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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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 [哈利波特│達利個人向] 山丘上的城堡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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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文板分類
作品地區: 歐美
連載進度: 連載中
文案  
這是關於達利德思禮的故事  
十一歲以前,達利用雙眼窺看童話;十一歲之後,他用雙手創造魔法。  
當新世界敞開大門,他將會選擇留下,亦或是抽身離去?      


原作:J.K.羅琳[哈利波特系列]  

*此為同人創作  
*正劇向 結局無cp  
*部分內容和原作相同  
*這篇同人作品被我重新翻新、打掉重練了,原先內容可能會大幅度改動  
*若需要刪除之前的回覆,請通知我



本文最後由 大寫N的諾拉 於 2021-3-12 22:3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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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ko + 3 我覺得哈利達利似乎是個不錯的cp選擇(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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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jilan0409 發表於 2020-5-25 11:5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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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老天鵝,終於有人寫達力了,德思禮一家的文超少的,謝謝大大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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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的留言,它是我繼續更文的動力ᕦ(ò_óˇ)ᕤ 2020-6-8 1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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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朔風梧踩鋼 發表於 2020-6-17 18:5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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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原作,單看作品本身也是滿好看的小說
看達利從討人厭的熊孩子成長、對哈利態度的改變,還真有種"小朋友,你長大了”的感嘆

不過石內卜這樣不太好吧,不怕小孩走丟嗎WWW
期待下一篇,以及達利和哈利一起搭火車,還有看達利會進哪一間學院……(要和妙麗CP,八成也是葛萊芬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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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後續! 2020-6-20 23:14
你能喜歡真是太好了:) 教授不喜歡佩妮,我覺得他大概也不想和她的孩子接觸 他其實會遠遠看著→「賽佛勒斯・暗中觀察・斯內普」 學院我已經想好啦,偷偷賣個關子(^^  2020-6-17 2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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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原作者| 大寫N的諾拉 發表於 2021-3-20 10:0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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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水蠟樹街的男孩

自從水蠟樹街四號迎來達利德思禮這個小惡魔後,整條街每每一到飯點,就會被準時響起的尖叫吵得不得安寧。

「達達是上帝賜予我們最美好的贈禮。」佩妮把這句話當作口頭禪,逢人就要念上幾句。哪怕她根本不信神,並且對任何和“神跡”沾邊的事情都嗤之以鼻。

此刻她正使勁地把達利塞進嬰兒椅裡。年僅一歲四個月的達利已經胖得像一顆海灘球,眼睛被肉嘟嘟的臉頰擠成細縫,撐開眼皮才能看清楚他淺淡的虹膜。

因為圓滾滾的肚皮被安全帶勒得難受,達利揮舞小拳頭想掙脫束縛,卻一把將牛奶打翻,潑得渾身黏糊糊的。

「小淘氣。」威農繫好領帶,一邊梳理大鬍子一邊彎腰,想給親愛的兒子一個毛茸茸的早安吻。

「不!!!」達利厲聲尖叫,小胖手將桌子上的麥片碗掃到地面,撒了一地奶水。佩妮立刻任勞任怨地蹲下去收拾,她一邊擦拭污漬一邊從圍裙口袋裡掏出巧克力棒塞給達利。

「真是個小壞蛋,和他爸一模一樣。」威農打消了和兒子吻別的念頭,轉而親吻笑容滿面的妻子。路過電視機前,他瞥了一眼播報白日貓頭鷹雨的晨間新聞,還未深思就被達利新一輪的尖叫聲拉走注意。

佩妮吃力地抱著達利來送別,她搖晃達利的小手掌讓他和父親道別,而達利只顧著埋頭啃巧克力,威農遠遠地站在玄關,樂呵呵地朝兩人揮手道別。

德思禮夫婦發自內心認為:像達利這樣好的小孩世間少有。

拜威農和佩妮所賜,達利的肚子很快從小皮球膨脹成保齡球,同時,他的脾氣也呈正比般越發暴躁。尤其是當達利發現家裡忽然多出了另一個孩子,那孩子還搶走了自己的蛋糕。

儘管只有一小塊,但對達利而言那本該全歸他所有。

達利的壞脾氣一下竄到了頂峰,那時他連哈利的名字都拼不全。

發現又哭又鬧也不能把對方趕走後,氣呼呼的達利看著哈利在角落玩得樂呵,本能地想讓對方也不高興。

起初,達利只要是每個哈利拿在手裡的玩具,他都會藉力氣優勢一把搶走,在和追過來要玩具的哈利打上一架;再後來,戰力逐漸懸殊,達利接連在玩具搶奪戰中獲勝,於是他變本加厲地主動拿著玩具追在哈利屁股後面打。

威農和佩妮本來還會制止,但自從達利聲情並茂地控訴他們“哈利出現以後你們就不喜歡我了”,嚇得他們既愧疚又難過,就不敢再阻止了。

最後演變成看到達利和哈利打架,他們連眼珠子都懶得動了。只要達利沒出事,全當沒看見。

達利的惡劣行徑隨著年紀增長非但沒有消失,反倒因為日漸增長的力氣,讓情況變得越來越嚴重。學校裡沒人敢跟哈利講話,深怕自己惹惱了隔壁班的德思禮,就會被他那群身材高壯的朋友們堵在牆角。直到某次達利揍斷了哈利的眼鏡,老師通知佩妮到校處理,她才稍微象徵性地念了達利幾句。

之後為了安撫不高興的達利,她還做了滿桌子的甜點給他。

吃完所有甜點,達利甚至連威農盤子裡的藍莓布丁都吞掉了。他用手抹抹嘴,一下餐桌又去找哈利的麻煩。

不過他學會避開老師耳目,只在私底下搞些小動作,也沒人敢告密。

達利熱愛拳擊。哈利作為他最喜歡的拳擊沙袋,身上到處都是瘀青,但是哈利身手靈活,能逮到他的機會不多。

達利以為日子也就這樣過了。

然而七歲那年,事情有了變化。

班上轉來一位愛爾蘭姑娘,名字叫安妮。達利從未見過像她這麼漂亮的女孩,她蓬鬆的金髮比瑪姬姑姑的金戒指更明亮,水淋淋的藍眼睛像兩顆玻璃珠。

安妮在講台上自我介紹,個子只比講桌高一顆頭,老師安排她坐到達利前座,達利癡癡地看著她的背影一整個上午。午後暖洋洋的陽光穿過窗扉,曬得人暈乎乎的。空氣中飄浮的小塵埃騷得他心癢難耐,加上皮爾和莫肯在一旁起鬨,於是達利趁老師不注意,伸手拽了一把安妮的小辮子。

女孩被拽疼了,忍不住驚呼一聲。達利立刻鬆了手,緊張地等對方回頭,一邊擺出自認為最酷的姿勢,一邊偷偷地往牛仔褲上擦擦掌心的汗珠。

安妮確實回頭看他,但想像中的情景不同,她不像其他女孩子在被達利捉弄後會一臉緊張--安妮皺起一張好看的臉咒罵一句:「肥豬!」

當下,達利只覺腦海一片嗡鳴,陽光在眼裡變得漆黑無比。

憑藉著他們相似的金髮與藍眼,達利誇下海口和皮爾他們打賭安妮會成為自己的女朋友,然而男孩的白日夢隨著午休時間結束而破滅。

安妮瞪他一眼,把小髮辮攏到胸前,又將椅子往前挪動一大步,便扭過頭不再搭理達利。皮爾和莫肯緊張地呵呵笑,企圖用笑聲替達利緩解尷尬。而達利靜得出奇,簡直變了一個人。

宛如暴風雨前的寧靜。

一回到家,達利就砸爛了一台收音機、兩張椅子和新買的遙控汽車。

實在是沒東西可摔了,達利腳步沉重地跑下樓梯,一頭栽進碗櫥對面的小盥洗室。碗櫥是哈利睡覺的地方,床頭的燈泡老早就壞了,哈利只能在一片漆黑中透過房門上一扇細長的黃銅鐵窗透向外窺看。

盥洗室的門敞開,達利在鏡子前使勁搓揉臉上一團軟呼呼的肉,大概是想徒手把脂肪拽掉。哈利看他眼神陰鷙,彷彿終於意識到自己跟一隻戴著假髮的小肥豬相差無幾。但是不管達利此刻有多想回爐重造,他都不可能在一夕之間擺脫滿身肥油。

白花花的臉頰肉被粗暴地捏出五道紅指印,本就如圓餅般的大臉又腫脹了好幾倍,配上達利陰沉的表情倒顯得古怪滑稽。哈利忍不住噗哧一笑,還不及躲,那雙藍眼睛就忽然筆直地望向他,下一秒洗手間的門碰地關上,裡頭傳來鏡子被揍破的碎裂聲和各種用品被掃到瓷磚地上的巨大噪音。

不止如此,哈利甚至覺得整棟房子都在搖晃,不知情的人恐怕還會以為附近的加油站爆炸了。

佩妮來了,哈利立刻縮回被窩,他可不想讓她找到藉口來教訓自己。夜色漸深,哈利盯著鐵窗外走動的人影,燈光忽明忽滅,睏意如潮水湧上,佩妮阿姨和威農姨丈的聲音像極了催眠曲,哈利迷迷糊糊的陷入夢鄉,恍惚間好似聽見了貓頭鷹的啼叫。

隔天醒來時,他完全記不起昨晚發生了什麼。

哈利走進盥洗室洗漱,鏡子光滑無比,他注視著邊框的玫瑰花紋,內心總覺得不太對勁,直到看見邊框的缺角痕跡才確定也許是自己想太多了。他又不由自主地輪流審視架子上擺得滿噹噹的瓶罐與每一片瓷磚--全都乾淨完整。

但當哈利走進廚房,就發現威農姨丈已經出門了,而佩妮阿姨滿臉憔悴地坐在餐桌旁邊盯著自己的兒子,面前放著一盤油滋滋的煎蛋和培根,時不時用一種誇張的語氣對達利突然大喊“這不可能!”;達利則是一如往常地霸佔餐桌的一整邊,對母親的神經質行為露出一臉不耐煩,顯然他也不明白佩妮到底在發什麼瘋。但還沉浸在情傷之中的達利也懶得多問,只是怒氣沖沖地喝著一碗五穀麥片粥。

然後,在古怪的氣氛當中,佩妮把剩餘的餐點都扔給哈利解決了。

一連好幾天都是這副場景,達利乾脆不回家了。他報名了學校的橄欖球隊,一方面是為了遠離莫名其妙的家庭氛圍,一方面則是開始進行他的復仇計畫--他要瘦下來,好讓安妮後悔。

於是達利每天都練到傍晚才回家,碰也不碰佩妮的愛心油炸大餐。

這段日子哈利過得格外舒適,那些達利拒之千里的高熱量餐點大部分都進了他的肚子,讓哈利不禁擔心自己有一天會變成達利那種大胖子。

幸好,達利終於受不了沒日沒夜彌漫在屋子裡的香味,而威脅佩妮“自己要到外面吃飯”,佩妮才淚眼汪汪地照著減肥菜單煮了幾道既營養又正常的餐點--不知為何,德思禮夫婦最近貌似很怕刺激達利,幾乎凡事都順著他們兒子的意思。

更奇怪的是,達利反倒沒再這麼蠻橫了,他在學校遇見哈利都多半選擇無視。

他大多數時間都裝作自己沒有表弟。哈利猜測他大概是為了留在球隊而不得不遵守校規--因為教練特別重視球員的品格。

在教練嚴格督促下,達利的運動細胞終於被喚醒了。訓練有成的他從冷板凳升為正式球員,整天忙著在球場上東跑西跳,早出晚歸,回到家後累得倒頭就睡,甚至有好幾次哈利連他的人影都沒看見。

某天他們倆趕著要搭校車,哈利單腳套著鞋,半邊肩膀掛著書包,搖搖晃晃的,不慎撞到也在穿鞋的達利,正當哈利以為又要挨揍時,達利只是瞪了他一眼,把書包甩到肩上就走了。

達利走得很快,雖然哈利不想跟在他後面(那感覺像變成達利的跟班),但如果要超到達利前面,哈利勢必得小跑,反而讓他顯得大驚小怪。可是再磨蹭下去,哈利會錯過校車,而且德思禮夫婦絕對不會載他去學校。

哈利只好追上達利,然後刻意落後幾步,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

橄欖球比賽剛落幕,球隊難得沒有訓練,達利一進車廂就逕自往後側走,皮爾他們已經替他佔好位置了。哈利接著上車,在第一排找了位置坐下。

突然,後面傳來一陣騷動,車內的氣氛像燒開的水急速喧鬧起來。

哈利扭頭一看,一小群學生聚在車廂後頭有說有笑地聊天,哈利一眼就看見人群中心的達利,他在和一位金髮碧眼的女孩說話,然後--他親了她。

女孩紅了臉,羞澀地勾住他的手。

看來達利的減肥計劃非常成功。哈利在心裡感嘆一聲,然後移開視線,把書包放到空無一人的鄰座。

達利和安妮交往後,變得更常在外頭閒晃。哈利偶爾能在廣場看見他們並肩坐在咖啡廳外喝茶吃鬆餅、在遊戲機前比賽誰贏的金幣更多;或者邀上幾個人,大夥兒跑到郊外的小山丘上喝汽水看日落。

哈利只是默默看著。

「別盯著我,那樣很煩人。」有一次安妮在學校走廊上和哈利擦肩而過,她叫住他,語氣既困惑又煩躁,「為什麼你要這樣看我,我做了什麼嗎?」

「你為什麼會和達利交往?」哈利下意識脫口而出,連他自己都覺得詫異--在此之前他還以為自己並不在意這件事。更讓他臉熱的是,這個問題很私人,他和安妮根本就不熟。

安妮顯然也很驚訝,但是她很快回答道:「他很帥,而且對我還不賴。」然後她聳聳肩又不以為意的補充,「雖然有時候表現很混蛋,但,說實話我挺喜歡他的。」

女生真矛盾。哈利心想,難道她不知道達利之前是什麼樣子嗎?

「你不喜歡他,對吧。」安妮一語道破,但她看上去一點也不介意,反倒好像非常理解他的處境似的,「也許你可以嘗試重新認識他。畢竟你們是親戚,而且同住一個屋簷下--達利是這麼說的,他很少提起你。」

「我想也是。」哈利學她聳肩的樣子,一副早已習慣的態度。

「事先聲明,我不喜歡當傳話筒。但達利對你的評價,不差。嗯,我是指,他說過你很聰明。」安妮說得彆扭,似乎不擅長誇獎人,哪怕是轉述。她將長長的金髮繞到手指上,心不在焉地說,「總之...就這樣,我得去球場了,今天是達利最後一場比賽,他要退隊了。」

哈利原本還在消化那句“他說你很聰明”,聽到這裡立刻抬起頭,「謝啦。」

安妮擺擺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某天晚上,德思禮夫婦帶達利去參加某位富豪朋友舉辦的宴會。哈利在巷尾的費太太家裡待到快午夜,才接到電話通知他可以回去了。

哈利一進門就準備識相地溜回碗櫥,但達利站在碗櫥門口似乎有話要對他說。他們四目相對,又同時移開視線:一個低下頭,推推下滑的眼鏡;一個盯著天花板,將蛋糕盒子緩慢地遞過去。

「你的。」達利說。

哈利接過蛋糕的一瞬間,腦袋裡迅速掠過各種惡作劇做法,他僵硬的捧著紙盒,猶豫是否要當著達利的面打開。如果又是惡作劇,達利就會看見他狼狽的樣子。

達利沒讓哈利掙扎太久,幾乎在紙盒底部觸碰到哈利掌心時就抽手離去,他一臉如釋重負,彷彿交給哈利一顆定時炸彈。

哈利憂心忡忡地打開盒子,三角蛋糕被糖霜裝飾得很精緻,而他拿了一根點心叉,謹慎地將糕體戳得稀爛--裡面的布丁和巧克力醬流了出來,看上去沒有什麼奇怪的調料或蟲屍。

不遠處有佩妮阿姨虎視眈眈,哈利不敢扔掉蛋糕,於是捏著鼻子一口吞下甜膩的戚風蛋糕,忐忑不安地等到隔天清晨卻發現自己完好無事。

那次之後,哈利對達利有了微小的改觀。



本文最後由 大寫N的諾拉 於 2021-7-13 11:4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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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太太太好了 一直很想看這對兄弟和和平平上學,覺得好溫馨好感動 2021-5-28 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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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原作者| 大寫N的諾拉 發表於 2021-5-26 12:0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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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奇怪的表弟

今天是達利十一歲生日。

培根煎得滋滋作響。

哈利愣愣地凝視天花板,他什麼都看不到,碗櫥的光線實在太暗了,不過大概有一窩蜘蛛蜷縮在那裡。

哈利好像聽見佩妮阿姨往這裡走來,他翻身背對著門回想剛剛的夢。

一輛會飛的摩托車,他以前好像也做過同樣的夢。

「起來!快點!起床了!」

佩妮阿姨使勁敲擊他的房門,哈利不得不加速穿好衣服,沿著走廊來到廚房。

達利已經坐在被堆積如山的禮物淹沒的餐桌前了。

他正慢條斯理地撕開攝影機的包裝紙,聽見哈利的腳步聲後抬頭看了他一眼,伸手把盛滿培根和煎蛋的盤子推給哈利。

「煎多了。」語畢,達利低頭擺弄手裡的攝影機(「這個培根煎得太完美了!」佩妮在一旁激動地讚嘆著)哈利接過盤子,低聲道了謝。

「謝謝。」哈利在餐桌邊上坐下。雖然這不是達利第一次態度平和地對他說話,但哈利始終不習慣浮於表面的平靜。

“他難道認為一塊蛋糕就能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嗎?”哈利納悶地想,卻只能壓下心裡頭的不適,畢竟就算埋怨,也沒人會在乎他的感受(威農和佩妮絕對會認為是他不知好歹)。於是日子一天天過去,這種相處模式也已經過了整整兩年。

兩人無言以對。達利默默拆著禮物,客廳傳來新聞台模糊的播報音樂,哈利嚼著煎蛋,神情認真地審視牛奶盒上寥寥幾句的原料欄目,儘管他一個字都讀不進去。

「去把頭髮梳好!」威農走進廚房,用他慣用的早晨問候語朝哈利怒喝,兩人皆是一抖,達利甚至撕破了一張賀卡,幸好尷尬的氣氛也因此獲得緩解。

「起得真早,好小子。」威農揉揉達利的頭髮,一邊咯咯笑,一邊挪動他胖嘟嘟的大屁股坐到椅子上,手裡抓著幾封拆開的信。

「達利,懷特先生還是希望你能再考慮一下,他認為你在拳擊方面頗有天賦。」威農把信紙放在達利手邊。

「那個糟老頭只是希望我補上重量級拳擊手的空缺--門兒都沒有!我好不容易才減重成功。」達利對此不屑一顧。

「沒錯、當然。但我覺得你有點太瘦了,兒子。」

「在標準內,爸。」

在德思禮一家的閒談中,哈利趁機打量他的表哥,發現達利的減肥效果好得出奇。自然捲曲的金髮垂在達利明亮的藍眼睛前,當他閉嘴不嘲諷人的時候,就像個品學兼優的模範生。但他常常裝出一臉狠戾的表情,試圖讓自己看起來能凶悍一點(雖然哈利覺得收效甚微)。無論如何,至少達利不再像一頭戴著假髮的小肥豬了。

電話鈴聲打斷佩妮興致勃勃的閒話,哈利和威農看著達利拆禮物,緞帶和包裝紙已經堆成另一座小山。在達利將瑪姬姑姑送的金錶放到桌上時,佩妮走回廚房,她看起來很煩躁。

「費太太摔斷了腿,今天沒辦法帶他了。」她不悅地對著威農姨丈說,頭朝哈利的方向偏了偏,似乎想用下巴戳死他。

達利每年生日都會進行一次全家出遊,當然,並不包括哈利。哈利會被送到兩條街外的瘋老婆子家度過一整天,這期間他會被迫坐在蟲蛀的沙發椅上,聞著滿屋子的包心菜味,看著費太太不厭其煩地拿出照片,一次又一次介紹她每一隻寵物貓。

德思禮夫婦開始討論哈利的去處,達利慢吞吞地將滿桌子的禮物分類,哈利知道他正在思考該把哪些東西轉送給別人,他看著達利將一盒愛心形狀的曲奇餅乾扔進垃圾桶。

那其實烤得很不錯,哈利心想,但他沒有跟達利搭話。

當達利把最後一件奇怪顏色的圍巾歸類到廢品集中區後,他鬆口氣似靠到椅背上並大口灌了杯紅茶--對父母的爭論絲毫不感興趣,若是以前他一定會大聲哀號,阻止哈利任何可以輕鬆的機會。

而現在的達利只顧著撿起威農姨丈放到一邊的晨間報紙,裝模作樣地瀏覽上面密密麻麻的方格字,想找出任何一則可以拿去跟他朋友大肆批評的趣事。

陽光從窗外直射進來,將桌上的玻璃杯照得閃閃發亮。

興許是察覺到哈利長時間的注視,達利從報紙後面探出腦袋和他對視。哈利立刻移開視線,低下頭用叉子扒拉盤子裡的黃色油漬,他能感覺到達利的目光仍持續盯著他不放--幸好這時候門鈴響了。

大概是安妮到了,達利抖了抖報紙將它重新摺好,擼開椅子起身去應門。

哈利鬆了一口氣,開始收拾碗盤。玄關傳來安妮熱情的招呼聲,他迅速將碗盤疊好,在安妮專屬的粉色絨毛拖鞋踏進飯廳的前一刻,閃身躲進廚房。

達利摟著安妮的肩膀回到飯桌,德思禮夫婦還在討論怎麼安置哈利。

「我們可以帶上他,反正車子還坐的下。」安妮一邊玩著領口的大蝴蝶結,一邊向德思禮夫婦提議,「達利不會介意的--對吧?我們只要當他不存在就好了。」

「...行吧。」雖然達利不太高興安妮遲了一步才詢問他的意見,但他沒有反對。

佩妮和威農本來就只擔心達利會不高興,他們才一直拖延到現在,既然達利都同意了,問題也就解決了。

半小時後,哈利洗完油膩膩的餐盤後,和達利一同坐進德思禮家的汽車後座,安妮一路上嘰嘰喳喳地說著女孩子間的八掛,和前座嘮嘮叨叨地發牢騷的威農姨丈有得一拼。達利玩著遊戲機,偶爾才回應安妮幾句,幸好安妮自己一個人也說得興高采烈。哈利聽見姨丈抱怨一輛呼嘯而過的摩托車,忽然記起今早的夢,他不禁脫口而出。

「我夢到過一輛摩托車,」哈利說,「它會飛呢。」

他的聲音淹沒在吵鬧的車廂裡,事後哈利不由得慶幸德思禮夫婦沒有聽到。畢竟,他們最痛恨他隨口說出不合常理的事情,無論是開玩笑或是夢境裡的--他們總認為哈利又想出危險的念頭。

「然後呢?」旁邊的達利忽然開口,這一聲打斷了說得正高興的安妮,她噘起嘴,雙手交叉在胸前。達利看也不看她一眼,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遊戲螢幕,操控戰機不斷轟炸敵方部隊,不見哈利回答又問了一次,「然後呢,你騎著它?」

夢已經有點模糊了,哈利努力地回想,他開始從頭描述起夢中的一切。在說到夢中一閃而過的綠光時,安妮忽然嗤笑一聲,氣氛變得尷尬起來,哈利越說越小聲,他瞄了一眼達利,卻發現達利不知何時已經放下了遊戲機。

「所以那綠光是什麼?」達利彷彿完全聽不見安妮刻意清喉嚨的聲音,他如同一個完美聽眾,興致盎然地追問後續。頂著安妮可怕的眼神,哈利再次滔滔不絕地講述,直到實在無話可說時,達利又適時扯了幾個問題,和哈利東扯西聊到他們下車為止。

陽光燦爛的週六假日,動物園擠滿出遊的人潮,德思禮夫婦替達利和安妮買了兩個巧克力甜筒,又在冰淇淋車的小姐詢問下,為來不及趕走的哈利買了一根便宜的檸檬冰棒。欣賞完各式各樣的動物,他們在動物園的餐廳吃飯,飯後達利興致缺缺地挖了幾口聖代,便將它推給哈利,和安妮先去逛一旁的禮品店了。

聖代很甜,哈利吃得太快,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當哈利吃到杯子底部只剩巧克力漿時,他們正巧走回來。達利抓著仿真的鱷魚頭手套嚇唬安妮,安妮大聲地咯咯笑,在其他女孩看過來時嬌嗔地讓達利住手。

天氣實在太熱了,一行人決定到陰暗涼爽的爬蟲類館裡晃晃。各種顏色的蛇和蜥蜴在木塊石縫間滑行,達利沿著告示牌找到全動物園裡最大的蛇--巴西巨蟒,他和哈利站在展示窗前盯著它呼呼大睡。而安妮挽著達利的手臂不停抱怨展示廳潮濕的土腥味,但是達利只顧著看那條傻乎乎的蛇而不搭理她,安妮不悅地撇嘴,她鬆開達利並刻意用指關節大力地敲擊展示櫃的玻璃,試圖把呼呼大睡的蟒蛇吵醒。

達利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最後他實在受不了安妮的牢騷,跟她離開了蟒蛇展示窗。

吹著舒適的冷氣,達利打著呵欠和安妮觀賞一條色彩鮮豔的變色龍。當刺耳的尖叫聲響起時,達利還以為安妮又在大驚小怪,他甚至連眼皮子都闔起來,不知是第幾次的敷衍問道。

「變色龍又消失了,是嗎?」

「什麼?不!--在你後面,有蛇!」

「哼?」

達利睜眼扭頭一看,只見一群遊客從他們身邊瘋地跑過,一條滑溜溜的巨蟒滑出了展示櫃,原本的玻璃窗已經消失了。安妮一張小臉嚇得花容失色,她緊緊抱著達利的手臂,想扯著他離開。達利剛後退幾步便看見跌坐窗前的哈利,還未等達利反應,蟒蛇便繞過哈利朝他們的方向迅速滑來,安妮放聲尖叫,嚇得雙腿一軟,跌倒在地。

面對能夠纏起一台車並且將它壓扁的巨蟒,尖叫真是個好方法。達利有一瞬間想放棄安妮,但他還是一把拽起她,半拖半抱地拉著她向後跑。

然後他被嚇懵的安妮絆倒了。

說實話,這是達利第一次發現身材纖細的安妮竟然這麼沉。

達利看著那條蛇越靠越近,腦內一片空白,耳邊只剩怦怦作響的心跳聲。那條巨蟒游到他們面前,近到達利伸手就能碰到它冰涼的蛇鱗--它吐了吐蛇信,用尾巴拍拍安妮的小腿,什麼事也沒做地滑開了。直到佩妮和威農撲到他們跟前,達利才回過神來。而那條奔向自由的蛇,一路暢行無阻,早就不見蹤影了。

達利推開安妮率先起身,他們之間應該是玩完了。拍拍衣服黏上的灰塵,達利看見站在一邊的哈利欲言又止地想要說些什麼,但當他們四目相對,哈利又移開了視線。幾分鐘後,動物園長再三道歉,並親自為德思禮夫婦泡杯濃稠的甜茶,達利仍想著那條巨蟒,半晌才注意到安妮正盯著自己,但在他開口前她就撇過頭去了。

有驚無險的旅程結束了,威農將依然瑟瑟發抖的安妮送回家,她下車後逕自跑進房子裡,頭也不回地甩上大門。

看來他們沒戲唱了,達利望了安妮家的籬笆最後一眼,如釋重負地關上車門。

回到家後威農頹然倒在沙發上,用一種極度憤怒的眼神看著哈利,大吼著讓他滾回自己的碗櫥去,整張臉都氣紅了,佩妮一掛好外套就趕緊跑去給威農泡茶。

「達達,你還好嗎?來吃點餅乾吧?」

「我很好。」

達利敷衍地說,回到房間本想一股腦癱到床上,但安妮的禮物就放在床的正中央。猶豫再三,他還是撕開了包裝。

裡面有一封信和一張他們的合照。

信裡簡單地敘述了他們相遇的過程,以及達利那時有多混帳。

那時候達利剛瘦了幾公斤,某次學校大掃除時,他和皮爾一夥人在走廊上朝哈利扔紙團。不知道是誰在紙團裡偷偷包了塊石頭,扔出去的時候正好砸到路過的安妮頭上。莫肯當時把達利推了出去,然而沒等他慰問一句,安妮直接甩給他一巴掌。

她哭了,那瞬間達利只有這個念頭。

清脆的巴掌聲遲了很久才傳進耳內,比起臉上麻麻辣辣的灼熱感,其他學生的注目更讓達利難以忍受,內疚的同時又忍不住遷怒,他大吼著叫所有湊熱鬧的學生滾開,直到最後一個低年級生被皮爾趕走,他才擦了一下被牙磕破的嘴角。
空無一人的走廊上,他瞪著教室裡青綠色的門簾,心裡又氣又惱,卻始終不敢直視安妮淚濕的眼睛和她泛青的額角。

女孩子就是這樣,嬌氣。

在很久很久的後來,他們在一起後達利才聽說,安妮的父親在她小時候過世了,母親選擇再婚,繼父有一個大安妮五歲的女兒。繼姐平時會招呼一群朋友捉弄她,大晚上讓安妮穿著睡衣到院子裡,往她身上扔各種東西:有時是咬了幾口的甜甜圈,有時是隨手撿來的水管。只要誰先打中安妮的頭,誰就是冠軍。

當時達利看著她手臂上的瘀痕,便想起哈利那雙用透明膠帶黏起來的破爛眼鏡,他側耳聽著安妮細小的啜泣聲,隔天找了郭登他哥的幾個高年級朋友,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跑到安妮她姐的學校去堵人。
那一年的生日,達利吹滅了蠟燭,望著塞滿水果和奶油的大蛋糕,決定切一塊給哈利。當時哈利一副見了鬼的表情,達利到現在都還記得。

回憶一旦開始就難以停下,達利回想起過去發生的一些怪事。

哈利有一叢雜亂不堪的頭髮,達利不確定他到底有沒有好好打理過。每次從理髮廳回來,哈利都像完全沒剪過一樣。達利覺得要不是以哈利那種乖乖牌的個性不可能會私吞理髮錢的話,那些累積的小錢足夠買下市中心一件還不錯的皮夾克。
某天佩妮忍無可忍地拿一把廚房用剪刀,把哈利的頭髮剪到幾乎全禿,害達利回家時還以為家裡雇了一位滑稽的老頭打掃房子,定睛一瞧才發現是光腦袋的哈利。

原本達利計畫隔天給哈利送去一頂帽子,沒想到第二天他在廚房發現完好如初的哈利,那頂鴨舌帽自然也派不上用場了,到現在都還埋在他的衣櫃底下。

再更久以前,達利時常追著哈利打,有次眼看就快抓到他的瞬間,達利撲了空,硬生生撞進學校廚房門外那堆大垃圾袋,而哈利不見蹤影。聽說那天經過清潔阿姨一番地毯式搜索,學校老師最後在煙囪上發現滿臉驚恐的哈利。

達利依舊搞不懂那時候哈利是怎麼從地面竄到將近三樓高的屋頂上。

還有一次他們在出外購物時,一名帶著紫羅蘭色高頂絲質禮帽的矮男人莫名其妙朝哈利鞠躬,導致那次購物他們什麼都沒買就匆匆地回家了,達利也因此錯過超商新上市的奶油泡芙。而這種事不只發生一次,每當達利想要仔細去看時,那些穿著詭異的怪咖往往都在眨眼間消失人影,佩妮和威農也總是不讓他靠近他們。

次數一多,達利不禁胡思亂想著:難不成哈利其實是某個王國的繼承人,而那些怪咖是特地喬裝前來謁見這位未來王儲。但他馬上否決了這個荒唐的念頭。

他可是把哈利當球踢呢,落魄成這副德性算什麼王位繼承人。


本文最後由 大寫N的諾拉 於 2021-7-13 11:4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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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大寫N的諾拉 發表於 2021-7-13 11:4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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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恐嚇信

那條巴西蟒蛇最後有沒有被捕獲,達利並不清楚,因為一向敏銳的媒體好像壓根沒注意到這次的離奇事件。一連換了好幾個頻道,達利才不得不承認新聞除了天氣預報外,就只剩下些不痛不癢的報導。

「你在幹什麼?」威農拿著幾張廣告傳單走進客廳,隨手搶過達利手裡的遙控器,轉到其中一個頻道後,他便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達利瞄了一眼--是關於黛安娜王妃的報導。他無聊地陪著看了一會,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安妮。

現在是禮拜天下午,算一算時間,他們已經有整整十幾個小時沒有聯絡了,儘管心裡覺得彆扭,達利還是決定打個電話問問安妮的狀況。

電話撥出去後響了許久都無人接聽。安妮每個禮拜日下午會固定打掃房間,通常需要兩個鐘頭,這個時間點她應該清理的差不多了。達利不死心地又重打了幾遍,一連幾次等到嗶聲響起都沒人接通,正想留幾句話給安妮時,哈利正巧從碗櫥出來上廁所,達利一看見他,剛張開的嘴立刻又閉上了。

哈利先是瞥了一眼電話,然後順著電話線瞄了一下達利,大概是沒料到他們倆會四目相對,哈利在原地佇立了幾秒,不自然地朝達利微微頷首致意後便飛快地鑽進盥洗室。達利愣了一下,目光無意間瞥見玄關旁的粉絨毛拖鞋,猶豫片刻後終於選擇掛斷電話。

他從廚房取來不透明塑膠袋,把拖鞋扔進去並隨便打了個結,交給佩妮拿去送給巷尾的費太太。

禮拜一的午餐時間,達利拿著幾瓶碳酸汽水走進餐廳,上百個學生嗡嗡的交談聲就像養蜂人闖進蜂蜜農場般吵雜(每到暑假前夕學校餐廳總是這副樣子)皮爾朝他揮手招呼,達利走過去一屁股坐到板凳上。

「終於可以擺脫這些三明治了,老天保佑,它的起司簡直跟輪胎一樣臭。」皮爾遞給達利一塊雞肉三明治,在達利用拇指掀起吐司麵包檢查時補充道,「我全挑掉了,依我看,它們就該待在垃圾桶裡。」

「這些青豆也是,嘔,它們根本不新鮮。」郭登一臉反胃,隨手抓起桌上的牛皮紙袋就吐在裡面。

「太好了,我正煩惱要怎麼和瑪妮小姐解釋數學作業為什麼遲交,你幫了大忙。」莫肯搶過紙袋往裡看了一眼,捏著鼻子用叉子挑起已經黏上青豆、變得濕濕爛爛的學習單,「你最好把它擦乾凈,白癡。」

「我怎麼知道你把作業放在裡面,正常人才不會把作業和午餐放在一起。」郭登不以為意地翻了翻白眼,他一邊用牙齒撕開餅乾包裝一邊口齒不清的說,「行吧,反正我也忘了寫,待會另抄一份還你。」

「我這有多的學習單,你直接拿去寫。」達利從背包拿出空白的學習單遞給郭登,「你最好在休息時間結束前交給瑪尼小姐,她的起床氣可不是一般的大。」

「收到!」郭登模仿軍人行了個舉手禮,然後從牛仔褲口袋裡掏出一張寫滿解答的便條和一支削得很短的鉛筆,趴在桌上把答案照抄到表格中。

「莫-肯-沃-克,這樣可以吧?」最後填上莫肯的名字,郭登把作業扔還給他,隨即興致高昂地邀他們假期到海邊消暑,「我爸媽要到康爾瓦郡拜訪外祖父母,那裡有幾間空客房,你們要不也一起來吧,我們可以去海邊衝浪、晚上還有露天劇場!」

「你的字真醜--我暑假閒得很,算我一份。」莫肯收好作業,伸手拍了拍皮爾的肩,「你應該要幫家裡顧店吧,要不要我們去跟你媽說一聲?」

「她最近找了我阿姨幫忙,少我一個也沒差。」皮爾聳聳肩,「我想我會參加,在進司梅汀前我們可要好好玩一把--對吧,達利?」

「嗯?噢,我爸好像計畫要去法國度假,如果日期沒撞上也加我一個。」被點名後,達利才從遠處收回目光。

「你從剛才為止都在看什麼啊?分享一下吧。」郭登循著達利的視線望去,在勾肩搭背的人群中,一顆油膩膩的腦袋頓時躍入眼簾,他不客氣地嗤笑了一聲,「歐文・湯普森?那個怪胎有什麼好看的?」

「我要真是在看湯普森,整個暑假都得去眼科洗眼睛了。」儘管達利試圖將那幾個簡短的音節念得極其輕蔑,但它們仍是從達利牙縫中艱難向外擠出來。

「那你到底在看--」目光掃到熟悉的人影,郭登的下半句話像被真空吸塵器吸走般消失不見,再開腔時就是爆粗口,「見鬼!她的眼睛是被屎糊到嗎?!」

「不然怎麼會看上那種娘娘腔?湯普森他媽是學校董事會的副會長,格林大概看準了那點才去找他的,她就是個勢利眼。」早一步到餐廳佔位置的莫肯倒是沒這麼大驚小怪,他抓起一片蘇打餅乾,用四方形一端的尖角比劃不遠處的金髮女孩,「這樣也好,不用浪費時間在她身上。」

格林是安妮的姓。達利一進餐廳就注意到她了,他發現安妮的頭髮是那群女生裡最金的,她還特地戴上之前百般嫌棄的長項鍊(她曾說過只有想要脖子骨折的人才會選擇戴這種沉甸甸的項鍊),而現在那條浮誇的墜飾被擦得閃閃發亮掛在她胸前。

餐廳人聲嘈雜,在大多數學生窸窸窣窣的交談聲下,達利慢條斯理地啃著三明治,他猜他的表情一定很糟糕,因為就連最不會察言觀色的郭登也沒再提起安妮,他們不約而同地改口聊起暑假的衝浪計畫。

放學後他們四人在木蘭花路上閒晃,一行人臨時起意占領了附近的遊樂場並趕走其他小孩,郭登還跑回家偷了一罐他哥的威士忌,「往裡面兌點水他就不會發現。」郭登一邊倒酒一邊說。

即使是喝著稀釋過的烈酒,他們幾個仍然喝得醉醺醺,東倒西歪地躺在遊樂器材上胡言亂語(其中不外乎替達利咒罵安妮)。直到四周黑漆漆一片,每棟房子都放下窗簾,透出一團團珠光球似的光芒,他們才心滿意足地離開遊樂場。

他們勾肩搭背、歪歪扭扭地穿過一條雜草叢生的小巷來到蘭月街上。暗藍天空中點綴點點星光,冷風吹得達利一激靈,他抬頭一望便瞧見哈利站在一盞金黃街燈下,黑髮被照得閃閃發亮。

貌似是被爸媽趕出來找他,達利暈乎乎地跟皮爾幾人道別,慢慢挪動腳步越過哈利,逕自往水蠟樹街四號走去。

「安妮跟湯普森在一起了。」一道聲音從背後幽幽地傳來。

大概真醉過頭了,達利沒發脾氣反倒停下腳步回頭去看哈利,路燈下哈利的綠眼睛銳利得像是在審問他一樣。因為達利不吭一聲,哈利似乎也變得有些吞吞吐吐。

「你們是因為動物園那件事才......」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帶來的錯覺,達利感覺哈利說得特別慢,好像在遲疑什麼。

「你幹嘛一直提安妮・格林?」達利不耐煩地大吼,像是在自我防衛,「關動物園屁事!你要是喜歡她就去找湯普森單挑,我可不會阻攔,我們已經鬧掰了。」

「可你們在那之前還處得挺好的。」哈利不依不饒地追問,像是決心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少來對我指手劃腳,怪胎,我們可不是朋友。」達利低聲嘀咕,他一手撐在路邊的石墩柱,一手把阻礙視線的瀏海撩到腦後,「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做的--你把蛇放出來嚇唬我們。」

「我也不知道那是怎麼回事,那條蛇--它會說話!我和它談話時被人撞了一下,結果玻璃就消失了,它說它想去巴西,也許是它自己做的?總之,我沒有想放蛇嚇你們,我的意思--我幹嘛要這麼做?。」

「誰知道,可能你想報復我、發洩情緒之類的。」

「我為什麼要報復你?」

「少來了,你明明很恨我。」

「唔,我的確不喜歡你,也覺得你做事有時很討人厭。」哈利老實地說,「但我不想傷害你,真的。」

有一瞬間達利覺得這個表弟瘋了,他如果不是聖母瑪利亞轉世,那他就是一個虛偽的騙子(或者是天真的蠢蛋)。

「你知道我能一拳幹翻你吧?」達利狐疑地說,他非常懷疑喝醉酒的人其實是哈利,「而我也不止一次這麼做。」

「我知道。」他說。

「那你是有什麼毛病?」達利感到不可思議地說,「你是做慈善的嗎?」

「嗯......那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了。」哈利聳聳肩,語氣誠懇地說,「我有自己的生活要過,總不能一直抓著這些事情不放。而且你不再那麼混蛋後,這幾年我過得還不錯,也交到了一些朋友。」

「什麼意思?你現在是在......原諒我嗎?」

「唔,如果你想的話。」

一時間達利不曉得該說什麼,他張開嘴隨後又立刻閉上,周圍一陣尷尬的死寂。

「我們該回去了。」哈利率先打破沉默。

「你想揍我一頓嗎?」達利突然說,仔細地看著哈利。

「啊?」

達利往前走了幾步,「我不會還手。你最好抓緊時機,在我還沒反悔之前。」

哈利遲疑了一會兒,眉毛高高揚起,試探性地舉起拳頭,「真的?」

「嗯,我會跟爸說是和別人打架傷的。」達利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來吧。」

等了好一會兒沒感覺到預料中的疼痛,達利困惑地睜開眼,只見哈利露出詭異的笑容,一拳打在他肩上。還行,就是有點麻,達利看他一拳過後便放下手臂,有些意外地問道,「就這樣?機會僅此一次,不多打幾下嗎?」

「無趣。」哈利聳聳肩,「你又不害怕我。」

「隨便你。」達利撇過頭低聲咕噥,起步時踢到一塊突起的石磚,身體猛地踉蹌了一下,差點直接撲街。當他發現哈利還站在原地時又回頭喊了一聲,「如果你打算在這裡打地鋪,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他們不會想看我走在你前面的。」哈利慢吞吞地跟上腳步。

晚風徐徐吹過,小惠因區離市中心有段距離,周遭靜悄悄的,偶爾傳來貓頭鷹的咕啼、電視節目的音樂和輕柔的說笑聲,氣氛寧靜又詳和。他們倆一前一後拖著長長的影子,踏著夜色返家。

達利大老遠就看見佩妮站在家門口東張西望,他們一走近,淚汪汪的佩妮立刻撲到達利面前一邊嘮叨一邊把人推到廚房,哈利則一溜煙地鑽回碗櫥。

「媽,你們吃過了嗎?」雖然知道爸媽肯定吃完晚餐了(威農正在客廳享用飯後甜點),但達利猜哈利十之八九是在晚餐時間被趕出來找他的,當佩妮把熱騰騰的菜餚端上桌,他隨口問了一句。

「我說過要等你,但你爸等不及了就先吃了。來,你先喝點湯暖暖胃,我今天特地做了你最喜歡的香草雞肉沙拉和馬鈴薯燉肉。」佩妮笑瞇瞇地舀了一碗蔬菜豆子湯給他,又用沙拉和加熱好的燉肉裝滿達利的盤子。

趁佩妮到客廳聽威農抱怨新聞的空隙,達利迅速地撕了一張吸油紙,將一隻烤雞腿裹進去。過程中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要麼做,像個鬼魂飄到碗櫥前並敲響哈利的房門,又像是被敲門聲嚇醒般把已經被油微微浸濕的紙包放到硬木地板上,在哈利開門前飛也似地躲到廚房。

直到聽見走廊傳來輕柔的關門聲,達利才敢探出頭偷看,那包雞肉已經不見了。

———————————————————————————————————————

暑假開始後,由於皮爾他們都去了海邊,日子變的乏味至極。達利每天都騎著變速腳踏車獨自在街頭閒晃解悶,結果有一次差點把拄著拐杖穿越水蠟樹街的費太太撞倒在地。幸好他及時調轉車頭,兩人毫髮無傷。

但車子卻被牆邊突出的紅磚頭刮掉一大塊塗漆,露出下方的銀色鋁合金。達利強忍破口大罵的衝動,朝費太太翻了個白眼。她的野餐籃子掉在地上,蘋果和西洋梨滾得滿地都是,達利將其中一顆摔爛的果子踢進草叢,趁費太太還驚魂未定,若無其事地踩著腳踏車離開。

遠離事故現場後,達利在一棵路樹下檢查腳踏車的狀況,確定沒辦法自行修補後氣得踹了樹幹一腳,但他很快就被一隻打呵欠的黑貓吸走注意力,拿餅乾逗弄一會後,達利實在無聊便騎車回家了。隔天,當他把車從後花園牽出來時,發現那塊刮痕竟然已經恢復原狀了。達利只當是威農瞞著他把車給修好了,所以並沒把這齣小插曲放在心上。

七月的某一日,達利正在試穿司梅汀中學的制服:一套的栗色燕尾服、橙色燈籠短褲和一頂平頂硬草帽。

「看,我簡直是一百年前的時尚巨星。」達利盯著鏡子不停變換草帽的位置,想找出一個更酷的角度,試了幾次後他終於放棄地摘掉帽子,「我還是別戴帽子吧,像個鄉巴佬。」

「你可以跟我換,」哈利說這句話的時後,眼睛仍然盯著手上的漫畫書,「他們就在水槽裡泡著呢,歡迎自取。」

「噢,謝了,但你還是自己留著吧。」一想到廚房裡可怕的臭味,達利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抱歉啦,兄弟。你也知道在這種事情上我實在無能為力。」

「沒事,我早就習慣了。」哈利像是一個毫無戰意的戰場老兵,頹廢地癱倒在沙發上,只顧著看漫畫,「頂多就是披塊象皮在同學面前出醜,這點程度我還受得住。」

「為你的勇氣致敬,先生。」達利把帽子置於胸前,故作紳士地向哈利微微鞠躬,然後他直起身子正色道,「要不我借你錢吧。雖然大概只買得起一套,但你至少能輪著穿。」

「你哪來這麼多錢?」哈利終於放下漫畫,一臉驚訝地看著達利,彷彿第一次認識他般。

「郭登他哥很懂賺錢門路,剛好我手上有些玩意還蠻值錢的,反正也玩膩了不如就轉手賣掉來賺一筆。」達利拍胸脯保證,「總之,一套新制服絕對綽綽有餘,交給我吧。」

「酷!」哈利看起來好多了,他把漫畫放到一邊,捉起達利的司梅汀手杖把玩。

正當他們為了測試多結手杖的結實度,而互相嘗試能不能掰斷它時,威農的大嗓門先本人一步傳進客廳,哈利立刻將手杖靠桌放好。

「戴好你的草帽,小子!我們要來拍張照片。」威農從二樓走下來,脖子繫著領帶,正把自己塞進一件西裝外套。他摟住達利的肩,一把奪過帽子替達利戴好,直接壓扁了他細心打理的金髮(「嘿!」達利不滿地掙扎)。等佩妮架好相機並一同鑽進畫面後,哈利已經憋笑憋到臉都紅透了。

哈利負責按下快門,德思禮一家全副武裝地站在壁爐前拍照留念,而為了配合威農和佩妮誇張感動的神情,達利只好盡可能咧開嘴角,露出傻乎乎的笑容(只有這樣做佩妮才會滿意地放過他)。等全家福一拍好,佩妮迅速擠開哈利,拿著相機準備給達利來上一疊個人照。

幸好郵差解救了他。當佩妮第二十三次按下快門,門口信箱喀噠一聲,一疊信件落到踩腳墊上,達利趕忙藉口去拿信。

他故意將草帽放在離垃圾桶最近的櫥櫃上,並暗自期待它會被風吹進裡頭(這樣就有藉口不戴這頂帽子)。達利撿起信件翻看,希望皮爾他們會寄點好玩的玩意兒回來,但令人失望的是,這三封信全都不是他的。

瑪姬姑姑寄來的威特島明信片上,三針石亮得扎眼,一看就是曝光過度。跳過電信帳單,達利發現哈利有一封來信。

信的質感很粗糙,樣子彷彿從中古世紀穿越時空寄來般,它甚至沒貼郵票,只蓋了一個紫色盾徽蠟印。

獅子、老鷹、獾和蛇環繞著一個大大的「H」。

除了上頭詳細到駭人的地址,達利翻來覆去也沒看出端倪,他高舉著信件想藉由燈光透出裡面的內容物,但他只看見一些模糊的剪影:似乎是更多的紙。

此時,威農在廚房裡催促地大喊。

「快點,達利,你是在檢查郵包炸彈嗎?」緊接著他為自己的幽默咯咯發笑,達利清楚記得這是昨晚脫口秀節目的梗。

回到餐桌把信件分給收件人:明信片和帳單堆在威農手邊,老式信封放在哈利盤子前。哈利顯得有些意外,可他一撕開蠟印,就被威農冷不防一把抽走信件。

「那是我的!」哈利大聲抗議,達利看了看哈利又瞧了眼威農,他立刻被嚇了一跳--威農健康的肉粉色面頰在短短幾秒內變成腐壞屍體的灰白色。

「那是什麼?很嚴重嗎?」達利連忙問道,但威農就像被扼住喉嚨般喘著粗氣,雙目圓睜,雙手緊緊抓著那塊“燙手山芋”。

「佩-佩-佩妮!」威農的呼喚如同一種達利和哈利都不理解的信號,佩妮貌似知道有什麼大事發生般先在廚房驚呼一聲,跑出廚房看見信封時則轉為絕望的尖叫。

她原本手裡拿著鍋鏟,在讀完信後,鍋鏟「哐當!」一聲砸在地上,一副快要昏倒的模樣向後踉蹌幾步。

「喔,我的天啊--德思禮!」他們倆面面相覷,彷彿手裡的羊皮紙真的是一個炸彈包裹。

「所以,那到底是什麼?」發現爸媽都一副驚恐模樣後,達利反倒沒那麼擔心了。他甚至踱步到冰箱前拉開冰櫃,從裡頭挖出一瓶櫻桃汽水。外觀是粉粉嫩嫩的鮮紅色,他皺著眉頭拉開拉環,試探地喝了一小口,味道還不賴。

「我們必須處理掉這封信,妳想,家裡一次兩個--」威農沉聲警告佩妮,他們就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般,誰也不搭理。

「那是我的信,還給我!」哈利憤怒地大喊,猛地從餐桌前站起想搶回信件,膝蓋不慎撞上桌腳,震得整張桌面上的碗盤叮鈴鈴地響了一陣子。

這一聲讓佩妮和威農如夢初醒般齊刷刷地看向其餘二人,並同心協力的把達利和哈利扔到外面走廊,再“砰”地一聲鎖上廚房門。

「他們說是“他們”,所以寄信給我的人是一個組織。」起初,哈利透過鑰匙孔偷聽,但他發現威農和佩妮說來講去都是在討論怎麼處理信件,於是他很快就從地板上爬起來,把聽到的事情分享給達利,「他們還提到監視跟追蹤,似乎從我進到這棟房子時就開始了--真詭異,你有看見那行詳細的地址嗎?」

「搞不好是恐嚇信。你有沒有告訴別人你住在哪?」達利悠閒地坐在樓梯啜飲汽水。

「唔,應該沒有。」哈利語氣不太肯定地說,但他隨即舉出一個人名,「噢!娜塔莉知道我住在碗櫥裡,但不可能是她寫的。」

「誰是娜塔莉?一個18世紀的皇室公主嗎?」達利不以為然地搖搖頭,「現在誰還會用這麼古老的信紙?再說,它不但沒寫寄件地址,連郵票都沒貼。」

「所以我說了絕對不可能是她。」哈利說,「娜塔莉是我們班的,我們科學展被分到同一組,她真的很聰明,根本能獨自做完大部分的事。」

「你有約她出去嗎?一起做報告不算,我是指真的“約會”。」達利一邊說,一邊在空中比出引號手勢。

「沒有!」哈利聽起來很訝異,「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還以為你對她有意思。」達利聳聳肩,「隨便啦。你要來我房間打遊戲嗎?我已經刷新你的紀錄了。」

「好啊,你有記得存檔嗎?」

「當然,我可沒瞎說,這次有記錄證明:我比你高了整整三千分。」

「你上次就忘了。」

「我告訴過你那是意外,他們把存檔鍵放在重啟遊戲鍵隔壁,太容易按錯了。」

他們一前一後踏上階梯,就在這時,廚房門打開了。威農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後,彷彿剛參加完一千米長跑,他臉色凝重地來到他們面前,哈利立刻迫不及待地問:「我的信呢?」

「沒有人。是地址寫錯才會寄給你。」威農草草回答,「我已經把它燒掉了。」

達利看出哈利還想要反駁,趕緊踢了他一腳示意他別衝動,哈利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威農長吸一口氣想讓自己把話說清楚,然後擠出一個難看的苦笑。

「哈利,」他緩緩地說,像是在吐氣,「關於你的房間,我和你阿姨一直在思考,你已經長大了......住在碗櫥或許不太適合你,也許達利能清理第二間臥室讓你去住。」

語畢威農還看了達利一眼,像是擔心他會發脾氣。哈利和達利面面相覷,最後哈利沒忍住脫口問道:「為什麼?」

「不准問問題!」威農怒斥,「我下班後要看見你待在二樓,把東西收一收,搬到樓上去,現在!」

他們倆一塊被趕上樓,站在二樓走廊轉角聽著威農趕著出門上班的一連串抱怨。

「你剛才為什麼要阻止我?」哈利不滿地低聲問,「我還以為我們是同一陣線。」

「我們當然是。可你以為剛才問了,他就會告訴你嗎?你表現得越是在乎那封信,爸就越是警惕你,還不如等過了一陣子後再套話。」達利建議,「現在先照爸說的做,我們總會知道那封信的。」

哈利接受了他的建議,他們開始並肩往達利的第二間臥室走,「我以為你會介意“搬家”。」

「我沒意見,」達利聳聳肩,「房間蠻乾淨的,你可以直接搬進去--哦,等等!我的書還在裡面。」



本文最後由 大寫N的諾拉 於 2021-7-16 10:3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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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大寫N的諾拉 發表於 2021-10-9 21:0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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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前奏

簡單收拾幾樣行李,哈利正式搬到達利第二個房間裡。這裡當然沒有比達利的臥室寬敞,哈利環顧周圍的環境時心想,但是每樣東西都保持得不錯。

達利的第一台電視機放在空魚缸旁邊,哈利打開按鈕卻發現天線已經壞了,電視機只剩下雜音和雪花屏可以欣賞。關掉電視,他把幾件衣服收入衣櫃,走到書桌前吹去淺淺的灰塵。

哈利想將達利送給他的小型遊戲機收進抽屜,拉開抽屜後卻發現裡面放著漂亮齊全的文具和厚厚一疊白紙,紙面很乾淨,應該是達利剛放的。哈利翻看一會,把遊戲機小心的放在旁邊。

牆邊的書架被擦得乾乾淨淨,厚重的硬皮書在剛剛被達利搬走了,取而代之地是裝滿太妃糖的玻璃罐與幾個空相框,哈利把學校朋友們的照片裝上去,再挑選一個溫暖的木質相框擺上他和達利的合照。

照片裡的他們站在遊樂園的一家糖果店前,當時佩妮原本只想拍拿著彩虹棉花糖的達利,但是達利正好把哈利拉過去並塞給他一手糖團,閃光燈一亮,照片就這麼被保存下來了。

這感覺就像真正的家人那樣,哈利淺淺一笑。雖然他們在同一屋簷下長大,但若是在幾年前他壓根不會相信他和達利竟然有和平共處的一天。

哈利感性了一會,緊接著開始在房內東摸西碰,從達利的廢品箱(現在是他的了)裡挖出一個不會響的鬧鐘。他把鬧鐘拆開,發現只是金屬片卡住,用手撥弄幾下後鬧鐘就叮鈴鈴地響了起來。

帶著修好的鬧鐘,哈利放鬆地撲到床上,回想起威農姨丈過於驚恐的表現,心裡的怪異感縈繞不散,他忍不住越來越好奇那封被燒掉的信和神秘的寄信人。哈利看著手裡滴答作響的鬧鐘,也許他應該明天一早搶先把水蠟樹街的信拿到手。

———————————————————————————————————————

第二天早上六點,小惠因區被籠罩在陰暗多雲的天空下,在一片靜謐氛圍中,水蠟樹街四號在威農的咆哮聲下迎來混亂的一天。

一定跟哈利有關,他肯定去拿信了。這是達利被驚醒後的第一個念頭,但他沒急著加入戰局,而是睡眼惺忪地賴在床上,足足躺了半個鐘頭等怒吼聲逐漸轉小才披著外套下樓查看:哈利被罵得狗血淋頭,正慘兮兮地在廚房泡茶,而威農怒氣沖沖地守在玄關的收信口,像一隻護巢的知更鳥。

走進廚房,達利繞過佩妮遞來的一盤蜂蜜鬆餅,假借喝茶的名義靠在桌邊,「幹得好,這下子我們永遠沒辦法看到信的內容了。」他小聲地嘲諷,哈利撇撇嘴,低頭把泡得又淡又燙的茶水推給達利;另一邊,郵差終於到了,收信口落出兩封綠墨水字跡的信在威農的大腿上。

這次威農沒有如昨日那般歇斯底里,他顫著手拾起其中一封信,先是揉揉眼睛確認自己沒看錯收件人(還特地用手沾口水擦了擦姓名欄),然後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哀鳴。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像是被抽去全部力氣,緊捉著那兩封信步伐蹣跚地走向被動靜吸引出來的佩妮,佩妮這次的反應相對鎮定許多,她呼吸急促地接過信封,並把達利和想趁機奪信的哈利從廚房裡趕出去,途中還不忘把一籃麵包塞進達利懷裡。

廚房的門又鎖上了。

佩妮有非常嚴重的潔癖,通常不允許任何人把食物帶進房間,但她現在顯然沒空監督達利他們,他們便浩浩蕩蕩地來到哈利房間舉辦早餐茶會。

「這次你也收到了那種信!我絕對沒看錯--信上面寫了水蠟樹街四號,最大的臥室,達利德思禮先生。」哈利一口吞下奶油泡芙,語氣有些幸災樂禍,「現在我們在同一艘船上了。」

「其實我覺得我的房間和爸媽的差不多大。」達利憂心忡忡地說,他在房間來回踱步,突然撲到窗前關窗拉布簾,把哈利嚇了一跳,「你覺得真的有人在監視我們嗎?他們到底有什麼目的?」

「現在你終於上點心了,是吧?唯一的線索就在信裡,這次該你出馬了。」哈利指向地板,木板下隱約傳來德思禮夫婦的爭論聲,「既然也跟你有關,他們肯定會告訴你。」

「你想得倒挺美,爸可沒那麼好說話,而且我感覺這次我倆誰去都一樣--更別說是老媽。」達利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暑假沒剩幾天了,我可不想接下來的日子整天聽她嘮叨。」

「連湯普森都比你有膽。」哈利故意挑釁,但達利只回他一根中指,便目不轉睛地透過窗縫觀察對面人家,半晌才疑神疑鬼地開口:「正對街的住戶好像很少參加小惠因區聚會,他好像整天都神出鬼沒的,你說他會不會就是那個神秘組織派來的探員?」

「你是指道格先生?他幾乎每時每刻都待在自家經營的小書店裡,就在廣場的咖啡店旁,你和安妮--呃,我是說,你吃了那麼多次鬆餅都沒看見他嗎?」為了避開那個不能說的名字,哈利緊急地改口,反倒更顯得欲蓋彌彰。

「哦,這樣啊。」達利摸摸鼻頭,有些訕訕地應道,他忽然像是對窗簾花紋湧起興致般,仔細盯著布料燒焦的一角研究,彷彿能看出一個洞。哈利尷尬地清清喉嚨,轉而趴到地上,耳朵緊緊貼著木板,試圖聽清樓下模糊的爭吵。

「那樣做是沒用的。」

「噓!」

達利抓起一片果醬吐司,邊嚼邊一臉嫌棄地看著哈利高高撅起屁股趴在地上。在確定聽不清一樓的動靜後,哈利用衣袖擦擦臉頰,沮喪地躺回床上。

「算了吧,不就是一封怪信嘛,你又不是沒收過信,幹嘛那麼在意它。」天邊飄來幾朵白雲,軟綿綿地穿過遠處教堂的尖塔頂,達利啃完最後一點吐司邊,往褲腿上擦了擦手,也走到床沿坐下,「話說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打算什麼時後溜去買制服?如果我沒算錯,那些錢應該還會剩一點,不如你趁現在好好想想要買點什麼當作你今年的生日禮物。」

「我完全忘了這件事!」哈利猛地從床上彈起來,屁股底下的床墊頓時晃得像騎在馬背上,哈利終於露出今天第一個笑容,「真沒想到今年會有人能和我一起過生日--雖然之前也有人提議要幫我辦生日會,但畢竟是在暑假,大家很難聚到一塊。」

純粹感概幾句,哈利便深深地陷入思緒之中,不知神遊到哪裡去了。達利沒去打擾他,自個兒找了一本擱在床頭的漫畫打發時間,倒也樂得清閒,一時一股怡人的沉默在兩人間流淌。

太陽把水蠟樹街曬得暖烘烘的,房間裡充滿令人犯困的熱氣,樓底下嚴肅、冗長而又單調的爭論似乎永無止境,偶有燕雀從窗前掠過,帶來幾聲鮮活響亮的啁啾。

對男孩們來說,今年盛夏才正要開始。

當達利下樓拿飲料時,威農嘴裡含著幾根長釘子,正想方設法地將信箱釘死。達利端著母親遞來的一大杯白蘭地走到威農身旁,「爸,你今天不用去上班嗎?」

「向公司請假了--你的事比較重要,達利。」威農接過白蘭地後狠狠灌了一大口,他咂咂嘴,放下減去一半液體的酒杯,幾滴汗珠順勢從額角一路滑進濕透的襯衫衣領。

「我絕不會讓那些人干擾我們的生活。」彷彿跟某人下戰書般,威農舉起鐵鎚指著空中宣誓,繼而努力地敲起一枚釘子,「那些人瘋瘋癲癲的,行事危險得很,我得保護好你和佩妮。」

但這些假期不是你囤積已久、打算拿來做法國旅遊計畫的嗎?

這些話達利並沒有說出口,而是轉身拿來掃把,將掉落的木屑清掃乾淨。傍晚,當威農向他們展示被木板釘死、已經徹底報廢的信箱時,達利發現佩妮似乎有點心不在焉,即便她一如既往地大力誇獎威農的勞力成果,並在晚餐時間對各種有待核實的八卦侃侃而談,但從佩妮時不時投來的目光中,達利仍敏銳地察覺到一絲異樣。

就好像佩妮其實是有點希望他能和信扯上關係一樣。

星期五,情況逐漸失去控制,至少有十二封信從門底、門縫嵌進來,他和哈利也因此被禁足,連後院都不准去。威農甚至打算把他們房裡把窗戶全都封住,哈利對此反抗得尤為激烈,於是威農的第一站就在哈利房間,讓達利獲得時間,得以在威農進房前從窗戶縫隙取得一封皺巴巴的信。

「......」他就看一眼,不會怎樣吧?

達利把信對折後塞到褲頭處勒住,接著放下衣擺作遮掩,接著拿起一本雜誌,裝作要蹲坑的模樣,打算到樓下的盥洗室偷看。然而半途卻在走廊和踏出哈利房間的威農碰了個正著,「你要去哪?」威農氣勢洶洶地審問,聲音粗嘎難聽,貌似剛結束一場怒氣沖沖的吼叫。

「廁所。」達利聳聳肩,按耐著幾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臟,在威農比平常更銳利的掃視下,一臉若無其事地走下階梯。

進了盥洗室後,達利沒著急地拆開信封,他先把信紙一端浸濕,然後沿著水痕將信封安靜無聲地撕開。迅速讀完信函後,雖然這封信可笑到令他覺得這或許是父母自導自演的一齣鬧劇,達利仍冷靜地將羊皮紙整張泡爛後撕碎,並將殘骸沖進馬桶。拿好雜誌,又抓起芳香劑噴罐朝空中噴幾下,等達利打開廁所門,就看見滿臉憔悴的威農拿著幾捲膠帶站在門外。

「為什麼這麼久?」威農狐疑地問,「你在廁所裡幹什麼?」

「肚子痛。」達利咕噥道,威農擠進廁所裡東張西望,似乎在確定有無異常「爸,那些信到底是什麼?」

「那不重要,達利。」威農並抓住他的肩膀,表情認真而瘋狂,「記住,永遠永遠不要讀信--」

「我們不能失去你。」他說。

這天,威農再度用上他積累已久的假條,留守家中且燒掉所有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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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大寫N的諾拉 發表於 2021-11-1 21: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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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風暴

星期六,三十六封寄給哈利和達利的信成功潛入水蠟樹街四號,花樣百出地從家裡各個怪地方冒出來;而在威農百般阻撓下,哈利直接破罐子摔碎般不再掩飾他試圖取得信件的野心,於是他獲得了無限期的禁閉。

這個大笨瓜,就不能消停點嗎?

達利在心裡發牢騷,一邊在父母的監督下匆匆將盤子裡的炒蛋掃進嘴裡。

「吃完趕緊回房去!」等達利喝光杯子裡的牛奶,威農頭也不抬地說。即使威農自認為已將屋子封得密不透風,但光是今早佩妮用食物處理機攪碎的信件就足以堆起一座小土堆,它們分別藏在兩打蛋和牛奶瓶裡,對此威農憤怒地打電話去郵局和乳酪農場投訴,藉機大發牢騷。

「媽,哈利那一份呢?我順便拿上樓去。」達利擦擦嘴,準備回房前特地問了一下佩妮。

「嗯?達達已經吃飽了嗎?要不要再吃點藍莓?」聽見達利喚她,佩妮這才回過神來,放下滿盒的信紙碎片,用圍裙擦了擦手,「還是想吃點冰淇淋?冰箱裡有--」

「謝了,媽,但不用了。還有不要那樣叫我。」達利無奈地出聲打斷,「我來拿哈利的午餐,盤子呢?」

「啊,午餐!是的,沒錯,晚上要煮點湯,然後--」佩妮彷彿不在狀況裡,她一面牛頭不對馬嘴的說著,一面把湯鍋遞給達利,「這些信你拿去看--不、不對!丟掉!通通燒乾淨最好,免得連你也......」

佩妮又開始胡言亂語,達利沒聽懂也懶得搭理,他把湯鍋放回爐子上,自個兒從碗櫥拿了一個盤子,往裡裝了幾勺茄汁豆子、烤培根、馬鈴薯泥和一大塊肉桂麵包。就在達利滿意地帶著足夠哈利吃一整天的食物準備上樓時,佩妮叫住了他。

「你已經讀過那些信了,是不是,親愛的?」佩妮低聲說,在達利猶如默認的沉默中,她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成慘白,但卻不像達利預想中那般歇斯底里;完全相反地,佩妮以一種平靜、略微顫抖的語調囑咐,「別跟你爸說,乖寶貝,忘了這件事,和你的朋友一起到司梅汀中學就讀,別想什麼巫師學校了,當個正常人。這樣也比較好,對不對?」

「所以那是真的囉?真的有魔法--」達利瞪圓眼睛,這消息比聽見德斯禮家破產要令人更不敢置信。

「當然沒有!世界上沒有魔法!」佩妮突然尖聲反駁,走廊裡絮絮叨叨的牢騷聲立刻停了下來,佩妮緊張地屏住呼吸,便聽見威農往廚房喊道,「佩妮?達利?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只是打翻水而已。」達利喊了回去,等嗡嗡的談話聲再次響起,佩妮才鬆了口氣,她看著自己的寶貝兒子頓時紅了眼眶,繼續小聲勸道,「你不明白,達利,你不知道那裡有多危險!拜託,忘掉它吧,好不好?」

「那哈利呢?」這棟房子只有他還被蒙在鼓裡。

一提到哈利,佩妮頓時厭惡地皺起眉眼,「都一樣!你們倆都是,特別是他!好了,別再耍賴了,趕緊回房去!記住,不要告訴任何人。」她邊說邊擺手,像在驅趕一隻討厭的蒼蠅。若不是談話的對象是達利,佩妮恐怕早就大發雷霆了,但她只是姿態強硬地要求他離開--這是她的習慣,每當佩妮遇到一些難以招架的問題,她就會待在廚房忙些雞毛蒜皮的清潔工作,儼然已把廚房當作她的庇護所。

達利知道他母親的老毛病又犯了,便識趣地轉身上樓,把餐盤送到目的地。哈利本來想打聽方才的叫聲,但他看著達利好一陣子,最後只是道了謝。達利心事重重的回到房間,將自己拋在床上。他看著掛在衣架上的司梅汀制服,心中卻忍不住回想昨日那封怪誕卻吸引人的信件。

這世界上,真的有魔法嗎?

達利左思右想,忽然興致勃勃地從床上彈起身,他緊盯著書桌上的檯燈,朝它比出各種複雜的手勢,嘴裡念叨著各種自編的咒語,試圖照電視節目演的那樣,把檯燈變成一隻兔子。半晌,除了把自己累得精疲力盡外,別說是兔子了,就連火焰、閃電或任何達利期待的效果都沒發生。

失望之餘,達利不禁為自己剛才的愚蠢幼稚行徑感到又羞又惱,他乾咳幾聲,刻意端正姿態,僵硬地坐到書桌前的扶手椅上。像是屋子裡的角落忽然裝了攝像頭般,欲蓋彌彰地假裝方才是在伸展筋骨,神經質地用餘光確認周遭沒有任何一個活物目睹經過。

外頭飄起細雨,霧氣逐漸裹住整個水蠟樹街,對達利而言,今天可真是難熬的一天。貓頭鷹、錄取信、魔法學校.......他愣愣地望著窗外陰暗的天空,消極和低迷的情緒抓住了他,就好像遊戲裡意外解鎖一個新章節,卻因為各種原因沒法探索,只能眼睜睜望著迷霧中的神秘領域,壓抑內心對未知的激動和不安。

該怎麼做才好?達利望著窗外飛來飛去的貓頭鷹,羽毛和鳥糞把佩妮引以為傲的草坪弄得一團糟,更別說是本來就難以清理的屋頂。往來的貓頭鷹太多,甚至波及到隔壁鄰居,有幾個熱心居民甚至打電話來詢問需不需要請專人幫忙處理--佩妮當然拒絕了,這可不是一般的貓頭鷹。

依照父母的態度,他大概是別想成為一名巫師了,達利癟癟嘴,有些不服氣地朝一旁的拳擊沙袋上揍了一拳。沙包搖晃幾下,再次停止不動,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中,,達利忽然記起家裡還有另一位具有巫師資格的人:他正在關禁閉的表弟--哈利。

對齁,哈利也是一個巫師!難怪之前發生那麼多怪事,達利恍然大悟地想,但他隨即又消沉下來。

但那又怎樣?他都不能去了,難道哈利就去的了嗎?

說不清是什麼原因造成,達利並沒有立刻告知哈利信的內容。他只是不想讓哈利跟著失望才沒告訴他,沒錯,就是這樣。達利在心裡替自己的行為開脫,但愧疚感仍舊縈繞不散,讓他感覺很糟。哈利有權利知道魔法的事,也許他不能這麼自私,更何況如果是哈利先看到信,他一定會第一時間想盡辦法通知他。

達利深呼吸幾口,終於下定決心:他會找時間跟哈利說的,但不是現在。他得找一個安靜、無人監聽的地方好好說明,並且一切得在開學之前。

星期天早上,達利一如既往準備把餐點送去哈利房間,但這次他在口袋裏藏了一張字條,打算和哈利約個時間,趁三更半夜且四下無人時,把魔法學校的事告訴他。

然而就在達利剛端起餐盤,威農就大步走進廚房並在餐桌前坐下。儘管他的氣色很差且滿臉疲態,但任誰都能看出他的好心情。

「星期天不送信,」威農把果醬抹到報紙上,「今天不會有--」

一封信件從廚房煙囪飛進來,砸中他的後腦勺。

壁爐響起令人不安的颼颼聲。

—————————————————

糟糕透頂。

達利坐在車上看著窗外飛速向後退的景物--好極了,他們或許還能在今天收到一張超速罰單。

上次皮爾他們說會寄海螺過來,但想起十幾分鐘前從壁爐洶湧竄出的信件潮,達利只希望它不會被信件和貓頭鷹糞便淹沒。

駕駛座上威農嘴裡念念有辭,臉上大半鬍鬚被他自己扯落,光禿禿的下巴冒出一點一點猩紅的小血珠;佩妮兩手抓著碎花皮包,不時把臉貼到車窗上,滿臉警惕地瞪著四周,深怕有人在跟蹤他們。過了一會兒,車子猛地急轉彎,轉入一條人煙稀少的小徑,達利一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裡,緊緊攥著那張紙條。

夜晚,在荒郊野外的一座陰森旅館裡,達利打量十七號房間裡唯一的雙人床,床單上面長滿霉斑,還散發著難聞氣味,最後達利打消念頭,同哈利坐在窗台上休息。房間隔音很差,達利猶豫再三,決定要再等一陣子,於是他什麼也沒說,安靜地跟哈利一起透過骯髒的玻璃凝視遠處閃爍的光點。

第二天,噩夢尚未結束。

不新鮮的玉米片和夾著冷罐頭番茄的吐司,達利一口吐司一口熱水,勉強把冷冰冰的餐點塞進肚子,他們剛要離開餐廳,櫃檯就走來一個年輕女人。

「抱歉,請問你們之中有達利德思禮先生和哈利波特先生嗎?櫃台那兒收到一百多封像這樣的信。」她似乎是旅館老闆,手裡舉著兩封用綠墨水寫的信。

達利狠狠地在餐桌底下踢了哈利一腳,又死命拽住他的衣角,這才阻止哈利撲到信上,威農警告般瞪了兩人一眼,起身跟著老闆走出餐廳,留下憂心忡忡的佩妮看著他們。

「我看過信了。」上車前達利逮到一個空檔,湊到悶悶不樂的哈利耳邊快速簡短說道,並把紙條塞進哈利手裡,瞬間,哈利的眼睛像燈泡般亮了起來。

又一次荒野旅遊,他們先是駛進森林深處,緊接著又繼續向前開到新耕農田之中、一座吊橋正中央,以及立大廈停車場的頂樓,中途他們在加油站停了一次,除了給車子添油外,順便也讓大夥們下車上廁所。下車前哈利欲言又止地盯著達利,想藉機一同到廁所裡好好聊一聊紙條中寫到的魔法學校。但達利覺得這樣做很怪,他埋頭研究販賣機花花綠綠的包裝,裝作對飲料很有興趣的樣子,死都不與哈利對視。

哈利只好在威農幾乎噴火的目光中,灰溜溜地坐回車裡。

達利從沒像今天這般幾乎把全英國逛過一遍,途中經過不少值得佇足欣賞的美景,然而威農一路冷酷地飆過去,所以除了新鮮的冷空氣外,這趟旅程簡直毫無收獲。

雖然他們也不是來旅遊的。

汽車最後停在海岸邊,威農把他們鎖在車裡,一個人消失在傍晚荒涼街道上。佩妮焦慮地東張西望,指甲一下下扣著副駕駛座的車門。哈利也垂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不安逐漸充斥整個車廂,達利盯著外頭不平靜的海面發愣,直到一滴斗大的雨珠啪地打在玻璃窗上才回神過來。

「下雨了,」達利喃喃地說,「爸他沒有帶傘。」

雨越下越大,劈裡啪啦地落在車頂。周圍變得霧茫茫地一片,威農從迷霧中現身,滿臉笑容地帶回一個細長的包裹。

「威農,那是什麼?」佩妮問,但威農沒有回答她,而是指著海上的一塊巨岩,「來吧!全都下車!我找到一個棒透了的地方!」

達利將運動背包牢牢綁在身上,一下車寒氣就撲面而來,達利不禁後悔自己出發前只顧著往背包塞巧克力棒而不是多帶件外套,他盯著那塊被浪花瘋狂拍打的巨岩好幾秒,才勉強看出有一座小屋座落在上頭。

「氣象預報今晚會有暴風雨!」威農愉快地表示,還拍了一下手,「而這位紳士非常好心地同意把船借給我們!」

威農帶領他們走向一艘在混濁海面上搖晃起伏的破船,一位步履蹣跚的老頭叼著熄滅的煙頭,露出缺牙的笑容,似乎是把他們當作不知死活的觀光客,「願上帝保佑你們。」老頭沙啞地說。

「我已經弄到一些糧食,」威農指揮,「現在,全體上船!」

翻騰的巨浪數次差點將破船掀翻,達利直打哆嗦,分不清鑽進衣服的是浪花還是雨水--反正都冷得要死。寒風瘋狂拍擊他們的面頰,疼得像有把刀劃過,達利忍不住伸手摸摸臉頰,一道突如其來的浪濤差點把他抖出去,幸虧哈利抓住了他。

彷彿過了好幾世紀才靠岸,達利艱難地攀上巨岩,在雨幕中連滑帶滾的爬向那棟該死的、搖搖欲墜的小破屋。

屋況非常糟糕;強烈的海草腥味瀰漫空氣中,到處都有黏答答的不明物體,發霉的木牆不斷鑽進刺骨寒風,而壁爐積了一灘水,完全沒有柴薪。

他打了一個噴嚏,擰著衣服擠出一小灘雨水。哈利站在旁邊,兩手空空。

一整天奔波下來,早已飢腸轆轆的他們終於拿到所謂的糧食:每人一包馬鈴薯片和四根香蕉。

達利又不禁慶幸自己帶了巧克力棒,他先偷偷塞給哈利一根,再把剩下三根分給威農、佩妮和自己。

威農嘗試用空薯片袋升火,袋子但冒出濃煙後便縮成一團灰燼。

達利不知道他們究竟要在這鬼地方待到什麼時候,他只希望自己還能看見明天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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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大寫N的諾拉 發表於 2023-5-18 20:4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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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野獸
寒冷的夜晚,暴風雨如約而至。沒有電視,也沒有宵夜,達利又餓又無聊,比平常提前了兩個小時睡覺。佩妮翻出幾條發霉的被單鋪在爛沙發上,盡可能讓達利睡得舒服點,她則和威農到隔壁房間過夜。

門一關,哈利立刻從地板上彈起來,像顆砲彈般擠進沙發,達利一邊挪出位置,一邊提醒他收斂動靜,「噓!先等他們睡著。」

「我當然知道,不用你說。」哈利不耐煩的說,攤開手掌伸到達力面前,「信呢?」

「沒有。」達利聳聳肩,「你傻嗎?我怎麼可能隨身帶著那玩意兒,當然是一讀完就撕碎沖進馬桶了。放心,內容我背下來,包準八九不離十。」

「內容說什麼?」哈利問。

達利很謹慎,「待會再說。」

哈利看起來很想揪住他的領子,「至少先告訴我是誰寄來的。」

「霍格華茲,」見哈利一臉困惑,達利神秘兮兮地補充,「是一所學校,而我們被錄取了。」

哈利壓根不信,「少開玩笑了。」

「信不信由你,但霍格華茲可不是普通學校。」達利說。

「會用貓頭鷹寄信的學校確實不普通,」哈利嘀咕。

保險起見,達利單方面決定等威農開始打鼾再進行秘密會議,於是兩人肩挨著肩、腿靠著腿地縮在一起瑟瑟發抖。
依稀聽見隆隆雷聲,達利迷迷糊糊地抬起頭,感覺渾身僵硬,脖子像要斷了般痠痛,瞄了一眼發光的手錶,此時將近午夜,再過半小時就是三十一號,他用手肘頂了頂哈利。

「差不多了,我想爸媽已經睡熟了。」達利打了一個大呵欠,嘴裡咕噥道。

「好極了,從實招來。」哈利精神一振,方才睡眼惺忪的模樣一掃而空,「信裡說了什麼,你又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也沒多早,原本打算今早送餐時趁機告訴你,但沒來得及。」達利撥了撥頭髮,「我敢打賭你一定猜不到霍格華茲是什麼鬼。」

幸好哈利也沒追究,只是催促他別賣關子,達利不禁有些愧疚,用抑揚頓挫的語氣把信一五一十地覆誦一遍(他自動省略了某人長得要命的頭銜),順帶把佩妮不對勁的反應一併告訴哈利。

「事情就是這樣,我們是巫師,千真萬確。」達利說得喉嚨發乾,他舔著嘴唇,今晚第二十八次希望自己此刻待在乾淨舒適的家,邊看影集,邊配莓果餅乾與冰鎮蘋果汁。

「這實在......太難以置信了!」哈利作夢似地喃喃說道,「簡直不可思議,你明明總說認為魔法存在的人都是些試圖不勞而獲的廢物,或是逃避現實的瘋子。」

「呃,我的確說過。」達利抓抓腦袋,面對哈利銳利的眼神,他心虛移開目光,看著壁爐裡縮成一團的薯片袋,「但那是以前,我現在知道魔法真的存在了。」

「你有親眼見過嗎?」哈利咄咄逼人地問。

達利咋舌,「老兄,光是你身上發生的那些怪事都足以寫一本英格蘭奇談了,除了你之外,我沒見過有誰能一夜長回頭髮,或是一下蹦好幾十英尺高。」

哈利嗤笑一聲,「那你當時怎麼不認為那是魔法?」

「鬼知道那是魔法,說是超能力還更可信一點。」

「明明都很可疑。」

「但是這樣說比較酷。」

他們對視片刻,不約而同地笑出聲。哈利興致勃勃地問,「你的魔法是什麼?」

達利愣了一下,「我好像沒發生過什麼特別的事。」

「一次也沒有?」

「一次也沒有。」

暴風雨尚未平息,窗外的暴雨似乎隨時都會砸破玻璃並淹死他們。「或許是因為你還沒遇到危機,」哈利猜測,「不如你也剃個頭?」

「萬一長不回來呢?」達利反問。

「好吧,那你回信了嗎--嗯,肯定沒有。我們得想個辦法抓一隻貓頭鷹回信。」

「你以為我們去的了?」達利吃驚地說,「瞧我爸媽那個樣子,肯定不同意我們去學魔法,而且,這間『霍格華茲魔法學院』聽起來不像免費的慈善學校。」

哈利沉默了下,說:「我可以半工半讀。」

「真的假的?」達利看著他,「我們連學校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光靠一封信就決定去學魔法,未免太草率了吧。萬一學魔法需要付出代價怎麼辦?我才不要變成一個啞巴,或是因此失去某些身體器官。」

「應該不會吧?又不是小美人魚。」哈利猶豫地說,「我們可以先回信看看,實際情況或許沒這麼嚴重。」

「你一定是餓瘋了。」達利表示。

「那你呢,我不信你對霍格華茲一點興趣也沒有。」哈利沒好氣地說。

「但是--」

砰!巨大的撞擊聲將兩人嚇得噤聲了。他們紛紛扭頭望向大門,雷光一閃,門縫底下驚現一雙濕漉漉的大黑皮靴。他們對視一眼,確認了彼此猜想無誤--外面有個龐然大物想破門而入!

砰!又一次猛擊,眼看大門已經搖搖欲墜,達利正想拉著哈利躲到隔壁房間避難,卻差點被翻滾出房間的威農迎面撞飛,多虧哈利即時將他拽到旁邊,他們倆看著威農舉起一把來福槍對準門口。

「什麼人?」威農大喊,「我警告你--我有槍!」

來者似乎打定主意要闖進木屋,他不顧中彈的風險,粗魯地破門而入,達利立刻就知道他為何無所畏懼了:那是一個非常非常高壯的野人,金氏世界紀錄裡記載的巨人都沒他高--這得打多少生長激素才能長成這樣?達利心想,隨著陌生人鑽進房子,高大、勇猛的父親頓時變成一個揮舞牙籤的玩具士兵。

巨人將倒塌的門板裝好,並用那雙黑眼睛掃視一圈室內環境,目光最後停駐在他們身上,他親切地與哈利打了聲招呼,「哈利在這兒!我上次見到的時候,你還是個小嬰兒呢。」

達利錯愕地問哈利:「你朋友?」

好傢伙,估計一拳能揍扁十個他。

哈利一臉茫然地搖搖頭,似乎並不認識眼前的入侵者。

「你長得很像你爹,但眼睛跟你娘一模一樣。」巨人盯著哈利感嘆道,而威農像隻被踩到尾巴的貓般立刻跳了出來。

「我要你立刻離開,先生!」威農大聲命令,「你是非法毀損與侵入民宅!」

達利內心不禁湧起一股對父親的敬佩。

「啊,閉嘴,你這個大笨伯!」巨人不耐煩地伸出手,有一個瞬間達利以為他要扭斷威農的脖子,雖然想阻止,但他的雙腳變得如千斤重般邁不開腿,嗓子也像塞了團厚重棉花,發不出任何聲音,能眼睜睜看著巨人對父親伸出魔爪。

幸好慘案並未發生,巨人只是奪過那桿槍,隨便一扭後扔到角落。達利渾身發冷,感覺腸胃也跟著被打了個結。

「不管怎樣--哈利,得先對你說聲生日快樂。我替你準備了個禮物。」當巨人轉頭面對哈利時,他雜亂的鬍鬚也擋不住那令人厭惡的諂媚笑意,「好像不小心壓到了,不過味道不會壞的。」

巨人從外套內袋中掏出一個壓扁的盒子遞給哈利,等哈利打開後達利偷看了一眼。裡面是一塊黏糊糊的巧克力蛋糕,上頭被人用綠色糖粉寫著:哈利生日快樂。這是達利見過最醜陋的蛋糕,隨便一家烘焙坊的海綿蛋糕都比它精緻好幾倍。

但這些顯然已經足夠收買哈利的心,讓他卸下防備與巨人一來一往地聊起天來。這絕對是場陰謀,達利面無表情地胡思亂想,那個巨人的同夥很快就會包圍這座小島,或許他們是發現了哈利的魔法能力,想趁機拉攏他--

「我是魯霸・海格,霍格華茲的鑰匙管理員和獵場看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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