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三│毒雪毒] 與屍體為伍 [G]（現代架空paro）01-06

「艾諾呢？」

澹夜拎著兩杯咖啡走進辦公室，朝著坐在櫃臺後的女職員問了聲。

「醫生的話剛剛檢查完一具屍體，現在應該在整理報告。」

「謝了。」

「警官加油喔！」女職員朝著走往走廊的背影小聲說道。

澹夜沒回頭，只是抬起了其中一隻拎著咖啡外帶杯的手。

來到一間辦公室門外，淺灰色的門上掛著金銅色的門牌上頭寫著『艾諾 醫師』，門沒有關上可以看見一個人正背對著門坐在電腦前辦公。

澹夜騰出兩隻手指在門框上敲了兩下，那人頭也不回的只答了句，「進來。」手依然在鍵盤上飛快的敲打著。

「我來跟你拿上次那樁案件的驗屍報告，還有這個，給你。」

澹夜將其中一杯咖啡放在桌上，紙杯在玻璃的桌墊上發出悶響，只見艾諾撇頭看了杯子一眼，便將目光移回到電腦螢幕上，「你怎麼知道的。」

「問的。」

「嗯。」悶聲應答，艾諾敲了一下enter鍵，一份報告從列表機裡列印出來。

艾諾拿起那疊還帶有熱度的紙張，將一角放入自動釘書機發出喀的一聲，瞧也不瞧就交給站在他身邊的人。

「拿去，你要的報告。」

「謝謝，咖啡趁熱喝，我走了。」

「嗯。」

艾諾等著腳步聲走遠了，才端起咖啡杯，啜了一口。

「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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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諾是個怪胎，和他相處過的人大概都不會否認這個評語，甚至連他的家人也搞不懂他。

說不上是怎麼樣的怪法，就是怪。

艾諾被人看到時總是一個人，並沒有人排擠他，是他自動遠離人群。

和他說話，他會回應你，但也就僅僅是應答而已，他不會主動找人說話他也不想。

有人說，艾諾看人的眼神是不帶情緒的，像是在看桌子椅子這些物品一樣。

或許他看桌子椅子都還比看人時還有感情了，不知情的人看他這副模樣還以為是高功能自閉症的患者。但除此之外，倒是沒有什麼可以讓人挑剔的地方，臉長得好看還很聰明。

拜他自己的學習能力所賜，艾諾求學的過程非常順利。

不意外的考上醫科然後順利畢業。

然而在他取得醫師執照之後，並沒有任職於醫院也沒有自己開診所，而是進了法醫研究所，訓練結業之後正式上工的第一天他就解剖了人生第一具刑事案件的屍體。

不過他現在也受聘於一間小診所，偶爾進診看幾個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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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桌面收拾乾淨，艾諾拿起還裝有一半咖啡的外帶杯離開了辦公室，今天難得準時下班，如果這之後沒有緊急案件的話。

冬天的下午五點外頭已經相當昏暗，這天的氣溫還異常的低。

艾諾快速的鑽進小轎車裡，將外帶杯放進飲料架，啟動引擎踩下油門往自己位於市郊的住處開去。從市區往外開，一路上的人車越來越少，窗外的景象從車水馬龍繁忙街道變成鄉村小路。其實說市郊還是算看的起了，艾諾住的地方根本是荒郊野外，方圓五公里沒有其他的住家，以致於他每次通勤都要花上一個小時。但是他並沒有起過搬家的念頭，因為他將住處選在這個地方是有原因的，除了遠離人群之外的另一個原因。

在遠光燈的照射下，艾諾能看見他平常停車的地方多了一台不屬於自己的車，很明顯的是在等他，艾諾也不惱只是慢慢的駛向那台車。

坐在車裡的人發現屋主回來了，一名黑衣男子從駕駛座下來，匆忙的來到艾諾這側的車窗旁。

知道來者是為何事，艾諾將車窗開了一點縫冷冷的說了句：「門沒關，把人帶進去。」

「是，拜託醫生了！」那人恭敬得道謝之後便跑回自己的車旁，打開后座的車門從裡面將另一個人攙扶下車。

艾諾將車子引擎熄火不忘拿起飲料架裡的咖啡，踏下車將車門關上之後便慢吞吞的跟在那一攙一扶的兩人身後。

「什麼時候受傷的。」

「三個小時前，被對家的人捅了一刀。」

「傷勢。」

「呃...醫師我要是會看就不會來找你了。」

「嗯。」

黑衣男子熟門熟路的打開艾諾家的門，屋子的主人走在後頭用手肘打開電燈，所有的日光燈一口氣全亮了，照得一直待在昏暗室外的兩人有些眼花。

「老位子。」

「沒問題！」

將人扶到一處鐵製的平台上讓他躺下，艾諾放下手中物品，抽了兩隻橡膠手套之後走到傷患身邊。揭開壓在傷口上已經被血浸濕的毛巾，從傷口滲出來的血已經乾得差不多了，可以撐三個小時大概沒有傷及要害，艾諾將手套戴上用著一旁的剪刀將傷口附近的衣物剪開，一雙眼睛打量著有些猙獰的傷口。

「醫生，小刀在這裡！他的傷勢怎麼樣？」框噹一聲，一把染血的小刀摔在鐵製的平面上。

斜眼瞄了眼小刀，艾諾平靜的表示：「死不了。」便開始了清理傷口與縫合的動作手法相當俐落，並且在這期間艾諾全都沒有下麻藥。

艾諾在家中只持有少量的藥物庫存，皆經由非法手段入手，因此格外的珍貴。他是不會把珍貴的藥品浪費在這種在他眼裡看來是”小傷”的傷勢上。

作為一名密醫，艾諾的醫術是一流。但要給他醫治就必須承擔某些後果，例如像是現在這種狀況：搞不清楚到底是被捅的時候比較疼還是處理傷口的時候比較疼。

站在一旁的黑衣男子看著正在接受治療痛得死去活來的同伴，只能給予他心靈上的支持：『加油啊兄弟，撐過這次你就又是一條好漢了！』

半小時過後，艾諾摘下血跡斑斑的手套扔進垃圾桶裡，「好了，把人帶走。」

「謝謝醫生，兄弟，還行嗎？」只見那人臉色蒼白的搖搖頭，看來這次是處理傷口的時候比較疼了。

「今晚不見人了，要是有快死的就死了再送過來。」艾諾走至茶几旁端起已經冷掉的咖啡又啜了一口。

「我會把消息傳下去！多謝醫生！」說著，便把痛到差點沒昏過去的人一個打橫抱起，艾諾還突發好心的替他開門。

聽著汽車引擎聲長揚而去，艾諾才動手沖洗平台上的血跡。

敞開大門，讓冬天的冷風將瀰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味吹散。

此時，艾諾工作專用的手機傳來簡訊通知鈴聲，不用察看訊息就曉得肯定又是緊急的案件。艾諾也不打算看訊息內容，直接點開通訊錄，在裡頭唯一的聯絡人的ICON上按了一下，電話撥出去響鈴沒幾聲之後那頭便接通了，沒有寒暄，艾諾劈頭就問：「地點。」

澹夜的聲音從電話的那頭傳過來：「A市，離你算近，在30分鐘之內有辦法趕過來嗎。」

「超速罰單你負責。」

「可以。」

「20分鐘內到。」

「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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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參考真實國外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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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諾果然不到20分鐘就抵達案件現場。

現場是一處獨棟民宅，入口處除了停著兩輛警車和一輛救護車還站著幾個圍觀的鄰居。

從自己放在車上備用的手套盒裡抽出兩隻手套，艾諾不疾不徐的走下車，剛好跟從屋子裡走出來的澹夜對上眼。

「來得正好。」澹夜走向艾諾，「原本想打電話給你要你直接去解剖室了。」

「不用，走吧。」艾諾戴上手套，等著澹夜帶路。

澹夜走在前頭，一邊向艾諾講解目前對於案件的調查進度。

屋子裡住的是一家五口，報案的是這家的男主人，說自己的妻子在參加完派對喝得爛醉回到家之後便進浴室洗澡，而自己則是待在臥室。

但妻子卻是過了很久都沒有從浴室裡出來，他出於擔心對著在浴室裡的妻子喊了幾聲卻沒聽見回應。情急之下他撬開浴室的門才發現妻子昏倒在裝滿水的浴缸裡，在他打電話報警之後到等待救護車來的期間他試著對她施救，但效果似乎不大。

醫護人員到場之後確認這家的女主人已經死亡。

如果依照男主人的證詞，初步判定的死亡原因是溺斃。

「嗯。」聽完整個案情經過，艾諾只是應了個單音，沒有多做評語。

一踏進屋內最新看到的是客廳，可以看見澹夜的同事正在向報案的男主人問話做筆錄，澹夜則是直接把艾諾領到女主人溺斃的浴室。

屍體在醫護隊抵達的時候就已經被男主人移出浴缸，平放在浴室的地板上，此刻正在等著艾諾做完最初步的檢查就要送往解剖室做進一步的屍檢。

艾諾蹲下靠近屍體眼光先是在屍體的表面掃過一遍，看見屍體的胸口和上腹部附近有明顯的三道痕跡。然後艾諾在眼角餘光瞄到在浴室的地板上有一灘類似嘔吐物的東西。

注意到艾諾的目光轉移，澹夜說道：「那個是報案人說他想讓妻子把水吐出來，所以將她靠在了浴缸邊緣進行催吐。」

「嗯，在這邊看不出什麼，送解剖室吧。」艾諾站起車，

「嗯，這就讓救護車送過去，你不要用飆了慢慢開過去好。」

「看狀況。」說完，艾諾就逕自的走出現場。

澹夜默默的跟在他身後，發現眼前的人身上的裝扮跟自己在辦公室裡看見他時一模一樣。

「我call你的時候你剛到家嗎？」

「沒有，來了些客人。」

「嗯，那我買給你的咖啡呢？」

艾諾停下腳步，頓了一頓回頭看了身後之人一眼：「很甜。」

「我以為你...」

「下次換一家。」

「喔。」澹夜搔搔頭，暗自在心裡的小筆記本上記了一筆。

踏出屋外艾諾邊走邊摘下手套，「走了。」

「嗯，路上小心。」

澹夜目送著艾諾駕車離開現場，淺淺的嘆了口氣，拿出手機開始翻找新的咖啡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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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夜第一次遇見艾諾時，艾諾還戴著眼鏡。

黑色短髮，銀色圓框眼鏡，淺灰色襯衫加上黑色西裝褲，看起來就是個好青年。

等他對艾諾有些初步的認識之後，才知道艾諾這個人與普通人口中的好青年相差大概有十萬八千里的距離。倒不是個性有多糟糕，或者是行為舉止不檢點，而是艾諾這個人打從骨子裡就沒打算讓人留下什麼好印象，澹夜有時感覺他甚至是不屑。

艾諾討厭與人有互動，不是不擅長，而是討厭。

當事者當然沒這麼說過，但這是澹夜和他共事過幾次之後得出的結論。

艾諾與任何人都保持一定的距離，就算是和他共事許久的其他刑警人員也是同樣。而且與他對話時，艾諾通常不會看著對方的臉，不是盯著文書、電腦螢幕看，就是盯著案發現場的屍體或者是正在解剖的屍體。艾諾也從來不喊任何人的名字，一律稱呼對方的職稱，再了不起一點就是你啊你啊的喊。

而澹夜從『警察先生』升格到『你』，大概花了將近一年，準確的來說是11個月又11天。

以其他同事的說法，算是可以列入人生十大成其中一項了。

「真的假的？」

「你不知道，隊長都和他一起工作五年了，到現在還是隊長，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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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內容有稍作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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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屍體送進解剖室的同時，艾諾也已經穿戴好裝備在裡頭準備，跟著他一起的有一開始就與艾諾共事的助手，穆栩和一位幾個月前新進的助手：於暄澂。

「聽說醫生又多了幾張超速罰單了。」於暄澂手裡拿著相機站在一旁待命。

「澹夜警官會處理吧。」穆栩戴上口罩淡淡的回了一句。

「哦，也是。」邊說，於暄澂偷瞄了艾諾一眼，想當然爾後者並沒有多理會他，埋頭開始屍體解剖的程序。

方才在案發現場的女屍現在已經被搬到解剖台上，由於死者出事時正好在沐浴，所以並未穿著任何衣物。負責紀錄的於暄澂拿著相機將屍體解剖前的狀態拍下來，艾諾特地指了指那三道痕跡，要於暄澂對著那三道紅痕照幾張特寫，而後在示意圖的相對位置上標明。

接著穆栩丈量了死者的身高，也記下了這個當下的重量。

艾諾仔細檢查皮膚表面是否留有任何生物跡證，先是用放大鏡接著使用紫外線把屍體的表面都掃過一遍之後，並沒有找到任何不屬於死者的毛髮或者是人造纖維。

到目前為止，檢查的結果並不令艾諾特別感到意外，畢竟如果真如死者的丈夫所說，死者是因為飲酒過多在泡澡時不小心溺斃的話，那確實從表面上不會有傷痕，除了死者身上的那幾道紅痕。

執行完外部檢查之後，艾諾便開始進行內部檢驗。

檢驗結果，並未在死者的呼吸道和肺部裡發現水，雖然不見得每個溺水的死者肺部都一定會浸水，但是這便能讓人合理的懷疑死者或許不是死於溺斃。紅痕下的肌肉組織有出血，證明是在死者身前被壓迫的痕跡，可以是造成死者窒息而亡的原因，又或者是她的丈夫真的想替她施救而進行催吐。艾諾採集了死者的血液，送往實驗室進行檢測，確認死者是否真如同她丈夫所說的那般是喝得爛醉到家的；也對死者身上的每一個器官都採樣進行切片處理保存，以作為組織顯微鏡檢驗的樣本。對於每一具到他手上的屍體，艾諾都是這麼的鉅細靡遺，就算死因相當明顯他仍然這麼做，該說是他的對於法醫這個職業的熱忱還是只是他的怪習慣？這都不是其他人能置喙的，至少他的助手們是不會多說什麼。在結束所有的解剖程序之後，艾諾將屍體縫合。而這具屍體將會暫時送至冰櫃，之後送還給家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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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解剖室整理乾淨之後，三人前後離開。

於暄澂跟在艾諾後頭手裡拿著剛才記錄的報告，裝作若無其事的開口問到：「所以...醫師...你跟警官怎麼樣了？」

走在他後頭的穆栩搖搖頭嘆了口氣，這小子又再挖八卦，明明知道當事人什麼都不會說，又特別愛問。

「沒怎樣。」

「欸？沒進展嗎？警官都特地去買你常喝的咖啡了？」

「沒有。」艾諾簡短的回應了於暄澂的好奇心，但是後者並沒有就此放棄。

「醫生啊，你是真沒看出來，還是假裝不知道啊。」於暄澂剛加入他們沒多久就知道艾諾相當的聰明，智商高得不知道把他甩在幾條街外了，但是情商似乎不怎麼高。

套句穆栩說的話，艾諾對於屍體的興趣遠比對於活人大多了。

「嗯。」

「嗯，是什麼意思啊....」我想要八卦還要會通靈啊，於暄澂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雖然他也很清楚這是他自找的。

三個人來到艾諾的辦公室門口，艾諾背對著往站在他身後的人伸出一隻手，「報告。」

「喔。」打聽八卦不成的於暄澂心不甘情不願的將報告交到艾諾手上，轉身對著穆栩翻了個真實的白眼，只見穆栩一臉無奈的看著他讓他別鬧了。

「醫生我跟小於先走了，你也早點休息。」

「嗯。」

「醫生晚安！」看著艾諾走進辦公室，於暄澂對著他的背影大喊道。

過了幾秒，才從辦公室裡傳出艾諾有些模糊的回應：「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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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報告放在桌上，聽著辦公室大門關上的聲響艾諾其實也沒打算多待，只是他必須將送驗的文件準備好，確定死者的血液可以在明天一早便送往實驗時化驗血中的酒精濃度。另外死者的器官組織切片也會在明早由他自己檢驗。這個案子艾諾早已下了定論，而血液化驗和組織玻片檢驗的結果將會驗證他心中的猜測。

離開辦公室，艾諾再次鑽進自己的小轎車中，往住家駛去。抵達時已經快要十一點了，走進家門，艾諾沒開燈在黑暗中拿了放在桌邊的咖啡外帶杯朝著二樓走去。

房屋總共兩層樓，一樓通常是拿來接待＂客人＂用的，二樓才是真正的住處，因此在樓梯的盡頭有一道上了鎖的鐵門。與讓人自由進出的一樓不同，沒人到過位於二樓的住處，也就沒人知道艾諾私底下是個什麼模樣。

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摘下隱形眼鏡，戴上近視眼鏡。

艾諾天生視力就很差，或許跟他的異色瞳孔有關或許是遺傳他也不清楚，只知道在自己有記憶以來就是近視眼鏡不離身。

看了一眼工作專用的手機，確定沒有任何新訊息之後便將手機關機，跟車鑰匙放在一起，進浴室洗澡去了。

窩在裝滿熱水的浴缸裡，艾諾突然想到今天那樁案件的場景，他自己在浴缸裡隨手一抬熱水都會溢出而濺濕浴室的地板，但是那間浴室的地板卻是一點水漬都沒有，死者的丈夫連個衣角都沒有浸水。

「呵，真粗糙。」艾諾起身踏出浴缸，抓過掛在毛巾架上的大浴巾裹在身上走出浴室。

忽然他的私人手機傳來幾聲鈴響，艾諾不用看就知道是誰，有他私人號碼的人一隻手就數得完，而在這個時間會傳訊息給他的人就只有一個人。而簡訊的內容他大概也可以猜個十之八九。

不外乎就是，「到家了？」「晚安，早點休息。」這類的內容。

艾諾拿起手機一看，果然猜到十分之十。

「到家了嗎？我聽小於說你們解剖完了，早點睡，晚安。」

看過一眼艾諾和澹夜之間的訊息對話的人，大概都會覺得澹夜這個人熱臉貼人冷屁股，因為艾諾幾乎是個在私下幾乎不回訊息的人，最多就是「嗯、好、喔」這類的一字箴言。

但是偶爾也是有例外，譬如說今晚。

艾諾一個簡訊打了又刪始終沒有送出，讓澹夜在另一頭看著螢幕上那個輸入中的圖案心裡七上八下的，一邊還給自己打個預防針。

雖然大概就只是一個「嗯。」但是有回總比沒有好，誰知，這次傳過來的卻是句子。

「嗯，結束了，到家了，晚安。」

看到內容澹夜差點沒把手機摔出去，惹來和他一起值班學長的一陣關愛。

洸汨是澹夜加入這個隊伍時負責帶他的人，關於澹夜幾乎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理所當然的他也知道澹夜傾心於那位聰明但是奇怪的法醫。他其實不太懂澹夜為什麼會喜歡上那個人，但他也沒理由干涉，自由戀愛萬歲。

「怎麼？他回你啦。」

「嗯...學長我想請假行不行？」

聞言洸汨將手搭在澹夜的肩上，輕拍了他幾下，「恭喜啊，但是不行。」接著將今晚案件的資料往他桌上一擺，「繼續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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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艾諾準時踏進辦公室，將他昨天就整理好的文件交出去。而在等待驗血結果的同時，艾諾套上實驗室白袍，開始用顯微鏡檢查昨天那位死者各個器官的組織切片，一個接著一個，看起來都沒有異常，直到他檢查到腦部的組織切片。

「有趣。」邊說，艾諾在屍檢報告上又添了幾筆，收拾好之後便離開實驗室。

在艾諾經過櫃台時，職員小姐喊住了他，「醫生，警官在辦公室等你。」

「喔。」艾諾點了點頭，往辦公室走去。

遠遠的就看見一個人倚在門框上等他，手裡拿著一杯咖啡。

「早啊，這個給你。」說著澹夜將咖啡遞到他面前，從蓋子上的小孔飄出來的香味，艾諾知道是和昨天那杯同樣的咖啡種類，「嗯。」但是和昨天是不同家咖啡店。

艾諾接過咖啡，熱咖啡的溫度透過紙杯傳到他的手掌心上，甚至還有點沁到心裡。

「就為了送這個。」

「嗯，我還得回去交接。」邊說，澹夜打了一個大哈欠，畢竟他一夜沒睡。

這聲哈欠不知為什麼聽在艾諾耳裡忽然覺得有些刺耳，連他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奇怪，他又不是沒聽過澹夜打哈欠。

也不知道是哪來的衝動，艾諾將咖啡推到澹夜面前，「喝一口再走。」

「欸？但是這是要給你的...」

「喝一口。」

「喔。」澹夜有點不明所以的接過咖啡，喝了一口還差點燙傷之後，把咖啡又遞回給艾諾。

拿回咖啡，艾諾默默的轉身走進辦公室，在要把門關上之前才又說了聲，「路上小心。」

語音落的同時，辦公室的門也毫不留情的關上了，只留下澹夜還沒搞清楚狀況，呆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喔....喔...我會。」

目睹這一切的職員小姐，趕緊發群組訊息跟穆栩和於暄澂報告好消息。

「醫生開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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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搜查隊的小辦公室裡，子翳坐在座位上，桌上疊著幾疊案件資料，最上面的那疊正是昨晚發生的那件意外事件。資料夾封面貼著一張螢光橘的便利貼，上頭是澹夜的字跡大大的寫著幾個字：「等法醫報告！」

「學長，阿夜學長剛剛哼著歌回家了欸。」子翳是小洸汩五屆、小澹夜兩屆的小學弟，也是剛剛跟澹夜交接的小隊隊員。

「嗯...估計是有好事發生了吧...」洸汩無精打彩的回了句，跟他旁邊這個精力充沛的年輕人不一樣，他可是只要稍微熬個夜就快要不行了中年人了。

「什麼好事情？」

「還能有什麼好事情...不就是那件事嗎。」

「喔...也是，阿夜學長...」子翳正打算要繼續說下去，辦公桌上的電話變響了起來，子翳迅速的接起電話，那頭傳來的是整個搜查隊隊員都很熟悉的聲音。

「這裡是搜查隊...」

「驗屍報告傳過去了，就這樣。」不等人把話說完和回話，艾諾逕自的結束通話，子翳也只能默默的將話筒放回原位。

「法醫說什麼？」光是看這種掛人電話的速度就知道來電者肯定是艾諾。

「說驗屍報告傳過來了。」子翳撇撇嘴，艾諾醫生還是那麼討厭跟人講話。

「我看看...」手上滑鼠點開偵查隊專用的電子郵件信箱，點開最新的一封郵件，「收到了。」聞言，子翳也湊到電腦旁來看。

艾諾將解剖報告、組織切片檢驗報告和血液檢驗報告統整成一個PDF檔案。略過其他部分，洸汩最先是拉到寫著死因的那一頁。

「死因：窒息死亡」

「窒息死亡？不是溺斃嗎？」子翳提出疑問。

「那也是死這丈夫的說詞是真話的前提之下。」洸汩將驗屍報告重頭看了一遍。

根據種種跡象，艾諾最後判定死因為窒息，並非意外溺斃。

「學長覺得死者丈夫說謊嗎？」他昨晚也在場，就看不出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你還太嫩啊，看看法醫在e-mail裡面寫了什麼。」洸汩往後一躺，將電腦螢幕讓給學弟，但也不禁佩服艾諾的觀察力；他們偵查隊事後還有現場照片供他們事後翻閱翻閱，艾諾卻只憑靠著自己的記憶就找出疑點。

子翳湊近電腦螢幕，將艾諾在e-mail裡打的短短一行字念出來：「地板沒有濕......啊！，難怪學長和阿夜學長一直在說哪裡怪怪的...原來是浴室地板啊，說的也是，如果死者是洗澡時溺斃，地板應該要有水漬才對...」

「死者丈夫的衣服也沒有濕啊，很明顯的他太太根本不是在洗澡時溺斃的，不然他把死者抱出浴缸時就應該會弄濕衣服。」洸汩再點出一個不自然的點。

「原來如此，那為何學長沒有在詢問的時候揭穿他？」

「懷疑是一回事，總不能無憑無據。」

「所以阿夜學長才說要等解剖報告...那現在呢？」子翳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開始翻閱堆在桌上的那疊資料夾，一打開擺在最上面的便是死者丈夫的照片。

「現在？調查有沒有可能的動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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驗屍報告繳交出去之後，艾諾對於該案件通常都不會再過問，最多是在結案之後詢問裁決結果，除非負責案子的檢察官希望他出庭作證。但不過問不代表艾諾就把那件案子忘了，實際上正好相反，他幾乎記得每一件案子、每一具他解剖過的屍體。

在眾人面前，艾諾運用他專業的知識和精準的判斷能力，讓每一具屍體述說自己的故事；這樣一位出色的法醫卻有著不為人知的另外一個身份。

走下末班公車，艾諾走進公寓之間的小巷中，沒有路燈只有巷頭象尾有亮光，走一走還會踢到幾個空的啤酒罐或者是空酒瓶，更糟的是空氣中還瀰漫著來自水溝難聞的味道。他不在乎，只因為這條路是捷徑。自從艾諾搬來這個小區之後已經一年，他上下班都會經過這條小徑，在這與人擦身而過的次數用兩隻手就數得完。就在艾諾幾將走出小巷時，一個人影步履闌珊的朝著他走來，他微微矯正自己的路線往旁邊靠些，而就在那人與自己擦肩而過時，艾諾聞到熟悉的氣味，又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怒罵聲似乎是在找什麼人。

這樣的景象在這區幾乎每天都會上演，因此他並沒有停下腳步，拐個彎就到家了，艾諾不愛多管閒事。

奈何閒事找上門，他想推也不見得推得掉。

艾諾走出小巷，卻聽見那人也跟在自己的後面，而且腳步聲越見倉促，艾諾走到公寓的大門前時，那人已經站在他身後，一個尖銳的觸感抵在後腰上。

「不准動，帶我上去...不然你就死定了....」男子的聲音急促，呼吸也有粗重，艾諾沒有回話，只是默默的轉動鑰匙推開大門，見艾諾對自己的話沒有反應，男人的聲音又低了幾度，多了些兇狠：「不想死就讓我上去…」

只見艾諾緩緩回過頭，一臉淡漠，好似現在正在被威脅的人不是自己，逆光讓人看不清那個男人的表情，但他現在肯定五官扭曲滿頭大汗，艾諾似笑非笑的哼了一聲，「你會比我早死。」

「廢話...那麼多！…快讓我…上去！」男人繼續逞兇得低吼道，只是已經有些呼吸困難，連一句話都沒辦法好好說完。

艾諾瞥了對方一眼，便逕自走上樓梯，「自己把門帶上。」

當男子腳步艱難的走進艾諾的住處時，艾諾早就在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他，態度自若，彷彿剛才那段威脅的戲碼從沒發生過一樣，「你可以躺在地板上，這樣血跡我比較好清理。」

「呃……」那人似乎還想說什麼，身體卻是先一步撐不住，脫力得倒坐在地上，日光燈也頓時變得無比炫目。

見狀，艾諾起身緩緩的踱步走到那人面前，蹲下身子，與男子的視線齊平。

「如何，你會比我早死對吧。」淺灰色與墨黑的瞳孔裡沒有情緒，看得男子心底發涼，本來逞兇鬥狠的嘴也吐不出半個字。碰上像自己的這種人所謂的黑幫份子、亡命之徒，常人的反應通常都是：恐懼、服從、或者是哭泣。但眼前之人的一切都太過反常，他不慌不忙也沒有任何情緒的波瀾，慣用的那套手段不管用，自己反而還落了下風。

這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到底是誰。

男子正要開口詢問，一個淺淺的嘆息卻打斷了他。

「唉。」艾諾將視線轉向潔白的地磚，「早該鋪張防水布在地上，不然等一下還要清理血跡，你知道，血液滲進磁磚縫裡面是很難清乾淨的。」站起身子他再度坐回沙發上，彷彿就只是特地蹲下來惋惜被血弄髒的地磚，而此刻躺在上面的人一點也不重要。

「你打算怎麼做？」抬頭看了眼掛在牆上的時鐘，時間已過午夜，「我很累了，你想要繼續躺就躺，死了，我再幫你收屍……」艾諾頓了一頓，繼續說道：「還可以幫你屍檢開一張像樣的死亡證明，如何，比橫死路邊好上許多吧。」

「……你是醫生？」男子似乎相當的驚訝，一個醫生看到受傷的患者卻是這種態度嗎？

「怎麼，有抓住一線生機的感覺嗎？」雖是嘴角微揚卻讓人感覺不到任何笑意，艾諾將身子往沙發椅背一靠，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男子。

「道上的人應該有道上的做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