社群網站幾乎每天都有更新:抱怨作業太多太難、今天的素描被老師稱讚了、社團的休息日和朋友出去玩,隨處可見的高中男生,最後的更新日和前一則中間相隔一年,兩則除了年份不同日期都是同一天,伊吹看過少年公開在網站上的個人資訊,那天是少年的生日,同時也是現在死去的他的忌日。

  伊吹點開底下的留言,看沒幾眼便關了,他怕自己忍止不住憤怒弄壞手機趕緊遞給搭檔,自己跑去河岸旁的草地蹲著。志摩不管他,喚來鑑識科的人員將手機交給對方,自己蹲在法醫旁邊詢問驗屍結果後才慢步走到伊吹身後。

  「身上有大量注射的痕跡,剛查過死者的病例確認了,先天性糖尿病,那些痕跡是胰島素注射留下的,不是留言裡說的毒品。」

  「但是他為了從沒幹過的事死了。」

  「啊。」

  「為什麼啊?」伊吹仰頭對上搭檔的眼睛,緊閉的嘴唇和被墨鏡掩蓋的淺色的眼滿是沒有出口的憤怒,志摩拍拍他的頭頂,被蹲在地上不滿的大型犬拉著手腕。

  「伊吹。」

  伊吹借力站起來垂著頭,他拿下伊吹臉上的眼鏡待在自己臉上,不等伊吹抗議,他轉身向被籠罩在晨光中的伊吹招手要他跟上。

  太過耀眼了。志摩瞇起雙眼。

  「轄區跟他的父母還在等我們。」

  「⋯⋯喔。」


  關上車門,結束初期搜查的兩人回到車上,志摩打開文件夾紀錄,拿其對講機和總部報告404結束搜查繼續巡邏,餘光見坐在駕駛座的某人握著方向盤卻沒有發動的意思,出聲提醒他該走了,伊吹才不情願轉動車鑰匙,引擎發出隆隆的聲響,順著道路開上橋。

  志摩拉下車窗,手肘撐在車門,嘴唇輕含著手指,早晨還沒被交通工具弄得烏煙瘴氣的冷風從窗戶灌入車內,但吹不散車內沈默的氛圍。

  他知道伊吹還在想剛才的少年。少年在橋上留下學生證和手機,清晨太陽剛升起時一躍而下,沒花多少時間便在下方的河面激起不高的水花,每天固定時間晨跑的民眾見了立刻報警,巡邏中的他們接獲通知趕來,但將人撈上岸早已沒了氣息,身體滿是從高處墜落的傷,反倒是臉意外的除了失去血色仍和生前一樣,和少年手機內的資料相反,臉上的笑容虛幻的令人心酸。

  等待搜救隊尋找少年和總部查證少年身份的空檔,他打開少年的手機,少年最後的訊息是張日出的照片,不用比對也知道照片是在少年跳下去前拍的,死前最後的景色:從遠方地平線下露出光芒的太陽,夜與日的交界是淡紫、粉藍和淺黃的漸層,水面灑上一層薄金。

  伊吹突然在橋中央靠邊停車,後方的車按了喇叭匆匆繞過他們前進,他正想開口問伊吹為什麼停下來,伊吹看向車窗外,太陽已經升起,天空換上一整片的透藍。

  「志摩,他最後看到這片風景的時候,在想什麼?」

  他順著伊吹的方向看去,和照片同樣的位置,腦中想起照片裡的朝陽。

  「好漂亮。」

  得到答覆的伊吹回頭看他,正好和他的視線對上,這回換原主拿下他臉上的眼鏡,夾在上衣的領口,伊吹溫柔的嗓音問:「那是志摩的想法?」

  沒了鏡片掩飾情緒波動的雙眼任何變化都被眼前的人盡收眼底。無處可躲。志摩不讓自己閉上眼睛,眨也不眨。









  盛滿馬克杯的黑咖啡清楚倒映志摩的表情,他一手拿茶匙攪拌,另一手翻閱系卷送來自殺少年的手機資料,案件本身已經沒有他們的事,不論少年曾經就讀的學校是否真的有人吸毒甚至販毒,都交由組織內其他單位負責,他現在看也不過是給自己心裡一個交代,更多是因為伊吹。

  同一份資料在伊吹手上的那幾張紙被捏的破破爛爛,系卷來時問過還想從裡面查出什麼嗎?伊吹搖搖頭,說他只是想看,志摩隱約明白伊吹想從少年的那幾則訊息看出什麼——他想知道少年被迫踩了多遠的泥濘,濺在身上的那些泥巴層層疊疊有多麼沈重,最終讓少年摔進河裡再也浮不起來。

  提神用的咖啡他遲遲沒有喝,逐漸冷卻的表面浮起一層薄薄的油脂。正常情況下他根本不該在深夜沖咖啡,在分駐所短暫休息後,冬日的太陽升起前他和伊吹會回到城市裡繼續巡邏,他應該要在收拾宵夜餐盤稍作休息後,躺在一旁的長沙發或是地上鋪好的床被,閉上眼睛小寐,而不是沖了一杯黑咖啡攪拌讓他涼了好入口卻又提不起喝它的打算。

  他不想睡,儘管他的確需要睡眠,失去熱度的液體只是他一個逃避睡眠的方法;另一個是假裝自己還在看資料寫報告,紙張摩擦發出的沙沙聲,拿在手上時紙張被折出痕跡的聲音,他需要一些「日常」的聲音確保自己還在這裡。

  過去入睡夢到的是香坂,無數次反問自己為什麼當初沒有那麼做,無數次做著自己在香坂寫辭職信走到他身旁和他說話、應香坂的邀約到天台上和他喝一杯威士忌的美夢。現在多了自己從高處落下摔得粉身碎骨,屍骨一下就被泥水沖走什麼不見蹤影,偶爾伊吹會在掉下去抓住他,在被他甩開手,不這麼做伊吹會跟著他掉下去。

  那下面是沒有防護網的,所以我下去就好了。他對夢中的伊吹這麼說。和那個少年不一樣,他的下方不是清澈的河流,是泥濘的泥水,掉下去連聲響都沒有、不會有人發現,只能往下沉入深淵。

  「這個時間還喝咖啡?」剛洗完澡的伊吹一走進分駐所便聞到咖啡的味道,直直往他所在的中島走過去,發現搭檔沒有要回應的意思,伊吹濕漉漉的頭貼進他的臉,從旁邊看他在做什麼,髪上的濕氣匯聚在髮梢後落在志摩身上,他揮手要伊吹走開,卻因為伊吹躲避他的攻擊反而讓水珠甩到周遭,中島的桌面、影印紙上的墨水暈開、志摩的臉頰、桌上的咖啡。

  志摩拉著袖子擦拭臉上的水。「你搞什麼。」

  搗亂的犯人不像認為自己有錯,坐在有滾輪的辦公椅上滑來滑去。

  「別滑,其他人要休息,你快把頭髮擦乾。」

  「志摩不需要休息嗎?」聽從他指示的伊吹停下不再滑動,乖乖聽話擦乾還在滴水的頭髮,期間視線一直停留在他背上,他幾次抬頭想叫伊吹別盯著他,又想這樣好像自己認輸似倔強地要自己無視那股煩躁。確認頭髮已經半乾,不再有水滴下來,伊吹從椅子上離開擅自將他的咖啡倒進水槽,擠了一點洗碗精在杯裡,用海綿刷洗咖啡留下的污漬。

  「你怎麼⋯⋯」志摩來不及阻止,但就算伊吹沒直接倒掉他的咖啡,他最後勢必也會做出一樣的行動。

  「志摩ちゃん還不趕快鋪棉被,再不躺下這次我要弄溼你的枕頭喔。」

  「那正好,我沒怎麼想睡。」

  「騙人。」將杯子用清水沖洗乾淨,掛回杯架,伊吹擦乾自己的手轉身對還坐在原位的他說:「明明已經撐不住了。」

  伊吹走到辦公室的盡頭把兩人的床墊搬來,鋪在中島和辦公桌間的空地,又原路把棉被和枕頭抱回來,側躺在其中一張床墊上,一手支撐頭,另一手拍了拍還空著的床位,催促志摩快點過來。

  「志摩ちゃん睡不著的話藍ちゃん可以唱催眠曲喔。」

  「免了。」

  「講免了我更要唱。」看志摩沒有要移動的意思,伊吹乾脆拿再不來就要熱唱BABYMETALT吵醒其他人來威脅他,他才不情願的躺在伊吹旁邊。

  「這下你滿意了嗎?」

  「嗯,志摩ちゃん好乖。」伊吹替志摩拉好棉被,哄孩子似的輕輕拍著他的胸口。「我會在這邊陪著,志摩ちゃん可以安心睡覺沒問題。」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他想將伊吹的手移開,但伊吹的手腕像是黏在上面一樣紋風不動。

  「因為志摩ちゃん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覺了吧,從久住被逮捕之後。」伊吹壓低音量輕聲的說,期間安撫的動作仍未停下。「我大概猜得到你在想什麼,『當警察好麻煩啊乾脆不要當了』、『伊吹那個野生笨狗還是丟下好了』。」

  「『被泥水沖走的話就輕鬆了』,我有說錯嗎?」

  他面無表情側頭看向伊吹的笑,試圖開口卻找不到像過去一樣憋腳的謊言矇混,說什麼都好、隨便什麼都可以,和以往一樣罵伊吹笨蛋怎麼可能呼嚨,或謊稱自己要睡了背對伊吹都行,但志摩哪一樣都做不到。

  「不好好睡覺是沒辦法想很難的事情的吧?」伊吹閉上眼睛,哼起有些走調的哈密瓜之歌。他想抱怨哼哈密瓜之歌還打拍子的話他更難入睡,卻隨著旋律想起第一天跟伊吹搭檔和不得不坐上菠蘿麵包號的每一天。

  「伊吹。」

  「嗯~?」哄人入睡的人自己卻似是要先早一步睡著,志摩不自覺放鬆地笑出聲。

  「沒事,什麼都沒有。」和你搭檔真是太好了。

  「嗯~心胸寬大的伊吹藍隨時等著志摩ちゃん喔。」伊吹趴在他的胸口,下巴抵在手背,搖晃腦袋。「不過如果發現志摩不行了會找你問話喔,拿檯燈照眼睛那種。」

  「有夠老套的方式,你是昭和年間的刑警嗎?」他推開伊吹的頭要他走開。「下去,重死了。」

  「嗯?跟刈谷學的。」看他一臉不信,伊吹裂嘴笑說騙你的。「好了我要睡了,志摩ちゃん也快睡。」伊吹躺回自己的床墊,一樣維持側躺面向他的方向閉上眼睛。

  「小的遵命。」緊緊閉上眼睛,假裝自己不在意身旁的人的存在。









  志摩手臂纏著一圈又一圈繃帶,伊吹跟在他後面看著想:志摩總是在受傷。

  初次合作志摩直接報廢(依志摩所言是「他們一起」報廢)一台公務車,在車內的他們沒什麼大礙,但志摩被車窗玻璃割傷的傷口,醫護人員將扎進皮肉的玻璃碎屑小心翼翼夾出來時,志摩疼得皺著眉頭卻一聲不吭。車子翻覆前他從志摩眼底看見的瘋狂,他確實熱血沸騰,搭檔擁有和他相似的特質,當下他其實挺開心的,覺得和新搭檔很合得來,後來明白他們的確很相像,不同的是他遇見蒲叔,志摩則是明明泥水已經淹過腳踝,仍把自己包裝精美讓其他人以為還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這樣不行啊⋯⋯」他想究竟該在自己還是志摩脖子上繫上項圈,把牽繩交給對方,卻覺得哪種都不太對。

  今天追捕搶案的嫌犯,他們兩人分頭追在嫌犯後頭,等他到達時志摩被嫌犯壓在牆邊,上半身幾乎掛在半空中,只要嫌犯放手志摩便會墜樓,但志摩嘴上還在挑釁對方自己無所謂,麻煩的是嫌犯自身除了搶奪百萬現鈔,還得背負一條人命,他趁嫌犯被志摩的話嚇暈無法反應把兩個人抓離牆邊,把嫌犯壓制在地上銬上手銬。

  他找到答案。相較於救下兩人,他更傾向撲向志摩和志摩一起墜落。

  ——不是誰牽著誰向前走,而是他想和志摩拉扯彼此一起往同個方向去。他們兩個都需要項圈,牽繩的另一端接著的是另一人的項圈。

  他有了答案,不論志摩接不接受,應該說志摩一定會接受。

  「雖然看起來是那樣子,但其實志摩ちゃん超喜歡我的。」

  前面的志摩聽見他的聲音,轉頭問他剛才說什麼。

  「嗯⋯⋯有點事情想問志摩,可以來一下嗎?」

  「不要,我想趕快回家休息。」

  伊吹抓住志摩受傷的手,拉著他往旁邊無人的小房間走,志摩疼得大罵他做什麼。「不想這麼疼的話就乖乖回答我的問題。」

  「你還真的要搞老套的偵訊方式?」

  「看志摩ちゃん坦白的程度囉。」




  房間門關上的瞬間志摩被困在門和伊吹之間,伊吹兩隻手撐在志摩左右,戒備鬆散的讓志摩輕輕推開他就能逃脫的程度,只是志摩更想知道伊吹到底在搞什麼鬼,安分的待在其中,仰頭和伊吹互看。

  「志摩ちゃん你知道嗎?每次你用這種挑釁的眼神看我,我都想把你搞得亂七八糟。」伊吹低下頭靠近志摩的臉,志摩發現伊吹在發作前都會有類似的表情——蟄伏的野獸準備朝向獵物出手。

  「什麼亂七八糟,到底想說什麼?」

  「嗯⋯⋯」伊吹嘟起嘴唇,臉上堆起笑容。「就是想和志摩打情罵俏,想閃閃那種亂七八糟。」

  伊吹打斷志摩準備開口的話。「先讓我說完喔,不然話題一定會被志摩牽著走。」

  「剛才比起救你,我更想跟志摩一起掉下去。」

  志摩收起對伊吹最初欠缺前因只有後果產生的疑惑,扯著伊吹的領口說:「你在說什麼,你不可以⋯⋯」

  「就知道志摩會是這個反應。」伊吹順勢借志摩的力道更加貼近他。「我是認真的喔,比起被志摩丟下我更想一直待在你身邊。」

  伊吹彎下腰讓自己能和志摩平視,趁著志摩還沒反應過來親了一下。

  「我也是有好好想過的,我想和志摩一直當搭檔下去,就算明年春天、或是後年、大後年我們換搭檔了,我還是要當志摩『唯一』的搭檔。」

  「志摩怎麼想?雖然志摩說過我是好人,啊、那時候我真的以為是整人遊戲,但是我啊⋯⋯不覺得自己有多好,我只是很幸運的變成『好人』。如果沒有遇到蒲叔、沒有被調到沒什麼大事平平靜靜的奧多摩、沒來四機搜,我搞不好早就因為執法過當把犯人揍死或開槍殺了誰。」

  伊吹停下來看志摩,笑瞇成一線的眼睛彎成弧。

  「我只是個幸運的傢伙,只是這樣。」

  「那又怎樣。」志摩雙手捧著伊吹的臉。「只是『幸運』?不是光只有幸運就夠了,你比誰都正直這點我很清楚,我希望你能一直這麼保持下去,只要有人能好好控制住你就行了。」

  「那,」伊吹的手握住搭檔的手。「志摩自己來不就好了?」

  「我⋯⋯」

  「我早就是走在泥巴地上的人喔,我是想當警察汪汪的野狗嘛,狗狗滾得一身泥不是很正常嗎?」伊吹打斷志摩的話,拉下志摩放鬆的手緊緊牽著。「『只要志摩牽好就行了』,我本來是這樣想,可是志摩自己也是吧,『已經不想當警察了,累了』,所以我也要牽好志摩ちゃん才行,因為我想跟志摩一起當警察到退休。」

  講完伊吹自己歪頭思索一陣子,開心的反問志摩:「嗯?這個主意不錯耶,一起退休。」

  「⋯⋯誰要跟你一起退休。」志摩隔了許久才吐出這麼一句,伊吹癟嘴正想阻止志摩拒絕他時,志摩無可奈何的說:「再說我們本來就會一起退休,我們同期。」

  「那是志摩會繼續當警察的意思?嗯?」伊吹笑彎了嘴,在志摩面前晃來晃去,志摩嫌煩轉頭不看他,嘴角卻趁機被人偷親一口。「有機可趁!」

  志摩這次拉長衣袖用力擦拭嘴唇,嫌棄地問:「你是怎樣,突然變成親吻魔?還是真把自己當狗。」

  「嗯?」伊吹不悅地瞇起眼睛,重新把人困在門和他中間。「我剛講話志摩ちゃん都沒好好聽嗎?不是說想跟你打情罵俏想閃閃嗎!」

  「那種事你不是應該找『口哀』的女孩子,找錯對象了吧。」

  「所以說那個對象就是志摩啊!」

  「我又不是女孩子。」

  「這我當然知道!我喜歡志摩啊!不是我心中的少年是男人大聲的在說喜歡志摩,Big Love那種喜歡!Super Big Love!」

  被伊吹認真的表情逼迫面對現況的志摩不自覺紅了耳朵,但比起是不是要接受伊吹的感情,志摩更想知道從剛才到現在的對話邏輯究竟發生什麼事,光想就覺得頭痛。

  「你的講話順序混亂的讓我頭好痛⋯⋯」

  「志摩ちゃん!?該不會是我還沒到的時候你有撞到頭吧?嗯?」伊吹小心翼翼撫摸志摩的頭,放輕音量問他很痛嗎。

  「我沒事。」志摩揮開伊吹的手。「能說明一下整段對話你到底想表達什麼?」

  伊吹手臂交叉在胸前,一手撫摸下巴,眉頭深鎖假裝思考。「我喜歡志摩想跟志摩一起當警察一起閃閃?」

  「還反問我?」

  伊吹嘻嘻哈哈的笑說嗯那就是這樣,又被志摩問說這樣是哪樣。

  「不管哪個都是我的真心話喔,說謊的話志摩一下就會發現了不是嗎?那志摩呢?不過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最喜歡我了。」

  「哈?誰最喜歡你了?」志摩忍不住伸手拉扯伊吹的臉頰。「你從哪邊看出來我最喜歡你?」

  「痛痛痛痛!志摩快住手!暴力刑警!」伊吹急忙拉開志摩摧殘他臉的手。「如果不喜歡的話不會考慮這麼多吧?隨便丟了不就好了,而且明明當初桔梗さん的時候明明立刻反應過來給我上手銬,換成自己被性騷擾的時候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你也知道自己是性騷擾?」

  伊吹嘟嘴想了一下。「嗯⋯⋯只要志摩願意跟我閃閃就不算性騷擾。」

  志摩挑眉怒視面前的搭檔,伊吹碎念真拿規則魔人沒辦法。

  「志摩的手銬還沒交回去吧,我記得你都放在這裡,有了。」伊吹的手伸到志摩背後,把手銬放在志摩手上,握拳的雙手靠在一起。「要以性騷擾的罪名逮捕我嗎,志摩刑警?」

  被伊吹用「刑警」呼喚的志摩看著手上的手銬,抬頭看了騷擾犯一眼,替伊吹上銬。伊吹皺著眉頭嘟囔什麼嘛還是性騷擾嗎,但隨即一臉無所謂的用失去自由的雙手繞過志摩頭頂,把人圈在懷裡。

  「既然都要被逮捕了,那趁機多賺一點。」他湊上前一次又一次親吻志摩,反應過來的志摩伸手也阻止不了伊吹,親不到嘴唇,就在志摩的手心和手指留下濕濕的吻。

  「笨蛋,我們還沒下班。」

  伊吹停下動作,問:「下班就可以?可以對志摩做更過分的事?」

  志摩翻白眼跟他說什麼都不可以做,雙手把伊吹的臉推開,但伊吹還是固執地想和他接吻。

  「那至少現在先讓我親個夠。」伊吹如他所宣言的在志摩臉上、耳朵任何能碰到的位置親吻。

  「你先等一下,等一下!」志摩大聲喝止伊吹的動作,伊吹停下動作,和志摩額頭貼額頭裝無辜看著志摩。

  志摩想叫伊吹離他遠一點,但又怕伊吹發作,忍著兩人近得皮膚能感受到對方呼吸的親密,說:「話我先說在前面,之後我還是會不斷一次又一次想自己還要不要當警察、後悔沒有拒絕你。」

  「嗯。」伊吹低頭親吻志摩泛紅的眼角。「因為是志摩嘛。」

  志摩輕輕嘆氣,雙手抱上伊吹的腰,下巴抵在伊吹的肩膀,得到志摩回應的伊吹開心的把人攬得更緊。

  「這樣算是志摩同意閃閃了?」伊吹低沈溫柔的嗓音貼在志摩耳邊詢問,結果聽見志摩回他再說,伊吹不悅地悶哼,把人緊緊抱著搖擺,逼得志摩拿伊吹不消停就一輩子不同意威脅。

  「不過,一起退休倒是不壞。」圈住自己的手臂用力的讓志摩覺得疼,但耳邊的吸鼻聲讓他改口:「笨蛋,怎麼是你哭啊?」









  「吶、志摩ちゃん。」遠處的號誌還沒有要由紅轉綠,等得不耐煩的伊吹趴在方向盤上,臉轉向副駕駛座的志摩。

  「嗯?」看著眼前彷彿大型停車場的車陣,志摩想像這台機搜車隱身在車陣中,誰也不會發現停在隔壁一起等紅燈的是警察,或是偽裝成警察的犯罪者,回應伊吹的聲音聽來有些心不在焉。

  或許兩者都是。他想。

  「我們還沒約好哪天要去東京灣看星星。」

  「嗯~」

  「嗯什麼,工作中認真點。」

  「唯獨不想被你這麼說。」志摩調整坐姿,手指指著伊吹,伊吹見狀忍不住出手抓住他的手腕。

  「吶、志摩。」

  甩不掉伊吹的手,看狀況車子暫時也前進不了,志摩便沒有堅持要他放手,反倒是這時候出聲伊吹搞不好更不願意放手。

  「又要幹什麼。」

  本來抓住手腕變成扣住手掌,志摩轉頭看他,伊吹嘟嘴靠著方向盤的臉頰擠出一小塊臉頰肉,志摩不知怎麼地覺得對方這模樣看起來很可愛,手指搔著鼻尖看向車窗外。

  「不會不當警察了吧?」

  志摩聽了笑出氣,回頭看他一眼,下巴點點前方路口的橫向道路號誌已經開始變換。

  「繼續前進就會知道了。」

  伊吹看來似乎心情好一點,牽著志摩的手小力搖晃,志摩提醒他該走了專心開車,伊吹才不得不放開乖乖雙手握住方向盤。「乾脆跟志摩ちゃん銬在一起算了。」

  「我才不要。」

  號誌的綠燈亮起,404機搜車緩緩起步,跟著車流消失在城市裡。







E.




本文最後由 nohara 於 2020-12-14 22:2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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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續冬眠 + 30 好喜歡互相牽著對方項圈這個描述QQ好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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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Mika51 發表於 2020-12-14 09:09:53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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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有相遇真的是太好了(拭淚)
因為志摩讓伊吹保持在規矩之內;因為伊吹讓志摩可以繼續面對未來的路。

能有一起墜落深淵的人,某種意義上也是幸福的
但還是希望他們最後可以一起退休!!

後面,伊吹被志摩扣上手銬,真的很可愛XDDD
然後趁此機會進攻的伊吹,非常棒(拇指

伊吹親志摩時,志摩不反抗其實也是很明顯的反應
恭喜你伊吹!!!

另外,小九真的是個好孩子啊(摸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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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TTang 發表於 2020-12-14 10:15:16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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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想到最好的方式,不是誰拉著誰,而是在最後可以一起墜落。
我的天啊,完全說出我看到劇集最後說著要一起掙扎著活下去時的感受!!
走鋼索那邊的描寫也好棒!把心境整個具體呈現真是太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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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orionbelt 發表於 2020-12-14 22: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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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篇連串閱讀下來,真的非常欣賞大大的文筆。

心境描寫很細緻之外,對話,動作的描寫也很到位,在腦中自然就形成畫面。

我尤其喜歡幾個對話中穿插的動作描述,
像是志摩讓伊吹磨咖啡豆,伊吹磨好給志摩確認,兩個人自然流露出來的默契;
伊吹躺在頂樓長椅仰望夜空的動作描述,也讓人好像親眼看見那個畫面,又覺得跟角色的特質很符合。
最後兩個人在小房間那一段,也讓人覺得好有畫面和說服力,感受到兩個人之間互相拉扯,忠於自我又在意對方的張力。
然後伊吹用被銬住的雙手直接圈住志摩,我心想狗勾幹得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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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原作者| nohara 發表於 2020-12-14 22: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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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ka51 發表於 2020-12-14 09:09
兩人有相遇真的是太好了(拭淚)
因為志摩讓伊吹保持在規矩之內;因為伊吹讓志摩可以繼續面對未來的路。

我想伊吹自己也明白想再多也想不贏志摩,跟著直覺走反而才是對付志摩的最佳解。
一起墜落絕對是他的下策,但套句伊吹的話:「活著的話就還有機會。」不管幾次都要跟志摩一起重新開始。
以上是迷妹的堅持 (´・ω・`)9



>>趁機進攻
看準志摩不會真的逮捕就得寸進尺了www我自己很喜歡這樣的伊吹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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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原作者| nohara 發表於 2020-12-14 22:1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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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ang 發表於 2020-12-14 10:15
我能想到最好的方式,不是誰拉著誰,而是在最後可以一起墜落。
我的天啊,完全說出我看到劇集最後說著要一 ...

最後一集志摩要久住活著跟他們一起受苦,那時候我就想同樣的話你可不可以換個方式跟伊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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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原作者| nohara 發表於 2020-12-14 22:3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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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ionbelt 發表於 2020-12-14 22:11
這幾篇連串閱讀下來,真的非常欣賞大大的文筆。

心境描寫很細緻之外,對話,動作的描寫也很到位,在腦中自 ...

謝……謝……(咳血)
我真的卯足了力在刻畫面,我自認不擅長纖細漂亮的描寫方式,只好盡可能把畫面說清楚讓人能想像得出來是什麼樣子,所以得到這樣的稱讚欣喜若狂。(暴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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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九思 發表於 2020-12-15 22:0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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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反覆覆看了好幾次,關於兩人內心的刻劃真的非常精彩!
志摩想抓住的蜘蛛絲讓我忍不住想到芥川龍之介的蜘蛛之絲,
小九所說的走鋼索,恰恰是尼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對「活著」這件事的隱喻,
然而,最最最棒的還是伊吹的領悟:比起救你,更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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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原作者| nohara 發表於 2020-12-16 02:2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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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思 發表於 2020-12-15 22:03
反反覆覆看了好幾次,關於兩人內心的刻劃真的非常精彩!
志摩想抓住的蜘蛛絲讓我忍不住想到芥川龍之介的蜘 ...

謝謝回應!
志摩的部分確實是芥川的蜘蛛絲;鋼索我倒是沒想到這麼深,有機會找來看!

如果伊吹大聲嚷著要救志摩,反而會被志摩推得更遠,我是這樣想。
而伊吹確實都選擇「和志摩一起承擔」,不管是因為電話導致麥麥曝光,還是那個二選一的路口,所以自然而然就讓伊吹做出比起他單方面的拯救,不如和志摩同行的決定
(不小心講了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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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原作者| nohara 發表於 2021-1-28 02:5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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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Double Star






  居酒屋內碗盤酒杯碰撞的聲音、客人高聲談笑和店員充滿活力的應和,在拉門闔上那刻被關回門內。勾肩搭背的大學生和上班族一群一群帶著酒醺紅的臉不知打算前進還是後退在路上妨礙行人,搖搖晃晃鑽入對面的串燒店裡;前面的燒肉店走出一對情侶,相互摟著腰親密地打情罵俏,絲毫不在意沾了一身炭火味。
  伊吹提議想散步,志摩想了想便同意伊吹的邀請,兩人穿過路上準備用餐或是續攤的人潮,狹窄的巷弄擁擠的人潮走沒幾步就得停下來,頭上串連各家餐飲店的紅色燈籠映得底下的人臉上泛著紅光,志摩只能從走路的姿態判斷迎面而來的人究竟是普通的醉漢還是爛泥。
  兩旁的店家不斷飄散出勾人食慾的香氣,儘管已經飽餐一頓但仍不免嗅到氣味時回頭多看幾眼。伊吹對剛才經過的炸串相當感興趣,拉門拉開那刻眼尖的他便看到客人餐桌上看來金黃酥脆的炸串,扯著志摩的衣袖說下次來試試,志摩暗自記下招牌,嘴上敷衍地說好,一個人走在前頭。

  他知道伊吹很快會跟上。

  好不容易走出巷子,又過了路口,才終於遠離喧鬧,志摩瞇起一邊的眼睛搔著後腦,他不討厭人潮,只是黃湯下肚後無法好好溝通和走路的人不在範圍。
  等待紅綠燈時伊吹抬頭看向天空,喊了他的名字,他往伊吹的方向看去,邊想伊吹凍紅的鼻尖看來有點可憐,接著順著伊吹的視線向上,似乎曾經心軟答應過伊吹——類似的事情太多一時間也想不起來是哪件事。
  「志摩ちゃん,我們現在就去看星星吧。」
  「你可別跟我說要沿著隅田川走到東京灣。」
  「如果可以走到也不錯啊。」
  「不了,要的話你自己走。」
  「好無情!」
  伊吹雙手插在連帽上衣的口袋裡,雙肩自然聳起,不滿翹起的上唇讓他想起搭檔苦惱於寫不出來的報告書和悔過書時,架了筆在上頭煩惱的模樣。
  「志摩應該要改改老是拒絕我的習慣。」
  「也沒有老是拒絕你,至少合理的要求和邀約我是會同意的。」
  伊吹皺緊眉頭回想,確實志摩才剛同意和他一起散步,但隨即察覺志摩話中的意思。「這麼說好像也⋯⋯欸不對!志摩ちゃん的意思不就是我絕大多數的要求和邀約是不合理的嗎!」
  志摩挑眉,一臉意外地對伊吹說:「嗯?不錯啊,語文和推理能力進步了。」
  「志——摩——」
  「做什麼。」
  「還問我!」伊吹快步走在前面穿過馬路,他無奈跟在後面步入河岸旁的公園。
  靠近馬路這側整排的櫻樹光禿只有枝幹和梢向空中伸展,隨著捲起的寒風搖曳,沙沙的聲響更令人覺得寒冷。志摩拉緊身上的大衣,立起衣領試圖替光裸的脖子擋風。他開始後悔答應伊吹,走進公園後和他們擦身而過的也就幾個不畏風寒堅持運動習慣的跑者,看他們身上單薄的運動衣只覺得更冷,他雙手握成拳頭藏在袖子裡,嘴巴哈氣讓凍僵的指尖變得溫暖些,餘光中水面吸引他的目光。
  見不著底的黑水倒映著兩岸的燈火,紅黃或藍綠的燈光讓水面變得五顏六色,被風吹動簾幕讓映在上頭的形狀變得模糊,只剩一處一處的色塊拼接在一起。他忍不住走近,手扶著岸邊的欄杆向下看,並沒有看見自己的模樣。
  伊吹站在他旁邊,手臂曲著靠在欄杆上,手腕撐著臉頰,好奇地看他在做什麼。
  「志摩。」
  志摩抬頭轉向聲音的來源,他在水面上沒看見,但伊吹的眼中卻確實映照出他面無表情的臉,他不知道伊吹有沒有猜到他在想什麼,搭檔野生的直覺總是能精準地察覺到其中的不對勁。
  「要看星星的話,不是該往上看嗎?」伊吹的手指向上比,說著理所當然的話,映出他表情的雙眼笑起來時微微瞇起。
  他知道。志摩想。順著伊吹指的方向仰頭,說實在能看見的也只有零星幾點,接著他便聽見伊吹抱怨果然還是一路走到東京灣好了。
  「那就繼續走吧,本來就是在散步不是嗎?」說完見伊吹越來越詭異的笑容和拉近的距離,志摩趕緊打斷他的妄想。「這不代表我同意走去東京灣,太遠了。」
  「欸~」伊吹果然露出失望的表情,他拍拍搭檔的手臂,問了聲走不走,不然要解散回家了。
  「走就走。」伊吹不情願的往前走幾步,回頭用眼神催促他快過去。
  「說要散步的人不是你嗎?怎麼變成好像我逼你走似的。」志摩無可奈何走到搭檔身邊,高他半個頭的男人還在看他。
  「幹什麼?」他直視前方刻意不去看伊吹的眼神,通常伊吹不發一語盯著他看時,接下來開口說的話多是他不想答應的任性。
  「我在想機會難得好想跟志摩牽手,可是志摩一定不會答應。」
  看吧。志摩回應半分鐘前的自己,但半分鐘後的自己卻主動牽起伊吹的手,牢牢握住不讓搭檔有機會從普通的牽手變成十指交扣。
  趕在伊吹問之前他先一步回答搭檔的問題:「現在沒什麼人,就算被看到這麼暗也看不清楚我們的手牽在一起。」他能想像現在的伊吹正想盡辦法不要讓自己笑得太過誇張,但仍憋不住滿心的喜悅,反而讓臉皺成奇怪的模樣。
  「有任何意見我現在手立刻放開,還有不要笑得那麼詭異。」
  「沒有沒有,我沒有意見。」牽著的手一起塞在伊吹的外套口袋裡,伊吹空出來的另隻手搓揉臉上扭曲僵硬的肌肉,接著握拳向上高舉喊了一聲出發。
  志摩這才看向搭檔的側臉笑出聲,就當作剛吃完晚餐腦的血液不足無法正常運作,又或者天冷貪圖那份溫暖也罷。伊吹一臉疑惑,他捏了捏對方的手掌說沒事。
  「志摩ちゃん隱瞞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伊吹低頭在志摩身上嗅味道,故意貼近志摩的臉頰和耳廓,假裝嘴唇只是碰巧擦過皮膚。「我聞到可疑的味道。」
  「明明就是居酒屋的味道。」志摩推開他作怪的臉。「好好看前面走路。」
  「那我問的話志摩會老實說嗎?」伊吹彎腰湊到志摩面前,兩人的手牽在一起,志摩想鬆手也被伊吹抓著不放,他轉頭看向另個方向伊吹的視線立刻追上來,他不得不把搭檔上衣的帽子當作牽繩拉著往後扯。
  「有你這種問話的方式嗎?」
  「又要說我連怎麼誘導犯人都不會嗎?」伊吹單手鬆了鬆被志摩一扯全卡在脖子上的領口。「志摩什麼事情都不跟我講,還是遺棄愛犬的慣犯。」
  志摩仰頭想了想,納悶問:「我什麼時候養狗了?」
  「我啊!」伊吹吸著鼻子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不只遺棄連承認自己有養狗都不願意嗎?」
  「我又不是自願養狗,是不得不養。」志摩試圖甩開伊吹的手,但被伊吹連同手臂都抓住,甩都甩不掉,他怒瞪搭檔表達不滿,但比伊吹矮一截的他由下往上瞪氣鼓鼓的模樣,在對方眼中看來反而沒什麼嚇阻的作用。
  「這時候才想甩開我已經太遲了~」伊吹笑得一臉得意。「是志摩ちゃん自己主動的,怪不了我。」
  視線從那張他現在看了就想打的臉移開,志摩大口吐氣讓自己冷靜一點。要是讓伊吹又多一條傷害罪的把柄那才真的是甩不掉。
  「吶、志摩。」伊吹歪著頭。「你剛才低頭看水面,有看到什麼嗎?」
  「總歸不會是看到你的臉。」
  「志摩醜一,不老實回答集滿三次要懲罰喔。」伊吹煞有其事地宣布規則,儘管被志摩否決仍堅持要實行。
  「既然志摩這麼喜歡規則,那我就訂一條『什麼事情都要老實告訴藍ちゃん』的規定!」
  「什麼跟什麼⋯⋯」志摩抿著嘴唇,伊吹看來沒打算輕易放過他,目光落在伊吹身後的黑夜。
  「我以為會看到自己,結果什麼都沒看到。」
  不等伊吹開口,志摩比比前面的自動販賣機。「你大概要問看那個要做什麼,我也不知道,沒騙你。」
  伊吹鬆開手,看著志摩往販賣機的方向走,投入硬幣後罐裝飲料噹啷滾下來,一罐綠茶拋給伊吹,一罐黑咖啡志摩捧在手上,靠坐在販賣機旁邊的矮欄杆,伊吹也跟著坐在一旁。
  「發現看不到倒影的時候我還挺失望的。」一手拉開拉環,苦澀的咖啡味飄散在空氣中。「『什麼嘛居然看不到』那瞬間我真的這麼想,結果轉頭就看到你。」
  「嗯?」伊吹鼓著臉頰,嚥下口中的綠茶後才問:「我怎麼了?」
  見伊吹瞪大眼睛一副乖巧的模樣等他繼續往下說,志摩衡量到底要不要告訴他被虛假的光影誘惑、迷失在濃稠的黑暗的時候,伊吹只用一個呼喚和那雙眼睛就把他拉回來。
  還是不要好了。志摩在心中做出決定,讓伊吹知道又不知道要翹著尾巴得意多久。至少不是現在。
  志摩藏在手背後的偷笑又被伊吹眼尖看見。「啊志摩又偷偷藏了沒講,醜二了喔。」
  「如果集滿三次,你說要懲罰是什麼懲罰?」志摩看著伊吹把手上的空罐投入垃圾桶,罐子在空中畫出漂亮的弧線。
  「嗯⋯⋯不知道!」說完伊吹笑開了嘴。「現在的話⋯⋯我還沒聽到志摩ちゃん的告白。」
  瘦高的搭檔站在面前,看起來像個討糖吃的孩子眼巴巴的望著他,志摩低聲碎念又還沒三次誰管你。
  「志摩——我聽到了喔。」
  「嘖。」志摩努嘴,手指拎著半空的罐子晃。「伊吹,你到底是為什麼想看星星?」
  「啊出現了,扯開話題。」伊吹皺眉不悅地歪頭看他。「每次只要不想講或是對自己不利就開始講別的。」
  伊吹比出一個「三」在志摩眼前晃。「醜三囉。」
  「規則你訂的裁決的標準也是你,才懶得理你。」揮開伊吹讓人煩心的手,但伊吹反應比他快,志摩怎麼揮伊吹的手仍在他眼前,比不過伊吹的動物直覺,志摩放棄掙扎嘗試從其他方面下手。
  「你要我老實回答,那我問你也該答吧。」
  伊吹一臉沒什麼大不了接受志摩的提議。「只是想看啊。」
  「跟『只是想跑』同個層級嗎?」
  「差不多吧。」伊吹坐在志摩旁邊。「想看的時候抬頭就能看見,那不是很好嗎?」
  「什麼都沒有、什麼都看不見的時候,如果看得到星星,至少⋯⋯這個世界上還是有美好的東西存在?」
  「那樣的話,」志摩接著伊吹的話問:「不是東京灣也無所謂吧。」
  「無所謂啊。」伊吹貼近身旁的搭檔,頭不小心撞太用力讓志摩驚呼把他推開,始作俑者反而哈哈大笑。
  「只是剛好想到久住是不是沒看見,也不是只有星星,都內不是有好幾個推薦看夜景的地方嗎?還有啊,」他指著附近的住家、遠處的大樓。「一戶一戶的燈光不是也很漂亮嗎?」
  發現志摩的視線停留在他臉上,伊吹轉頭看他,志摩搖搖頭回答伊吹的疑問。
  「那傢伙沒看見吧,他只顧著低頭看他認為的笨蛋們起舞,根本沒時間抬頭看頭頂是什麼樣子,也對你覺得漂亮的事物視而不見,因為那樣比較輕鬆。」
  「為什麼?」伊吹不解的模樣令志摩笑出聲。
  「會發現那些美麗的事物離自己很遙遠,原來自己誰也不是,只是孤單的一個人。」
  「嗯~」聽不出伊吹是明白還是不明白,伊吹仰望天空,零星幾點光芒閃爍,嘴裡喃喃:「可是也沒人說星星就不孤單啊。」
  「而且星星之間的距離不是超——級遠嗎?」伊吹張開雙臂。「那才真的是孤零零吧。」
  志摩起身走去丟掉罐子又回來。
  「也不是全部都只有一顆恆星,我們看到的星星有部分是兩顆或是好幾顆恆星聚集在一起。」
  伊吹好奇的瞇起眼睛仰頭左看右看,試圖尋找符合志摩所說由複數恆星組成的星星。
  「不用望遠鏡觀測看不出來。」
  志摩話一說完,伊吹立刻失望地咋舌嘟囔,隨即一掃失落興致勃勃拉著搭檔的手腕搖晃。「志摩ちゃん我說完了,是不是該換你了?醜三的懲罰。」
  伊吹期待雀躍的眼神對志摩來說只想氣的跺腳,用黏膩撒嬌的聲音喊他更讓志摩想堵住搭檔的嘴,他以為遲遲等不到他開口的伊吹會變本加厲催促他,但伊吹異常地安分等待反讓他產生罪惡感。
  志摩轉身背對伊吹,後悔剛才為何沒有反駁伊吹自己沒什麼好告白,他可以坦率的稱讚伊吹是個好人,成為搭檔的第一天因為伊吹那一席話他有多感動,但跟承認自己的感情是兩回事。
  圈住手腕的力道並沒有大到他掙脫不開,志摩回頭對上搭檔從不掩飾直率的目光。仔細想想好像也沒有什麼不能攤開在這人面前的事情了。他低頭笑得無奈,這麼一想心情突然變得輕鬆。
  志摩仰頭朝半空中吐氣,餘光中瞧見伊吹勝券在握的表情,才平息的怒火又有復燃的趨勢。啊⋯⋯好想、好想一拳揍下去。緩住心中毫無緣由也無處發洩的怒氣,志摩開口說:「伊吹,剛不是說星星也不見得是單獨一顆恆星嗎?」
  出乎意料的話題讓伊吹摸不著頭緒,但志摩沒有給伊吹插嘴的空間,逕自往下:「有些星星用我們的肉眼看起來是一顆,望遠鏡觀測後會清楚發現是兩顆恆星,它們有各自的軌道,但同時也互相牽引繞著同一個中心打轉。」
  志摩反握搭檔的手腕。「我想和你成為那樣的聯星。」
  伊吹站到志摩面前,絞盡腦筋思考志摩的意思。「志摩ちゃん的告白也太難懂了吧,就不能更直接一點嗎?像是『最喜歡伊吹了』或用行動表示也可以!」
  「我才不要。」
  「志摩ちゃん再來一次,來!Say!」
  「我有好好完成,聽不懂是你的問題。」不打算理會伊吹,志摩丟下搭檔逕自繼續往前走,跟在後面的伊吹還不死心嚷著要他再來一次。
  志摩停下腳步轉身仰頭看他。「想要我用你能理解的方式?」
  「怎麼,志摩ちゃん想耍賴嗎?」搭檔瞇起的雙眼和舔舐嘴唇露出的舌尖勾起伊吹的勝負欲。「這樣可不行喔,明明說好要懲罰的。」
  「你只說想聽我告白,沒說要用什麼方式。」
  「嘛、也是啦。」
  伊吹雙手交疊在後頸,看著只留背影給他的搭檔又往前走了幾步,轉頭在看對岸五顏六色的燈光,一瞬間他以為志摩會被吸引到對面。
  「志⋯⋯」
  「那就想辦法讓我心甘情願說啊,如果你這麼想聽的話。」
  志摩講完自己笑出來,伊吹不懂志摩笑的原因,但懂志摩笑裡的意思,在桔梗家陪小豐玩的時候、工作結束和陣馬喝酒的時候、遞水給不小心拿成燒酒、整張臉皺在一起的九重的時候,志摩總是這麼笑,珍惜著、愛憐的。
  伊吹三步併兩步小跳躍到志摩面前。「我果然好喜歡志摩ちゃん。」
  「嗯嗯。」志摩敷衍地點頭,接收到伊吹不悅的視線才改口笑說知道。
  「真的知道嗎?」
  伊吹嘟嘴不信任的模樣讓他嘆氣。「就是知道才會那樣告白啊,笨蛋。」
  丟下在後面嚷嚷什麼意思的搭檔,志摩沿著河岸繼續前進。
  或許會就這麼走到東京灣。和伊吹邊走邊吵順著河川前行的景象浮現在志摩腦海,沿途伊吹會開啟無關緊要的話題:四機搜就算在除夕也要吃烏龍麵、烤年糕喜歡的吃法、新年參拜神社提供的甜酒哪間好喝,又或者是一連串抱怨過年不能放假、工作量增加薪水卻沒怎麼漲、不能看紅白不能看箱根驛傳,總是有說不完的話。
  他想說的,伊吹想說的。
  「志~摩~」
  「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伊吹蹦蹦跳跳用肩膀衝撞搭檔。「先不說那個,我們春天的時候來看櫻花吧!」
  志摩因為伊吹這一撞咋舌,單手把伊吹推開搓揉被撞的手臂,他不意外伊吹在賞櫻勝地提出的邀約,一併想到賞櫻後、未來的伊吹會說出口的話。
  「春天賞櫻,接著夏天煙火大會、秋天紅葉,整年的行程都要被你包辦了。」
  「後悔了嗎?」伊吹歪著頭放鬆的眉眼笑著看他的側面。
  「是啊。」他沒看伊吹。「先不說到時候公園裡都是人,我們要執勤根本不見得有時間來,不能來又要聽你抱怨跟哀嚎為什麼沒辦法排到假,尤其是煙火大會那天。」
  志摩講著講著笑出聲,一手遮住嘴角的笑意,低頭看了一眼腳尖,再抬頭正好對上伊吹能將他溺死在其中的目光。
  「志摩已經想到那麼遠以後的事了啊~」伊吹刻意和他平視。
  很遠嗎?和伊吹那句「一起退休」比起來好像也沒有遠到哪去,至少都還是一年內的事。志摩想。到了明年、後年,不難想像伊吹又會提出同樣的邀約,就像在巡邏路上看到大排長龍的人氣波蘿麵包,伊吹會一臉認真說休假來排隊刺探敵情;在雜誌上看到好吃的拉麵店不厭其煩問他一起去。
  對他而言已經習慣的日常。
  「答應了對吧,志摩已經答應要跟我一起來看櫻花、一起看煙火、一起看紅葉。」
  「那冬天你要來看什麼,夜景?」
  伊吹勾起嘴角,像在笑他怎麼會不知道。「來看星星啊,回味志摩的告白。」
  「『不管怎麼走都會互相牽引繞著同個中心旋轉』,我跑遠了志摩會牢牢牽住我,志摩走丟了我會把你拉回來,志摩ちゃん是這個意思吧?」
  「什麼嘛,這不是知道嗎?」
  「那當然。」伊吹俏皮的瞇著單眼。
  「都說一起退休,該有覺悟我還是有的。」
  「是要搏命嗎還覺悟咧。」
  「是搏命沒錯。」志摩抬頭看著搭檔的眼睛。「畢竟是要拿我接下來到退休甚至死亡的人生和某人交換,很沉重的。」
  「那⋯⋯兩個人一起扛?」
  話一出被志摩駁斥這不是當然的嗎,伊吹笑著點頭應是。
  仰望僅有零星光點的夜空,伊吹放鬆地朝向空中吐氣,牽起搭檔的手,嘴裡喃喃說著真漂亮,志摩受他影響也跟著望向天空,輕聲應和。





寫的時候很糾結,要發表的時候也糾結,可以確定的是這系列不會再有新篇了。

留言

救命好喜欢,好日常,真的写得好符合他们。感觉真的看到了他们的生活 2022-11-29 23:07
用Double Star來告白好有志摩的浪漫,超喜歡! 2021-1-28 14:19
非常喜歡Double Star這個比喻,好生動,在黑暗中被拯救那段看得心都軟了,好感動QAQ 2021-1-28 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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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lfcanis + 30
泰迪蘇蘇 + 20
持續冬眠 + 20 很喜歡志摩的告白和覺悟,感謝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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