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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Tenet天能│ProtagoNeil]而我們終將能一起老去[G](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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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君_ 發表於 2020-10-1 21: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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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能TENET
連載進度: 短篇完結
(Protagonist Neil) 而我們終將能一起老去

*假設主人翁是在電影結束後遇見尼爾,後尼爾逆行回到電影開始前。但尼爾並不是麥斯。
*分成前後兩篇,連假結束前會更完。Happy ending。

  那之後的日子過得很漫長。
  一部分是因為,能做的事情太多,饒是精英如你也被排山倒海的待辦事項吞沒。一部分又是在那洪流中你被逼迫著做了太多你不願的事,沾了越來越多無辜的血,你的信條在這些血中一點一點被消磨掉。
  然後你漸漸發覺,還有很小很小的一部分,是因為你正在等著跟一個人遇見。
  兩年的時間,足夠你去想很多事情。在這段時間裡,作為少數知情者的凱特、以及麥斯,一直都在你的身邊。麥斯長大得很快,而且聰明,還不到小學畢業就說了將來要研究醫學。
  不知道是在這其中什麼時候,凱特一面用著午餐,一面微笑看向你。她說,我從來沒有想過,一個男人能對女人有如此忠誠的友情。
  你以為對方是在挖苦你。
  然而,那雙藍眼睛裡面竟找不到一絲敵意的線索,你最後只能茫然的聳了聳肩。
  有一天你突然回頭,感覺在這兩年中,你世界中絕大多數的齒輪,都仿佛用十倍速進行著。每天有成噸的應盡而未盡之責,你幾乎忘了所謂自己的生活是個怎麼回事。然而,在構成你生命的如繁星大海般的眾多零件中,卻有一個小小的部分,仿佛被這加速運轉、充滿幹勁的大環境給忘卻了。
  他獨自遺留在你看不見的角落,靜靜把時間在自己身上凍結。
  直到兩圈的公轉過去了,地球又走回當初你們相遇時的位置。

  「尼爾。我想你在找的人是我們的二年級學生尼爾,下堂課開始時,你就會在這兒見到他了。」
  二年級。你沈默不語,這個數字只是靜靜被刻在你心裡。對你來說,此刻一切都清楚了,就像X光片被洗出來那一瞬間,早就鑲在上面的命運被呈顯在你眼前。
  尼爾曾經笑著對你說過,他今年三十,正好是進得了學校也能入自由港的黃金年齡。
  你知道,你還有四年的時間,去經歷他口中那些你會喜歡的瘋狂事情。
  「我可以好奇一件事嗎?」
  教授的目光從老花眼鏡的上方飄來。你隨手收起了證件,「取決於妳好奇的是什麼,教授。」
  「你們為什麼會找上尼爾?」
  該怎麼說呢?這個問題的答案與其說是你不知道,不如說是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會有人知道。或者又可以說,答案並不存在於他們所在的這個時空間吧。
  「他是個很優秀的學生。」老教授顯然並不喜歡沈默,一邊翻著桌上的紙頁,主動接下了話頭。「儘管主修是物理學,但我總有種感覺,他不論主修任何專科都能有所成就。不過,上帝在給了他才能的同時,也公平地奪走了許多吧。顯然就是如此,沒錯,他確實很適合成為你們的一員。」
  妳在說些什麼?問句不經思考便衝口而出。教授驚訝地抬起眉毛,似乎本以為你肯定是將尼爾查了個刨根究柢後才走到這裡。為什麼人們對CIA總是有這樣的誤解?
  「他沒有家人嗎?」
  「不清楚,不過我未曾從他身上聽聞任何家庭的影子。」
  「沒有朋友?」
  「我們的年級裡沒有人討厭他,而且幾乎公認他是個善體人意的傢伙。但要知道,也沒幾個人跟他有過太多對話。」
  「他不快樂嗎?」
  你不明白這僅能以問句發洩的焦躁從何而起。而老教授帶著困惑,似乎以為自己正被美國的中情局探員,進行著是否了解自己學生的考試。
  「事實上,我從來沒看他笑過。」

  你不知道尼爾是個怎麼樣的人,但你確定他很愛笑。
  第一次在走廊邊和他對飲,他便是笑著對服務生說,一杯健怡可樂。那笑容很迷人,無論是在廊邊令他想一拳貓下去的時候,或是在劫後餘生的沙場,他笑著道別的那個時候。
  沒多久他便發覺,二十歲的尼爾並不是面無表情,也並不像『沒有幾個人跟他說過話』這句話直觀傳達的那樣不善交際。事實上,以這個年紀來說,他與人的應對進退帶著驚人的成熟。
  不常與同儕有深入的牽連,單純是因為沒有意願。
  如果有十個人,都在兩年前與尼爾有一面之緣,並在兩年後看見這個二十歲的尼爾。其中的十個都會說他們很不像吧。然而,在你的眼中事情不是那樣,你並且認為與尼爾有多幾分相處的人都會明白。和二十歲的尼爾相處得越久,你越發現,他和你認識的那個愛笑還有點俏皮的尼爾並沒有什麼不同。
  就像相遇沒多久後,又有一次你們一同目送凱特牽著麥斯離開。大學生的尼爾就問了,你覺得她會回心轉意嗎?
  這個時候你還僅告訴過他,你為了救她性命,差點斷送整個世界。
  「不論會不會,對我該做什麼都沒有影響。」
  對於你不鹹不淡的回答,他只是側過頭,用那雙藍色眼睛看了你幾秒。
  那好似打量、又趨近於欣賞著什麼的眼神。
  簡直是十年如一日的不曾改變。

  麥斯很喜歡尼爾。
  兩人遇見沒有多久,尼爾就成了他的專屬家教。看他同時背負著學業與刻苦的訓練,你曾經擔心地告訴他,如果吃不消的話拒絕也沒有關係。不必因為凱特母子是他照顧的人,就將這份聯繫當作義務。不過尼爾很明確地告訴他,他做這一切都並不是基於義務,他很喜歡與凱特母子共處的時間。
  喜歡,你甚至是到這個時候才發覺尼爾開始用這個詞彙形容與他人的互動。
  你一直覺得自己並沒有特別做些什麼。甚至,每當看著他身上因訓練多出一道又一道的疤,你覺得自己傷害了他。然而,不只一個人告訴你,你改變了尼爾,讓他的生命有了全新的光輝。
  有人告訴你,他們開始從尼爾臉上看到笑容。
  但你沒有太把這些話放在心上。對你來說,更加切實的是眼前的學生那身上開始從疤痕變成血痕,你數不清有幾次你們在鬼門關前打轉,而他甚至還沒有到大學畢業的年紀。
  「別這麼緊張。」
  你們席地坐在墜落的水晶燈旁,你看著他他一面包紮手臂上的傷口一面說出寬慰的話。「我們不會有事的。你還等著去當我們的老闆,不是嗎?」
  「那是我的未來。沒人跟你說過你也會在那。」
  事實上他知道是會的,但這個事實竟無法消滅看他身陷險境所帶給你的恐懼。而他聽到你在理的反駁也只是聳聳肩,然後對你招了招手,示意你將受傷的右臂湊過來。
  看著他一面為你包紮,你以為會聽到那熟悉的一句,這些年來在你腦海裡迴盪了無數遍的話語。
  發生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
  然而他並沒有這麼說,只是對著你的右臂皺起鼻子,思考這一團混亂的傷口該怎麼收拾。
  「我們要比預定的晚回去了。」最後他決定從最大的那一塊水晶碎片開始,它似乎卡進了你手臂上某條靜脈。尼爾謹慎地觸摸起它的周圍。
  「原定的班機再過三十分鐘就要起飛,下一班直航還要等一些日子。」
  「是嗎?」你小愣了一下。「我以為班次很多。」
  「以前是,不過因為這個緣故,」尼爾伸手往周圍一片驚人的狼藉比去,「聽說國家級的保安會有所加強,航班短時間內也必須減少了。」
  「噢。」
  你給了一個很簡短的回答,並且沒有打算再說什麼。這讓尼爾起了疑心,他抬眼看向你。
  「你有任何預定的事情嗎?」
  「沒什麼特別的。」
  「是喔。那不特別的部分呢?」
  你無奈的看了他一眼。「呃,後天是凱特的生日,我曾經說過那時會在國內。」
  「什麼?!」
  你成功讓他的注意力從傷口上轉移了零點幾秒,藍色眼睛在那期間轉而盯著你的臉龐。你盡量讓自己顯得若無其事,事實上也並不認為這事值得讓任何人知道,但尼爾的想法並不總是與你相同。
  「你該早點說的。」他很快將注意力轉回了你的手臂,低聲嘟囔著的神色中,卻不免有點懊惱。你也不知道還能怎麼回答,最後只是模仿著他先前的動作,聳了聳肩。
  你覺得自己理所當然該捨棄自己的生活,即使你到現在還是無法完全做到。
  然而,事情最後並沒有如你所願的進行。在旅館療養了一天後,隔天早晨一醒來,你被告知有一台私人飛機正停在跑道上等你。
  「這東西是怎麼弄來的?」
  坐在副駕駛坐上,你覺得有些暈眩,而駕駛坐上的尼爾只是咧了咧嘴。
  「這個嘛,我們總是能找到我們的方法。」
  「不要把你的方法用在這種地方。」
  「你想說的我理解。」青年信誓旦旦的表示。「不過,你也得聽我一句話。我覺得無論如何,無論你是個多特別的人、世界的命運多牽掛在你的一舉手投足間,然後又有多少永遠不會結束的任務塞在你腦海裡面,」他舉起一隻手阻止你的打斷,「你都該要有自己的人生,老兄。」
  你一時居然什麼也說不出來。
  從與宇宙的命運掛鉤開始,時間已經過了如此、如此的久。你以為,貢獻自己全部的生活與生命,早就是比呼吸更理所當然的信條(tenet)。
  然而就像空氣也可能從肺中逆行,他的笑容,彷彿讓世界顛倒了一個瞬間。

  那是你第一次又一次看見他笑。
  爾後,你很快又擁有了第二、第三、第無數次的機會。你們真的很瘋狂,大部分時候為拯救世界瘋狂,還有一小小小的部分是會為了你自己(就像那天降落在凱特家門口的私人飛機)。尼爾全方位的天賦似乎不僅限於讀書才能,成為探員必須的資質他幾乎一樣不缺,而你們很快地便在這個時空中所向披靡。
  在越來越多共處的時光之中你逐漸向他提到往事,儘管對於最後的結局,你從來沒有去觸碰。
  但你經常在想,對那雙能研究熵的藍眼,隱瞞又有多少作用?
  有一次你們一起在凱特家用著午茶,他趁著女主人暫時離席,提醒你下週是麥斯的畢業典禮。「我想那天你並不忙,你該去一趟的。」
  你的視線在你那杯可樂上停留一會,然後斜著看向了他。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請說?」
  「你果然不只是因為喜歡才這麼常來的。」
  他張了張口,似乎考慮過要反駁。不過你的句子明顯並不是問句,他明白這點,並且最後決定還是把嘴巴閉上。
  「不過,也不是為了與指導者照顧的人保持著聯繫,這種曖昧的理由。你的動機應該要更加明確,手段和目的之間,存在直接而非常有效率的關聯......」
  你皺著眉頭,半是欺負他的拉長著前言,而他此刻也僅能擺出一副投降的表情。
  「比方說,只要你來這裡的時間越長,我能待在這裡的時間就可以跟著變長。」
  依然沒有回答,尼爾只是放棄掙扎的將頭歪了歪。你又想起他跟你說你該有自己的人生,然後盯著那張是如此年輕的臉龐,心底那股矛盾扭絞成團。
  「人都該擁有自己的人生,這是你的信條嗎?」
  沒料到會有如此一問,尼爾愣了一下,難得無法捉摸你賣的什麼藥。「呃,也不是吧,不對......或許也是?不過不到那麼誇張的程度啦,就是覺得事情應該要如此吧、這種程度的——」
  「那你自己呢?」
  青年的聲音哽住了,他呆愣地看著你,還有你此刻已經直視著他的黑色眼睛。
  「你的人生。你打算怎麼交代?」
  寧靜持續了一兩個秒鐘,然後是尼爾笑了。他笑得並不誇張,僅僅是氣音,然後將視線往一旁移了開去。
  凱特回來了。端著兩杯飄出檸檬香氣的紅茶,有點困惑於兩位男士間奇怪的沈默。而你當然也就沒能獲得他的回答,只有那聲失笑留在你的腦海中,是一道你解不開卻深信背後有著極大意義的謎題。

  四年過去得太快了。
  看著尼爾佇立在巨大的旋轉門之前,你只有這麼一句話想說。太快了,短短的四年,有太多事情你還來不及解答。可是你眼前的青年只是將小刀的刀刃翻開又折起,檢查了手槍的彈匣,然後確認身上所帶的子彈。
  就像每次出勤以前那樣,和你對比起來,簡直可以說是一派輕鬆。你莫名的有點不爽。
  「別忘了隨時確認呼吸機的功能。雖然我們已經送了夠多的貨櫃和卡車在逆行中,你永遠無法保證自己能安全找到它們。」
  「明白。」
  「二十一天之後,在列寧格勒和艾斯弗會合,到那中間都必須依靠你自己的判斷。」
  「沒問題。」
  你停頓零點五秒鐘,然後將黑色的錄音機交給了他。
  他慎重地接下,將之穩穩地放進胸前的口袋裡。
  「四年前的四月結束以前,放在我找到它的地方。」
  他點頭,帶著對世界承諾的重重力道。
  看著這樣的他,那股矛盾感又在你的意識裡翻攪起來。你知道,你其實應該慶幸的,對於上天竟賜給你一個如此優秀得無與倫比的弟子又或是同儕。不僅是頭腦和身體能力,還有於你們而言、可能比前兩者都還要更重要的,對世界命運的尊重。
  尊重,並且用盡自己全部的力量去成全。發生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並且為了使之發生,他榨乾自己所擁有的一切。
  你應該感到無比慶幸他是如此優秀的一個人,卻直到此時此刻,才發現不甘願的人竟是你自己。
  「那麼,六年後見了。」尼爾向你微笑。
  你不甘願於他的結局,你希望他能起身反抗、甚至是將這個世界的一切通通推翻、然後遠遠逃走。
  從命運的手中。
  那個念頭只是在你心中一個很小、很小的角落。你看著他,眼前卻又如同那天一樣開始模糊。你知道你這次是徹底的失敗了,你的情緒波動再也不可能逃過他的眼睛,但是此時此刻你也不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你強烈的希望著,如果別離終將到來,在那一刻至少他會知道;知道對於他的犧牲,你是多麽的悲傷而捨不得。
  知道他是這麼深深的被你愛著。
  「你知道,如果能夠的話,我希望能把更多的東西送回去給你。」面對他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你只是擠著沙啞的聲音笑著說。「六年太長了,你甚至還沒找到你的人生,就得度過這垃圾一樣的六年。」
  「...我......」他欲言又止,看著你的眼神,極稀罕地蒙上了猶豫。
  「所以如果還有任何事情,」你打斷了他。「任何東西,我能給你的。就告訴我吧,免得我老對你覺得虧欠。」
  數秒的安靜,降臨在你們之間。尼爾看著你,帶著無法以任何言語描述的表情,你看出有些什麼在那張臉下翻攪,在放棄與採取行動之間掙扎。
  然後他前踏一步,吻了你的臉。
  你未能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那並不是一個濃烈的,帶有多大張力、或是壓迫性的動作。僅僅是雲淡風輕,如同在這一別之後明天就還會再見面,所以只需淺淺帶過、什麼痕跡都不必留下的,微風般的吻。
  但其中帶著的絕不只友情。
  機械的聲音響起,尼爾在確認過玻璃窗另一面的人影之後,轉身踏入了旋轉門。在心底一片無從開解的線頭之中,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他的身影佇立於那,白晰臉龐在如蒸氣龐克般的音效裡,等待著被快速旋轉而來的鐵門所遮蔽。
  帶著微微抱歉的表情。

tbc.

原本打算單篇完結但字數爆炸T.T
後續都已經想好了,連假結束前會更完下半!

本文最後由 光君_ 於 2020-10-5 14:4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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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好有感覺…淡淡的可是情緒飽滿,喜歡! 2020-10-10 2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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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光君_ 發表於 2020-10-3 23:1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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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樣才算是擁有自己的人生?」
  客房裡,正對著書桌敲打鍵盤的尼爾抬眼看向你。
  「先告訴我你怎麼會突然想問這種事情。」
  「你不必知道,雖然我懷疑你也已經知道了。」
  將筆記型電腦往前一推,尼爾長吁一口氣,你看出他在認真思考這該怎麼回答。
  「我不知道。」幾秒鐘之後他放棄,「很多時候,我對這件事的定義都只是隨著直覺。」
  「你的直覺大抵上就是,去見自己所愛的人,追求讓自己快樂的事物。」你將話接了下去。「與其說他本身有個定義,不如說是『義務、職責』這種詞彙的反義詞,這就是你的直覺。」
  是那樣嗎?尼爾抓了抓頭,對於你的想法,似乎並無法完全苟同。但是一時之間,卻又抓不住想反駁的點在哪裡,而只能不置可否的沒有回應。
  那天後來你比他早就寢,他在你的房間完成他的文書工作,後便抓起電腦準備離開。你聽見他的腳步聲,從書桌旁往門口的方向移動,卻在經過你床邊時,暫停了一下下。
  似乎知道你還沒熟睡,他對著你開口。
  「我想你的說法並不完全是對的。」
  他的語氣一本正經,讓當時的你,對於他為何如此鄭重感到些許困惑。
  「反義詞這個說法,只在兩者有衝突的時候成立。」他用緩慢的速度徐徐道出,就像希望即使在很久以後,你也不要忘記這些話。
  「在兩者可以同時完成時,他們就並不是反義詞。一個人可以同時兼顧兩者,這個時候他就可以在克盡義務的同時,也擁有他的人生。」
  會有這種事的。
  他用百分之百篤定的語氣跟你說。

  你從夢境中醒來,不能明白自己為什麼一次又一次的想起這個片段。春天的天空還沒亮,面對窗外那一片漆黑,你只能煩躁的往床頭櫃上抓去。
  你原本的目標是手機,沒想到卻是抓中了一支錄音機。
  這是一直讓凱特隨身攜帶,直到交給了尼爾的錄音機。你讓凱特隨時報告任何可疑的事物,並且六年前在歌劇院爆炸後沒有多久,在汽車的手套箱裡面找到了它。
  那裡面已經錄滿了凱特六年的記錄,依照日期一天一天往前推進,並且隨著尼爾走過六年的逆行直到被他放進手套箱。
  你使用它的方式,是隨著日期推進一點一點的往前聽。
  而在你將它從凱特手中拿走、交給尼爾那天開始,它的任務就理當結束了。你也並沒有再將它打開過,記錄的時間停在尼爾逆行的前一天,凱特的話語結束之後留下一片長長的沈默。
  你也不明白自己哪來的這個靈感。
  再次打開錄音機,讓機械微微的雜音充斥在房間裡。你覺得自己病了,精神上的疾病,才會在三更半夜驚醒並且聽起什麼東西都沒有的錄音。而比什麼都更強烈的證據,是你清楚意識到,你這麼做只因為覺得這段空白是那人留下的聲音。
  是尼爾留下的聲音,儘管其中什麼也沒有。
  你嘆了一口很長、很長的氣,第無數次繼續試著處理胸口撕心裂肺的感覺。
  就是在那個時候,錄音機說話了。
  當然不是機器自己的聲音。你瞪著雙眼,在一片黑暗中瞪向錄音機,第一個瞬間幾乎百分之百肯定是自己已經產生了幻聽。
  因為那是尼爾的聲音。

  「尼爾不會回來了,對不對?」
  這麼問著的時候,麥斯的表情儘管悲傷卻也顯得平靜。你知道,聰明的少年心中已經有答案了,而僅僅是垂下眼睛沒有回答。
  餐桌對面凱特靜靜望著那樣的你,姣好臉龐上矇著憂傷。
  麥斯離開了,你聽見他房門關上的聲音,猜測少年是一個人正在哭泣。而你望向坐在你對面的女子,往事浮上你的心頭。你感覺有些事情你非得確認不可。
  有些答案,即使遲到得無可救藥你依然想知道。
  「很多年前,在我再次遇到尼爾以前。妳在這裡對我說過,沒想到一個男人,能對女人有如此忠貞的友情。」你徐徐地說道。「那是什麼意思?」
  凱特抬起臉,數度張了張嘴,語言卻又被情緒哽了住而無法順暢流出。
  「我知道你曾喜歡我。」她低聲地說,「即使是那個時候,我想你還是喜歡我的,我並沒有忽略這點。」
  「只是,儘管你和尼爾的相遇,當時還只有那麼短的一段時間。我就從你臉上看出來,他的離開,對你而言是一種……」
  沒有辦法好起來的傷害。
  她看著你的表情,說明除了這麼一句話以外,她再也開不了口說更多。她最後的數個字幾乎是哽咽的。
  而你覺得自己很蠢,除此之外也想不出其他心得了。

  「嗨。嗯,我假設你聽到這段錄音的時候,我已經進入逆行,而那些嚇到你的事情也已經發生了。
  我逆行的時間,現在已經超過五年又十個月,再過幾天就要回到常規的時間。我想要先告訴你,事情並沒有你說的那麼難熬,而我也完全不覺得對當初接下這個任務,有任何一點的後悔。
  然後是關於,呃,嚇到了你的那些事。
  我只想跟你說,我很抱歉。
  你當時告訴我,你認為我失去了我的人生,並且你對此感到虧欠。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知道……我並沒有失去什麼。就像與凱特相聚的時間是你的人生,我的人生也從很久以前開始,就一直是實現著的了。
  而不論之後會發生什麼,我都並不覺得遺憾。」

  那一夜你痛哭,一直到失去聲音和力氣。
  你知道,世界的那一角已經再次停止轉動。只是這一次,規模巨大得遮蔽了你的整片天空。你失去安穩的睡眠,忘記如何感受微風隨季節逐漸暖和,或是怎麼看春天第一朵盛開的花朵。當你試圖引導自己,去想起自己生而為人的那一個柔軟的部分時,第一個衝進意識中的,永遠都會是他一頭金髮以及為了你綻放的笑容。
  疼頭太刺骨錐心,你逐漸負擔不起自己去身為一個人。
  某個暖和轉為炙熱的午後,你突然覺得,這樣或許也沒什麼不好。尼爾的人生像一條河,蜿蜒著在你身邊繞行;不發一語為你澆灌水分,期望即使是你那不毛的人生、也能開出一點點的花朵。
  而當河乾萎了,土地也甘願恢復原樣。
  你還記得當他站在那扇旋轉門前的時候,你對他說過,希望能將更多的東西送回去給他。你現在了解了,你當時真正想說的是只要能夠做到,你願意將世界與他一起塞進那扇旋轉門,讓宇宙陪在孤獨的他的身邊。
  而若無法做到,至少讓你的靈魂與他一同沉眠。
  「壞了?」
  你皺著眉頭,而面前的艾弗斯和你同樣一臉不解。「我也不懂。我不是機械專家,但我確實聽說這古董唯一的好處,就是他幾乎不會壞。」
  你們的視線,一同落向放在桌上的黑色的錄音機。你無法理解,這一切都太過荒謬了,戲劇化得像某種劣質的玩笑。
  「不過幸好,這對事情的進行影響不大。它派上用場的時間已經過去了。是這樣吧?」艾弗斯擔心地確認。
  是啊。即使其中的資料消失無蹤,那也只是大量的凱特過期的留言、以及一小段私話而已。
  你點點頭,對著錄音機伸出手。用掌心覆蓋著它,感受電器那最後一點餘留的溫度。
  辦公室的門的另一側,一個轟然的聲音響起。你和同僚幾乎是同時跳了起來,手槍已經握在你們的手上,而你水平舉起的雙手已經將手槍上了膛。碰,又是一聲撞擊的聲音。然而跟前一次不同的,這個聲音這次卻是使你們都愣了住,在一瞬間拉緊了的神經又猶豫著稍鬆了下來。
  沒有哪裡的探員會白癡到站在門外槌門。
  你們的想法完全正確,並且在下一秒得到證實。推開門踏進室內的人是凱特,她一張臉漲得通紅,總是整齊豎起的金髮因全力奔跑而變得散亂。
  上氣不接下氣的,吐出你完全無法理解的話語。
  「他們找到尼爾的屍體了。」
  不對,我在說什麼。女人用力而努力的深呼吸,試圖整理過度激動而變得凌亂的話語。三十秒鐘之後,她的意思總算成功傳達了,事實上她擠出的第一句話也沒有錯,頂多有一個稱得上語病的地方。
  就是那並不是屍體。

  你聽過吸引力法則嗎?
  具體的說法有很多種,但大抵上,可用以下這句話總括。當你真心渴望某個事物時,整個宇宙都會聯合起來幫你。
  例如,曾經受人教導的少年,即使老師離去後也未灰心喪志,在自己擅長的醫學領域持續精進。而身邊的環境,加之曾經那位家庭教師時不時給的一些物理學上的提點,讓他對物理、熵、以及絕密的時間逆行,也有了一些關鍵的理解。
  在比現在更遠的未來,他仍記得年少時的指導者,並發現自己擁有了扭轉的力量。
  某個人將一台機器,送到了遊艇行駛於越南、歌劇院爆炸、而12市進行了一場激鬥的那天。在逆行之中中彈而將死的人,被以現在還不存在的方式,停止了時間。心臟、血管、肌肉骨骼以及大腦,停留在死亡與未死的邊緣。
  然後一直沈睡著,沈睡到致死的傷害被外力一點點復原。
  為土地虔誠祈禱的河流,即使在中途走錯了方向,繞了多少個空轉的彎。在故事的最後它終究會因為它的努力,看見心愛的那片焦土,能夠擁有一整片綠草如茵。

  「那個鬼地方失火了!」
  時速一百八十五的轎車上,艾弗斯抓狂地告訴你。你並不訝異,無論最初找到尼爾的人是敵人或朋友,他存在的暴露都可能造成混戰。抓緊了方向盤,你用右臂的力量往反向一彎,聽車輪與柏油路發出震破天際的摩擦聲。
  你終於想起了帶著靈魂戰鬥是這種感覺。
  巨大的貌似研究所的建築,在你們抵達時已是火海一片。你深吸一口氣,感覺火焰的熱度被吸進你的肺臟裡,連帶著那種久違的活著的感觸,然後轉身投入槍林彈雨之中。
  戰場總是很吵。硝煙的味道充斥鼻腔,在一次將整面牆擊毀的爆炸之後,你從嘴角嚐到自己額頭上滴下來的血味。嶄新的大樓內部,鋼筋水泥很快往斷壁殘桓的方向變化而去,情勢也逐漸變得千鈞一髮。
  你背靠著只剩下半人高的牆壁深呼吸,思考該如何單槍闖出一條血路。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趴下闖進了耳膜。
  大腦未能跟上,身體卻已不假思索的聽從。你掩護住自己頭部,而即使視線所及只剩地板,也能從熱風得知身後敵人被爆裂物一掃而盡。
  你全部的念頭裡只剩下聲音主人的名字,並用最大的力氣從喉嚨喊出。
  但是散彈槍的聲音壓過了你,同時將你們頭頂那塊天花板最後一點支撐擊塌。
  瓦礫與粉塵飛揚在空氣之中,你的感知與行動能力被短暫剝奪。快速的爬起身來,週遭已經是一片漆黑,處處都是激烈的交火之後的殘痕,你的額頭似乎又多了一道血跡。
  你劇烈的吸吐氧氣,聽見自己心臟的聲音。像是要把胸骨震碎一樣劇烈。
  即使已經明瞭他活著的事實,親耳聽見那聲音卻依然讓你幾乎哭泣。
  「尼爾?」
  呼喚從瓦礫縫隙裡鑽出,傳達到另一堆瓦礫的下面。
  一個沙啞的,就像剛從睡過頭的早晨蘇醒的聲音回答了你。
  「嗨,是我。」
  你們又都安靜了數秒鐘,躁動的分子與原子都停下來了,等待著你的回答。
  「……我曾經很佩服你,身為一個探員。」
  你的聲音明明不大,明明是低沉的,此刻在這廢墟之中卻又顯得無比清晰。「佩服你在面對命運時的豁然。你那麼平靜的接受它,與此同時,卻又能夠不因為接受了,就失去任何一點往前邁進的動力。儘管你無論在哪一方面,都優秀得令人啞口無言,在我看來這依然是你身為天能探員最厲害的一點。因為我知道,這是我永遠無法做到的,無論經歷過多少我都沒有辦法做到。」
  「不過很遺憾,我現在改變心意了。」
  你聽見自己深吸一口氣,然後默然放在心底的想法,排著隊傾巢而出。
  「能接受命運根本無關什麼見鬼優秀,你不過是因為,它剛好稱你的意而已。」
  但是它並不稱我的意,曾經。留下這句潛臺詞沒講,儘管眼前沒有光源,你卻仿佛已能看見他因你的情緒化用詞而小小吃驚的表情。
  「所以這次你一定得跟我回去,你這狗娘養的。」
  尼爾笑了,那是你所熟悉的帶著微微氣音的聲響。
  你知道這是同意的意思。
  一面在心中描繪他此時此刻,帶著歉意、一點困惑,還有總是無條件予你以欣賞的表情,你暗自下定了決心。等你們一起逃出去,要在他能說出任何話之前,就以吻堵住那張總跳過最重要話語的嘴巴。
  然後用餘生跟他互相交換幾句我愛你。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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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r|手機版|在水裡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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