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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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糖果屋 [G](奇幻BL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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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瓜精 發表於 2020-5-15 17:2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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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分類: 奇幻架空
連載進度: 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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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表看似小孩實際年齡十八歲的合法正太X母性氾濫的糖果屋店長(男)

  平凡無奇的夏日夜晚,一顆巨蛋出現在米唐鎮的糖果屋門口,而這顆蛋竟然孵出了兩個小孩?!
  在得知漢賽爾與葛麗特兄妹孤苦無依又欠人一屁股債打算跑路後,糖果屋老闆同情心發作,當即決定收留他們兩位,順便幫漢賽爾把欠的錢還了,而男孩能在糖果屋當店員到把錢還清為止。

魔法、甜食、脾氣暴躁的正太與笑臉迎人的美青年,充滿奇幻風的耽美物語──

  「剛剛要是有一個小鬼哭出來,你肯定會扣我薪水吧?」
  「沒錯。所以這是你安慰小孩成功的獎勵喔,」
  站在他身後的凱帝腰彎得更低了,漢賽爾忽然覺得這種姿勢有點奇怪,感覺就像是要從背後環抱住他一樣,或許是太多糖味導致腦袋有些混沌,以至於當那雙手碰觸到他的臉時、他竟沒有及時做出掙扎的反應,而這一切不過是短短幾秒鐘內發生的事,凱帝將一顆比自己的笑容更甜的糖送入他口中,「給你。」
  略硬的糖果旋即在口腔裡化了開來,甜滋滋的液體從硬殼中流至喉嚨,漢賽爾恍神了一秒才驚醒過來,用力踩了凱帝一腳就跳離對方三步遠,「喂!就算我看起來是小孩,可是本大爺已經滿十八歲了!不要把我當小鬼來哄。」
  ​這顆該死的糖是加了什麼鬼?為什麼會讓人的心跳得這麼快! 本文最後由 西瓜精 於 2023-8-25 22:1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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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20-5-24 18:1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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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破蛋而出的驚喜



  這是一幢外表看上去僅有兩層樓的屋子,像是奶油般的物質覆蓋在由一片片夾心餅乾組成的尖頂屋簷上頭,視線再往下挪去,整幢房子的牆壁都似是杏仁瓦片,二樓的窗子緊閉,一樓則完全相反,每一扇半透明的彩色棒棒糖型圓窗都大大地敞開,而巧克力造型的正門則掛著寫有「糖果屋營業中」幾個大字的門牌。

  透過窗戶,可以清楚看見屋裡的樣貌──一排又一排的展示櫃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點心,太妃糖、巧克力、馬卡龍、甚至還有蛋糕和冰淇淋……許許多多的孩子在屋裡玩鬧,有的和同伴一塊兒在正中央果凍做的軟墊上打滾、比較自己從家裡帶來的玩具;有的拉著父母的手,向他們索討一樣美味的甜品;還有的脫離了同伴和家長,直盯著某個展示櫃不停地流口水。

  最左側靠牆的位置有個櫃檯,它是用乳酪球堆疊而成,裡頭坐著一名相貌俊美的青年,他的短髮以金黃色為基底,最頂端染上些許焦糖般的黑褐色,髮尾末梢則是蜂蜜般的黃褐色,看起來就像是布丁。男子金褐色的雙眸笑吟吟地盯著店裡的每個小孩。

  假日的下午時分,正是他這家糖果屋最熱鬧的時候。

  「老闆啊,」一名人身狼頭、將毛絨絨的身子藏在大紅色禮服中的婦女向金髮青年打了個招呼,她將手提包包放在櫃檯前用小圓餅當椅墊的高腳椅上,「今天又麻煩你啦,好在有你幫忙看著我家那小子我才能去參加同學會,那孩子沒惹什麼麻煩吧?」

  「沒有,奧里奇很乖呢。」糖果屋老闆由衷地說道,他的店廣受孩童喜愛,除了賣糖果之外,還有不少家長會在有需要時帶孩子來托育,「歡迎妳下次再帶他來店裡玩喔,沃爾夫太太。」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沒多久,狼太太就走到店裡的其他角落牽了頭穿連身牛仔褲的小狼過來,她和兒子說了幾句話,看了眼擺在櫃檯上的本月促銷商品,被分成六小格的精緻粉色禮盒中,有六顆顏色迥異的圓球,每顆球裹滿糖漿的外表在燈光下都反射出琉璃般的耀眼光彩。

  狼媽媽對著老闆說道:「那我今天就買一盒小盒的精靈糖球回去吧,三百二十元對吧?」

  「買大盒的嘛──」小狼搶先插嘴。

  「小盒的六入三百二十元,大盒的十二入只要六百元喔,不考慮一下嗎?」老闆順著小狼哀求的目光推銷自家的商品,「再加上奧里奇很可愛,如果買大盒的話我就免費多送一顆雪漿果。」

  狼媽媽笑道:「那買小盒的老闆你送不送啊?」

  「當然送。」老闆毫不猶豫地回答,對眼巴巴望著自己的小腦袋一笑,就見可愛的幼獸露出更加燦爛的笑容。

  「哎唷,老闆你真的太寵小孩啦,這樣我怎麼好意思嘛。」

  「哪裡,讓這些可愛的孩子露出微笑可是我的天職啊。」

  「那我買一盒小盒的精靈球,再買一包跳跳糖吧。」

  很快地,這對狼母子便提著剛結帳完畢的商品,離開糖果屋。

  接著,又有些成人拉著孩子的手、或著幼童拖著長輩前進,來到櫃檯前購買他們選定的商品,其中有不少是要帶在糖果屋待了一整天的小孩回家、以及想託人照顧孩子幾小時的熟客。

  隨著時間推移,店裡的人也陸續減少,到了晚上七點,天色全黑,從外面望進店裡已經看不見半個客人了,畢竟糖果屋總是在每晚八點準時打烊的,現在時間也近了。

  但外頭看不見不代表不存在,此時,做為店主的金髮男子依舊坐在櫃檯後方,他低下頭來,對著某個方向說道:「暝暝,你該回家囉。已經是晚餐時間了耶。」

  「就說了不要那樣叫我啦!」躲在櫃檯後高腳椅下的小男孩探出頭來,他有著淡橙色的短髮和一雙炯炯有神的橘眼,「你就不能跟大家一樣叫我衛命暝嗎?」

  老闆一臉無辜地回應:「可是連名帶姓的叫感覺很疏遠啊,而且你爸爸媽媽都這樣叫你的嘛。」

  衛命暝沒有回答,繼續躲到高腳椅下面,不知道在擺弄什麼玩具,老闆繼續道:「嘿,我說你該回家了。」

  「你的店又還沒關,讓我再坐一下有什麼關係嘛。」衛命暝一如往常地耍賴,在對方說「你已經在這裡坐很久了」的時候打斷句子,抗議道:「我六點半之前都在跟其他人玩,是六點半之後才坐進來的,所以我真的只坐了一下下!」

  「這樣說是沒錯啦……」老闆低喃著,很快地從高腳椅上下來,彎腰看了背對著他的男孩一會兒,就打開櫃檯的抽屜,拿出一張紙放在桌上,似是放棄了勸說。

  當他將纖細的手放上純白的紙面,密密麻麻的表格立時顯露出來,上頭寫著每日賣出與贈送的各種項目和商品庫存,而所有標列數字的欄位正在不停跳動著,待一段時間後才停止,固定數目。金褐色的眼瞳將整張紙掃了一遍,接著青年將紙一彈,所有文字又全數消失,再次恢復為一張白紙。

  在他做完這一系列動作,打算將紙放回抽屜時,就見小男孩不知何時已經從椅子底下鑽了出來,偷偷地盯著他瞧。

  「乖孩子,不要偷看我的帳目表。」

  「讓我看一下又沒關係,而且我才不是在看上面寫什麼,我是在研究魔法道具。」衛命暝理直氣壯地說。

  老闆將帳目表收進抽屜裡,「那讓你爸爸教你研究就好啦?」

  「我爸才不會教我,他只會叫我調藥丸跟調藥粉還有調藥水……」

  「因為你是衛家人呀,這就跟克斯門斯族得學做糖果一樣理所當然,」老闆用安慰的語氣說道,「而且學會調魔藥也不錯。」

  「無聊死了。」衛命暝抗議,爬到高腳椅上坐好,兩人各做各的事沉默了一陣子,直到五分鐘後,男孩才對正在將今日完售的商品補貨的男人喊道:「老闆,給我糖果──」

  青年拿出一根粉紅色的棒棒糖遞到男孩眼前,後者歡呼著接過,「所以說,就叫你回家吃晚餐嘛。」



  用八吋蛋糕做的時鐘懸在牆上,最外圍用來對應時間的蠟燭點燃了八根,表示現在已經是八點鐘,坐在櫃檯前的男孩剛好將跟他的臉一樣大的棒棒糖啃完,但他一點也沒有離開座位的意思。

  金髮青年又一次提醒道:「暝暝,你真的該回家囉。你爸爸今天怎麼還沒來找你啊?」

  「因為他跟我媽都去開會了。」衛命暝舔了舔塑膠棍上殘留的糖屑,「乾脆讓我在你家留宿吧,老闆,我可是能以一抵十的天才美少年喔,一定能幫你不少忙!」

  「這個嘛,事實上你的年紀還不能稱作少年,」老闆面帶微笑地指出這一點,一邊想著若真是青少年而非孩童,他也不會讓對方在店裡逗留這麼久,而後他無視男孩稚嫩臉蛋上的不滿,繼續說道:「雖然我是很想答應你,畢竟就算暝暝不是天才美少年,也是個可愛的小朋友嘛,誰會想拒絕可愛的小孩呢。」說著,他又遞給衛命暝一根棒棒糖,「不過呢,我想你爸爸不會希望你在外留宿的,你家裡也有人可以照顧你吧?」

  「什麼嘛──難道你忍心把我這樣一個好孩子趕出店門嗎──老闆──」

  接下來又是一連串的對話和死纏爛打,良久,約八點十五分,時鐘蛋糕上的第九根蠟燭都冒出了一指節,衛命暝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推開大門,踏到商店街上。

  這條街離橙髮男孩的家很近,街上燈火通明,還有好些店在營業中,男子也不擔心矮小的男孩獨自回家會發生什麼意外。

  在他將門上的招牌翻面,改為「休息中」之後,便走往一樓最底端的白巧克力門板,將非工作人員禁止進入的這扇門開啟後,跨過門檻能見到的分別是通往二樓和地下室的兩條階梯,樓梯口對面則有座洗手台,在他正準備邁向朝下延伸的樓梯時,忽然聽見有人正用力敲擊糖果屋的前門。

  通常會直接這樣大力敲門的都是小孩子,店主也立刻轉身,回到店鋪的區域內。

  「老闆──老闆──欸,快開門啦──」

  聽聲音,顯然是才剛走不久的衛命暝,下一秒,淡橙色的腦袋就從窗戶探了出來,俐落地翻過窗子、跳進屋內,被呼喚的當事者十分無奈地說道:「我已經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暝暝,不要老是從窗戶爬進來。還有,你是怎麼撬開它的?」

  「我也說很多次你不要那樣叫我。」衛命暝理直氣壯地應答,沒有回答男子的問題,而是指著大門說道,「剛剛叫你開門幹嘛都不理我啊。」

  男子順著男孩的手指往門板看去,後者實在太常用爬窗的方式進入店裡,就連平常營業時也老是如此,看衛命暝乖乖從門裡走進來的次數簡直屈指可數,所以,他剛剛會喊著「開門」而不是「開窗」實在是件奇怪的事。男子如此腹誹著,一面準備將手握上門把,問道:「怎麼了嗎?為什麼不回家?」

  「你開門看看就知道了嘛。」

  糖果屋店主滿腹疑惑地推開門板,看橙髮男孩的神情,應該不是有什麼奇怪的陷阱在等著他──雖然衛命暝常常會胡搞一些亂七八糟的事,像是把家裡的電燈拆了改造成便攜式手電筒再跑來炫耀之類的,但從他們兩人分別到現在才不過幾分鐘,應該沒空讓這小子做些什麼吧?

  喀。門扉應聲開啟。

  男子推開店門,門外的商店街一如往常,在他的糖果屋對面的是一間燒烤店,此時就像每次的假日夜晚一樣大排長龍;在他右手邊的書店今日沒有簽書會或任何特殊活動,與燒烤店相比真是冷清得可以;而他左側的樂器行正傳出每個晚上都會演奏的例行曲目……其他的商家放眼望去也與平日無異,街上的行人多是正要去買東西吃或已經吃完飯準備回家的家庭,人行道上數株兩人高的大樹散發光芒充當路燈,一切的一切,幾乎都和平常沒什麼兩樣。

  除了出現在他門口的那玩意兒。

  「這是什麼?」

  一顆高及胸口的黑色巨蛋擋在門口,漆黑油亮的外表與路樹的光芒相輝映,就算有人送包裹給他,他也沒看到任何可以標示收件人的信息、當然也沒有郵差要找他簽名。

  「就是不知道才叫你開門的嘛,」衛命暝溜到巨蛋旁邊,「我剛剛問其他店的老闆那是什麼,他們都說不知道,說反正在你家門口應該是你叫的貨吧,巧克力蛋之類的,可是我這幾天又沒看到你叫貨,你店裡也沒有長得像這個的東西啊。」

  金髮男子緘默,盯著這顆來路不明的蛋一會兒,最後下了個決定:「嗯,我想我應該在這裡看著它,暝暝你可以去幫我登記失物招領嗎?」

  「什麼?你要把這顆蛋送走?」衛命暝叫道,顯然非常不同意,「不行,那太無聊了吧!我反對!老闆你應該把它打開來看看是什麼呀!」

  「我想你爸爸媽媽應該教過你,不要亂撿地上的東西吧,暝暝?」青年低下頭對男孩說道,又抬頭看著那顆蛋,「如果你不幫忙的話,我只好先把這東西搬進店裡再自己去登記了。」

  他伸手觸碰蛋殼,光滑的表面簡直就像是保齡球,老闆蹲了下來,試著將整顆蛋從地上抱起,這出乎意料的容易,巨蛋的實際重量與它貌似沉重的外表完全不符,輕得好似一顆鵪鶉蛋。

  老闆輕而易舉地將這顆蛋給抱在懷裡,穿過店門時因為蛋的寬度遇到了一點阻礙,硬擠了一下總算是順利進入屋內,而衛命暝也理所當然地跟了進來,嘴裡還不停勸著「快把它打開啦,搞不好是有人送你的啊」之類的言詞。

  老闆將蛋放到果凍軟墊上,用手指輕輕敲了一下蛋殼,「我不認為有誰會送一顆蛋給……快趴下!」

  話都還沒說完,巨蛋就從他方才敲了一下的位置開始裂開──他發誓,他用的力道絕對連一粒普通的水果糖都敲不破──整顆蛋從內部散發出炫目的白熱光芒,雖然搞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糖果店老闆還是立刻將身旁的男孩給按到地板上,下一秒,整顆蛋就炸了開來!趴倒在地的兩人也避過了被四處亂飛的碎片砸得遍體鱗傷的危機。

  在碰撞聲平息後,他們倆才從地上坐了起來,毫髮無傷的衛命暝一臉興奮,糖果店老闆則是環顧四周,確認店裡防盜用的防護魔法有正常啟動,透明的障壁罩住每一個展示架和所有放有商品的位置,負責照明會自行發光的天花板也完好無缺,唯一有損傷的只有地板而已。

  「老闆,你看!」

  衛命暝走到碎裂得只剩底部的蛋殼前方,男子也湊了過去。

  在蛋裡的是兩個小孩。

  ──難道是有誰,打算提前送他聖誕禮物嗎?糖果屋老闆的腦中閃過這般荒謬的想法,並瞬間湧起了聯絡家人詢問的衝動,可是現在才八月,離聖誕節還遠得很,實在不太可能。更何況,就算他喜歡小孩子,可是有誰會把幼童裝在蛋裡送給他啊?

  蛋殼裡的兩個孩子閉著眼睛,他們是一對長相極為相似的男女,男孩翹得亂七八糟的黑髮及肩,女孩整齊的黑色長髮及腰、還戴著一副極厚的圓眼鏡,兩人的年紀看起來頂多比衛命暝大一點,可愛的臉蛋就算說是天使也不會有人懷疑,除了他們一身黑的衣物搭上天使這詞似乎不太對之外。

  總之,這下他真的該報警了。老闆對一臉好奇地看著蛋的橙髮男孩吩咐道:「暝暝,你能幫我找警衛過來嗎?」

  「欸,」衛命暝應聲時的神情就像是剛從各種天馬行空的想像中被拉回現實,他又看了眼只剩下底盤的巨蛋,不大甘願地應允:「好吧。可是你等一下要給我三根棒棒糖喔。」看眼前的情形,待在蛋裡的不是什麼無機物或動植物,而是兩個活生生的小孩,似乎真的該找人來處理才對,畢竟偶爾也會出現父母不小心把幼童遺忘在某樣交通工具上、差點掉到空間夾縫之類的新聞報導,搞不好這種巨蛋就是某種前所未見的開發中交通工具,此時就是那類的情形,他也就不堅持看好戲了。

  老闆一口答應衛命暝的要求,後者乖乖地走出店門。

  而就在糖果屋老闆站起身,打算先將滿地碎片清掃乾淨時,事情忽然又發生了變化。

  睡在蛋裡的男孩緩緩睜開雙眼,金髮青年和那雙黑紫色的眼眸對上視線。

  「你是誰?」

  男孩猝然問道,而老闆尚未回應,左右搖晃腦袋打量四周的男孩在看清了身處的環境後,臉色頓時由茫然變得驚訝,他有些不穩地站起身──老闆猜這是因為蛋殼是圓形、不好站立的緣故──而在男孩直起身子後,一張小臉遽然變色,他將雙手舉到眼前,又在自己的臉上胡亂抓著,緊接著他又急急忙忙地搖動身旁女孩的身子、喚了幾聲想將人叫醒卻徒勞無功,最後男孩抓狂似地一甩頭,跳出蛋殼外。

  「該死的──為什麼會變成這副鬼樣──這裡是哪裡?你是誰?」

  黑髮男孩對老闆大吼道,又重複了一次方才的問題。而身為店裡每天都有大量小孩出沒的糖果屋老闆,當然也看慣了脾氣暴躁的熊孩子,面對男孩莫名的怒氣,老闆的情緒完全不受影響,非常冷靜地溫言回應:「這裡是耶拉國米唐鎮的甜點專賣店『糖果屋』,我是糖果屋的老闆凱帝.黑林。」男孩聽見地名之後似乎理智了一點,老闆揚起專門用來哄小孩的微笑,問道:「那麼你又是誰?」

  男孩沒有回答,他追問道:「為什麼我們會在你店裡?」

  「幾分鐘前我在店門口發現這顆蛋,」凱帝指著蛋殼,「我也不知道你們打哪兒來的。」

  男孩煩躁地呢喃著「很好」之類的字詞,他低下頭來做出思索的模樣,凱帝則是打算繼續先前的話題:「你叫什麼名字?跟家人走散了嗎?」

  「我是漢賽爾,她是我妹妹葛麗特,我們──…喔,該死!我知道了!一定是森克搞的鬼!」

  男孩話說到一半突然大叫一聲,凱帝還沒問是怎麼回事,名為漢賽爾的男孩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肯定是這樣,沒錯,那王八蛋一定是因為我們欠繳了兩個禮拜的房租,所以才趁葛麗特做實驗的時候把我們扔出去,還下這種把人變小的詛咒……」

  「詛咒?」凱帝捕捉到某個不太對勁的詞。

  「廢話,當然是被詛咒,否則我怎麼可能變成這種十歲小鬼的樣子,我今年都十八歲了。」

  十八歲這三個字在凱帝的腦子裡重重迴響,十八歲,成年人,不是純真無邪可愛的小孩子,只小他兩歲,早已超出他的好球帶老遠,不是他需要包容的年紀。

  比起門外突然出現一顆蛋、這顆蛋還把他的店弄得一團糟、蛋裡孵出一對兄妹……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眼前看來不過十歲的男孩居然已經是十八歲的青少年,對凱帝來說似乎才是更要命的事項。

  糖果屋老闆斂起笑容,開始思考等等該怎麼跟這小鬼索求清潔費,開什麼玩笑,小朋友把他的店弄得再髒他都不會介意,可是誰准一個沒禮貌的成年人到他家店裡砸蛋的?

  然而,當他再一次看向漢賽爾時,那張因為怒意而漲紅的稚嫩臉龐馬上就將各種索賠的念頭打消得一乾二淨,就算實際年齡有十八歲,這副外表依舊是孩童的模樣呀!要他對著這張超級可愛的男孩面容咄咄逼人地求償實在太困難了。

  「欸,」漢賽爾看向重重嘆了一口氣的凱帝,用那副生起氣來一點魄力也沒有的軟嫩童音問道:「你可以讓我們借住一晚嗎?我看我們今天是回不了家了。」

  「……當然可以。」凱帝糾結了短短的半分鐘便答應,噢,管他真實年齡有幾歲,面對這麼可愛的小孩他怎麼可能不心軟?看那張臉,這種時候要是再提醒自己這孩子其實是成年人就太煞風景了,還是把人當兒童來應對吧。

  調整好心態後,凱帝將笑容掛回臉上,對漢賽爾說道:「我剛剛有託人幫我叫商店街警衛了,要是你們遇上麻煩,或許可以幫上忙。」

  「什麼?警衛?不行,拒絕掉,我不要見警察。」已經走回蛋殼裡看著妹妹的漢賽爾厲聲說,使用著完全沒客人自覺的命令句,「發生這種意外,他們一定會把我們的身家調查得仔仔細細,連這顆蛋也不會放過,這可是葛麗特要在學期初發表的最新作品,怎麼可以現在提前公佈!」

  雖然凱帝對此不大贊同,但看男孩堅持的眼神,他還是答應了:「好吧……對了,你妹妹幾歲?」希望是如外表一般的十歲。

  「十七歲。」

  凱帝的妄想馬上被打破,他只能安慰自己至少那孩子還沒成年。

  兩人話音方落,門外便傳來敲門聲,心知是衛命暝回來了,凱帝和漢賽爾知會一聲便走出店門外,他先是要高大的薑餅人警衛暫時別動,再把衛命暝叫到一邊,跟他交代了一下漢賽爾方才所說的事情,希望他暫時不要聲張以及等會兒能配合自己。認為這起事件非常有趣的衛命暝自是立馬答應,兩人跟薑餅人警衛唬弄了幾句就讓要順路回家的衛命暝把警衛請回原處。

  這番交談花了約十分鐘的時間,當凱帝回到屋內,就見漢賽爾又坐回蛋裡,看著沉睡的妹妹。

  注意到他進屋了,漢賽爾抬起頭來,對凱帝問道:「床在哪?」

  「……二樓。」面對這小鬼如此不客氣的態度,糖果屋老闆實在有些無言,對方到底有沒有現在是寄人籬下的意識?

  得到答案後的漢賽爾揹起了葛麗特,左右環視被他們搞得亂七八糟的店面一圈,確認眼前所見之處沒有樓梯或傳送陣之後,就自然而然地走往員工限定的門扉。凱帝跟在他背後,看著外表如此嬌小的男孩揹著女孩上樓的模樣,縱然漢賽爾完全沒有表現出任何吃力的樣子,凱帝還是忍不住說道:「要幫忙嗎?」

  「開什麼玩笑!」漢賽爾立刻回過頭來怒吼,「我才不要讓我妹被別的男人碰。而且你看起來就一臉弱雞,到時候把她摔下去了怎麼辦啊!」

  ……後面那句話是多餘的,而且他明明很常抱小孩好嗎。凱帝默然。

  兩人走到木造樓梯的頂端,漢賽爾因為一片漆黑而止步,凱帝將右手貼到狀似杏仁瓦片的牆上,一道微弱的光芒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內從他的掌心傳遞至牆壁,而後三人頭頂的天花板隨之亮起,照亮下方鋪著酒紅色地毯的走廊。

  走廊左側有兩扇黑巧克力造型的門,凱帝推開了離他們最近的那一扇,並用與適才相同的方法開燈,「這棟房子裡只有一間臥室,床跟沙發都在這裡。」

  漢賽爾「嗯」了一聲,便準備踏步進入寢室,而他甫一轉身,視線一飄入房裡就瞪大了眼睛、連連往後退了數步,還差點害他背上的葛麗特撞到牆壁。

  金髮青年才正想問是怎麼回事,黑髮男孩便抬起頭來對著前者大喊:「搞什麼鬼啊!?你的房間為什麼全都是粉紅色!噁心死了!我原本以為你的名字已經夠娘了,結果房間居然更娘!」

  「……不好意思,這是我最喜歡的顏色,讓你這麼討厭真是抱歉吶。」凱帝皮笑肉不笑地回應,他感覺自己的太陽穴似乎有條青筋在跳動。就算在心底一直提醒自己既然決定收留這對兄妹一晚,那勢必得將他們當成兒童來對待,但這種一點都不可愛的態度實在是令人火大,就算看著男孩的臉自我催眠也幾乎沒用。

  一大兩小的幾人站在敞開的房門前,面帶微笑的凱帝瞅著滿臉不悅的漢賽爾,顯然沒有先進門的意思,被盯了幾分鐘的漢賽爾嘴裡的抱怨聲愈變愈小,最後才老大不高興地踏入房中,凱帝跟著將房門帶上。

  整間寢室的格局非常大,約佔了二樓一半以上的空間,天花板和地板以及靠門的三面牆皆是粉紅色,鑲有窗戶的那面牆則是純白。一踏進門首先看見的是用棉花糖做成的長沙發,約能坐三個成年人,沙發前有一張白桌,對面則是靠著右側牆壁的矮櫃;矮櫃旁是沒有門板的門洞,可以看出是通往廚房之類的地方;左側牆上有一扇白巧克力狀的門;再往後走才是睡兩名成年人加一名少年也沒問題的特大號雙人床。床上和沙發上都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布偶及絨毛娃娃。

  漢賽爾徑直走向床鋪,連問都不問房主一聲,就粗魯地把各種抱枕型布偶推到一邊,再小心翼翼地將妹妹放到床上,替她脫鞋脫眼鏡蓋好被子。

  「你幹嘛在床上放這麼多娃娃啊?有夠礙事的。」

  漢賽爾隨手抓起一隻人頭大的麋鹿布偶捏了兩下,凱帝把布偶從男孩手裡抽走,抱回原位。

  「我高興,而且它們很可愛。」跟小孩子一樣都軟綿綿的又治癒。

  漢賽爾嘖了聲,一屁股坐到床上,又問:「你有沒有吃的啊?」

  「草莓蛋糕可以嗎?」

  「隨便。」

  很快地,凱帝從廚房端出了一盤四吋蛋糕到沙發前的桌上,漢賽爾說了句「謝啦」就毫不客氣地大快朵頤。凱帝在漢賽爾身邊坐了下來,提出疑問:「你們怎麼會在蛋裡?」

  「辣顆蛋四葛麗特的書七研啾……」漢賽爾口齒不清地邊咀嚼邊說,在好不容易嚥下一大口蛋糕後,才重新說道:「那顆蛋是葛麗特的暑期研究項目之一,反正是某種開發中的實驗道具啦。是做來幹嘛用的道具不告訴你。」

  凱帝點頭,又問:「那你們的蛋怎麼會在我的店門口?」

  「這我哪知道,」漢賽爾又切下一片蛋糕,「不過,我猜肯定是森克害的,他一定是因為我們欠交兩個禮拜的房租,不想繼續租房子給我們,所以就趁我們兩個在蛋裡的時候偷偷把我們丟掉,剛好丟到了你家店門口!沒錯,一定是這樣!」漢賽爾說到最後,語氣愈加氣憤,手裡的叉子還莫名地佈滿劈哩啪啦肉眼可見的電流,讓凱帝十分擔心他家餐具會遭到破壞。

  漢賽爾將整盤蛋糕吃到剩下三分之一說「這些留給葛麗特」就停了下來,凱帝繼續問:「所以你們住在這附近嗎?」假若真的是像丟垃圾那樣被丟到他家門外的,那麼,照常理推測應該離他家不遠吧?否則誰要扛著那麼醒目的蛋跑來跑去。

  「沒,我們家在水酉市。」

  「……那離米唐鎮有一段距離耶。」凱帝將一張面紙遞給漢賽爾,不禁忖道誰會帶著一顆巨蛋橫跨縣市啊?「那個房東會開傳送陣嗎?」

  漢賽爾接過面紙抹了抹嘴巴,用像看笨蛋的眼光睨了凱帝一眼,理所當然地說道:「哪可能?你以為一個普通的房東能力會有多強啊?」

  凱帝忽略那明顯鄙視的眼神,耐著性子說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麼會認為,那名房東能將你們兩個從水酉市丟到米唐鎮來?」

  「我哪知道,」漢賽爾完全不覺得自己有任何錯誤,「反正那傢伙討厭死了,所以一定是他的錯……對了,廁所在哪?」

  「浴室在那邊。」凱帝指著左邊牆壁上的巧克力門板,也不想和男孩繼續討論那不合邏輯的推測,他站起身來,從矮櫃裡拿出了一口環保袋,「如果你要洗澡的話也行。我下去把蛋殼清一清再上來。」

  「欸──等一下!」聽他這麼一說,漢賽爾立刻搶過布袋,「我自己清!怎麼可以讓你碰葛麗特的東西啊!」

  語畢,男孩就一陣風似地跑下樓,凱帝有些無奈地跟在後頭,當他不疾不徐地走下樓,就見動作極快的漢賽爾已經將大部分的蛋殼碎片都給集中起來,正在把它們大把大把地掃進袋子裡,而他的動作看似粗暴,實際上卻一片蛋殼也沒有弄破,也沒被割傷手。

  既然漢賽爾之前都說了那種話,現在也不像需要幫忙的樣子,凱帝當然沒有再自找麻煩,他坐到櫃檯後方糖果店店長專屬的位置,等漢賽爾清理完畢才開口,此時那一大堆積成小山的碎片已經全被裝進了看似完全裝不下它們的袋子裡,而那口袋子自是完好無缺,沒有任何將被撐破的跡象:

  「你跟葛麗特感情真好呢。」

  「那當然,她可是我唯一的妹妹。」漢賽爾驕傲地說,隨後拎起袋子、又抱起剩下那半完整的蛋殼,往二樓走去,「我要去洗澡上廁所了,這些東西我放在你房間裡,別給我亂碰。」

  「嗯。」到底誰才是房間的主人啊?

  漢賽爾走後,凱帝又環視了店面一圈,確定沒有任何遺漏的蛋殼。此時已將近九點,他看了看窗外,對面的燒烤店已經沒什麼人在排隊了,平常日的時候燒烤店三不五時會拿正餐來跟他交換糖果餅乾,但今天是假日,想必各種食材肯定是拿去烤都來不及,哪有剩的可以給人。

  凱帝直接拿了一樓櫃檯抽屜裡的各種點心當晚餐,吃完之後緩步上樓,沒有開啟適才被他關上的房門,而是走到了二樓的第二扇門前,打開之後裡頭就是廚房,從這裡也能走回他房間。

  他從廚房裡拿了一個附保冷與保溫功能的透明玻璃罩,透過與臥室相連的門洞走回房間,將罩子蓋到漢賽爾早先沒吃完的草莓蛋糕上,確認食物的鮮度能夠保留並且不會變質。

  一走向床鋪,凱帝就見洗完澡的漢賽爾已經自動自發地躺到床上,依偎在葛麗特身邊睡著了。這副情景讓凱帝不由得放慢自己的步伐,他靜悄悄地走到床邊蹲下,確認兩人已然熟睡後,默默地在那兒看了好幾分鐘,面帶發自內心感到滿足的微笑。

  哎,去掉超級沒禮貌這點,這小子還是很可愛的嘛。充分被治癒到忘卻先前各種不快的凱帝,望著漢賽爾默想,此景依他的審美觀大概可以排上心中的前幾名,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男孩糟糕的睡姿佔了整張床過大的空間……幸好他的床夠大,再擠一下應該沒問題,他可不打算委屈自己睡沙發或地板。
本文最後由 西瓜精 於 2023-8-25 22:1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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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20-5-24 18:2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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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既然如此就收留到底吧



  痛!

  這是凱帝隔天早上驚醒時唯一的想法,他摀著重擊地面的額頭,手腳並用地從地板上爬起來後,才想起他昨晚收留了兩個小孩這件事。回首望去,葛麗特維持與昨日相同的姿勢好端端地縮在被窩裡,漢賽爾則是整個人橫躺在床上,左小腿還懸掛在床沿,很明顯就是把睡在邊緣的凱帝給踢下床的罪魁禍首。

  被迫清醒的他望了孩子們一眼,無奈地前去洗漱,再走入廚房。

  不大的廚房裡,首先看見的是靠牆而建的流理臺和洗手台,檯面上方有扇玻璃糖似的方型透明窗,窗子上頭則是一排擺放各式各樣餐具和裝飾品的櫃子,左轉走到底是一台比凱帝本人還高的白色大冰箱,這兩者之間則是一張兩人座的桌子和兩張椅子,冰箱旁有個小垃圾桶。

  他替自己弄了一盤簡單的生菜水果沙拉、配沾滿大量蜂蜜的鬆餅後,就坐到桌前,細細品嚐他的早點──米黃色的甜醬汁淋在草綠色的生菜上,一片片菜葉襯著各種五顏六色的新鮮水果,整盤色彩繽紛的生菜勾人食慾,再加上另一邊鬆餅上疊了好幾層的金黃色蜂蜜,濃稠且散發出陣陣香味,可算是一份色香味俱全的早餐了。

  甜食跟小孩是最能撫慰人心的了!在昨夜經歷了一場小小的混亂,今天早上又以糟糕透頂的方式起床之後,現在的他,實在需要點東西來補償一下自己。更何況,對一間從早營業到晚的店面來說,早餐可算是最重要的一餐。

  像這樣眼裡跟心裡都只有甜點,暫時放空腦袋什麼也不去想,只專注於味蕾所接受到的資訊,可謂是平凡的每一天中都必須要有的小小享……

  「喂!葛麗特醒了,早餐早餐!」

  凱帝才吃到不到一半,黑髮男孩就從門洞裡闖了進來,直接破壞掉他寧靜的早晨。

  「你昨晚吃剩的蛋糕呢?」

  「那是蛋糕,又不是早餐,那種東西要等吃完早餐才能吃吧?」漢賽爾再自然不過地說道,看著座位剛好面對他的凱帝,「而且我昨天也吃過蛋糕了,我也要早餐啊,誰會連續兩餐都拿蛋糕點心類當主食呀。」

  ……不好意思喔,他剛好就是常把甜點當三餐吃的那種人。凱帝忍住想白眼對方的衝動,從座位上站起,「你們有特別想吃什麼嗎?」

  「都隨便。」

  得到回答後,凱帝也替兩人弄了與己相同的生菜水果沙拉,交由漢賽爾搶先端去,一會兒後他也端著自己的份回到寢室。

  漢賽爾和葛麗特坐在沙發上吃早餐,凱帝跟著坐到上頭,馬上就被夾在兩人中間的漢賽爾往沙發邊緣推了五公分左右,只想好好將東西吃完的凱帝也不反抗,邊進食邊打量這對長相相似但行為迥異的兄妹。

  已經吃完早點的漢賽爾將餐具放在桌上,不停詢問妹妹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或需要什麼,被關心的對象也只是表示沒有任何需求。和大嗓門的漢賽爾比起來,剛睡醒的葛麗特可說是非常安靜,細嚼慢嚥地咀嚼她的沙拉,女孩臉上的鏡片厚到讓人懷疑會否壓壞她的鼻梁,鏡片後的雙眼則是與哥哥相同的黑紫色。

  想必漢賽爾早已向葛麗特說明了他們兩人在此的原因、以及凱帝的身份,所以葛麗特完全沒有對凱帝提出任何問題,也看不出任何驚訝的表情。

  將最後一片生菜吃進肚子裡後,葛麗特將餐盤和漢賽爾的疊在一起,抬頭望向也差不多吃完的凱帝:

  「請問現在幾點?」

  太好了,這個孩子會說「請」耶!被無禮的漢賽爾精神摧殘了一整晚的凱帝開心地想,他到床上的娃娃堆裡翻出一只球型時鐘(這原本放在床頭上,合理懷疑是被漢賽爾撞掉的),透明的玻璃球中間懸著三根指針,分別指向不同的位置。

  「七點四十五分。」糖果屋通常在上午九點半到十點時開始營業,他很少在八點前醒來。

  「謝謝。」葛麗特有禮地說,接著轉向漢賽爾,「哥哥,你上班要遲到了。」

  「欸?!」漢賽爾大吃一驚,立刻從沙發上跳了起來,然後又焦躁地扯了扯頭髮,「那葛麗特妳也跟我一起去吧,我總不能把妳一個人留在這裡……」

  「我必須研究看看那顆蛋是出了什麼錯誤。」

  「那我們把蛋一起帶走不就得了?」

  「我認為暫時不要隨便移動它比較好。」

  「可是我不能把妳留下來跟別的男人共處一室啊──」

  「咳嗯,我什麼都不會對她做的好嗎?」凱帝忍不住假咳一聲打斷兩人的談話,以示自己的清白。

  漢賽爾完全忽略凱帝的抗議,繼續道:「──要是妳出了什麼意外怎麼辦?」

  葛麗特淡然回應:「我不覺得我會有事,比起這個,哥哥你要是再不出門,可能就會被開除了。」

  見妹妹似乎無論如何也說不動的樣子,當哥哥的也曉得她把自己的研究作業看得有多重要,只得認命,「好吧,那妳要乖乖等我回來喔。」漢賽爾摸了摸葛麗特的頭,後者點頭後,前者的雙眸暼向凱帝,眼神立刻從寵溺轉為兇狠,「要是我回來發現我妹少了一根頭髮,你就死定了!聽到沒有!」

  凱帝半點懼色也沒有地回應:「聽到了。你知道從這裡要怎麼去水酉市嗎?要不要我幫你找份地圖?」

  「我的方向感好得很啦。」

  接著,漢賽爾就大步離開房外,沒多久就聽見樓下傳來大大的「砰」一聲,顯然是大門被打開又被粗暴地甩上的聲響。

  凱帝正準備將使用完畢的餐盤拿去洗,葛麗特卻搶先他一步,把盤子端了起來,對他問道:「洗碗和放碗盤的地方在後面嗎?」她用下巴點了下廚房的方向。

  真是個跟哥哥完全不同的乖小孩──凱帝再次在心中感嘆,揚起微笑回應:「嗯,不過洗手台的高度妳自己洗的話可能會有點吃力,讓我來就可以了。」

  「我擅長水屬性,不用洗手台也沒關係。」葛麗特說,走進廚房。

  見葛麗特這乖巧有禮的模樣,凱帝感慨之餘,也不禁忖著這對孩子的父母是怎麼搞的,為什麼能把兩個小孩養成差這麼多的性格……對了,說到父母……跟進廚房的凱帝對葛麗特問道:「你們在這裡的事,不用通知你們的家人嗎?」縱使依漢賽爾的年紀要說他們兄妹倆獨自在外生活、沒跟父母一起住所以雙親既不知情也不曉得兒女借住別人家,他也不會覺得奇怪,但身體產生這種變化,還是和親人說一聲比較好吧?

  「我們是孤兒。」葛麗特輕描淡寫地說,她將手心攤開,一灘水在掌心上方如小漩渦般地打轉,「不過,如果之後一直找不到辦法恢復原狀,我還是得和學校說一……唔!」

  葛麗特手中的漩渦無預警地變成強力水柱,往上衝破她拿在另一隻手上的盤子,陶瓷碎片霎時間往四周噴去,凱帝見到有小孩可能在自己面前受到傷害,立刻反射性地將人拉到自己身邊護住,在水柱消失後握著對方的肩膀問道:「妳還好吧?有沒有受傷?」

  雖然及時縮手的葛麗特看起來沒有皮肉傷,卻也沒有回話,反倒是低著頭不知在思索些什麼,讓凱帝有些擔憂,而沒幾秒,就見葛麗特將兩手攤平,點點水珠又再次冒了出來,不到一分鐘,水珠卻大有即將爆漲成洪水之勢,葛麗特將雙手握成拳,使魔法化成的水消散無蹤。

  「糟了。」

  「怎麼了嗎?」

  凱帝連忙問,但正在進行思考的葛麗特並沒有看向他,而是撫著下巴自言自語地說道:「身體變化導致魔力控制出現問題……難道是因為我加了龍鱗的關係?還是鳳凰骨粉末……很有可能……蘿峨草?不,應該不可能是那個……第二層法陣上的……」

  葛麗特細聲嘀咕了好一陣子,內容全是些意味不明的詞句,凱帝猜測她八成是在推論那顆蛋究竟是發生了什麼錯誤才導致她跟哥哥變成這副模樣,也沒有打擾她,良久,葛麗特才像是忽然回過神來似地說道:「對不起打破了你的盤子。」

  「什麼?喔,沒關係,」凱帝回應,「倒是妳沒事吧?」

  「沒事,只是變小之後魔力好像也變得很不穩,」葛麗特從容地回應,動手將四散的碎片拾起,凱帝也蹲下來幫忙將碎掉的盤子給丟進垃圾桶裡,葛麗特一邊動作一邊道:「這一段時間魔法的使用上可能會出現阻礙。我沒關係,哥哥比較讓人擔心。」

  「那顆蛋到底是做什麼用的?」凱帝問,他想葛麗特應該不會像漢賽爾一樣拒絕回答,果不其然女孩照實應了:

  「那是一顆愛情蛋。」葛麗特用非常公式的口吻啟口,說的話也彷彿在上台報告似的,「學校自選暑假作業的其中一個主題是『愛情』,我用雛鳥的銘印現象作發想,讓使用者待在蛋裡、將蛋殼封閉之後,破蛋而出的使用者就會愛上第一眼見到的人,時效是一個禮拜。」葛麗特頓了頓,續道:「不過,顯然有哪個環節出錯,做成完全不同的東西了。」

  「那麼,你們要拿自己做人體實驗的話,應該要一個人在裡面一個人在外面才對吧?為什麼兩個人都進去了?」

  「哥哥說他不能讓我一個人待在蛋裡,非要進去不可,他又說兩個人都在裡面的話那第一眼看到的也一定是對方,這樣比較安心。」

  回想漢賽爾先前的舉動,想當然耳男孩十分保護唯一的妹妹,凱帝理解地點點頭,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一分鐘後兩人洗了手走回臥室,他才又想起什麼似地問道:「真的是你們的房東把你們扔來這裡的?」

  「什麼?」

  葛麗特一愣,小臉上露出符合她外表年齡該有的純稚神情,凱帝於是解釋漢賽爾先前的說法,葛麗特聽了,沒想多久便搖頭:

  「發生這件事的可能性低於百分之三。我猜應該是那顆蛋出了什麼問題……法陣……我沒有加入傳送魔法陣……還是多個法陣相疊之後出錯……幻術強化和追蹤鎖定……複合法陣之後再在各層堆疊的圖樣……」

  說著說著,葛麗特又陷入了如先前般的自言自語,小小的腦袋裡進行著複雜的演算工程,凱帝也不去打斷,半晌,葛麗特總算從自己的世界中抽離出來,左右張望著,凱帝才走到床邊,撥開被層層抱枕及布偶覆蓋的半個蛋殼和昨天漢賽爾使用的布袋,對她說道:「如果妳需要那顆蛋的話,它在這裡。」

  葛麗特頷首,道了聲謝就將只剩下半部的完整蛋殼、和一袋碎片給拖到沙發邊,並從衣服口袋裡抽出一本筆記本,「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在這裡研究它。」

  「不會。」凱帝搖頭,表示自己完全沒關係,「那我要去樓下準備開店了,浴室跟廁所在那邊那扇門後,想吃東西的話冰箱裡的都可以隨便拿,有什麼需要再叫我哦。」

  「好,謝謝。」



  夏季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入屋裡,光線落在棒棒糖型窗的模樣就像將其抹上一層糖漿,它穿過半透明的窗戶,猶如糖粉染上了色素、變化成各種不同的色彩落到糖果屋米黃的地板上。屬於耶拉的夏天不怎麼悶熱,微風輕輕飄進店裡,又帶著一屋子的香氣竄出店外,將這份糖果專屬的香甜捧到身在遠方的各個孩童面前。

  週一上午,畢竟是工作天,到糖果屋消費的客人並不多,從開門至今只有一名家庭主婦來買老公的生日蛋糕而已。雖然有些學校會放暑假,不過,此時也不是放假的孩子們起床的時間──更何況,大部份入學最低年限的十二歲對凱帝來說都是有點大的年紀,大概剛剛好是他能接受的最高年齡吧。在面對小孩這方面。

  凱帝百無聊賴地坐在櫃檯後方,想著看漢賽爾跟葛麗特的對談,兄妹之中目前就學的很明顯只有葛麗特。

  約十點左右,糖果屋開啟的窗戶「喀」的一聲被人用力拉到很可能會讓整扇窗壞掉的危險位置,原來是衛命暝從窗戶翻了進來,他甫落地,都還沒站穩就對著凱帝大叫道:「老闆!昨天那兩個小孩呢?」

  「就要你從正門進來了嘛,暝暝。」凱帝走過去將窗子扳回原本的模樣,沒有回答男孩的問題,「今天你爸爸沒幫你上課?」

  「哼哼哼,他講到一半就被員工叫走去看新開的分店了,」衛命暝發出詭異的笑聲,雙手叉腰、一臉得意,「所以我就趁家裡沒大人的時候溜出來啦!老闆,昨天那兩個小孩呢?」

  「你出門前沒告訴任何人?」凱帝還是沒回覆衛命暝的問句,他曉得若就這麼給了男孩想要的答案,接下來不管說什麼這孩子的配合度都會降低,假使衛命暝是背著全家人偷跑出來的,他也不能放著不管,至少得盡個通知的義務、說不定還要暫時關門幾分鐘幫忙把小孩拎回去。

  衛命暝不太耐煩地回應:「對啦。不過我有留紙條說我去買糖果,還是我拿書店賣的新款便利貼改良的,我讓一張紙的字限從一百字增加到一百零三字……但是我只寫了五個字。」講到後來,男孩臉上又是得意的神色。

  聽他至少有留個訊息,凱帝便暫時放心了,開始簡略地對衛命暝述說他所知道的一切。

  說完之後,衛命暝果不其然地露出有高度興趣的神色,一雙柑橘色的眼眸閃爍著興奮的光彩,「所以那顆蛋是他們做的魔法道具耶!它在樓上對不對?」

  「嗯。」見這意料之中的反應,凱帝很乾脆地把店門口的門牌轉為休息中,領著衛命暝上樓。後者已經來過前者家裡不少次,讓他自己上來其實也沒問題,但當有客人在裡頭的時候,凱帝認為還是先告知一聲得好。

  小孩子發自內心露出的笑容真是太可愛了,這種犯規的表情可是會讓人想要不管對方要求什麼都答應的啊──與淡橙髮男孩一同站在房門口的糖果屋老闆在心中讚嘆,隨後敲了敲自己的房門,等了半分多鐘、說了句「我要進去了哦」才開門。

  房間裡的葛麗特坐在沙發上背對著他們,好似連開門聲也沒有注意到,面前桌子上除了筆記本之外也多了好幾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張、凌亂地擺放著,蛋殼的位置也被動過,有幾塊碎片被單獨挑出來放在桌上。

  「葛麗特,這孩子是衛命暝,昨天就是他發現你們的蛋在我店門口的。」凱帝出聲說道,葛麗特這才回過頭來看著他們,「他想看看那顆蛋,可以嗎?」

  「可以。」葛麗特想也沒想地說,完全不像漢賽爾一副要保持最高機密的模樣。

  一得到同意,早就想衝過去的衛命暝立刻身體力行,直接跑到葛麗特的身邊坐下,還順手拿了對方的筆記來看,一臉沉思中的葛麗特也沒有生氣。

  很快地,看完一頁筆記的衛命暝又嚷嚷著問了葛麗特一些問題,後者也沒有不耐地回答了。

  見那兩人的相處應該還算融洽,凱帝說了句「有事的話再叫我喔」就輕輕帶上門,回到一樓,將招牌轉回營業中。



  十點之後,客人多了一些,幾乎都是暑假期間來逛商店街約會的少年少女,沒有年紀小的孩童──這也是可想而知的,畢竟大多數的父母都會把小孩帶在身邊教育或請人家教,在他們還沒下班之前,通常不會允許孩子單獨外出。

  時間超過十一點半,午餐時間將近,凱帝忖著這時也差不多該有小孩出現了,住在附近的大人們帶著孩子出門買外食當午飯時,通常也會讓小孩到他店裡來買幾樣零嘴回去。

  如他所想的,時間離中午十二點愈近,店裡的客人也隨之增多,很快地,就有幾名幼童拉著成人的手三三兩兩地跑來,邊與在此相遇的朋友打招呼邊比較要買哪顆糖才好,有的客人一採購完畢便踏出店外;有的客人把小孩暫放在這裡,讓孩子自行揀選,自己則是到商店街的其他商店購買正餐,等買完了再帶小孩一起回去;有的客人在此遇見鄰居朋友便又站著聊了幾句、他們的孩子也跟著坐到遊戲區打鬧,看得凱帝心神愉悅。

  「一顆雪漿果就好了嗎?不用再多買一點?……噢,被媽媽沒收零用錢了是吧?那是三十五元,謝謝。偷偷送你一顆迷你彩糖球,不要跟媽媽說喔。」

  「下一位……噢,艾米媞,好久不見,這些全都要嗎?那我幫妳用袋子裝起來……」

  「一盒小乳酪球跟兩盒四吋巧克力蛋糕再加上彩虹塔和奶油巧貝各一,這樣總共是……什麼?錢不夠?只差二十元而已,沒關係,不用露出這種快哭出來的臉嘛,不然我也會傷心哦,笑一個?」

  陸續送走幾位小客人後,牆上蛋糕型時鐘上的十二根蠟燭已全數點燃,就在此時,糖果屋的大門突然被人用力推開、一個黑影撞了進來──

  一身黑衣的漢賽爾砰然撲倒在地,整個人身上還有滋滋作響的電流不停亂竄。略為可怖的模樣嚇了原本待在店裡的客人們一跳,甚至還有小孩發出小小的驚呼聲,有些人拉著父母的衣角低聲問「他死了嗎?」或是「那是誰?」

  凱帝即刻從櫃檯後走了出來,見漢賽爾此時的模樣,瞬時間便聯想到葛麗特早上洗盤子時的情形,他戴上櫃檯抽屜裡的塑膠手套,正準備將漢賽爾扶起時,男孩就自己抬起頭來、搖搖晃晃地起身,劈頭就問:

  「葛麗特呢?我死定了,我現在就要找她……」

  「在樓上,你發生什麼事了?」

  「你看今天的午間新聞就會知道了啦,大概十分鐘之後就會報出來了。天殺的。」

  漢賽爾一臉頭痛地咒罵,立刻前往妹妹的所在處。店裡的大大小小則都圍到店主身邊詢問是怎麼回事,凱帝先是將門牌轉為休息中,一邊表示那是來寄住一天的孩子,他也不大清楚之後,用最快的速度把剩下的商品結帳完畢,有點不捨地送走滿屋子的小孩,再快步上樓。

  不管怎麼樣,就算對方性格再惡劣,一個明顯狀況不佳、或許需要幫助的孩子在面前出現,即便明知那傢伙已滿十八歲,凱帝還是很難置之不理,總覺得得去關心一下才對。

  剛打開房門,新聞播報的聲音就自裡頭傳出,他想應該是衛命暝聽了漢賽爾說的話擅自開啟的──矮櫃上,一片像盤子似的方形物體攤在上頭,自它的中心射出一道光線,在盤狀物上方三十公分處浮現著動畫般的平面影像,畫面中,長著兔耳朵的女主播字正腔圓的報導:

  「接下來為您報導的是二十分鐘前剛發生的新聞,今日上午十一點四十分,水酉市第一魔力能源廠發生小型爆炸,造成市區內五條街的能源供應暫時斷絕,預計傍晚才能恢復正常,受到影響的區域有……」

  凱帝看了會兒新聞畫面,又看看整個人癱在沙發上的漢賽爾、端正坐著的葛麗特,以及坐在他們旁邊一臉準備聽八卦的衛命暝。

  想了一下,凱帝還是對漢賽爾問道:「你在魔力能源廠工作?」

  魔力能源廠是每個國家、每座大城市都會有的工廠,裡面有數百名工作人員或受過訓練的魔獸,負責將自身的魔力傳輸到裡頭,再經由許多線路將能源傳遞出去,讓大眾能做各種應用。在現代,是除了國家所在的魔法「空間」自行生產、國家領導者提供之外,相當重要的能量來源。

  這份工作的薪水通常還不錯,但相對地風險也較高,畢竟要將各種不同人乃至不同屬性的魔法能量聚集在一起再重新彙整,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而且對員工來說不停消耗自身能量也非常累人,沒有一定的能力還無法勝任。

  「不然呢?」漢賽爾不悅地坐起身來,語氣就像一隻炸了毛的貓,此刻他身上已經沒有電流了,「該死的──誰知道它會突然炸掉啊──」

  葛麗特非常冷靜地說道:「被開除了?」

  「對!而且我還要付根本不可能付得完的賠償金,」漢賽爾抓狂地大叫,吐出一個金額數字,絕望之情爬滿他稚氣的臉,大概連任何被禁足或禁止玩樂一個禮拜的孩子臉色都不會有他現在難看,這已經是這張臉所能做出最痛苦憤恨的表情了,「我把可以用的積蓄全墊了,只剩妳的學費沒動,還是差四分之一賠不出來,他們還叫我在下個月底前付清,不然就要加利息,真他媽的有夠沒良心!」

  「我能領獎學金,學費你可以拿去用。」

  「那怎麼可以!妳的錢我是絕對不會動的!」漢賽爾望著葛麗特認真地說道,無視非常不識氣氛在問「學費基金是多少?」的衛命暝,從沙發躍至地板,「才兩個月的時間,依我現在這樣子根本不可能找到什麼足以還錢的新工作,妳哥八成要跑路了……」

  「找得到啊。」

  凱帝突然插話,兄妹倆人包含衛命暝都看向他,此時漢賽爾的身上又開始微微發電,這時的衛命暝倒是非常識相地溜到凱帝身邊,免得自己變成跟新聞中的能源廠同樣的下場。

  漢賽爾皺著眉頭,一副眼前的金髮青年才是逼他繳交賠償金的狠戾目光,沒好氣地說道:「找得到什麼?」

  「可以還錢的工作。」凱帝臉上仍是那張專門用來哄小孩的溫柔笑臉,與怒髮衝冠的漢賽爾截然不同。

  漢賽爾正想發作,就忽然意識到這間糖果屋所處的位址,不就剛好是條店面琳瑯滿目的商店街嗎!或許這條街上,真的有什麼店家在徵人也說不定?只是依他現在控制魔力的狀況,想打個簡單的工八成也非常困難……不管了,先問再說:「什麼工作?」

  「我可以幫你付不足的賠償金,你之後在我這裡工作慢慢償還就行了。」

  凱帝輕鬆地說道,好似這件事的難度,不過是跟平時免費送個二三十元的甜點討小孩子歡心一般容易。

  金髮男子背後的衛命暝歡呼一聲,顯然是很高興這對兄妹或許能留在這裡、讓他問更多問題,作為當事人的漢賽爾卻是一愣,「什麼?真的假的?你是假糖果店真高利貸嗎?」

  「當然不是。」凱帝無語,他只是喜歡小孩到不想看見有孩子在自己面前露出那種表情,原本就對兒童特別氾濫的同情心被黑髮男孩(在他眼中)可憐兮兮的模樣給激發,忍不住想在能力所及範圍內幫一把而已。雖然這個決定的確會讓錢包肉痛一陣子,但是比起金錢花費,讓小孩子綻開笑顏對他來講重要多了。就算這傢伙只有外表是個小孩。

  見他真不是詐騙,漢賽爾像怕凱帝把承諾收回似的,用快得可以的語速連忙說道:「那好,成交,不准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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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20-5-30 18:5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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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交通工具的選擇可是很重要的



  當天下午,糖果屋照常營業,面對其他客人好奇中午發生之事的詢問,凱帝只表示了漢賽爾等人是無家可歸要暫住他家店裡一段時間的小孩、其他事情他也不是很清楚,明瞭凱帝那愛小孩愛得要死的性格,熟客們也非常理解地沒多問什麼。

  「老闆~」晚餐時間,對面燒烤店的孩子跑了過來,這名比衛命暝還小了一顆頭的小男孩長著一顆似豹又似虎的腦袋,像是兔子或倉鼠的尾巴穿了個洞露在褲子外面,他踮著腳尖將手裡提的野餐籃放到桌上,「晚餐晚餐,跟你換糖果。」

  凱帝一面道謝一面將藍子裡的東西一一取出,再將兩大塊蛋糕和幾樣精緻的甜品放入其中,交還給男孩,「喏。小祈你媽媽今天還好嗎?最近很少看到她呢。」

  被喚作小祈的獸人孩子接過餐籃,「因為弟弟還是妹妹最近在媽媽的肚子裡一直不乖,媽媽就不出門了。」

  「這樣啊,寶寶快要出生了嗎?」凱帝笑道,如果說他對哪種人最好,第一當然是幼童,第二就是孕婦了,畢竟沒有媽媽就不會有小孩,對他來說,全世界的母親都可以看做天使的製造者。

  「不知道。」

  男孩搖搖頭,又和凱帝閒話家常了幾句後,小跑步回對面的店裡。

  此時是七點半,這個時段來買的通常是晚下課的學生族群,現在也散得差不多了。在送走最後一位來挑巧克力送女朋友的少年後,開始進行例行盤點的凱帝忖著等等差不多可以關門了,在工作告一段落時就見睡完午覺的漢賽爾踏著大步從樓梯上走下來,雙腳踩到一樓地面上的黑髮男孩沒有馬上前進,而是停在原地,小動物似的對著空氣不知道在嗅聞些什麼,晃了晃腦袋才走到櫃檯後,毫不客氣地抓起一支燒烤店送的雞腿吃了起來。

  「吃東西前要洗手喔。」將帳目表放回抽屜裡的凱帝挑眉。

  「我知道啦,剛剛上廁所的時候就洗過了。」漢賽爾沒好氣地說道,雞腿眨眼間被他啃得只剩下骨頭,半點肉屑都不剩地舔得乾乾淨淨,「這是你的晚餐吧?我們的呢?」他指著檯面上的餐點說道,兩支雞腿被他吃得剩下一支,還有一盤五彩繽紛的烤蔬菜及馬鈴薯泥。

  想了想,他家對一般飲食正常的人來說,的確是沒有適合拿來當正餐的食物,凱帝說道:「我給錢,你們自己去買如何?」

  「不要,我喜歡這個雞腿,剩下那支給葛麗特,你自己去買晚餐。」漢賽爾以理所當然的口吻否決凱帝的提議,讓後者忍不住想翻個白眼,接著漢賽爾又說:「不過你不是餐飲業的?自己煮就好了啊,幹嘛跟人換。」

  「我只會做甜食,其他方面我不太擅長。」

  「太慘了吧?所以你一年到頭全都是吃甜食過活嗎?那種生活誰受得了啊!看你這麼可憐,我看我之後幫你煮算了,不過要額外加薪。」

  漢賽爾邊說,邊拿湯匙挖起一大口馬鈴薯泥送入口中,凱帝說了句「我沒意見,不過現在冰箱裡沒有材料」就拿了一盤芋頭布丁蛋糕,像是要反駁漢賽爾所說的「那種生活誰受得了」一樣吃了個盤底朝天。

  其實就算燒烤店不來跟他換甜點,他終年都吃甜食度日也無所謂,只不過是因為商店街的住戶們關係都不差,想法和漢賽爾差不多的燒烤店老闆覺得他天天吃糕點類當晚餐不是辦法、他平常也對燒烤店的小孩很好,才主動說要這麼做的。

  進食中的這段時間沒有客人到訪,在兩人陸續用餐完畢後(漢賽爾留了三分之一給葛麗特,他表示妹妹的食量比較小),蛋糕型時鐘的八根蠟燭準時亮起,凱帝將門牌翻面,和漢賽爾一起上到二樓。他們一個是要把別人家的小孩叫回去,一個是要招呼自己妹妹吃晚餐。

  一打開門,就見一大一小的女孩與男孩正坐在沙發上熱烈地討論著。

  「──居然是防蟲網,是怎麼偵測的?妳用了黃尾綠龍蜥的皮嗎?」

  「不是,是目目目的觸角,加上幾個複合魔法陣……不過黃尾綠龍蜥的提議不錯,我想想有沒有這種可能性……」

  漢賽爾上下打量著衛命暝隨後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將晚餐放到桌上,但正在熱頭上的衛命暝完全沒察覺到那兇狠的眼神,連沉浸在學業討論的葛麗特都沒注意到黑著臉的哥哥,而衛命暝就像個正在追問老師的好奇學生,在現階段談論的話題告一段落後,又發出疑問:

  「聽起來超棒的啊!妳們學校是專門教這些的嗎?」

  「不是,但有這方面的專業課程,如果你需要課表參考的話……」說到這裡,葛麗特頓了一下,這才看向推開衛命暝硬是擠到兩人中間坐下的哥哥(被推擠的男孩完全不在意,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剛獲得的新資訊),「哥哥,你明天回水酉市的時候,記得把我們家的東西都帶回來。」

  今天中午時他們已經討論過,既然兄妹倆既欠工廠一屁股債又交不出房租,乾脆把房退了來住糖果屋,順便拜託凱帝幫忙交房租、那些錢就算在他們欠的裡面,一想到之後的每一天都有兩個可愛的孩子陪在自己身邊,凱帝沒多作考慮就答應了。

  「我知道啦我知道。」漢賽爾說,「葛麗特,妳也該吃晚餐了。」

  趁著葛麗特的注意力轉移到哥哥身上的同時,糖果屋店主也趁隙敲了敲衛命暝的肩膀:

  「暝暝,你該回家囉。」

  經他這麼一說,衛命暝立刻哀嚎起來:「欸,我不要,我又不會餓──」

  「已經八點了,你再不回去我只好把你牽回去囉,否則,你爸爸應該沒多久就會找過來吧?他也該回家吃晚餐了。」

  「那就等他找過來啊,我還要繼續問問題……」

  「你先回去吧。」剛用刀叉把雞腿精準地骨肉分離的葛麗特打斷他們的談話,「我也要吃晚餐,你改天再來也可以。」

  「好吧,這可是妳說的喔!」平時都要人三催四請才肯乖乖返家的衛命暝,在葛麗特如此表態後,居然一下子就從位子上站了起來,葛麗特點點頭後,他轉而看向凱帝,「那老闆你還要給我一根棒棒糖。」

  凱帝點頭應允,「那我們去樓下吧。」

  臨走前,糖果屋店主看了即將成為他員工的小兄妹一眼,深深覺得能令衛命暝聽話真是不可思議,從他初進房時聽見的內容推測,衛命暝跟葛麗特在他們進房前應當是在討論學校的事情吧?等等來問問葛麗特是在哪裡念書的好了。

  凱帝陪著衛命暝下樓後,又讓淡橙髮男孩多賴了一下才走,等將人送出門口,他便上樓,甫入臥室就見臉色不佳的漢賽爾正在整理床鋪──當然是整理他的床鋪,他們可都還沒說好要讓這對兄妹睡哪裡呢,這小子就這麼自動自發地認為那張床理當是自己跟妹妹的了。

  見他走近,漢賽爾停下動作,活像是欲將人生吞活剝似的開口、好像他詢問的對象是與自己有血海深仇的罪人:「那個小鬼幾歲?」

  「暝暝嗎?八歲。」凱帝坐到床上,不讓漢賽爾繼續整頓的工程,這小子把他收藏的娃娃都給掃到床上的一角堆起來了、還有不少被捏得歪七扭八跟掉到地上,娃娃就是要拿來抱拿來欣賞的啊!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暝暝是個可愛的孩子呢,雖然調皮了點。」

  漢賽爾重重地「哼」了一聲,跟著坐到床沿,「一點都不可愛!」

  接著,輪到凱帝發問:「葛麗特是念什麼學校的?」

  專注於解決盤中餐的葛麗特沒有應聲,漢賽爾倒是一臉驕傲地回了:「奎伯特學院。」

  「就是那所整個學校擁有一個獨立『空間』的奎伯特嗎?那是住校囉?」

  「當然不是!我怎麼可能讓葛麗特一個人在外面生活!是從耶拉這邊過去的啦。」

  「那整個學期下來交通費應該很驚人吧,跨『空間』的交通方式都還滿貴的。」

  「只要是為了葛麗特,這根本不算什麼。」

  漢賽爾挺起胸膛,凱帝笑了笑,看看有些已經被掃到床下的布偶後,撿起來拍了拍又開啟下一個話題:

  「對了,我想我必須先提醒你,我並沒有把這張床讓給你,自己去睡地板的打算。」

  「喔,」漢賽爾滿不在乎地擺擺手,「你就買張新單人床吧,反正你的房間這麼大,多張床塞一下我不會介意的。」

  他可介意了好嗎!這小子真當自己是有錢沒處花的暴發戶不成?凱帝耐心地解釋:「我的意思是,我要睡這張床。」

  「啥?那要我跟葛麗特睡哪裡?」

  「這張床夠大,只要睡姿好一點的話,擠我們三個人綽綽有餘。你不用擔心。」

  「不!我跟你這傢伙睡就算了!我哪能讓葛麗特跟一個男人睡在同張床上啊!絕對不允許!」

  「昨天晚上就是這樣呀,只是我要睡的時候你們已經先睡著了,早上的時候你又把我踢下床害我先起來,所以你才沒發現而已。」

  「你──說──什──麼──!你這個偷偷摸摸接近我妹的王八蛋!卑鄙小人!」

  「是你們佔了我的床耶!」

  兩人的聲量都不由自主地愈來愈大,在漢賽爾爆出下一句咒罵前,正好吃完最後一點薯泥的葛麗特冷靜地插嘴:「我睡沙發,你們兩個睡床。」

  「不可以!」漢賽爾搶先發話:「開什麼玩笑!怎麼能讓妳睡沙發啊!」

  「我的想法是,」凱帝對著兩人說道,「一,我們一起睡,我發誓我絕對不會做出任何踰矩的事;二,我從樓下拿軟墊上來給你們兩個睡,等開店的時候再拿下去,我這裡有消毒用的工具,那張墊子上面還可以再鋪毯子和被單,你們可以放心。既然漢賽爾這麼反對第一項提議,我想我就下去拿軟墊吧。」

  黑髮男孩不死心地繼續道:「為什麼不是你睡墊子,我們睡床?」

  「因為那是我的床,我不想失去它。」還有放在上面的娃娃。聽漢賽爾這般鳩佔鵲巢的發言,真讓凱帝覺得他太陽穴上的青筋好似又跳出來了,他可是很注重生活品質的,這已經是他的底線了。

  他當然也不想虧待小孩子,但凱帝十分確信那張軟墊給兩個小孩睡也不會有任何問題、更算不上虧待,可是讓他自己睡的話或許就嫌小了。

  「我沒意見,」葛麗特說,隨後又看向自己的兄長,「哥哥你可以存錢幫我買床。」

  「……!說得也是!」聽了妹妹簡短的一句話之後,漢賽爾莫名地受到激勵,甩了甩腦袋將不愉快拋諸在後,打起精神、滿臉挑釁地對凱帝說道:「我之後一定會用最快的速度把欠你的錢還清,然後幫葛麗特再買一張床的!」

  「……你加油。」凱帝只回得出這三個字。



   ×



  隔天早上,凱帝和漢賽爾出發前往米唐鎮最大的轉運站。

  七早八早就被叫起來,凱帝也只當作漢賽爾是急著要快點把事情處理完畢,雖然內心不大甘願但表面上的動作也沒有拖沓,很快地就打理好自己,與漢賽爾一同穿過這時段除了早餐店之外沒有任何商家營業的商店街。

  早晨的街道上處處是準備外出工作的成年人、或沒假可放即赴學校的少年少女,不是每間學校都有放暑假的。

  米唐鎮的第一轉運站離商店街入口不過十分鐘的路程──畢竟,總是要離站近一點才容易招來商機。

  「你們這裡的轉運站不怎麼大啊?」漢賽爾打了個呵欠,左右張望著,「比我們那邊小。」

  「因為米唐是小鎮嘛,你昨天不是來過了嗎?」

  「沒,我昨天不是從這裡回去的。」漢賽爾說,接著就沒再繼續閒聊,快步往車站佈告欄走去。

  轉運站是棟僅三層樓的長形建築,雖然不高,但橫著看也夠塞三、四棟房子了。

  從外面看過去,一樓和三樓的牆壁是海綿般的黃色,二樓則是白色,而最頂端的平面屋頂和最下方的地磚皆是巧克力黑,讓整幢建築遠遠望去彷彿一塊包著奶油夾心的大蛋糕,而一樓供人自由進出沒有門板的正門仿若被人咬了一口。

  大門正上方是時鐘,左側是當下各種交通工具的搭乘資訊,會隨著狀況改變不停變換更動;右側是轉運站的佈告欄,不是真的能讓人使用的,只是站內佈告欄的投影,站內的佈告欄上貼了什麼寫了什麼都會即時顯示在站外的那一面上,供旅客閱覽。

  漢賽爾停在那裡看了一陣子,對此地早已十分熟悉的凱帝默默地站在一邊等,前者閱畢之後,招了手就要凱帝一同往裡走去。

  挑高的一樓大廳內,人潮川流不息,廳堂的正中央是正面搭乘資訊、背面佈告欄的一塊大板子,再往後則是好幾條通道,每條道路上方都有個牌子,清楚的寫了選擇這條路之後將要使用的移動方式。三個身穿轉運站黃色制服的工作人員在一樓巡邏,乘客隨時都能找他們尋求幫助。

  凱帝自然而然地往標了「二樓,傳送陣」的樓梯走去,然而他才剛踏出一步,便被漢賽爾拉住手臂:「給我慢著,你要去哪?」

  「嗯?當然是去買使用傳送陣的票啊。」凱帝對漢賽爾的行為感到困惑,這小子方才不是在站前研究了很久?

  「傳送陣?那種有錢人的玩意兒?你開什麼玩笑?」

  「很貴的是跨國的吧?國內的傳送陣不會很貴呀,從米唐鎮到水酉市,一人只要兩百三十元而已,而且一下子就到了。」

  傳送陣是最快速、也最舒適的移動方式,因為它根本不需要「移動時間」,只要跨過那道法陣,前後就是兩個世界。當然,傳送陣這種「空間魔法」並不是那麼好學的,距離越長消耗的能量也越大,故此愈貴。

  從米唐鎮到水酉市的距離價位,還在凱帝能輕鬆負擔的範圍內,如果時間緊迫的話,當然是選這個又快又好。

  孰料漢賽爾搖波浪鼓似地一個勁的搖頭,強行拖著凱帝要往其他路線走去,「我的天啊,有便宜的不搭硬要搭貴的,你這傢伙乾脆改名叫凱子算了!你是沒看到這裡這麼多能選的喔?偏偏要選一個最貴的?」

  還不是因為以為你在趕時間!凱帝在心底回嘴,抽出自己被漢賽爾握住的手,「不然你要怎麼去?」既然漢賽爾都那麼說,他也不打算給出建議了。

  「當然是用經濟實惠的方式啊。」

  兩人沿各個出入口橫向前進,最後漢賽爾挑了「陸上生物」這一條通道,走了進去,凱帝遲疑了一下才踏入其中,照理說,生物類別因為成本包含訓練時間,訓練得好的實際上也不便宜,雖說地上爬的會比天上飛的水裡游的來得平價一點,但依照漢賽爾的標準,大概也難稱上「經濟實惠」吧?若是訓練得不怎麼樣的商家,價錢怎麼算他就不是很清楚了,畢竟那有一定程度的危險性,他完全不會想去搭乘……

  才思索了這麼一陣子,漢賽爾就已經走遠了,凱帝這才不疾不徐地跟上。

  兩人一路經過了各式各樣的動植物,包含一條長得一部份的身體已經露在敞開的閘門外的巨型蜈蚣(每種生物後方都有一道閘門,待會兒出發時就是從那裡出去),有好幾十個人正要排隊爬上去;一坨糾結得像團毛線的雜草叢,每條藤蔓都不停蠕動著,草團中間凹陷的區域大概可以容納二十人左右;頭部長得像烏龜又像壁虎的生物,背上生著長滿尖刺的巨殼,一個龜殼可以容納一人,這些同類的生物一個咬著一個的尾巴排排隊站好,就像一條廂型列車……

  原本凱帝以為,他們要搭的是一輛外表老舊的復古馬車,畢竟這台車的馬伕還打出了「優秀良馬費理的最後一趟旅程,各路線全面五折起」的口號,看看他拿在手上的牌子,也真是他們目前所見最便宜的了,而且負責拉乘的這匹馬看來實在是老態龍鍾得讓人懷疑牠能否勝任這項任務,非常符合牌子標示的價位,漢賽爾應該也會滿意。

  但心中有譜的漢賽爾卻看都不看馬車一眼,徑直走去,讓凱帝忍不住又問:「你到底想搭什麼去呀?」

  「我就說了最經濟實惠,當然是最便宜的啊!」

  沒多久,兩人就走到道路尾端,這裡被好幾隻長了六條短腿的巨蛇盤踞,牠們光滑的綠鱗佈滿全身(其中有一條的鱗片是彩色的),身體約有三人高、寬度不知道多少,一雙雙黃眼隨著可能成為乘客的人們打轉,巨蛇們的最前方還立著「耶拉六足蜥蛇,實習中」的大牌子,下面還詳細地列出牠們即將經過的路線、寫明這幾條「實習生」的訓練內容與身體狀況,當然,因為牠們還在實習中,價格亦相對低廉。

  或許是因為現在是上班上學時段,大多數人都在趕時間,不願意冒上搭乘未訓練完畢的實習生可能會遲到的風險,可說是無人問津。

  他們兩個才一走近,群蛇的頭便同一時間轉了過來,被盯得後心發毛的凱帝不由得停下腳步,周遭有一名看起來是總指揮的高階訓練師也立刻朝他們走來,熱情地推銷著──談話對象當然是凱帝,畢竟,漢賽爾在外人眼中不過是個小孩。

  「您們好,謝謝您願意給實習生們一個機會,請問您們要到哪兒去呢?」

  「水酉市。」凱帝簡短地回了,穿綠色背心制服的訓練師繼續說道:

  「那是我們的終點站,每一條蜥蛇都能夠抵達。這邊這一條是抓抓,牠是我們這屆表現最優異的實習生,我強烈推薦您選擇牠進行這一次的旅程……」

  每條蜥蛇的前方也都站了一名專屬訓練師,他們手上都拿著醒目的牌子,標示該蛇的評價等級和價錢。高階訓練師帶著牠們一條蜥蛇一條蜥蛇的看著,嘴裡滔滔不絕地介紹。

  「……這條是小優,是十分少見的色違蜥蛇,當政府有活動時,常常會使用色違蜥蛇來當大眾接駁交通工具……這一條最小的,叫阿瓜,牠很可愛對不對?這孩子當初就是我接生的呢,平常的表現也不錯……」

  如此繞了一圈,所有蜥蛇都介紹完畢後,凱帝沒多想便決定選擇成績最好的那一條:「謝謝你,我想我們就搭一開始那條抓……」

  「我要搭這條!」漢賽爾大聲打斷凱帝的話語,並站到了成績最差的那條蜥蛇前方。

  負責講解的高階訓練師顯然有些震驚:「你確定嗎?金金牠的成績不是很理想。」

  「金金」是條體型最大的蜥蛇,牠全身的鱗片呈現金綠色,在發覺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時,便高高地昂起頭來。

  站在金金旁邊專屬於牠的訓練師,原本壓根不抱期望地倚著巨蛇呵欠連連,在意識到自己居然有客人後也是嚇了一跳,整個身子幾乎彈了起來、馬上立正站好。

  「請稍等我一下。」凱帝給高階訓練師賠了個笑臉,立即把漢賽爾拉到角落,「你沒看到那條蜥蛇只有低空飛過的六十分嗎?其他條少說也有七十分以上!」

  漢賽爾輕鬆地回:「當然有,你不知道是不能以分數取人、也不能以分數取蜥蛇的嗎?分數又不能代表一個人的一切!」

  「我當然知道,可是這關係到交通安全耶。」

  「如果牠真像你想得那麼糟,才不會及格,也不會來這裡實習啦。就算真的發生事故,我也會大發慈悲的罩你的好唄?」

  一個連魔力能源廠都炸掉的人說什麼罩不罩啊……凱帝無語,漢賽爾又推著他到了那條名為金金的蜥蛇面前,指著站姿端正的訓練師手上拿的牌子,「你看,從這裡到水酉市只要三十元耶!便宜多了吧!」

  訓練師立刻接話推銷:「是的,從米唐鎮到終點站水酉市不但只要三十元的票價,一到七歲兒童還有完全免費的優惠。」

  「我七歲!」

  一聽到免費,漢賽爾半點也不害躁的公然撒謊,訓練師低頭看了漢賽爾一眼,凱帝連忙幫腔:

  「嗯,他今年七歲,不過平常都吃很多所以發育得比較好。」怎麼看也是十歲或九歲好嗎!十歲和七歲的小孩還是有差異的!這講得他好心虛啊!

  訓練師頷首以示理解,「那麼,如果確定要搭乘的話,免票兒童需要成人抱著或放在嬰兒球裡,還請您配合。」

  聽到這句話,原本還在考慮的凱帝也忍不住動搖了,他們沒有嬰兒球,漢賽爾當然是由他抱著……這豈不是長時間摟抱軟綿綿小孩軀體的大好機會!縱使漢賽爾個性欠扁得要命講話又白目,但現在這小子的身體就是個貨真價實的小男孩呀!

  於是,兩人總算達成共識,付了錢後,訓練師給他們一張寫著「到水酉市」的票券,蜥蛇的大嘴張開,兩人跟在訓練師身後走了進去。

  蜥蛇的口腔十分溫暖,也沒有潮濕黏膩的感覺,他們踩在黑色的大舌頭上,走沒幾步便進到紅肉色的喉嚨裡,此處恍若一個寬敞的洞穴,四周都被肉壁包圍,左右兩側的底部皆有軟墊般的肉塊,訓練師示意他們隨意坐在肉塊上。

  凱帝抱著漢賽爾慢慢地坐了上去,肉塊隨著他們的重量微微凹陷,這觸感有點像是坐在一顆裝滿熱水的大水球上,沒有多少不適,其實好像也沒那麼糟啦……

  「很抱歉,金金的脾氣比較不好,所以不能像其他蜥蛇那樣,在體內放置抱枕或椅墊。」

  訓練師說,凱帝猜想這或許就是價格低廉的主因?如果只是這樣,那可能還可以接受。但幾分鐘過後,他就會曉得自己猜的大錯特錯。

  「蜥蛇行進期間請勿隨意走動,最前方通往嘴巴的開口要等停止時嘴巴張開才會開啟,若在行駛中您們需要我幫忙,只要在車票上注入魔力就可以了。」訓練師拿出一捆像是膠帶的東西,替他們兩人在腰腹的位置捆了兩圈、末端貼到肉墊上,「安全帶已貼上,請檢查是否會太鬆或太緊。好了嗎?那麼,沒有問題的話,祝您旅途愉快。」

  語畢,訓練師就從出入口處退了出去,從嘴巴連往此處的洞口,也在不久後慢慢緊縮、最終完全關閉。


本文最後由 西瓜精 於 2021-9-5 21:36 編輯

留言

@山鳥海魚 謝謝回覆w蜥蛇的嘴巴在冬天坐起來應該很溫暖哦ˊˇˋ 2020-10-15 17:55
這個交通工具也太奇葩,要被六腳大蜥蜴吃掉xdd 抱著軟軟嫩嫩的小孩(好像怪怪的..療癒) 2020-10-13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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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20-6-5 18: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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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搬家是件麻煩事



  原本凱帝以為,漢賽爾的早起是為了提早抵達水酉市,現在他知道自己完全想錯了。

  絕對是因為預估到交通工具必須增加的時間,所以才會那麼做的!

  巨大的蜥蛇在馬路上一路蛇行,以腹部貼地再用六條腿如划槳般前進的滑行速度極快,靈活地在各種交通工具間穿梭,好幾次都是在千鈞一髮時闖過紅燈,甚至有其中兩次是蓄力一跳來個大飛躍、蹦過好幾個人的頭頂直接抵達對面,舉凡彎道出現之處,整條蜥蛇的身子絕對會甩得像失控的彈簧繩!

  待在裡頭的乘客情況自是糟糕透頂,唯一的兩位客人已經體驗了好幾次三百六十度旋轉、十幾次在蜥蛇經過狹小的道路時對面的肉壁貼上來壓到自己身上(沒錯,這種生物有一定的伸縮彈性),若非肉壁柔軟、兩人身上又繫著安全帶,凱帝百分之兩百確定他們現在已經滾到後方、直接掉進巨獸的腸胃裡了!

  漢賽爾老神在在,完全不受任何影響;頭暈目眩到只能抱緊前者的凱帝則是覺得自己快要吐了,這種可怕的駕駛到底為什麼可以有六十分?讓他來評絕對連三十分都有待商權!

  這條蜥蛇經過的鎮內站不少,所以就算牠的速度快到讓人懷疑會出事故,也沒那麼快到終點站。

  沿路上增加的乘客僅有兩位,當時蜥蛇靠站停下時,凱帝還以為終於可以下去了、不由鬆了一大口氣,然而當那兩位乘客進入後,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境大概比沒收到聖誕禮物的小孩還要失望。

  而從那兩位客人與訓練師的對談看來,顯然是來自他國的觀光客,這讓凱帝不免忖道,在這一行後這兩個外國人對耶拉的印象肯定會差到極點,果不其然,才過了一站他們就急著提前下車。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乘客。

  將近一個小時的路程後,訓練師總算宣告抵達終點站,結束這恐怖的折磨。

  凱帝感覺自己幾乎是用爬的離開了蜥蛇的嘴巴,訓練師說了「謝謝您的搭乘,歡迎您下次再來」之後便駕著巨獸揚長而去。

  「……我們等等用傳送陣回去……我絕對不要再搭一次這個……」

  凱帝氣若游絲地說,一走出蜥蛇的巨嘴,他都覺得自己腳軟得差點要跪倒在地了,漢賽爾邊唸著「你真的很弱耶」邊拉了他一把。

  「我不要用傳送陣,我才不想欠你那麼多錢。」

  「我請你,交通費你不用還。」

  幾近崩潰的凱帝想也沒想地說,漢賽爾立刻答應。

  接下來的幾分鐘內,或許是因為他的準新上司看起來簡直就像一條缺水的魚,半死不活的模樣連漢賽爾這種人都覺得有點可憐,兩人沒再多說什麼也沒繼續前進,漢賽爾看看四周確定他們在哪個位置,凱帝則是雙手扶著膝蓋不停地深呼吸。

  十分鐘後,總算不會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旋轉的凱帝這才直起身來,對漢賽爾問道:「我們要先去你家還是工廠?」

  「工廠,離這裡比較近。」漢賽爾說,又睨了凱帝一眼,「你這傢伙不會走一走突然暴斃吧?」

  「我想我沒那麼虛弱。」凱帝苦笑道,漢賽爾想了一下,拉著凱帝的手就往前走,用應該是關心的語氣(至少和平常比起來)說出超級不中聽的話:

  「你這傢伙快掛的話要告訴我啊,我可不允許我的金主還沒幫我還錢就翹掉了。」

  兩人方才下站的地點是一處畫著蜥蛇站牌的轉角,此時他們沿著鋪滿淺褐色地磚的人行道一路直走,不到一分鐘,走到了一顆紅球懸在半空中的人行道斷面便停了下來。

  漢賽爾和凱帝待在人行道一側,他們所在的人行道上和對街都飄浮著一顆人頭大的紅色光球,球體隨著時間流逝慢慢縮小,而兩條街道中間的馬路,則有各式各樣的交通工具飛馳而過──他們不久前見過的,身上載著近百人的超巨大蜈蚣在地上緩慢爬行,蜈蚣背上的疙瘩凹陷剛好能讓一個成年人坐進去;再往上看去是一張載著十來人的飛毯,它飛行的模樣十分平穩,所有乘客都是好端端地坐在毛絨絨的扶手椅上,還有游走在座位之間兜售物品的工作人員;更上層的高空則是有幾隻叼著包裹的巨鳥高速飛過……還有其它琳瑯滿目的交通設備,其中最多的是一種名為「路球」的半透明球體,裡面通常坐著一到三個人。

  「看到那邊了沒?」漢賽爾手指著遠方一棟多角型的巨大建築物,對凱帝說道,後者點點頭他才繼續說下去:「你在電視上也看過嘛,那就是魔力能源廠啦。」

  「感覺離我們很遠。」

  「誰教那條蜥蛇只把我們載到水酉市的邊邊,只好走過去啦。」

  短時間內不想再搭乘任何交通工具的凱帝,對於狀似不短的距離要用步行的,現在也沒什麼意見了。否則照漢賽爾的金錢觀,天知道會不會又用什麼可怕的方式前往。

  兩人語畢的當下,人行道上的紅光球越縮越小最後消失不見,自它消散的同時,伴隨著「嗶──」的音效,兩道赤色的半透明薄壁在馬路中央緩緩成形,全部的交通工具皆因這堵牆而停止,行人們則是邁開步伐往對街走去。

  水酉市的道路比米唐鎮大得多,在已經過了上班上課時間的離峰時段看來更是如此,路人不多的街道空曠無比。與米唐鎮相同的是,這兒也種了不少晚上會發光的行道樹。

  非常熟悉水酉市的漢賽爾,很快地就帶著凱帝偏離了一般的人行道,說是有捷徑就拐進建築物間的巷弄中,當他們從巷子裡出來時,便步入了一個住宅區,低矮的民房隨著住戶喜好漆成各種顏色看起來不太整齊,但地上倒是很乾淨,沒有半枚垃圾。

  原本凱帝還期待了一下既然步入住宅區會不會看到在家附近玩的小孩,可惜的是沒有半個人走出門外,難道是因為現在太早了嗎?

  在他如此忖度的同時,一棟白色小屋的房門打開,像是清潔工的人拎著掃具從裡面走了出來,漢賽爾「嘖」了聲,拖著凱帝快步向前走。

  「討厭的有錢人住宅區。」他們拐進一條巷子,離開那個區域,漢賽爾繼續抱怨,「我之前還沒去魔力能源廠工作的時候,在搬家公司打過一次工來過這裡,有一個死老頭一下要書櫃放臥室一下要放客廳,換了好幾個地點煩都煩死了!」

  「你打過不少零工嗎?」

  「對啊,因為我常常不小心就欠人錢了。」

  「呃?」凱帝疑惑,這句話是怎麼回事?漢賽爾這種嗜錢如命的性格,應該不可能去賭博或亂花錢到要借貸的地步吧?就算是幫葛麗特繳學費,那個用詞也不太對勁。

  漢賽爾聳了聳肩,「就像我剛剛跟你說的那個死老頭啊,因為他實在是太囉嗦了,我忍不住把書櫃直接砸到他身上,後來只好幫他付書櫃毀損的費用。」

  「……這樣不算犯法嗎?」

  「啊,那個老頭是獸人族的,被我砸一下沒事的啦。而且誰會告一個未成年人。」

  此時,他們已來到了水酉市的商店街,這裡比糖果屋所在的米唐鎮小小商店街還要大得多,販售同類物品的商家在一百公尺內可以開到三家以上,人潮也比他們剛剛經過的地方多上不少,明明才九點而已,此處已是人聲鼎沸。

  兩人經過一家千層蛋糕造型的超大甜點店,漢賽爾像是想起什麼似地,抬頭對凱帝說道:

  「喂,說真的,你這傢伙不是糖果店老闆而已嗎?錢這樣花下去不會幾個月沒飯吃喔?」當然,就算凱帝真的為此餓肚子,現在急著還錢的漢賽爾也不打算讓對方收回先前的承諾。

  「噢,我還有一點存款。」凱帝說,金褐眼眸忍不住直盯著蛋糕店瞧,「而且,只要聖誕節的時候回族裡幫個忙就可以得到很高的報酬。」

  「哈啊?聖誕節?那是啥?」

  漢賽爾聽都沒聽過這個詞,凱帝則是露出溫和的笑容,語帶喜悅的解釋,顯然一想起那個節日就令他的心情好上幾分:

  「克斯門斯族和人類共有的節慶,是一個送禮物給人類乖小孩的快樂節日喔。對人類來說,是知名程度與我們的不思議節旗鼓相當的節慶呢。」

  漢賽爾的表情擺明了對這種節慶沒什麼興趣,反正他都成年了,也不可能收到給小朋友的禮物,更何況他根本稱不上乖,他很快地換了個話題:「所以你是克斯門斯族的?」

  「嗯,我外婆跟奶奶是克斯門斯族,外公是人類,爺爺是化獸族。黑林是母親那邊的姓。」

  漢賽爾隨口應聲:「還真混亂啊。」

  「還好吧?不是有句話是那麼說的嗎:混血混血再混血,混到看不出是什麼的就是耶拉人。」

  「不要排擠我們這些單一種族的耶拉人啊!我可是純化獸族的。」漢賽爾說,其實他也不是很在意,只是沒事找事想回嘴而已。

  孰料,聽他這麼反駁後,凱帝就升起了高度興趣,雙眼放光地追問:

  「欸?漢賽爾你跟葛麗特是化獸族的嗎?那是哪一種?」

  化獸族與獸人族不同,前者是人類的外型、能將自己身體的某個部位化作某種動物的模樣,而依照他們所屬的動物還細分成許多族群,比如說說鳳凰族、貓族、犬族……等;後者看起來則像是會說話、能直立行走的動物,同樣依照他們外表神似的動物再與之細分。

  「我幹嘛告訴你?」

  「我可以拿我爺爺是什麼族的來跟你交換情報喔。」

  「我一點都不想知道你阿公是松鼠還是兔子。」漢賽爾白了興致勃勃的凱帝一眼,就不曉得這傢伙為什麼會好奇這種事,「你知道這個要幹嘛?」

  「沒什麼啊,」凱帝沒有避諱地坦承他的目的:「只是之前店裡有來過一個從薩拉克來觀光的化獸族小妹妹,頭上長著熊耳朵超級可愛的,我那時一直在想如果她不是一直躲在媽媽後面、願意讓我摸一下那對小耳朵就好了……痛!」

  漢賽爾用像是要把人拽到脫臼的力道猛地扯了一下從起步時他就握著的手臂,兇巴巴地瞪著凱帝罵道:「你這個對幼童出手的變態!我才不要告訴你咧,而且就算我有熊耳朵也不會讓你摸!還有不准你去摸葛麗特的耳朵!」

  「什麼變態!太失禮了,我才不是那種人!」凱帝忍著疼痛回嘴,「而且就說了我才不會對葛麗特做什麼踰矩的事呢!你自己才是有戀妹情節吧!」

  「我本來就戀妹!葛麗特這麼可愛,身為哥哥當然應該好好疼她啊!」



  約二十分鐘後,兩人總算到了漢賽爾之前工作的魔力能源廠。

  工廠的外觀是如鑽石般的多角型,在最外圍有一層看不見的無形防護罩,讓人無法隨意出入。不過,既然漢賽爾是這兒的前員工,向警衛表示了來意並出示證明後,他們自然能毫無阻礙地進門。

  他們來這裡的目的一下子就達到了,在凱帝幫漢賽爾交完賠償金之後,兩人便出發前往下一個目的地──漢賽爾與葛麗特的租屋處。

  從離開魔力能源廠的那一刻開始算起,在他們終於抵達那棟十三層樓高的公寓時,已經過了一個鐘頭。

  在睡眠略為不足又經歷了「暈蜥蛇」導致前半段的路程整個人走起路來都有點飄飄然的情況下,就這麼步行了一小時,凱帝不得不承認這實在是挺累人的,而當漢賽爾說出下一句話時,凱帝更是覺得自己一整個禮拜的運動量大概都被集中在這一天了:

  「我家在頂樓喔,只能爬樓梯。」

  「……可以幫我叫房東下來,你自己去收拾行李嗎?」

  「啥?我沒跟你說森克也住頂樓嗎?而且我又沒有他的聯絡方式。」

  先不提房客竟然沒有辦法聯繫到房東這一點──凱帝強烈懷疑根本不是沒有,而是漢賽爾自己忘記、或選擇性遺忘──但難道這裡連個能詢問的管理員都沒有嗎?凱帝望了眼四周,通體墨黑的大樓壁面因日積月累的磨損掉了不少漆,讓整棟樓顯得老舊無比,理當會有警衛室的一樓大廳也空蕩蕩的,僅有因鮮少人使用而積滿灰塵、擺著幾張桌椅的交誼廳,但交誼廳邊不是有標示了從四到十三樓的數個傳送陣嗎?明明現在是開著的,從這裡望過去也可以一眼看到其他樓層的走廊,「那不是傳送陣嗎?為什麼不能用?」

  跨空間與跨越長距離的傳送陣不是很好開啟的法陣,但是這種直接鑲在建築物裡的傳送陣使用方式又有所不同,大部份的高樓大廈都會有這種樓層對樓層的傳送陣,基本上都是一開始建商就會找人負責搞定再交給屋主、施法的錢當然也都算在房價裡頭了,否則沒傳送陣的話根本沒人想住在高樓層自找罪受。

  漢賽爾擺了擺手解釋:「那還要申請使用權而且每個月另外付費耶,我怎麼可能多交錢啊。好啦,走了。」

  就算知道漢賽爾的個性就是如此,凱帝在踏上樓梯之前還是十分惋惜地望了傳送陣一眼,又隨口問道:「要用傳送陣的話,你們一個月要交多少錢?」

  「五十元啊。看那傢伙多貪小便宜。」

  ……貪小便宜的是你自己才對吧?原本看漢賽爾一副討厭房東討厭得要命的樣子,凱帝還以為是多刁難人的價位,結果居然只有五十元,一個月少吃一次蛋糕就能付錢了還有找零!



  「喏!到啦!」

  兩人步上最後一級階梯,或許是因為在最高樓層的關係,十三樓的走廊僅有代表兩家住戶的兩扇門,一戶是漢賽爾與葛麗特兄妹,另一戶當然就是房東了。房東家在靠樓梯的位置,漢賽爾家則是在走廊末端。從門扉對面的玻璃窗看去,可俯視城市景觀。

  房東家的金屬門板漆成了不協調的五顏六色,門框上還有各種各樣的樂器裝飾,從裡面傳出的音樂雖然因為隔了一層門板聽不清楚、但足以讓金屬門震動的程度可見聲響有多大,漢賽爾看也不看那方向一眼,邊說著「吵死了對吧?」邊走往另一扇門,兄妹倆的租屋處入口與隔壁鄰居的花俏不同,沒有半點裝飾和彩繪。

  「你們租的房子是不是因為噪音汙染所以比較便宜?」

  已經明瞭漢賽爾性格的凱帝問,正在將門打開的前者回答:

  「你這傢伙很聰明嘛。」

  喀噠。金屬門板向內開啟,一大一小便走了進去。

  出乎凱帝意料之外,兄妹倆的家竟是完全沒想到的乾淨整潔,雖然脫線的沙發和坑坑洞洞的桌子是破舊了點,可是地上沒有半樣垃圾,就算幾天沒有回來地板也沒積多少灰塵,甚至還有一個看起來充滿文學氣息的大書櫃。原本凱帝都做好要大掃除的心理準備了,畢竟漢賽爾看起來就是會說出「你不曉得時間就是金錢,打掃的時間可以換多少錢嗎」的那種人……還是他對漢賽爾的偏見太嚴重了?

  「你家還滿乾淨的嘛。」凱帝不禁誇道。

  「那當然,」漢賽爾一臉驕傲的說,「無論如何,還是要給葛麗特像樣的生活環境才行。」語畢,他從褲子口袋裡拿出自凱帝家帶來的購物袋,問:「這袋子的負重是多少?」

  「五十公斤。超過三十公斤的話就會開始感受到重量,到五十公斤就會完全裝不下去了。」

  漢賽爾點點頭,又從另一邊的口袋拿出昨晚寫好的清單,一邊對照單子上的內容一邊將物品裝袋:

  「葛麗特的歷史課本……葛麗特的基礎魔法課本……葛麗特的魔法應用課本……哎,反正就是全部的課本,打勾打勾。……葛麗特的課外書,我看看……《魔法道具的演變過程》、《薩拉克的歷史與文化》、《交通工具進化史》、《龍百科》……好,總計四十本!再來是葛麗特的筆記本……」

  畢竟全是妹妹的東西,當哥哥的某人自然不准外人碰,凱帝也就樂得輕鬆的坐在沙發上,等漢賽爾將各種書籍和日用品一一裝袋。反正才剛走完那麼長的路程,他一點也不想繼續付出勞力。

  凱帝左顧右盼了會兒,明明站在外面時會以為這間租屋處至少也該有公寓走廊的一半寬,沒想到卻小得多──他猜應該是因為房東住的那間比較大吧?──只有一間客廳和一間含衛浴間的房間跟一間廚房而已,除了客廳之外其他的場所皆是漢賽爾一個人忙進忙出,他沒有跟過去參觀。

  「好了!」漢賽爾提起袋子,再重新對照清單盤點一次,「葛麗特的書櫃、課本一套,四十本書加上十五本筆記簿和歷年研究報告跟作業,衣服、鞋子、牙刷、杯子、餐具也都在裡面了!」

  「那你的呢?」凱帝問。

  「也在裡面啦,我只有幾套衣服和鋼杯、叉子跟牙刷而已。」漢賽爾說,拿起一個打結的塑膠袋丟進購物袋裡,「你去幫我付房租吧,去敲門說是幫我們交錢的就可以了。啊,順便幫我辦退宿。」

  「咦?你不一起去嗎?」

  「廢話,怎麼可以給森克那傢伙看到我變成小孩的樣子,天曉得那混帳會怎麼笑我。」

  於是,在漢賽爾的要求下,凱帝獨自去到了房東家的門口。

  金髮青年手上拿著黑髮男孩交給他的租賃契約,金褐雙瞳仔細打量了這扇不太美觀的大門一番,沒有找著任何像是對內連結的通訊魔法之類的裝置──很多家庭會裝設那種裝置,讓陌生人進門前自己可以在家看影像決定要不要放人進來,有分雙方都能看見彼此、裡面的人單方面看見外面的人、裡面的人能決定要不要讓來者看見自己三種類型──最後,他還是抬起手來敲門。

  叩叩叩。

  半點回應也沒有,凱帝只好再敲一次,但當他敲了十幾次都無效後,他忍不住懷疑是不是根本沒有人在家?只是音樂沒關而已?他又不死心地再敲了幾回,最後力道根本可說是在搥門了,一邊喊著「有人在嗎?」可依舊半點被屋內人聽見的跡象也沒有。

  「漢賽爾,」凱帝揉著敲門敲到發紅的手回到小兄妹的房裡,「你確定房東在家嗎?」

  「在啦在啦,」漢賽爾揮了揮手,「房間裡的音樂開著就是有人在啊,沒在房間裡的機率不會超過百分之五啦!」也不知道怎麼算的,男孩隨口瞎掰了一個數據敷衍,「而且那傢伙根本聽音樂聽到中聽,你力氣那麼小,敲門八成也沒用,連我平常都直接踹門了,你就用踢的唄。」

  「……這樣不太好吧?」

  「才不會,森克早就習慣一天到晚有房客踹門了啦,誰教他自己音樂要放那麼大聲的,他還會跟著唱咧。」

  漢賽爾再繼續慫恿了幾句便把凱帝推到外頭,自己躲回房裡,又站回房東家門前的凱帝則是試探性地再輕輕敲了幾下房門……完全無人回應是怎麼回事?這房東這副模樣,平常時房客有要事找他該怎麼辦啊?難道真得逼他用踹的嗎?

  就在凱帝糾結萬分,最後半是敲門敲到惱怒、半是不耐煩不願再繼續浪費時間下去,終於下定決心要抬起腿來踹門時,忽然被人從背後點了下肩膀,他不由得頓了一頓,甫一回首,就見一名頭上長著羊角、整顆頭都綁成獅鬃般的小辮子、還染成七彩的髮色,蓄著山羊鬚,身穿花襯衫和牛仔褲,戴著圓眼鏡的中年男子站在自己身後。雖說外表看起來像是中年人,但這個世界是不能以貌取人的,實際年齡跟外表年齡不一定會成正比。

  「這位先生,你在我家門口幹什麼?」

  山羊鬚男問,想踹門竟被屋主抓個正著的凱帝愣了一下,才有些尷尬地回應:

  「呃、我……不好意思,請問你是這棟大樓的房東,森克先生嗎?」

  「我就是。」

  「我是來幫你隔壁房的漢賽爾與葛麗特兄妹交房租的,還有替他們辦理退宿。」

  森克扶著眼鏡、把對面的人從頭瞧到尾,才冷冷地說:「你是那對兄妹的什麼人?」

  「我是漢賽爾的新上司。」想了想,凱帝還是給了這個答案。

  「那小鬼又換工作?竟然還叫上司來幫自己交房租,真是個沒大沒小的小鬼。」森克一面說,一面奪過凱帝手裡的租賃文件,從上衣口袋裡拿出筆來在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你真的是那小鬼的新上司?不是什麼被他揍了一頓只好被迫幫他交錢跟處理瑣事的可憐蟲吧?還是被他打到送醫院結果徹底懾服成為他小弟的笨蛋?如果你是被威嚇的,記得去報警啊。」

  「……我真的是他的新上司。」凱帝汗顏著接過已經處理好的租賃契約,漢賽爾在這個人心目中究竟是什麼形象啊!

  在交完租金之後,這次的搬家之行總算是告一段落。



  揹著購物袋的漢賽爾與凱帝一同離開大樓,臨走前他還對這棟樓吐了個舌頭,才心甘情願地離去。

  此時已是中午十一點,差不多能吃午餐了。凱帝在等紅燈時便對漢賽爾提議道:「要不要先在水酉市吃個午餐再回去?我請客。」

  「好啊,那我們走這條路。」漢賽爾同意,雖然基於自己煮比較便宜的理由他一直都不是外食派,但反正他也餓了,最重要的是現在是凱帝付錢。

  過馬路後,男孩又領著青年走向一條巷道裡。

  這條巷子不是上午那般的狹窄小巷,而是有攤販推著手推車和隨地擺攤的市集巷弄,一踏進裡頭就能聽見各攤販的叫賣聲,各式各樣的食物香氣混雜在空氣中飄散開來,誘使徒人忍不住想一步步深入巷弄之中,將它的一切都摸個透徹。

  「那邊那個『噗哩哩小圓餅』不錯吃喔,葛麗特很喜歡。」

  漢賽爾指著離他們最近的一台餐車說道,一名年邁的老婆婆站在餐車的煎台後方,只要把又圓又扁的餅皮放到煎台上,一道紅光包覆住餅皮,它便啪滋啪滋地熟了,接著再依客人點選的口味放上各種配料,最後放上第二層餅皮,再一道紅光包住,便可鏟起來裝袋賣出。

  不熟悉水酉市的凱帝對要去哪裡吃飯也沒多少意見,便與漢賽爾一道走到餐車前,瀏覽招牌上標示的菜單,很快地決定好了自己要的口味,再交由漢賽爾結帳。

  「奶油口味兩份。」

  「大的還是小的?」

  「大的。兩個都大的。分開裝。」

  不用五分鐘的時間,兩人份的「奶油口味噗哩哩小圓餅」便出爐了,漢賽爾接過老婆婆遞來的塑膠袋,還沒分給凱帝就搶先吃了起來,皮薄的圓餅一咬下去便發出「噗哩噗哩」的餅皮撕裂聲、包在裡頭的內餡同時噴出,咬了一口之後他才想到有什麼不對,喊了聲「喂」勾勾手指要凱帝蹲下來,在糖果屋店主彎腰後,一把將自己咬過的餅塞進對方嘴裡。

  「唔!痛!燙燙燙燙死了!你做什麼啦!」凱帝摀著嘴巴慘叫,滾燙的乳白液體自嘴角溢出,不願浪費食物的他硬是將熱騰騰的奶油餅給吞了下去,痛得他都快掉出眼淚了。

  漢賽爾將另一個完好的圓餅遞過去,自己又不嫌燙地吃起剛才咬過的那份,一臉完全不覺得有何錯誤的模樣:「看在你幫我應付森克那傢伙的份上,好心給你吃一口啊。這可是謝禮欸。」

  「我們不是點一樣的口味嗎、我等等吃我自己的就能吃到了啊?!而且錢還不是我付的!」

  「這是吃心意!心意!懂不懂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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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20-6-19 17:3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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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討好小孩不容易



  「欸──今天的夏季限定汽水糖已經賣完了嗎?」

  「嗯,畢竟數量不多,今天天氣又很熱,很快就被大家吃光光了,不好意思呢。」

  「怎麼這樣……」

  「別這麼傷心嘛,不然我送妳一球冰淇淋吧?這個也很適合夏天吃喔。」

  星期二下午一點,坐在櫃檯後方的糖果屋老闆正努力安慰一名獨自來買糖卻撲空的小女孩,當後者聽見有免費的冰淇淋可吃,立刻就把沒買到汽水糖的遺憾拋諸腦後,抬頭展露笑容,而當小女孩正準備向老闆道謝時,一道大嗓門卻打斷了她未出口的話語:

  「給我慢著!」剛要從二樓走下來的漢賽爾一聽見兩人的對談,立刻三步併兩步地衝下階梯,硬是跑到櫃檯前,擋住凱帝的去路,「你這裡是慈善機構是不是?每天都在糖果大放送,一天到晚幹這種賠錢事,這間店怎麼到現在還沒倒。」

  漢賽爾已經來糖果屋打工一週了,這些天來,他撞見了無數次眼前這種情形,也出聲制止了無數次。如果他是被送禮的客人,或跟這間店完全無關的路人,那麼他頂多暗自在心中鄙視這等彷彿天天都過年的免費贈送,但問題是,他現在是店員!店員!這表示這間店的收入和自己的生計綁在一起,教他怎麼能不在意!

  一如既往,凱帝不大在乎地回應,並企圖繞過漢賽爾:「只不過是一球冰淇淋嘛。」小孩子看到漢賽爾這副兇樣都快哭了。

  身材矮小的男孩終究是擋不住比他高了許多的男子,小孩子的身體怎麼走位就是會有空隙,漢賽爾索性直接巴住凱帝的腿不放,「只不過只不過只不過,你多少商品都是這樣送出去的!要不要我幫你統計一下啊?!你不會開源就算了,連節流都不會到底要怎麼做生意!」

  「嗚,對、對不起……」凱帝還沒回話,被晾在一邊的小女孩就語帶哭音地說道:「我、我還是不用冰淇淋了,我明天會早點過來的,對不起……」

  「什麼?不不不,妳不用道歉,漢賽爾只是在吃醋而已。」

  「誰在吃醋啊──!我是在罵你既不開源又不節流!你這傢伙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耳背嗎!」

  漢賽爾因為凱帝隨口安慰女孩的言詞開始大吼大叫,凱帝則趁這時從白襯衫的上衣口袋中掏出一顆糖果,朝泫然欲泣的女孩輕輕拋過去,後者接過後馬上又接收到漢賽爾兇惡的眼神,喊了聲謝便一溜煙地跑走了。

  「你──這──傢──伙──」漢賽爾直接把凱帝推到椅子上,自己又跳上去捏住對方軟得像棉花糖似的臉頰往兩旁扯,要不是他也不太想把小孩嚇哭(他還是有點對方是客人而自己是店員的自覺,如果讓店家被客人列黑名單就不好了),剛才老早就直接把人踹倒在地揍上幾拳了,「你是故意的對吧!你什麼時候在衣服裡放糖果的!給我全部交出來!」

  「沒了,你想吃嗎?」凱帝忍著疼痛用無辜的語氣回應,誰教漢賽爾這星期已經成功阻止他發送糖果好幾回了,再不想辦法把糖送到傷心的小孩手中,他實在受不了,更何況要是因為漢賽爾那麼做,害得小朋友光臨的意願降低那可怎麼辦?

  「誰想吃啊!」漢賽爾捏到凱帝的雙頰紅得像糖蘋果也不肯放手,這傢伙絕對是故意裝傻!「本來是想叫你這混帳上去吃午餐的,我現在要沒收!我要把你的份吃光光!」

  在某對兄妹住入糖果屋之前,店面的午餐時間一向是一點半到兩點,將門牌翻面後並不會趕走客人、僅是不再讓更多人進入,店主直接在櫃檯拿蛋糕糖果餅乾吃,若店內剛好還留有小客人就順便分食給他們。

  而在漢賽爾來此工作後,真如他先前所說的一般,自動負責起了準備正餐一事,午餐時間就視他何時肚子餓決定,當凱帝去吃午餐時他便會來換班、或者乾脆上去一起吃,畢竟,老實說漢賽爾真的不太適合當跟客人面對面的糖果店店員。

  「那我上去吃午餐囉,漢賽爾你今天要看店還是一起吃?」

  「我剛剛說我要把你的午餐沒收!你是沒聽見還是聽不懂?」

  「哎,我餓死的話誰來付你薪水?」

  「才少吃一餐哪會餓死。」

  兩人瞎扯了一會兒,直到五分鐘後漢賽爾的肚子叫了起來,他才鬆開雙手,從凱帝的腿上躍下來一邊咒罵一邊往二樓走去。

  凱帝則是先將門牌轉為休息中,才一面揉著痛到快破皮的臉一面踏上階梯,他不得不說,最近他開始覺得逗漢賽爾生氣實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尤其是這傢伙每次都威脅不准自己吃飯、但最後也不會真的那麼做這點。雖然每每都得付出皮肉痛的代價,但小孩子的臉就算是在生氣也好可愛……平常可是沒多少小孩能讓他這樣玩的(總不能鬧客人嘛,何況真實年齡和外表年齡一致的孩童他也捨不得讓對方傷心難過生氣)。

  雖然一開始覺得漢賽爾很白目、現在還是認為他常常做出讓人想翻白眼的行為,但小孩這種生物果然是會越看越可愛的啊!凱帝心想,有自己的小孩(即使只是員工)可以搓圓捏扁果然堪稱人生一大樂事。

  一上樓,濃烈的香氣即自敞開的兩扇門中溢出──不知道是否為了掩蓋掉二十四小時都充斥於糖果店內的甜膩空氣,抑或是本身的喜好使然,漢賽爾所做出的料理氣味總是非常強烈,只要一踏上二樓,甚至會錯覺此處與樓下不是在同一棟建築物內的場所,儼然是用香氣做為旗幟佔領了不屬於男孩的領土。

  漢賽爾正坐在臥室的沙發中,大嚼今日的午餐:不含上下兩端灑上起司焗烤過的厚吐司、總共有五層內餡的超厚三明治,第一層是生菜,第二層是切片的水果,第三層是某種黏答答看起來會牽絲還沒吃下之前無法確認是何物的橘色物體,最後兩層都是肉類、大部份的氣味也是由此傳出。

  在咬下第一口後,坐到漢賽爾身邊的凱帝問道:「你拿了我的檸勒醬嗎?」那是一種略帶酸甜的黏稠醬料,他只有在製作某些甜點時才會從廚櫃深處拿出來。

  「對啊,我覺得加了那個效果不錯。」吞下一大口三明治的男孩說道。與使用刀叉分切超厚三明治的凱帝不同,漢賽爾採用以紙巾包裹食物就直接拿起來咬的豪邁吃法,同時省去清洗餐具的麻煩。

  「你是怎麼找到它的?」

  「用手找啊,不然呢?誰教你家能拿來煮正餐的食材少得要死,不然就是價錢一點都不親民。便宜的這幾天都煮完了,害我只好一直往櫃子裡面翻。」已經吃下半個三明治的漢賽爾抬眼望向凱帝,「幹嘛,不能用喔?」

  「沒有,只是有點驚訝你能找到它。」凱帝說,那罐東西可是放在儲存各種醬的那一格的最底端,如果一開始不知道正確位置、想要找出來的話,理論上非得先把前面的瓶瓶罐罐全搬開不可,他的廚房應該不會被漢賽爾搞得一團亂吧?

  男子想像了一下自家廚房只因為要找較低價的食材、就被翻箱倒櫃到不忍卒睹的模樣,幸好男孩的下一句話就解除了這層憂慮:

  「哼哼哼,我的鼻子可是很靈的,這種小事容易得很。打開櫃子的那瞬間我就曉得它在哪裡了。」漢賽爾抬起下巴得意地說,隨後又瞪著身旁的人抱怨道:「說到食材,你不覺得你的廚房真的很空虛嗎?居然連一塊新鮮的肉都沒有!這已經是最後一罐魔羯罐頭跟雞肉罐頭了!」

  「因為我平常的晚餐是燒烤店送的啊,當然不需要自已準備肉類嘛。這些罐頭也是雜貨店之前送的呢。」凱帝將三明治的每一層都在盤子上分開,他剛吃完了生菜及水果的部份,正在將兩層肉類連著麵包皮一同叉起沾醬,「不然過幾天補貨的時候再幫你買吧。」

  沒多久,漢賽爾吃完了他那份三明治,坐在沙發上伸了懶腰,然後又想到什麼似的滿臉煩躁地亂抓頭髮,再對還在細嚼慢嚥的凱帝問道:

  「喂,衛家小鬼的伙食應該還能吃吧?」

  「當然,暝暝他們家的生活品質你不用擔心啦。」凱帝很快地回答,這已經是男孩不知道第幾次這麼問了,「不過,我本來以為漢賽爾你會天天送午餐過去呢。」

  「葛麗特討厭在思考跟研究的時候被人打斷,我不想讓她覺得哥哥很煩。」漢賽爾像坨爛泥似的趴在桌上,也不管桌面留有他剛剛掉落的麵包屑,整張臉直接貼在上面,「可惡──為什麼你家沒有實驗器材啊──」

  凱帝有點哭笑不得地回應:「我這裡是賣糖果的,不是做實驗和調魔藥的。」

  衛命暝家是歷史悠久的藥商,在世界各國皆有設置分店,其中的本店即在耶拉的首都人良市,而衛家住宅及製藥廠卻位在米唐鎮。既然是魔藥世家,衛命暝家中理所當然存有五花八門的素材原料,亦少不了各種各樣的設備。

  而對奎伯特學院的生活有高度興趣、比起調藥更想學怎麼製作魔法道具的衛家獨子,自然是殷情邀請葛麗特造訪、希望她能在他家研究那顆蛋。而葛麗特拜訪過一次之後,立刻就判斷出以目前有限的選擇而言,衛家無疑是她做實驗研究最好的場所,便與衛命暝向衛家夫婦說明事情原委,讓他們同意她天天往那兒跑。

  至於衛太太答應的條件,就是讓品學兼優的葛麗特擔任衛命暝的免費家教,也就是說,衛命暝現在除了原本跟著父母學習的魔藥相關知識之外,其他的魔法相關課程便交給了葛麗特負責。年幼的兒子有了留在家中的誘因後,總算不會天天想翹課逃家,對衛氏夫妻來說也算是樂事一件。

  只是,對漢賽爾而言就不是這麼回事了。他維持趴桌的姿勢,繼續怨道:

  「可惡的臭小鬼──家裡有錢了不起喔──」

  「不過葛麗特也很厲害呢,才練習幾天就可以成功掌握失控的魔力、回歸正常生活了。」

  為了終止男孩的怨聲載道,凱帝搬出對方的妹妹另開話題,很成功地讓漢賽爾從頹廢的動作改為抬頭挺胸、沾在面頰的麵包屑掉回桌上:

  「那當然,因為葛麗特是我妹啊!」

  「漢賽爾加油點的話應該也沒問題吧?」凱帝看了矮櫃上裂成兩半的碟盤一眼,前幾天漢賽爾想看影片時擅自使用,結果才一注入魔力就壞掉了,害他們現在連新聞都沒得看。

  漢賽爾擺擺手,不置可否:「我可是從小就被人喊破壞狂,跟葛麗特怎麼能比?而且我的主要屬性是『雷』欸,你不介意你家被轟掉的話,我是可以多多練習啦。」

  「……還是算了好了。」



  快五點的傍晚時分,有幾位顧客待在店內。從現在起到晚上七點為止,都是糖果屋在非假日較熱門的時段,商店街上盡是剛下課的年輕學生、提前買晚餐的外食族、路過此地準備去黃昏市場殺價的主夫主婦──這些家長若是糖果屋的熟客,通常也會讓小孩到這兒來買些零嘴,有的直接將孩子寄放到自己大採購完再回來為止,有的(特別是愛吃甜食的)會和孩子一起逛。

  此時漢賽爾正坐在櫃檯後凱帝幫他拿來的小凳子上──原本那傢伙還想讓他坐兒童餐椅,開什麼玩笑!

  漢賽爾不是第一次擔任需要直面顧客的服務人員,他曾經在尖峰時段的餐廳端過盤子(最後以某一次他明明上對菜,但客人堅持不是這道菜,雙方起爭執把菜砸到客人臉上告終),也曾經在展覽時當過導覽解說員(不到二十分鐘就因為覺得不停回答提問太煩人、在釀成大禍前改被派去作臨時保全),當然也少不了在飲料店調飲料的經歷(因為跟客人的對話通常只有少糖無糖正常糖、大杯小杯中杯,除此之外不會多作交談,很幸運地擔任了一個月以上,直到某次和同事為芝麻綠豆的小事打起來為止)……總而言之,與各種工作相較之下,擔任糖果屋店員簡直是可說是一片小蛋糕,輕鬆無比。

  因為他幾乎什麼事都不用做。

  打從一開始,糖果屋就是凱帝一個人經營的,一直以來從不需要店員,當然也沒什麼事可以給他這名新上任的店員忙。

  雖說可以領白薪對任何員工來說都是美事一樁,但重點是,一直待在原地發呆實在是太無聊了!縱然凱帝說他能直接回樓上休息,等晚上需要清潔店面時再下來就好──可!是!他怎麼可能放得下心把那傢伙一個人丟在這裡啊?!

  「老闆~」

  看起來只有六七歲的小女孩撲到正準備盛冰淇淋的凱帝腿上,差點害從鐵匙上落下的冰淇淋偏了位置,幸好凱帝另一隻手持的甜筒仍及時反應過來穩穩地將其接住,看金髮青年沒有半點困擾的神色及駕輕就熟的動作,顯然對這類型的事件習以為常。

  「我也要吃。」小女孩用手指著冰淇淋說。

  「可是這球是陳阿姨買的耶,而且剛剛妳媽媽不是說,今天只打算買一盒麻糬而已嗎?妮妮。」

  「那我只要吃一口~一口──」

  「好吧,等我一下哦。」凱帝將冰淇淋交給方才購買的陳阿姨,從冰淇淋櫃的抽屜裡掏出拋棄式塑膠湯匙。

  看吧!又來了!天曉得這個從來不按計算機的凱子開店至今究竟賠了多少錢!

  「等一下!」漢賽爾如中午那般,用力拉住了正準備挖一大口冰淇淋的某人的衣襬,「你當冰淇淋跟湯匙不用錢嗎?你的錢就是我的錢,不准這樣揮霍!」

  男孩的聲量之大讓整間店的人幾乎都將視線集中到他身上,巴著凱帝大腿的小女孩嚇得往後縮了縮,剛拿到冰淇淋的陳阿姨望了眼就牽著陳小弟和陳妹妹走出店面,另外兩名玩鬧中的兒童停下動作直盯著他們,在櫃檯排隊的學生們當然也將視線挪到幾分鐘內應該無法幫他們結帳的老闆身上。

  凱帝無奈地說:「這只是一口耶,漢賽爾。」

  漢賽爾橫眉豎目,理直氣壯地回應:「你的一口是正常兒童的三口!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來。」

  「嗯,你觀察力真好啊,」凱帝用哄小孩的語氣敷衍地誇讚,在漢賽爾開口抗議前,搶先將挖好的冰淇淋塞進後者嘴裡,笑道,「那這球就給你吃吧,漢賽爾。」下一刻,他趁男孩鬆開手拿出湯匙的空檔,又用超快的速度重新挖一球小了一點的遞給呆呆看著他們的女孩,抱歉地說:「對不起喔,漢賽爾哥哥很不想分冰淇淋給其他人,所以妮妮的只好小一點點了。」

  「喔,好吧,謝謝老闆。」女孩呆呆地吃掉那口冰淇淋,還不忘邊做鬼臉邊唸了漢賽爾一句「小氣鬼」,氣得男孩差點想動粗。

  在凱帝將使用完畢的兩根湯匙丟棄後,走回櫃檯內替人結帳,而漢賽爾則是莫名被在場的三名孩童包圍,剛吃完冰淇淋的妮妮問道:

  「你是誰啊?每次都看到你在店裡,也不跟其他人玩。」

  「你是老闆的弟弟嗎?」拿拐杖糖充當魔法棒的小男孩問。

  「還是老闆的小孩?」拿超大餅乾裝做盾牌的另一個男孩問,長相看起來是拐杖糖男孩的手足。

  漢賽爾都還沒開口打發這群煩人的小鬼、聲明他們猜的全錯了,說出「老闆的小孩」一詞的餅乾男孩就被另外兩個小小孩圍攻,拐杖糖男孩拿手中尺寸仿若真的拐杖的糖果用力敲了兄弟的手臂一下:

  「你亂講,老闆都沒老婆哪來的小孩。」

  「對嘛!」妮妮也不客氣地推了餅乾男孩一把,又指著漢賽爾,「老闆長大以後要嫁給我耶!我又沒有這麼大的小孩!」

  其他人完全不介意女孩是不是把話說反了,並且無視被夾在他們中間的漢賽爾,開始吵了起來:

  「老闆明明說好要跟我結婚!這樣就能一直吃一直吃一直吃結婚蛋糕!」

  「你跟蛋糕結婚就好了啦!」

  「蛋糕又不會生小蛋糕!老闆才會生蛋糕啊,那邊那個蛋糕就是我們的小孩啦!」

  孩童又尖又細的爭吵聲對漢賽爾而言簡直刺耳得可以,偏偏他們爭論的對象還在櫃檯內一時抽不出身──那些學生是要開同樂會嗎?還是要去逃難?一個人都各買好幾大包的零食拖慢結帳速度是怎樣!──不擅長應付臭小鬼的漢賽爾只想統統敲昏他們,偏偏又不能那麼做(無論如何,對小孩子動手實在是太沒品了,就算是漢賽爾也知道這一點),最後他只得大吼一聲:

  「通通給我閉嘴!」

  三個孩子的確是因他的河東獅吼暫時安靜了下來,他們愣愣的看向漢賽爾,其中唯一的女孩扁著嘴似乎快哭出來了,漢賽爾連忙在她嚎啕大哭前匆匆安慰,免得這孩子真哭出來把場面弄得更麻煩,他超不會處理哭不停的人的:

  「我不是那個戀童癖的……我不是你們老闆的小孩啦!也不是他弟弟,而且他以後會跟你們每一個人結婚。」他很乾脆地把凱帝賣了,反正在他想來,百分之百是這些小孩嚷著「我長大以後要跟老闆結婚」的時候那個混帳戀童癖都一口答應,才會搞成現在這般局面。

  「真的嗎?」妮妮破涕為笑,看來有那最後一句話的保證後,她壓根不在意漢賽爾的身份了。

  拿拐杖糖的男孩擺明了不服氣:「騙人,婚禮上都只有一個新娘一個新郎。或是一個新郎跟一個新郎。或是一個新娘跟一個新娘。才不會有一個新郎一個新娘兩個新郎呢。」

  「我騙你幹嘛?騙你對我有什麼好處啊?能拿得到錢嗎?啊?」漢賽爾咄咄逼人地說,小男孩被他唸得往後縮了縮,他繼續毫不臉紅地撒謊:「你以為一個人只能結一次婚喔?告訴你,就算這個鎮上所──有的小孩都要跟他結婚,也完全沒問題。」

  餅乾男孩的臉上寫滿疑惑:「真的假的?」

  「我比你們大耶,所以我知道的也比你們多,你當然應該聽我的啊!我說是這樣就是這樣,你們就排排隊等著跟他結婚就好啦。」

  三個孩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接受了這個答案,一改先前視對方如殺父仇人般的兇狠,開開開心心地笑著討論婚禮需要些什麼,直到家長來將他們帶回時都和和氣氣的,臨走前,妮妮才想起什麼似的對漢賽爾再次提問:

  「對了,你到底是誰啊?」

  「我是漢賽爾,來糖果屋打工的。」

  在那三個吵死人的孩子離開後,漢賽爾總算鬆了口氣,小鬼最麻煩了。

  「沒想到你危機應變能力還滿不錯的嘛。」

  凱帝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漢賽爾抬起頭來,白了笑瞇瞇的金髮青年一眼,「想拐小孩結婚的死變態戀童癖。」

  「就說了不要那樣說我,而且小孩子在說『我長大以後要跟你結婚』的樣子可是他們最可愛的模樣之一呢,這對我來說也是最高讚美喔。」

  漢賽爾維持昂起頭仰望站在他身後的凱帝的姿勢,又翻了個大白眼,直白地說出心裡話:「把這種台詞當最高讚美還敢說自己不是戀童癖!你這傢伙臉皮也太厚了吧?還有,雖然我不是因為這一點才安慰那些小鬼的,不過要是有一個小鬼哭出來,你肯定會扣我薪水吧?」

  「沒錯。」

  凱帝點頭,往前踏一步彎下腰來,兩人本來就很近的距離又一次縮短,漢賽爾靈敏的鼻子能清楚聞到後頭那人身上的糖香味,跟整幢屋子所環繞的甜膩香氣不同,是更淡一點的、身在這種環境之中幾乎不會注意到的味道,肯定是從哪種點心上沾染而來的吧?他心忖。

  「所以這是你安慰小孩成功的獎勵喔,」凱帝的腰彎得更低了,漢賽爾忽然覺得這種姿勢有點奇怪,感覺就像是要從背後環抱住他一樣,腦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聞了太多糖味而有些混沌,以至於當那雙實際上並沒有想像中柔軟的雙手碰觸到他的臉時、他竟沒有及時做出掙扎的反應,男人的手當然不可能比兒童的臉更柔嫩,但觸感居然還不差,而這一切不過是短短幾秒鐘內發生的事,凱帝將一顆比自己的笑容更甜的糖送入他口中,「給你。」

  略硬的糖果旋即在口腔裡化了開來,甜滋滋的液體從硬殼中流至喉嚨,漢賽爾恍神了一秒才驚醒過來,用力踩了凱帝一腳就跳離對方三步遠,「喂!就算我看起來是小孩,可是本大爺已經滿十八歲了!不要把我當小鬼來哄。」

  這顆該死的糖果是被加了什麼東西?為什麼會讓人的心跳得這麼快!



  後來漢賽爾直接無視凱帝跑到二樓去準備晚餐──燒烤店今天沒有送──料理完了之後又把人趕上樓去自個兒來顧店,糖果屋老闆完全搞不懂自己是什麼地方惹到這個小祖宗,只得當他是不滿葛麗特今天要待在衛命暝家吃晚飯。

  當凱帝吃完飯下樓後,時鐘已慢吞吞地點亮了七根半的蠟燭,只見漢賽爾正盯著今日帳目表眉頭緊皺,見他來了,立刻招手道:「喂,我有事情要問你。」

  「怎麼了?」凱帝走到櫃檯前,總不會是今天真的入不敷出吧?

  「第一,我老早就想問了,你幹嘛不用『自動扣款』?」漢賽爾指著零錢抽屜裡滿滿的硬幣紙鈔說道,今天有個臭小鬼不知道哪根筋不對,拿了一大袋面額超低的零錢過來買糖果,害他數到頭昏眼花,「那不是店面都能申請而且超方便嗎?該不會你這間店是非法營業吧?雖然我是沒差啦,但是我可不能讓葛麗特住在黑店裡。」

  「自動扣款」是魔法世界所有合法店面皆能向政府申請、或自行設置的機制。如果是餐飲店的話,通常是將這項功能用在菜單上,只要客人對著菜單中標示的某樣商品注入魔力,即會從該客戶的戶頭扣除相對應的款項。全世界每個人的魔力波動都不同,申請各種帳戶時通常都需要魔力識別登記。

  「糖果屋當然是合法營業。」凱帝無奈地說,「自動扣款嘛……我還以為你猜得到原因呢?」

  「很多小鬼沒戶頭?」

  「沒錯,還有這樣子才能摸到小孩子把東西遞給我的小手手嘛。」

  凱帝說得像這件事萬分重要,額上冒出青筋的漢賽爾只想把帳目表捲起來敲爆上司的頭,當然後者也真的那麼做了。

  「第二件事,」漢賽爾瞇細眼睛瞪著抱頭哀號的凱帝,右手食指用力戳著已經被重新攤在櫃檯桌上的帳目表,「我觀察過了,你一個禮拜下來不是收支平衡就是小賺,所以就叫你不要一直免費大放送了!我可是有理有據的!」

  凱帝坐到櫃檯的高腳椅前,正對著漢賽爾,單手撐著臉頰笑道:「吶,漢賽爾,你知道我半年的淨利收入是多少嗎?」

  「這種事我哪知道。」漢賽爾沒好氣地回應。

  凱帝吐出了一個數字,原本待在男孩屁股下的座椅「磅」一聲倒到地上,他一臉不可置信,跳上櫃檯桌面,用力捏住凱帝的臉,「真的假的?你這傢伙不會是在作夢吧?還是唬我的?」他再度抓起放在桌上的帳目表,嚷道:「你一天賺的錢也才這麼點,半年哪弄得到那麼多?難道你賣身?」

  「怎麼可能。」凱帝幾乎要對漢賽爾翻白眼,他看起來像會去賣身的樣子嗎?「從這裡算起五條街之內的住戶,過節送禮或家中有人生日的時候,你覺得他們會去買伯金克氏的蛋糕,還是我的蛋糕?」

  伯金克氏是一間蛋糕價錢和糖果屋差不多的蛋糕專賣店,開在兩條街外。

  既然提出這種問句,漢賽爾不用想也知道,答案肯定是後者,但他仍是問:「只有小孩子會想買你的吧?」

  「大多數的媽媽只要聽到有人誇獎或喜歡自己的小孩,就會非常開心,也容易因此跟媽媽們建立關係。而這種時候負責挑蛋糕的一般來說不是爸爸就是媽媽,我可以確定,我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大人中和附近的小孩們感情最好的人之一,至少能在孩子們的心目中排上前三名吧。」

  「喔……」漢賽爾怔怔的說,隨後又道:「可是半年內哪有那麼多人生日?」

  「不只生日或節慶,平常時候很多人不知道要送什麼禮物表達謝意或告白的話,甜點類也是常見的選擇。」凱帝揉了下漢賽爾剛抽手的臉頰,笑道,「而且雖然我天天送糖果出去,可是到那種要送禮的日子或是哪天心血來潮,還是有很多覺得不好意思的媽媽會買比我送出去的價位高很多的甜點呢。平常也有一些爸爸媽媽會偷塞一堆保母費給我。最重要的是,我還有族裡祭典時幫忙的收入,你真的不用擔心我會倒店。」

  漢賽爾呆了一呆,隨後震驚地說道:「所以你平常討好那群小鬼,實際上是為了他們老媽口袋裡的錢?我真是看錯你了,你這個扮豬吃老虎的傢伙!」

  「欸,才不是呢,我是真的很喜歡小孩啦。」

  「所以你還是戀童癖嘛!」

  「……你還是說我扮豬吃老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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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20-6-27 19:2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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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來去商店街



  每個禮拜四是糖果屋的公休日,雖然如此,如果凱帝沒有出門而剛好有人想買東西的話,他還是會敞開店門讓客人進入,若是小客人的話那就更歡迎了。

  今天葛麗特也沒有去衛命暝家,兄妹倆一同睡到自然醒。當漢賽爾剛梳洗完畢,就見笑得異常燦爛的凱帝坐在沙發上,讓正要進廚房找早餐的漢賽爾覺得好像哪裡不對,雖說他是個不會看氣氛又遲鈍的粗神經,可是對方都到了目不轉睛盯著他們看的地步,再怎麼樣也會感到奇怪。

  但是糖果屋員工也懶得管店主在想些什麼,填飽自己跟妹妹的肚子比揣測這傢伙笑臉的意圖重要多了,漢賽爾從冰箱裡隨手拿了一塊蛋糕,假日嘛,他也懶得下廚。

  等候小兄妹進食完畢的凱帝在這段期間並沒有搭話,他就只是輕撫著放在身旁的禮物盒上的緞帶,待男孩女孩結束用餐,葛麗特抱著滿滿的筆記本坐到沙發上、漢賽爾連忙跟進(把凱帝推開一點自己坐到兩人中間),凱帝才捧起手上的盒子,對兩人說道:「猜猜這是什麼?」

  「蛋糕?」葛麗特隨口應答。

  「我的薪水?」沒什麼興趣的漢賽爾說,由於他欠凱帝不少錢,所以即使知道自己一天工作的時薪多少,也沒辦法將錢拿到手,因為要直接抵薪還錢給凱帝、索性不發薪了。

  「拆開看看吧。」

  凱帝笑著將禮物盒轉交給離他較近的漢賽爾,後者粗魯地拆掉緞帶和包裝紙,不到幾秒就將精緻的包裝毀壞殆盡,裝在裡頭的粉色盒子顯露出來,掀開盒蓋後,躺在裡頭的是兩塊粉紅色的布料,漢賽爾滿腹疑惑地用手拎起了其中一塊布的一角,將它一甩攤開後,才發現竟是兒童尺寸的粉紅色小圍裙。

  「這是什麼鬼啊!」

  「以後這就是你們兩個的員工制服了。」

  兩人的話音同時發出,漢賽爾吼完後嫌棄地將圍裙塞回盒子裡,怒道:「開什麼玩笑!我才不要穿這個!而且你自己是店長還不是沒穿制服?!」

  「我也有一件粉紅色的圍裙啊,只是平常沒穿。」已經習慣黑髮男孩暴躁的脾氣,金髮男子溫和地說,「這樣漢賽爾你就不會被當作客人,和其他小孩搞混啦。」

  「誰會搞混!還有你與其花錢去買制服給我,還不如給我零用錢咧!」

  「這不是買的啦,是服飾店老闆娘今天早上送給我的,她說之前來買糖果的時候,她一看到你就覺得你很適合這件圍裙,我也覺得滿不錯的。」

  「就算是免費的我也不要!為什麼是粉紅色!」

  「因為只剩下粉紅色了啊。」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同時,對爭執內容毫無興趣的葛麗特已經將圍裙拿起來查看,顯然她對此沒有排斥的情緒,欣然接受了不知何時有機會使用的新衣服。

  凱帝繼續對氣得像炸毛貓的漢賽爾說道:「而且這件衣服又沒有什麼花俏的蕾絲邊,也沒有圖案,就只是很普通的圍裙嘛。再說,我一直很想找小孩子陪我穿穿看親子裝,有你們在不是正好嗎?」

  漢賽爾重重跺腳:「我跟你又、不、是、親子!」

  「好吧,不要親子裝,不然你要換一件有小熊刺繡的嗎?但還是粉紅色哦。」

  「你拿去當抹布啦!」對故意跟他鬼打牆的凱帝感到萬分不耐的漢賽爾舉起圍裙,做出像是要將它怒丟到地上的動作,然而在他瞥見還掛在衣料上頭的價碼卡片時,又臨時改變了動作,悻悻然的將圍裙給扔回盒子裡,「哼,反正我是絕對不會穿的。」

  葛麗特則是將被兄長蹂躪得皺巴巴的圍裙重新摺好,對凱帝說道:「謝謝,有機會的話再穿。」



  這一天也是凱帝說好要帶漢賽爾出門買食材的日子,原本漢賽爾也想要葛麗特一起出去的,但妹妹列了一張密密麻麻的表解釋另外兩人每個字都認識但全部的詞串起來聽也聽不懂的研究進度,結論是她今天會待在家裡,他們也只好由著她的意了。

  經過早上的圍裙事件後,漢賽爾的臉看起來比平常更臭,他一手拿著自己列的購物清單,一聲不吭地就準備往某條通連隔壁街市集的巷子走去──與其說是巷子,不如說是兩棟建築物之間的縫隙,寬得剛好足以令一個孩童通過,往裡看可以見到對面的牆壁,但看不見街景──才走沒三步,他就被凱帝拉住了手臂。

  「你要去哪裡?」

  「廢話,當然是去隔壁街,市集不是在那?」漢賽爾理所當然地應道,「傳統市場的東西會比較便宜吧?」

  「你怎麼知道那裡可以走過去?」凱帝不解地追問,從漢賽爾住入糖果屋以來,可說是每天二十四小時幾乎都待在他的視線範圍內,這孩子明明從未獨自上街,為什麼會曉得這種正常人根本不會走、非本地人一眼望去也無法確知能通連的捷徑?

  漢賽爾抽回自己的手,「我第一天早上要去魔力能源廠上班的時候發現的啊。」

  「……你趕著上班還順便去逛傳統市場嗎?」

  「哪可能,你這傢伙的想法真的很沒邏輯耶,」漢賽爾嗤聲道,「就說過我方向感很好,這又沒什麼大不了的。」

  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見漢賽爾自稱方向感不錯這回事,凱帝忍不住猜想,所謂的「方向感很好」或許不是字面上的意思?方向感再怎麼好,都不可能如導航系統般獲知從未去過的目的地捷徑吧?

  說起來,漢賽爾是化獸族的,難道是什麼有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轉複眼的種族,複眼長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嗎……

  在凱帝胡思亂想之際,漢賽爾已經扯回到原本的話題上:「你還滿瘦的啊,用力擠一下應該可以過去吧?」

  「我還是比較喜歡走正規道路。」凱帝否決這個提案,就算他真的費盡千辛萬苦擠過去,肯定皮都磨破了衣服也髒了,他才不要,「而且有些東西也能在商店街買呀。」

  漢賽爾想了想便點頭同意,反正每間店都比價一下也好。

  這條道路筆直的小型商店街不算很長,寬敞的路邊左右兩側各十一家店面,加起來總共二十二間店。街道最頭跟最尾各有一道圓形拱門,分別是北門出口及南門出口,門邊皆有薑餅人警衛站崗,往北出去能走往轉運站,往南則是靠近住宅區和校區。

  糖果屋落在商店街中段、離北門稍近一些的位置,兩人需要買的不外乎是食品與日用品,凱帝便領著漢賽爾走向這條街唯一的一間雜貨店,這是家外表很明顯由民房改建而成的小店,共三層樓,一樓及二樓的一半是店面範圍,剩餘部份則是屋主的生活空間。

  雜貨店沒有店門,整個一樓面對街道的方位連牆壁都沒有,營業時間裡它都是大大敞開,任何人皆能來去自如,只有晚上才會出現肉眼看不見的防盜措施。

  兩人踏入店面範圍後,憑空飄在入口處的風鈴響起,通知店主客人的到來。

  「波克先生,我來買東西囉。」凱帝朝裡頭喚了一聲,正坐在雜貨店最裡端搖椅上打瞌睡的老人沒有回應,讓人十分懷疑他這副模樣會不會有人偷走商品了也沒法察覺。

  漢賽爾已經自顧自地先逛了起來,反正雜貨鋪嘛,等要結帳時再找人不就行了。

  這整間店看起來非常老舊,即使地板和展示架都被清掃得一塵不染、看得出有人在努力保養,仍然無法掩蓋那從骨子裡透出來的蒼老氣息,無論是因長年使用以致坑坑疤疤的地板,或油漆斑駁的牆壁與充滿使用痕跡的櫃子,在在顯示出這間店已經不年輕了的事實。外頭高掛的店名招牌寫著:像新的一樣好。

  店面的正中央擺著各種大小不一的箱子,每一只的高度約到漢賽爾的肩膀,箱上貼著分類項目和價錢標籤,箱裡自然是販售的物品。

  左右兩邊的牆壁立著鐵製展示架,上頭擺的多是體積較小的商品,最底部的那面牆則是櫃檯和在櫃檯後的搖椅,椅上是一名臉部皺紋多到讓人覺得他的臉幾乎會塌下來、難以分辨閉起的眼睛在哪裡,長滿濃密灰鬍子的老先生。

  「這間店在我出生之前就有了呢,」跟在漢賽爾身後的凱帝低聲說,「聽說是這條街最早開幕的店家之一,波克先生有幾歲也一直是個謎,聽賣麵包的大嬸說,從她有記憶以來就沒見過波克先生年輕的樣子,但是對於波克先生青年樣貌的傳言已經有十幾種不同的長相了。」

  「你還知道滿多八卦的嘛?」漢賽爾隨口應道。

  「因為很多婆婆媽媽會在帶小孩來店裡的時候找我聊天嘛。而且我認識波克先生的玄孫呢,是個可愛的小小孩,他有偷偷告訴過我那些阿姨的猜測全都是錯的。」

  兩人一邊閒聊,凱帝走向放著衛生紙的箱子,直接拿了三大袋出來,漢賽爾看了一眼箱子上標示的價錢、確認這價位有符合他心中的最佳效益後就沒去管,他大概晃了一下這間店,東西幾乎都還滿便宜的,而且這裡也有賣一些像是「保存超過十年的鳳凰羽」、「保存超過三十年的特爾斯白狼的尾巴」之類的玩意兒裝在浸了魔藥的瓶瓶罐罐裡,或許他之後可以帶葛麗特來這裡看有沒有需要買的東西,那樣妹妹就不用跟著衛家那個死小鬼回家了。

  男孩黑紫色的雙眼將珍奇異獸區的箱子給掃了一遍,接著看到隔壁的魔法媒介區,他隨手拿起一條手鍊翻看,對正在挑兒童漱口杯的凱帝問道:「喂,你是用什麼當媒介啊?」

  魔法媒介的存在是為了讓人在施法時可以達到更好的效果,各種物品都可以製作成媒介。在這個上至老嫗下至幼童全民都會魔法的時代,這玩意兒是不可或缺的,每個人都會有至少一個、當然也可以有很多個。各個媒介的用途與效能各異,大部份的使用方法通常是將魔力凝聚在上面,使用的時候拿在手上或掛在身上之類的,只要有它在身上就能一定程度地增幅、輔助魔法施展,就像是人類奇幻小說中的魔杖一樣。

  當然,也有些資質特別特別優異、大概萬中選一的人是不用媒介的。

  正在淡粉紅色和桃粉紅色漱口杯間糾結的凱帝頓了一下,才意識到漢賽爾在問他問題,他稍微撩起自己的上衣、指著掛在褲子上的一顆毛茸茸小白圓球掛飾,「喏,是這個,怎麼了嗎?」

  「好奇一下不行喔。」漢賽爾將手鍊放回原位,比起凱帝手指的地方,黑紫眼不由自主地聚焦在對方若隱若現的腰部肌膚,下一秒沒察覺到視線的糖果屋店主就將衣服放了下來,漢賽爾沒來由地有一點失望,「你那是什麼東西?沒眼睛的綿羊?」

  「是聖誕帽尾端的小球啦。」凱帝有點無言,「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的聖誕節吧?就是那個節慶要戴的帽子。那漢賽爾你的媒介是什麼?」

  「孤兒院統一發放的名牌項鍊,葛麗特也有一條。」漢賽爾從衣服領口拉出一條金屬牌,沒幾秒又放回去,「你那個什麼克斯門斯族,應該不是耶拉本地的族群吧?為什麼你會住這裡啊?自己搬過來的?」

  「這個嘛,克斯門斯族的村落的確不在耶拉,」凱帝繼續盯著那兩口顏色略為不同的漱口杯,現在某對兄妹在他家用的漱口杯與喝水用的相同,他覺得小孩子還是要用可愛一點的比較好(雖然他們的心智年齡並不是小孩),「我爸對巧克力和牛奶過敏,還有乳糖不耐症,這些病症加起來對克斯門斯族人來說根本和絕症沒兩樣,因為克斯門斯族裡所有的東西都是甜的、就連房子也是真正的甜食做的,那裡的食物甜食和鹹食的比例大概是九十九比一……總之,因為在那邊生活對我爸來說實在太痛苦了,所以他跟我媽結婚之後,就搬到耶拉來了。我是在耶拉出生的哦,只是成年以前都還常常跟我媽回去克斯門斯族、也是受那裡的教育。」

  漢賽爾嘟噥了幾句「天天吃甜食的甜食族誰受得了啊」就沒應聲,凱帝則是把兩個杯子舉到男孩面前,問道:「漢賽爾,你覺得哪一個比較好?」

  「這兩個粉紅色是有差多少啊!我全都不要!」

  「好吧,那紫色?它的杯口是貓咪造型喔。」

  「隨便你啦!」



  在兩人從雜貨店結帳離開後,便前往北門出口旁的生鮮超市,方才買的東西全塞在凱帝從家裡拿出來的大購物袋裡了,在負重沒有超過上限的情況下、提著完全感受不到重量。

  這大概算是漢賽爾第一次好好逛商店街,雖然截至目前為止他不過是走在這條街上,大部份的店家僅只路過沒有進去過。

  平日上午的商店街人不是很多,米黃石磚路兩側的行道樹也不若夜晚般閃閃發光,時近十一點,燒烤店和簡餐店都準備開門營業了。

  一大一小的兩人直直地走往生鮮超市,這間超市是國內小型連鎖店,連鎖店的意思即是,它附加了空間魔法的「門」會開在耶拉境內各個不同的城鎮,這些門統統會連往同一個地方──也就是超市內部──並且確保從哪裡進來的人就會從哪裡回去。

  從米唐鎮這兒的入口看去,只能見到超市寬敞的自動玻璃門,除了門之外,沒有任何供它依附的建築物、就只是一扇門立在那裡,足見米唐鎮並不是這間超市本店的所在處。透過玻璃門,能夠窺見超市中的櫃檯、各式各樣的商品及購物中的人們。

  一跨過自動門,強烈的冷氣撲面而來,吱吱喳喳的嘈雜人聲也不停竄入耳中,畢竟此地聚集了許多來自各地的主夫主婦,所以每天的人都不少。

  漢賽爾在入口處隨手拿了一張購物籃,每個籃子裡都放著一張廣告紙,他捏起紙張,甩了甩之後,廣告紙的畫面便從「暑期特賣!」的大標題,變為圖文並茂地列著好幾種食品分類──這間超商主要是賣食材的──漢賽爾邊走邊逐一翻點查看,每點一下分類項目,它便會進入裡頭的子頁,詳細介紹每種食品的來源與價位,如果把紙面向左傾斜,就會回到上一個畫面。

  「這禮拜特價的東西不多嘛……」漢賽爾邊走邊說,他點入廣告紙中地圖的畫面,正打算照著上面的指示走進肉品區時,就忽然發現凱帝不知道跑哪去了,「搞什麼鬼!身為人形錢包還這樣亂跑。」

  他一面抱怨一面沿原路回去,才走沒多久就在某個轉角看到金髮青年正與幾名帶小孩的婦女聊天,完完全全融入家庭主婦的話題之中,儼然已經成了小團體中的一份子。看他的樣子,不會是跟發現蜂蜜的熊一樣,被小孩吸引過來的吧?

  「……這孩子一直長不高,真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

  「咦?妳剛剛不是說傑克才六歲,這樣就已經很高了吧?」

  「唉,少年仔,你不知道,他表哥也是六歲,長得都比他高兩個頭了啊!」

  「李太太,妳家的小傑克真的已經很高了好嗎?妳也看看我家龍龍好不好?長不高就算了,還這麼瘦,我都懷疑是他爸那邊的血統問題了……」

  「那妳們要不要試試看在每天早餐的時候,餵小朋友吃黏漿梨混雪漿果汁,上次來我店裡的一個媽媽說,那對讓小孩子長高很有幫助呢。」

  「真的嗎?要餵多少……」

  為什麼這個沒小孩的人可以在這邊跟兩名主婦暢談育兒經啊!聽起來他跟她們還像是今天才認識咧!漢賽爾老大不高興地衝了過去,用力踹凱帝的小腿一腳,害得後者險些直接往前撲倒,「你在這裡幹嘛?」

  痛到覺得自己有可能會殘廢的凱帝轉過身來,還沒來得及回話,另外兩名主婦就朝男孩湊了過去,「黑林先生,這是你的小孩嗎?長得好可愛喔。」

  「想不到你看起來這麼年輕,就已經有這麼大的孩子了……」

  「噢,不是,漢賽爾是來我家寄住的,」凱帝一手搭在漢賽爾的肩膀上免得自己真的摔倒,掛著笑容回應婦女們,「我想我們該走了,那下次有機會的話再見囉。」

  「等一下,黑林先生你再說一次糖果屋的地址,我要抄起來。」

  漢賽爾沒有揮開青年的手,僅是臭著一張臉不停死瞪,主婦身後的幼童都快被他瞪得哭出來了。在兩名婦女紛紛從包裡拿出紙筆抄寫完畢後,他們便和凱帝道別,臨走前迷戀小孩的某人當然不忘摸摸兩個小孩子的頭說掰掰,還各給了一顆漢賽爾非常想沒收的糖果。

  在那對主婦去結帳後,漢賽爾又踹了凱帝一腳,後者忍不住抗議:「很痛耶。」

  「你自己一個人跑到這裡來幹嘛,不知道身為錢包是不能這樣隨便亂走的嗎!」

  「我剛剛有叫你啊,可是你太專心了沒理我嘛。」凱帝有點委屈的說,「我在開發新客源。」

  「新客源你個頭,快去把東西買一買啦,我還要回去幫葛麗特做午餐欸。」雖然漢賽爾剛才也是想到那些傢伙未來說不定會成為他的客人,才沒當著別人的面直接對凱帝發飆的。

  於是兩人開始逛起超市,這間小型超市以連鎖店來說並不大,只有一樓,它連鎖的範圍含米唐鎮在內僅僅十個城鎮而已。在每個不同的區域中央,都有精緻得宛如真品的特價品模型以各種方式吸引人的注意,比方說海鮮區這週折扣的是龍蝦和阿科羅魚蛋,於是就出現了龍蝦模型一邊喊著口號一邊拿好幾顆魚蛋模型在手中拋丟雜耍的景像。

  此時他們就坐在這組模型前方的長椅上(有時候模型會有特殊表演,故此超商內有模型之處通常會附幾張椅子),凱帝對購物籃只裝了一包米一包麵條的漢賽爾問道:「你不用再買其它東西嗎?」剛才小腿被重擊之後又直接被拖著走,雖然他也沒痛到真的不能走的地步──該說是這些日子常常被漢賽爾蹂躪所以痛覺消失得比較快或麻木了嗎──只是能坐著休息當然最好。

  「我又還沒逛完,只是看你這傢伙一副痛得要死的樣子,可憐你讓你來這裡坐啦。」

  「欸,我明明還是面帶微笑吧?」

  「對啊,」漢賽爾皺眉,「說到這個,你明明會痛幹嘛都不罵我?」說老實話,從以前到現在會對自己寬容的人也只有葛麗特而已,凱帝這種性格實在是令漢賽爾非常不習慣,縱然也沒什麼不好。

  「因為剛剛那樣應該算我也有錯,而且我不喜歡跟小孩子生氣。」凱帝用單手托著下巴,對面前的男童微笑。

  重新拿出廣告單來看的黑髮男孩「嘖」了聲,「所以我的長相不是小孩的話,你就會跟我翻臉了嘛?」

  「沒錯。」金髮青年毫不避忌地承認,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也可能不會,因為我覺得漢賽爾你還滿可愛的。」

  「誰可愛了啊!那種形容詞只能套在葛麗特身上啦。」臉從十幾分鐘前臭到現在的漢賽爾「啪」的一聲摺起廣告紙,又湊近自家上司用雙手把對方的臉頰往兩邊拉扯,「你給我在這裡坐好,我挑完要買的東西之後再來找你付錢。」

  語畢,漢賽爾頭也不回地走了。

  看著黑髮男孩手提購物籃逐漸走遠的小小身影,凱帝不禁在心中忖道,不就是這種樣子特別可愛嗎?



  結果幾分鐘後,歸來的漢賽爾籃子裡也不過多了包麵線,據他的說法是,除了這些他推測是這附近最便宜的之外,其他的都先記了價錢要去市場那邊再比價,假若沒更低價的再回來買。

  他們很快地結帳完畢,回到一開始的自動門邊。

  在漢賽爾正要走入自動門之前,凱帝卻突然對他伸出了左手,男孩挑眉,昂首問:「幹嘛?」

  「那邊的牌子上不是有寫嗎?」凱帝拎著購物袋的右手指了指門邊佇立的告示牌,上面除了當週特價品的廣告之外,還有個小小的警告圖示,「『為防自動門發生意外,導致您與您的孩子走到不同的出口,請牽著您的孩子一同跨過自動門』,這是要走出每間連鎖店之前都會看到的標語呢。」

  「我又不是你的小孩。」漢賽爾沒好氣地說,卻還是乖乖將手搭了上去。

  「有什麼關係嘛。」凱帝笑道,牽著男孩走出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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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20-7-11 16:3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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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娃娃哪裡來?



  漢賽爾在可以喊價殺價的傳統市場買齊了清單上剩下的所有物品,並且靠著他的三寸不爛之舌把價位都殺到低得不能再低的地步,市場裡的攤主們跟商店街的商家都算是熟識了,這一行除了讓凱帝再一次體認到漢賽爾省錢到什麼地步之外、還有點對攤主不太好意思的罪惡感,果然看到可愛的小孩子會想打折的人不只他一個,更別說漢賽爾求殺價的時候還會故意裝可愛討婦女歡心了。

  傳統菜市場也有分北門和南門出入口,他們是從北門進來的,逛完一圈之後已經走到了南門,於是便從南門回到商店街。

  漢賽爾邊走向標識商店街的拱門邊看著手中的清單,上頭的每一行字都被劃掉了,表示所有物品皆已買齊,接下來就可以直接回到糖果屋。

  「欸,為什麼你都不用買糖啊麵粉啊之類的東西?」

  「我是店家呀,直接向批發商叫貨不就得了?」

  「可是我待了這麼久,幾乎沒看過有人送食材的貨到你這來啊,只有包裝紙包裝盒而已。」漢賽爾說出自己也覺得不大可能的猜測:「雖然我是想問,你不會用什麼黑心糖還是過期食品來節省成本吧?但是你怎麼可能給小鬼們吃那種東西啊?」

  「你也曉得我不可能做那種事,幹嘛還這樣猜啊。」凱帝不是很高興的說,「所有做糖果點心的食材,都可以跟克斯門斯村買,而且因為我是同族人,所以折扣滿多的,的確是很省成本。」

  「問題就是,我根本沒看到你跟人買呀?郵購至少也會有快遞來敲門吧?」

  「這個嘛……我當然是在你沒看見的時候買的囉。」

  漢賽爾忽然想起,糖果屋有間非請勿入的地下室,他至今從未去過,而每週四下午凱帝都是在裡頭做糖果的──其實他也不確定是不是真的在裡面製作,因為他並沒有親眼見到,但每次凱帝進了地下室再走出來之後,總是會扛著一整個禮拜份的糖果點心──如果說他沒看見的時候,就是那時了吧?難道那裡有可以跟克斯門斯族聯繫的特殊管道?

  經凱帝這麼一句話,漢賽爾才模糊地意識到,雖然他們目前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但這傢伙顯然還有些地方是自己所不知道的,而他自己也同樣沒把所有的底牌攤出來。

  「算了,隨便啦。」漢賽爾擺了擺手,隨手將購物清單丟給凱帝,反正他對這件事也不是真的很在意,「快回去吃午餐唄。」

  孰料凱帝大概看過清單之後,就對著男孩說道:「回家之前再去一家店吧。」

  「你還有什麼沒買啊?」

  漢賽爾說,此時他們已經踏進了商店街的範圍,凱帝領著前者走向左側道路最靠近南門的店家──順便一提,衛命暝家的藥店是右側道路最靠近南門的店家,但那是只有一道門的連鎖店,而糖果屋也是在從南門看過去的右側上(如果從北門的位置看,當然就在左側了)──那是一間外表看起來歪七扭八,整幢建築物彷彿是由各種不同的布料組成的店,敞開的窗戶全是形狀各異的鈕扣造型,屋頂還有像是棉花的東西黏在上面。

  拼布般的店門上,掛著一個與糖果屋有點相似的牌子──娃娃屋。

  「喂喂喂,你不會要把我的薪水浪費在這種地方吧?!」

  「歡迎光臨。」

  男孩的大聲抗議與店家制式的台詞同時響起,凱帝先是無奈地對漢賽爾說了「我的娛樂費和你的薪水是完全不同的兩筆錢啦」之後,才向娃娃屋的店長打了聲招呼:「好久不見,查爾斯。」

  就像凱帝的糖果屋一踏進去視線所及之處全是糖果點心一般,娃娃屋放眼望去也盡是滿滿的布偶和玩具,最上方的天花板有好幾隻龍、鳥類、昆蟲的模型拍動翅膀不停飛旋;好幾個櫃子分門別類放著各種不同的玩意兒,會自行動作的全用玻璃門隔著防止它們跑出來,不會動的如普通的抱枕布偶則放在能觸摸的架子上;還有些看不清放了什麼的玻璃櫃上寫著「如欲拿取請洽櫃檯」。

  娃娃屋的店長看起來和凱帝差不多大,深藍髮的西裝頭和深藍色的西裝,加上一副無框眼鏡,完全是一副該坐在辦公室的模樣,於粉暖色系的空間裡看來特別突兀。在發現來者並非兒童後,名喚查爾斯的男人立刻收起營業用的笑臉,「嘖,是你啊?」鏡片後的藍眸掃了漢賽爾一眼,「來幫這個小鬼買玩具嗎?」

  「不是,我想漢賽爾應該不需……等等,漢賽爾,你要不要買一隻回去?」凱帝回答到一半,就想起什麼似的,隨便從櫃檯附近的架子抽起一隻毛茸茸的兔寶寶玩偶,金眼閃閃發光地遞到漢賽爾眼前,「可以跟葛麗特一起抱喔。」兩個小孩一塊兒抱著娃娃睡覺的畫面肯定很可愛。

  「我才不要。」漢賽爾嫌惡地揮開凱帝手中的布娃娃,「葛麗特也不會想要這種東西好嗎?」

  「不是來買玩具,那你來幹嘛?」查爾斯沒好氣地說,「難道是來跟我炫耀你又蟬聯『長大以後最想結婚的人』第一名的寶座?告訴你,我總有一天一定會贏過你的!」

  「我才沒那麼無聊。」凱帝說。

  「等等,那個寶座是啥鬼?這傢伙也是戀童癖嗎!」漢賽爾指著查爾斯超級沒禮貌地說道,「一條街上有一個戀童癖就夠變態了,現在你是要告訴我這條商店街居然有兩個戀童癖?!那些父母怎麼還敢來逛街啊!」

  坐在擺滿小怪獸娃娃櫃檯桌後方的查爾斯微微將身子往前傾,對漢賽爾怒道:「誰跟他一樣是戀童癖!我只喜歡可愛的小女生好嗎?像你這種臭男生我才不屑!」

  「就說不要叫我戀童癖了。」凱帝又一次無奈地說道,再對漢賽爾笑著解釋:「那個是暝暝統計的喔,他對這種資料很有興趣,所以每隔幾個禮拜就會問這幾條街內所有的小孩比較想跟我還是查爾斯結婚,」他指了指娃娃屋店長,「他從來沒贏過。」

  「如果只統計女生,我一定會贏好嗎?」查爾斯白了凱帝一眼,天知道這傢伙的票有多少男生灌水。

  漢賽爾嚷著「只喜歡女生的戀童癖還不是戀童癖,只是這傢伙男女通吃你只戀女童啊」一面腹誹著上回店裡小孩子吵架的情形、最初產生那種話題的起頭八成就是衛命暝,在查爾斯走出櫃檯、準備把這個沒大沒小又跟自己同性別的男孩攆出去前,凱帝就先站到對方面前說道:

  「把客人趕出去不太好吧?雖然漢賽爾不買娃娃,不過我要買喔。」

  「你的床已經快擺不下了吧?」

  查爾斯瞥了凱帝一眼,就讓開一條路,讓後者徑直往絨毛娃娃區走去。

  藍髮男子坐回櫃檯後的座位,漢賽爾隨便找了張看起來也很像玩具的毛絨絨熊貓造型椅坐了下來,查爾斯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臭小鬼,你看不出那是商品嗎?」

  「就算是商品也只能算二手的吧?別以為我看不出這種椅子肯定會常常被來店的小孩拿來坐,上面都還有汙漬咧。」漢賽爾非但沒起身,還在大剌剌地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整個人半仰後躺到熊貓的臂彎裡,翹個二郎腿。

  查爾斯縱使一臉不悅但也沒打算跟小孩子計較,好歹是開玩具店的,對這種臭小鬼的忍受力當然很高,反正事實也真的是漢賽爾說的那樣沒錯,他剛剛不過是想沒事找事罵而已。

  「你叫漢賽爾吧?幾歲?」

  「十八歲。」

  「嘖,男孩子就是愛謊報年齡。」查爾斯明顯不相信漢賽爾說的話,假裝自己是成年人想快點長大的小朋友可從來不少。

  漢賽爾沒理他,看了不停揉掛著非賣品名牌的超大泰迪熊的某人一眼,那傢伙的眼中盛載著不輸給望向孩童時會出現的憐愛神情,毛髮光鮮亮麗的熊玩偶比男人的身材還要高大,「那傢伙的娃娃不會都是跟你買的吧?」

  「你說凱帝?幾乎都是啦。」查爾斯漫不經心地回應,「他從小時候就很喜歡那些東西。糖果跟娃娃什麼的。」

  「你們認識很久了喔?」

  「──漢賽爾,葛麗特真的不會想要娃娃嗎?」

  兩人話講到一半就被凱帝的問話聲打斷,顯然金髮男子腦中看小孩抱娃娃睡覺的妄想依舊存在,漢賽爾沒好氣地應了句:「不會啦!」

  下一刻,抱著一隻粉紅色小兔子跟粉紅色獅鷲獸布偶的凱帝就前來結帳,漢賽爾深切鄙夷的看了滿滿的粉紅色一眼,金髮青年就將它們都放到櫃檯桌上,在查爾斯報出價位之後質疑:「上次妮妮跟我說,你告訴她這禮拜不會動的娃娃全部打八折耶?」

  「女性限定。」查爾斯冷聲回答,「你又不是可愛的小女生,我幹嘛幫你打折?」

  「但是你掛在那邊的牌子可沒有寫只限女生。」

  「呿,難道我去你店裡買蛋糕的話,你會幫我打折嗎?」

  「查爾斯的話我可以考慮一下。」

  查爾斯嗤了聲,最後仍是算了八折的價錢,看這兩人的互動,漢賽爾不禁覺得雖然這間娃娃屋老闆表面上一臉唾棄凱帝的樣子,可是這兩個人的感情好像還不錯嘛?

  雖說漢賽爾腦中一時之間閃過了「沒想到那傢伙還交得到小孩跟主婦之外的朋友」這樣的想法,但回憶凱帝平時的模樣,人緣不差應當也是意料中事。

  「這兩種你都有了吧?要送給誰家小孩的嗎?」查爾斯在將娃娃裝袋時問。

  「嗯,燒烤店的潘太太應該再過沒多久就會生下第二胎了,要送給他們家的小祈跟他的弟弟或是妹妹。」

  「如果生出來是妹妹我再送禮。」

  凱帝笑了笑,與對方道別後便領著漢賽爾走出店門。

  中午的商店街,人潮已經多了起來,凱帝很自然地秉持著為防兒童走失的精神走得離漢賽爾近了些,他們走了幾步,漢賽爾扭頭望一眼大門緊閉的娃娃屋,才抬起頭對凱帝問道:「欸,你跟那個老闆認識很久了嗎?」

  凱帝點頭,「嗯,我們以前是鄰居,從小就認識了,後來我到這邊開糖果屋,沒多久之後他也來了。」

  「你們關係看起來不錯嘛?」

  「畢竟是從小認識的朋友啊,」糖果屋店長對他唯一的員工露出淺笑,「而且他的娃娃質感很好呢,我第一個從父母之外的人手裡收到的娃娃,就是他給我的喔。」

  「我討厭他。」漢賽爾突然說道,他也不知道自已為什麼會衝口說出這句話,不過稍微想想方才的情形,嗯,那個人的態度本來就惹人厭嘛!

  「哎?其實他人還不錯的說,不過男孩子通常都不太喜歡查爾斯啦,因為他的性別歧視很嚴重。」

  不是因為那樣……漢賽爾默想,思緒卻有點不連貫、讓他沒有即時回應凱帝的話,腦子裡有個他也不是很確定的模糊想法,但他十分清楚自己心中莫名湧出的反感肯定不是凱帝所言的性別歧視,即使他也還搞不太懂原由……

  喔,對了,那傢伙跟凱帝說話時的樣子特別討厭,尤其是凱帝對著那個男人笑的時候。



   ×



  糖果屋對面的燒烤店從這週四──也就是漢賽爾與凱帝大採購的當天──晚上起開始店休,現在已經過了三天,星期日,他們還是沒有開門,週二就是九月了。從那天起,糖果屋的晚餐皆由漢賽爾負責,而今天早上,燒烤店老闆潘先生帶著快要當大哥的獨生子潘祈急急地跑來糖果屋,說是他太太好像快生了、現在就得趕去醫院,希望凱帝能幫忙帶孩子一天,糖果屋店主當然二話不說的答應了。

  假日下午的糖果屋,一群小孩子在軟墊上玩得不亦樂乎,好不熱鬧。

  「看好了!只要把這瓶藥水滴一滴下去……變!身!」

  被同伴們團團包圍在中間的衛命暝,此時手上正拿個一根裝滿鮮綠液體的試管,他高舉起試管和手中的海豚布偶,如表演中的魔術師向觀眾展示般地讓所有人都能看個清楚明白,最後將試管中的液體滴到海豚布偶的頭頂,液體碰觸布料發出「碰」的一聲、冒出陣陣白煙,下一秒,海豚布偶就憑空飛了起來、原本灰藍的身軀還不停變幻成五顏六色、頭頂的氣孔冒出泡泡,圍觀的孩童們紛紛發出「哇喔」的讚嘆聲。

  「很厲害吧?這就是我的新發明。」衛命暝挺起胸膛驕傲地說,其實說「發明」一詞並不正確,因為現階段的他還難以自行開發出什麼東西,都是把現有的物品拆開分析結構之後再重新組裝改造的,「現在幫忙改玩具只要三根棒棒糖,超級大特價,還可以指定噴出來的泡泡顏色喔!要做要快!」

  衛命暝得意洋洋地伸出三根手指,幾個小孩面面相覷後,連忙各自從口袋裡掏出零錢湊數,衝向櫃檯找凱帝結帳。

  坐在櫃檯前高腳椅上的漢賽爾睨了衛命暝一眼,他反著椅子坐,兩手放在椅背上趴著,看那堆小蘿蔔頭拿著自己的玩具爭先恐後擠破頭的模樣,深深覺得姓衛的小鬼當店員的話衝業績的效率一定比自己高多了。

  「暝暝很能幹吧?」凱帝收完錢之後對漢賽爾笑道,「幾乎每隔幾個禮拜他就會有新把戲呢。」

  漢賽爾背對著凱帝回應,「意思是說,等這群小鬼把玩具都弄成發光噴泡泡的樣子,過沒多久又退流行要再花錢了吧?」

  「沒錯。不過也不是每次都那麼順利啦,上次他改造的室內煙火差點炸爛我的窗戶,小孩子都嚇死了。」

  漢賽爾想像了下那幅景象,嘴角不由得彎起微笑,想到這小子出糗的樣子就惡劣地一陣愉悅……誰教他老是纏著葛麗特不放。

  此時葛麗特正坐在漢賽爾身旁的椅子上閱讀,那本書無論是厚重如磚頭的模樣、或者一看就枯燥無味超長的書名《近代魔法應用理論與實作.複合法陣應用篇.第二冊》都會讓大部份的人望之卻步,完全不想翻閱。以葛麗特目前的外表年齡來說,讀這本書的模樣在不知情者看來實在是十分違和。

  漢賽爾也沒去打攪妹妹唸書,而是望向坐在他另一邊的燒烤店老闆獨子潘祈,「你幹嘛不去跟他們玩啊?」

  男孩似豹又似虎的頭趴在櫃檯桌上,「我在等爸爸連絡我。」他手裡把玩著一支手錶,這支手錶同時有語音通訊魔法的附加功能,算是相當實用的魔法道具。

  漢賽爾「喔」了一聲,轉過身子變回正坐,對著男孩問道:「你想要弟弟還是妹妹?」

  「是弟弟還是妹妹有什麼差嗎?」潘祈反問。

  「差超──多,如果是我的話當然想要妹妹啊!」漢賽爾誇張地說,他的口氣聽起來就像熱烈傳教的信徒,「妹妹比弟弟可愛一百倍!聰明一百倍!厲害一百倍!這個世界只有妹妹才是最棒的!尤其是我妹!這個世界,如果沒有妹妹就不完整了啊!你一定也想要妹妹的吧?」

  潘祈愣愣的說不出話來,顯然從未有人對他提過這莫名其妙的「妹妹教」,坐在櫃檯後的凱帝則是忍不住笑著插嘴:「弟弟也沒什麼不好呀。」要是這孩子真的被漢賽爾洗腦成功,結果生出來的卻是弟弟,那可怎麼辦?

  「呿,胡扯!弟弟跟妹妹怎麼能比?根本是一個天一個地,一個爛臭蟲一個小天使的差別!」

  漢賽爾立刻對凱帝所言做出反駁,後者忍不住指出一點:

  「你又沒有弟弟能比較,這樣說不準吧。」

  「你還不是沒有弟弟!而且我有全世界最棒的妹妹,再說這世界只要妹妹就夠了,我幹嘛要什麼弟弟?」

  「我有表弟。」

  「關係太遠了不算啦,反正你表弟也不會比我妹可愛。」

  漢賽爾從與潘祈搭話,改為和凱帝誇耀自家親妹有多棒多好多可愛,肯定是每個哥哥都會想要的好妹妹,而作為當事人的葛麗特顯然很習慣哥哥的行徑,對漢賽爾怎麼誇自己是半點也不吭聲不害臊的,她完全無視其他人的談話,沉浸在書本中。

  直到漢賽爾向葛麗特徵詢意見,她才抬起頭來。

  「妹妹比弟弟好多了,對吧?葛麗特?」

  「我沒有妹妹,也沒有弟弟。無法判斷。」

  「可是妳是我妹啊!」



  夜晚,糖果屋打烊,眾人吃過晚餐後,潘先生總算給他們傳來訊息──說是母子均安,不用擔心,並且,如漢賽爾大力推廣的一般,是個妹妹。

  潘先生問凱帝能不能幫忙帶孩子去醫院找他們,凱帝想當然耳一口應允,剛出生的嬰兒耶!機會難得,怎麼可以錯過。

  「那我們出門囉,漢賽爾、葛麗特,就麻煩你們看家了。」

  凱帝朝兄妹倆揮揮手,便牽著潘祈的小手踏出二樓房門,葛麗特點了點頭、漢賽爾應了聲「知道啦」,緊接著傳來店門開啟又關閉的聲響,在他們走後,僅餘兩人的糖果屋頓時沉寂下來。

  從前只要葛麗特專心看書時,小兄妹的家也是十分靜(隔壁房東三不五時的噪音被他們習慣到左耳進右耳出形同不存在),漢賽爾應該早已習慣了才對,可是此時卻覺得全無人聲的環境安靜過頭了,或許是因為他現在待在糖果屋、而不是在從前的公寓裡所致?

  在不同的環境本來就會產生不同的行為,而他已經習慣在糖果屋中就是要找凱帝瞎扯,應該只是這樣而已。

  漢賽爾在凱帝軟綿綿的床上打了個滾,撞倒不少娃娃,而後聽見葛麗特闔起書本的聲響,漢賽爾維持趴在床上的姿勢、半個身體彎下來把被他撞翻的娃娃撈起來丟回床上,隨口說道:「小鬼頭、娃娃、嬰兒……這些到底有什麼好喜歡的啊?」

  「因為很可愛吧。」坐在沙發上的葛麗特將書本放到一邊,望向姿勢不雅的兄長。

  由於這番話是自妹妹口中說出,男孩沒有發出不屑的嘖聲也沒多作評論,僅是又翻個了身變回仰躺,用整顆頭垂落床沿、視野上下顛倒的姿勢,繼續關於不在場的某人之話題:「上次跟他去玩具店,他還一直問要不要買娃娃給妳呢,我想妳也不會想要,就拒絕了。」

  「我對布娃娃的興趣的確不是很大。」

  「哈,對吧。也只有那傢伙會在長大之後還喜歡這種東西吧,我之前無聊數過他床上到底有幾隻布偶,總共……」

  「……說到娃娃,不是有些小女生會幫自己的娃娃取名字嗎?他居然每一隻都叫得出來欸,我上次看他在店裡跟她們玩的時候發現的,哪有人把腦容量跟記憶力浪費在這種地方……」

  「……小孩子到底有什麼吸引人的啊?每次有小鬼找他玩或閒聊,那傢伙根本就直接怠工,這間店怎麼還沒倒……」

  兄妹倆聊天的時候,若非是葛麗特主動提起的話題,那麼她通常就如此刻一般,是聆聽的那方。

  漢賽爾單方面講了幾分鐘,告一個段落之後,葛麗特才道:「哥哥終於會關心我之外的人了呢,太好了。」

  幾乎是反射動作般欲脫口的反駁與意識到自己可不能兇最親愛的妹妹的意志衝突,使得漢賽爾停頓了整整一秒沒有回話,假若是其他人做出這種發言,肯定會被他賞一記肘擊。葛麗特又繼續說下去:「其實哥哥可以跟去醫院也沒關係,我一個人沒有問題。」

  「哈啊?這沒什麼必要吧?那麼大個人了難道會迷路嗎?而且我又不喜歡醫院。」

  「你可以幫他們拿娃娃過去。」葛麗特一指放在矮櫃上的粉紅兔布偶,這是前幾天凱帝買來要送給燒烤店家小孩的,他們都知道這回事。今日潘祈挑了另一隻獅鷲獸布偶,那麼剩下這隻粉紅兔自然就是要送給今天剛出生的小妹妹了。

  先前漢賽爾表示送尿布還比較實際時,凱帝還義正詞嚴地說明人生中的第一個娃娃可是很重要的,雖然兄妹倆都不認同這個看法。

  「欸?!」漢賽爾走到矮櫃前抓起兔娃娃的耳朵,「那兩個人根本急著要去看小嬰兒太興奮,什麼都忘了吧……嘖,本大爺就當一回好人,大發慈悲的幫忙送禮物過去好了。要是那傢伙看到我出現在醫院門口,肯定會嚇一跳。」

  「哥哥知道米唐醫院在哪裡吧?」

  「嗯,第一天從這裡出發去魔力能源廠的時候有看到。葛麗特,一起走吧?」

  「哥哥你去就好。」葛麗特從自己的包包裡拿出《近代魔法應用理論與實作.複合法陣應用篇.第三冊》。

  「這樣嗎?好吧,那要不要幫妳帶什麼回來?」

  「不用,哥哥再見。」

  漢賽爾又同妹妹交代了一連串彷彿在對幼童說話的看家注意事項後,才一面向葛麗特道別一面推開二樓的窗戶,很快地跳出窗外。



   ×



  就像所有的醫院一樣,米唐醫院中,從牆壁、地板、天花板到供人休憩的座椅與治療師的制服,所有東西不是白色就是黃色,一踏進醫院裡頭,只要對魔法稍微有點感受力的人都能感覺到一股溫暖的魔力波動,讓人有種被治癒的錯覺。

  凱帝和小獸人是使用轉運站的傳送陣來的。轉運站內的大部份傳送陣有固定的開啟時間和傳送地點,比方說:往水酉市,開啟時間七點到七點二十分;往米唐中心廣場,開啟時間七點半到七點五十分;往水酉市,開啟時間八點到八點二十分……這種模式的傳送陣雖然也是依照距離定價,但因為有限定開啟時間故此也較便宜,而趕時間的人通常會使用最快也最貴的那一種,排隊(或不用排隊)到傳送陣前面直接指定要去的地點。今晚他們用的就是後者。

  在金髮青年牽著獸人的小手走上二樓,正準備前往病房時,才剛走完最後一級階梯就有人往後拉了他一把,害他差點摔下去。

  「喂,你的娃娃啦,拿去。」

  「……漢賽爾?」

  當意會到拉住自己的人是誰後,凱帝不禁嚇了一跳。他怔怔的接過漢賽爾遞來的兔寶寶,金褐眼直盯著對方,黑髮男孩無論頭髮或衣物都顯得凌亂不堪,似是被強風吹過的模樣,小小的胸膛微微地上下起伏,明顯是剛運動過的樣子……可是,再怎麼跑都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從他家跑到醫院來呀?

  「老闆,我先去找爸爸媽媽了喔?」

  潘祈扯著凱帝的衣角說道,後者這才回過神來,摸了摸前者的頭,說聲「你先過去吧」等小獸人走後,才對自家店員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還不是你這傢伙忘東忘西,被葛麗特發現你娃娃沒帶走,我才好心幫你送過來。告訴你,我可不是無償幫忙的喔,一定要給我加薪聽到沒?」

  「……所以你特地跑過來,就為了幫我拿娃娃?」凱帝接過粉紅兔,俊美的臉上寫滿不敢置信,「我是很感謝啦……可是……你是怎麼過來的?」

  他都不知道該震驚於漢賽爾出現在此的理由,還是震驚於漢賽爾到底怎麼來到醫院這件事了。不管是哪一個都很令人吃驚。

  難道漢賽爾其實會開傳送陣嗎?想想這小子在需要大量魔力的能源廠工作,所以這推測也不是不無可能,但問題是,就算真會開傳送陣,他現在不是難以使用魔法的狀況嗎?或者是葛麗特能開啟傳送陣?嗯,葛麗特看起來就什麼都會的樣子,這個說法似乎比較有說服力……

  「小事一樁啦,醫院這麼顯眼,難道我還會迷路嗎?」看起來有點得意的漢賽爾答非所問地說,把凱帝推向剛才小獸人鑽進去的病房,「你就進去唄,等等記得幫我加薪,這是重點!」

  當凱帝被推進病房後,原本還有些遲疑地想追問,但當他一看見房中被獸人一家團團圍住視作主角的女嬰,立刻也被吸引了目光。

  漢賽爾則走到病房門口的柔軟膠質椅坐下,才一坐上去椅子便自動凹陷至最舒適的弧度,病房的門沒關,從這裡可以清楚看見裡頭一片喜樂的景像。

  在衝進醫院後,漢賽爾才恍然意識到,他根本搞不清楚自己為何會如此衝動地跑來這地方。

  雖然他本身就有點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想到什麼就做什麼的傾向,但無論如何,為了個娃娃衝到醫院來,就連他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不對,他才不是為了送娃娃呢。不久前才剛將粉紅兔交出去的漢賽爾心忖,雖說他的確是順利將布偶送到凱帝手中了沒錯。

  對了,凱帝。出發前他跟葛麗特的對話是什麼來著──要是那傢伙看到我出現在醫院門口,肯定會嚇一跳。

  僅此而已,促使自己動身的,不過就是這再簡單不過的念頭罷了。

  還有是葛麗特提議的也是絕大部分的原因之一吧?因為是葛麗特嘛!就算她看起來是不太在意的隨口說說,但身為好哥哥,妹妹都提了當然是能做就做囉。沒再細想下去的漢賽爾心說,再者糖果屋店主也的確在見到自己之後,嶄露令人滿意的驚詫神情,那就足夠了。

  對於個性直接的漢賽爾來說,最近時常出現思考停滯、或產生不知為何會冒出的想法讓自己需要重新釐清,實在是一件非常奇怪又難以習慣的事。

  黑紫雙瞳望著病房內部,試圖放空腦袋。

  不過,當關於對自己破格行為的種種思考褪去後,隨後湧上心頭的,卻是他對醫院這場所唯一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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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20-7-19 19:1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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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到偏遠地區請小心自身安全


  漢賽爾幾乎可以算是有記憶以來就在孤兒院長大的,除了偶爾會從他腦子裡冒出來,模糊不清到他都曾懷疑是否為自己幻想的某段過往之外。

  要好好照顧妹妹喔,漢賽爾──這是父親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然後,那個男人就像平常一樣轉身離開,踏出門外。

  他以為男人不過是一如既往的上班去了,然而那人卻再也沒有回來。

  過了不知道幾天,才有群陌生的大人帶來父親的消息。他已經想不起當初間隔的實際時間究竟是多久,那時的他太小了,記憶難以追溯,葛麗特更是完全不記得這回事。當時他是兩歲半?三歲?還是三歲半?

  大人們將年幼的兄妹帶往醫院,爸爸在醫院裡嗎?他好像問了,又好像沒問。

  他們在醫院裡待了一下子,很短,不到一天,應該吧。一堆緊張得要命的大人安慰他們說會沒事的,什麼東西會沒事?然後,很快的,有個應該是治療師的大人對他們說,很遺憾,什麼東西很遺憾?

  爸爸死了。大人們說。

  不是意外,不是生病,是自殺。這不是大人們告訴他的,是從他們自以為他聽不見的竊竊私語聽來的,所以記得特別清楚。是自殺。自殺又怎麼會被送到醫院來?他不曉得,也不是很想知道。

  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因為媽媽不在嗎?可能吧,他對媽媽的印象無限趨近於零,媽媽好像生下葛麗特之後就死了。

  因為家裡沒錢嗎?或許吧,他對原本的家是窮還是有錢也沒印象了,但聽說很多人都是這麼死的。

  因為不想再獨力撫養兩個孩子了嗎?這是漢賽爾腦中最常冒出的預設答案,否則的話,爸爸為什麼不像勵志文章中的父親一樣,努力把他們養大,或乾脆像社會新聞中的自殺夫妻一樣,帶著孩子一塊兒上路呢?

  為什麼要留下他們呢?

  縱然從未有過輕生的念頭,但是漢賽爾可以肯定,當時的自己心中三不五時會冒出諸如此類的疑惑,到現在依然記得。

  對從小到大幾乎沒有病痛,無需看診的漢賽爾來說,這就是他對醫院唯一的記憶。

  所以他討厭醫院。

  在那之後,他也忘了自己跟葛麗特是怎麼被送到孤兒院去的,更忘了在孤兒院最初時他們是什麼模樣,除了上述這段記憶,他整個童年回憶裡幾乎就只有孤兒院了……



  感受到頭頂傳來他人的溫度,漢賽爾的意識自回憶世界中抽離,他甩了甩腦袋,揮開放在自己頭上的那隻手,瞪著笑吟吟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凱帝:「幹嘛?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需要摸摸頭咧。」

  「因為看你一個人坐在這裡,好像很寂寞嘛。」凱帝說的是實話,一踏出病房外就見待在外頭的黑髮男孩全身充滿莫名的落寞氛圍,害他忍不住就想來摸摸頭,原本就很可愛的小孩又露出看起來楚楚可憐的模樣,對他來說就是殺傷力加倍。

  「你要進去看看嗎?潘先生他們也會歡迎你的。」

  面帶微笑的凱帝指著半掩的病房門扉,漢賽爾搖頭拒絕,「不要,我對小鬼沒興趣,而且跟他們又不熟。」

  「這樣嗎?真可惜,小嬰兒真的很可愛呢。」凱帝說這話的模樣彷彿自帶開滿整片小花的絢麗背景,神情亮麗得讓漢賽爾莫名不悅,他特地跑來醫院可不是想知道這傢伙有多喜歡軟綿綿的嬰孩,平常在店裡就看夠了。「那我們回去吧?」

  漢賽爾頷首,一大一小便離開了溫暖的醫院。

  與暖和的室內相比,夜晚的風顯得特別冷,或許是秋天將近的緣故,即便白晝仍是十分溫暖,但近幾日的晚上跟白天比起來溫差一天比一天大。凱帝出門時除了萬年不變的白襯衫之外還多加了件白色薄外套,他本來正要拉上外套拉鍊,在注意到漢賽爾穿著短袖居家服時,就改為把外套包到對方身上。

  「我又不會冷。」這是實話,他真的半點寒冷的感覺也沒有。但說歸說,漢賽爾卻完全不想拒絕,任由凱帝一邊唸著「可是我看你這樣就覺得很冷啊」一邊幫他將對現在的自己來說過大的衣服穿好。

  反正只要跟在他旁邊的是個小鬼,這傢伙都會這麼做吧?漢賽爾心想,將手掌伸出袖子,因為這件外套是七分袖,所以手臂的部份即使是給體型比成人小了許多的男孩穿來也還可以。

  兩人邁步離開醫院門口,凱帝開口說道:

  「謝謝你幫我送娃娃過來,小嬰兒看起來很喜歡喔。」

  「才剛出生哪看得出喜歡不喜歡啊?」

  「我就是看得出來嘛,而且之前不是和你說過了,人生第一個娃娃可是很重要的!」凱帝一臉認真,隨後又道:「就算是漢賽爾,小時候也抱過娃娃的吧?」

  「就算有也沒印象啦,」黑髮男孩有點不屑的說,「誰會記得那種事啊。」

  「我就記得很清楚喔,我的第一個娃娃是一隻二頭身的雪人布偶,它還繫著紅色的圍巾。」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前往回糖果屋的路上。



   ×



  「我決定這學期先住在學校附近,等找到讓我們恢復原狀的辦法再搬回來。」

  八月的最後一天,明天即是奎伯特學院的開學日。葛麗特在晚餐後沒多久猝然說道,當時凱帝正在地下室裡不知道做些什麼,以致沒第一時間聽見,坐在妹妹身旁喝果汁的漢賽爾則是立刻摔下了杯子──幸好那是塑膠的不會碎,但果汁可就流了滿地──大聲反對:

  「那怎麼可以!」

  葛麗特以沉著冷靜的姿態回應:「我想我會需要老師們的幫忙,還有要用到學校的設備,住在那邊會比較方便。」

  「以前都是從耶拉這邊過去不是也好好的嗎?姓衛的家裡不是也有器材能用?」漢賽爾的態度則是完全相反,激動的模樣與妹妹形成對比,就算他平常能對葛麗特說的每個字都言聽計從,可是要他們分隔兩地?那可是打出生起就從未有過的事!

  「現在是非常時期,哥哥。一直麻煩別人不太好。」葛麗特說,並且提出更實在的理由:「衛命暝家很不錯,衛叔叔跟衛阿姨也都很有學問,但是學校的老師應該能給我更有用的建議,我想很快就可以復原了。」漢賽爾張嘴想繼續爭論,葛麗特鏡片後的雙眼直視兄長的目光,在對方啟口前搶先說道:「而且,我不覺得哥哥會想欠老闆更多錢。」

  「……什……」漢賽爾一時語塞,葛麗特續道:

  「我們現在本來就是欠錢沒還的狀態,如果要每天送我去奎伯特,交通費累計下來也很可觀,不知道老闆願不願意付,或者,付不付得出來?」

  跟和妳在一起比起來,欠一屁股債有什麼大不了的──漢賽爾很想這麼回答,但是基於某種他本人也不大明白的原因而沒有這麼做。他不想造成凱帝的負擔。這句話在腦海中一閃而逝,漢賽爾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嚇了一跳,同時意識到,這的確是個重要的問題。

  以前在魔力能源廠工作的薪水挺多,他大部份都用在葛麗特的交通費上了。和人類世界的國度不同,魔法世界裡的每個國家,都獨立存在於不同的魔法「空間」中,與其它空間並不相連,而各個空間中隔的並不是海,而是充滿未知險境的空間夾縫。要在各空間中往來,只能依靠特殊的交通工具、或傳送魔法,跨空間的移動方式所費不貲,每天都要使用的話,的確是筆不小的金錢壓力。

  他大可以厚著臉皮去問凱帝願不願意先幫他墊著、等以後再還錢,若是別人的話,甚至他們剛認識的那時候,漢賽爾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這麼做,那麼現在為何會遲疑?如果他們拜託的話,依凱帝那種對小孩呵護倍至的性格,就算再困難再麻煩也會答應吧?

  因為那傢伙就是那麼溫柔。

  不管對哪個孩子都一樣。

  想到這一點,漢賽爾心裡僅存的一點猶疑似乎也瞬間消失了,他才不想去求凱帝幫忙,讓對方把自己視為與來店裡買糖的小客人同樣的等級,他一點都不想那麼做。

  「我放假會回來。」葛麗特說,對哥哥在想些什麼瞭若指掌的她,已經看出漢賽爾差不多被說服了。

  「妳有找到住的地方吧?」漢賽爾不放心地追問。

  「嗯,有同學說我可以住她家。」

  葛麗特報出了該位同學的姓名與資料,身為一名合格的重度戀妹患者,漢賽爾自然早已將妹妹的人際圈給摸得一清二楚,亦知曉那位同學是怎樣的人,沒什麼反對意見好提的。

  「每天晚上都要跟我聯絡喔。」

  「好。」



  次日早上,凱帝跟漢賽爾送葛麗特到轉運站,自從答應讓葛麗特住到奎伯特所屬的「空間」後,漢賽爾的臉就變得比平常更臭了,在妹妹跨入傳送陣後,更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一樣,整個人都開心不起來。

  現在他簡直後悔萬分,為什麼當初自己沒有明確的拒絕葛麗特呢?為什麼會答應呢?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啊!

  懊悔的情緒淹沒身心,以至於當他們走出轉運站,凱帝彎下腰來問他「你還好吧?」的時候他立刻就用雙手下死勁捏住對方的臉,低吼道:「怎麼可能會好!全都是你害的!」

  「很痛耶。」凱帝無奈,不知道漢賽爾在想些什麼的他對男孩胡亂罵人倒也沒做出什麼表示,在他想來,這小子無非是氣急攻心在遷怒別人罷了,讓他發洩一下也沒什麼,「對了,有件事我還沒跟你說。」

  「幹嘛?」漢賽爾把凱帝的臉像黏土似的捏來捏去,這傢伙的臉也太軟太好摸了吧?有夠舒壓的。

  「下禮拜四我要出門一趟,那天就麻煩你看家囉。」

  「葛麗特都走掉了,現在連你這個王八蛋都要丟下我?!你還有沒有良心啊!」

  凱帝因漢賽爾脫口而出的話語愣了一下,但後者顯然沒清楚意識到自己講了什麼,自顧自地狠捏青年的臉洩恨,糖果屋店主也因疼痛而回過神來,說道:「我是要去買製作秋季限定糖果的材料,想說你可能沒什麼興趣。不然你和我一起去吧?」

  「嘖,看你這傢伙沒人陪也怪可憐的,我就好心陪你去一趟吧。休假日還要陪上司出遊,根本超時工作,記得幫我加薪喔聽到沒?」

  ……這句話跟剛剛那句的意思可完全不一樣啊?看著比自己矮了不少的男孩,凱帝忍不住想笑。



   ×



  週四上午,糖果屋的店主與員工來到米唐鎮的轉運站,非尖峰時段沒什麼人,漢賽爾在他們踏進標示著「陸上載具」的通道時,疑惑地對凱帝說道:「你不是喜歡用傳送陣嗎?」

  自從他們第一次共同遠行時搭乘蜥蛇的悲慘經驗,舉凡出遠門,凱帝都一定選用傳送陣做為移動方式,如今竟做出反常的舉動。

  「因為要去有點偏僻的地方,傳送陣不會開到那裡。每次我去的時候都是搭公車。」

  凱帝如實回應,將雙手交叉負在後腦的漢賽爾,這才想起他從沒問過凱帝他們到底要去哪兒,就跟著來了:「你是要去買什麼稀有食材嗎?我們要去哪啊?」

  「彩虹羊牧場。」

  聽聞自己從未聽說又沒多大興趣的地點,漢賽爾也懶得繼續追問,反正光聽名字就像那種凱帝會喜歡的可愛軟綿場所。

  陸上載具的通道與他們之前走過的陸上生物通道相較之下,或許是因為無生命力的載具皆遵循了某種製造規範,大小不至於參差不齊,放眼望去不若各式各樣不同種類的生物那般讓人眼花撩亂。

  在經過兩尊沒有車箱的火車頭、一台超大手推車後,凱帝在一台「公車」前止步。它的外表就像一顆剖半的橢圓形,平滑的那面貼在地上,沒有車輪,從半透明的白色外殼往裡望去,可以看見一排又一排如長沙發般的座椅,司機就坐在最前排的單人座上。這算是耶拉最常見的公車款式之一,與小家庭常用的代步工具「路球」相仿。

  「進去吧。」凱帝說,抬起右手觸碰車身,它立即就像融化似的出現足以令他們並行的洞口,漢賽爾遲疑了一下,才抬起腳步。

  裡頭的司機對唯二的客人笑了笑、打聲招呼,凱帝也告知他們將前往的站名。幾分鐘之後,在發車時間到為止都沒有其他乘客,公車便往前駛動。

  這種公車除了使用「自動扣款」機制之外,只要一坐上座位,它就會緩慢地吸取乘客身上的魔力轉換為前進的動能之一,吸收的量非常小、連十歲以下的小孩子都應付得來,並不會讓人感到不適,甚至可以說是跟坐在一般的椅子上一樣完全沒感覺。只是因為以此作為動力來源之一,將導致公車裡的乘客越少開得越慢、越多開得越快。

  這機制算是某種等價交換吧,沒有殺價的餘地亦無折扣福利,所以漢賽爾才沒有馬上進入其中,畢竟眾多交通工具裡有許多是有「免票兒童優惠」的,他本來打算這回也繼續謊報年齡省錢。

  不過想了想,這玩意兒的優點就是行駛過程相對穩定,跟免費方案比起來,這一點應該才是凱帝優先考慮的事項。

  反正自己也不用付錢,坐到靠窗位置的漢賽爾心想。這種車外表看起來一體成型,實際上也是有窗戶的,坐位兩邊最透明的那些部份就是了。

  公車保持平穩的速度,無聲地往前開,這輛車的隔音效果算是普通,就算待在車裡仍能聽見外界的些許聲響。

  「大概要四十分鐘才會到,可以在車上睡覺休息一下。」

  凱帝對漢賽爾提議,話音中飽含了想一窺對方睡顏的期待,熟睡中的模樣絕對是這孩子最可愛的前三種樣貌。可惜非假日的工作天,漢賽爾常常自動自發地比他早起做早餐,所以能見到那樣子的時候不多。

  「我又不睏。」黑髮男孩回應,同時想到與對方差不多的事:平常他比凱帝早起的時候,為了能讓葛麗特吃到自己的愛心早餐,一起床便開始忙碌,根本沒注意過這傢伙睡覺的時候是什麼樣子,這可是個大好機會。雖然這想法自心底升起的霎那,立即就有另一個聲音跳出來,不解自己幹嘛要有這種奇怪的期待。

  抱著相似的心思,導致兩人在車上可說是陷入了大眼瞪小眼的沉默,說大眼瞪小眼也不大對,正確來講是沒正眼看著對方卻又在意著身旁人的一舉一動,在過了雙方都半點睡意也沒有的十五分鐘後,漢賽爾「哼」了一聲就用力捏住凱帝的臉,放棄這奇異的靜默氛圍、開始瞎聊起來。

  這台公車的路線較迂迴複雜,一輛車在米唐鎮內繞啊繞的,在後來的幾個公車站都有不少人上下車。不知過了多久,漢賽爾察覺到他們已經出了米唐鎮,駛進一片蓊鬱的森林中,車上的人也越來越少,最後,又只剩他們兩個了。

  緩速前行的公車停在一道七彩矮圍籬前方,半人高的籬笆後面看起來什麼也沒有,矮籬笆的小門掛著「彩虹羊牧場」的木牌。

  凱帝和司機道謝,帶著漢賽爾下車。男孩雙腳一踏到高及膝蓋的雜草堆中,就深深感受到此處真如青年所言是個僻靜之地。

  「走得動吧?」凱帝向漢賽爾伸出手,看男孩深陷在草叢中的樣子就讓他禁不住想拉對方一把,即便明知這小子或許根本不需要幫助、極有可能會臭著一張臉揮開他的手。

  出乎意料的,漢賽爾一把握住凱帝的手,「這裡又不是泥地或雪地,你當我跟你一樣弱雞只是草高了點就不會走路了嗎?」

  ……是因為葛麗特不在了被打擊過度,所以才這麼反常嗎?凱帝呆了半秒才將手回握,即便對方嘴裡全是輕視的話語,但卻是毫不猶豫地緊握住他的手,讓凱帝感到十分錯亂,他剛剛真的有一瞬間認為漢賽爾有可能是在跟他撒嬌。可是那是漢賽爾耶,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啊?

  「從這邊走就可以了吧?」漢賽爾指著半掩的籬笆門說道,毫不費力地牽著凱帝走了過去,腳步完全沒受到雜草叢的影響。

  糖果屋店主「嗯」了一聲,與小店員一前一後穿過窄小的籬笆門。

  一踏入圍籬的範圍內,原本在外面時看起來空無一物的地方,忽地出現了幾棟炊煙裊裊的小木屋、像是馬廄的建築,還有擠滿整片雪原的數頭肥羊──沒錯,雪原,籬笆後的世界竟是一片純白的雪色,本該是青草地的位置鋪上了厚厚一層雪,而數頭長得像布偶一般相貌可愛的肥胖綿羊,正像吃草一般地吃雪,每頭羊澎得像顆球的羊毛全散著七彩虹光,四肢短得幾乎看不見。

  漢賽爾不由得呆住了,原因當然不是這些憑空冒出的建築物,他曉得這不過是點稱不上隱形的結界法術,許多觀光景點或遊樂場都有這種噱頭、大多數就算在外頭只要換個角度看也能瞥見裡面的一部份,讓他傻眼的是這群活了十八年都沒見過的詭異生物,以及那不合時宜的雪。

  一瞬間讓人以為來到了羊布偶的生產地,而且這些玩偶還全是「種」出來的,滿地積雪則是幫助生長的肥料。

  腦海裡閃過各種奇怪的想像,漢賽爾指著那群羊說道:「這啥?」

  「當然是只吃雪維生的彩虹羊,這裡都叫彩虹羊牧場了嘛。」凱帝笑道,牽著漢賽爾走向其中一座小木屋。

  「這不是耶拉的生物吧?」

  「嗯,通常是克斯門斯村才有的,但也有少部份流到外地去。」凱帝推開小木屋紅色的門板,一陣像羊叫的詭異風鈴聲傳來,「這間農場的主人也是克斯門斯族的喔,不過跟我不一樣,是純種的克斯門斯族人。」

  一踏進屋內,視野立刻被鮮紅佔據,並不是因為他們誤闖了命案現場,而是整間屋子從天花板、牆壁、到地板全漆成了刺目的艷紅,而定睛一看,各種家具及裝飾品則是與之對比的綠色。這種讓人強烈質疑屋主審美觀的配色令漢賽爾不禁瞇細了眼,這幢木屋一進去面對的就是長到與牆壁同寬的櫃檯,櫃檯的透明玻璃櫃裡擺著各種彩虹羊相關製品,像是羊奶、羊毛衣、羊毛氈吊飾、羊乳片……跟羊有關的物品這兒應有盡有,唯一缺的大概就是羊肉爐吧。

  櫃檯前有好幾張看起來適合吃下午茶的桌椅,想必這裡平時一定有對外供餐,漢賽爾望了眼身後玻璃窗外的風景,忍不住忖道,那種莫名其妙的生物,下鍋煮的話,肯定會直接融化成糖漿,而不是燉肉吧……

  「打擾了,」凱帝對櫃檯人員說道,對方穿著與背景融為一色的紅制服,蓄著超醒目的大紅鬍子,明明是在室內卻戴著白毛滾邊的三角型紅軟帽,「我昨天晚上有聯繫過彩虹羊牧場……」

  凱帝和工作人員說的話漢賽爾沒怎麼在聽,他的雙目從望到窗外那刻起就移不開了,那群羊居然在……飛?

  沒有翅膀的生物會飛不是多稀奇的事,但那群羊飛翔的模樣實在是可笑至極,他們就像好動的彈簧球一樣,不停在雪地上彈跳,跳著跳著就飛到半空中憑空滾一圈繼續往上跳,小胖腿還不停動呀動的。

  這到底是啥?真的是羊嗎?看起來也太蠢了吧?就算是山羊也不會這麼跳吧?還有其他會飛的羊嗎?

  「漢賽爾,我跟這位先生離開一下喔,你在這裡等我回來,可以嗎?」

  「好啦。」

  在另外兩人走後,漢賽爾直接趴到窗邊,想將這群羊到底在搞什麼鬼給看個仔細。

  七彩綿羊在牧場中飛來飛去、跳來跳去、滾來滾去,現在似乎是牠們的娛樂時間,個個玩得不亦樂乎,有些還撞上小木屋的窗戶,羊臉像麻糬一樣黏貼在玻璃窗上,拔下來時似乎還能聽見「啵」的音效。

  漢賽爾跟凱帝不同,他一向對可愛的東西沒多大興趣,畢竟他已經有個自己視為全世界最可愛生命體的妹妹,可是面對聞所未聞的新鮮事,他一樣會感到好奇。

  而且,這些羊好像……好像在哪裡看過……就像是……黑髮男孩在心中搜索確切的形容詞,最後終於讓他想到了:這些羊,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在機器中躍動的爆米花嘛!只差牠們發出的聲音是「咩」不是霹哩啪啦而已。

  小時候孤兒院曾經有過一台爆米花機,當然不是人類發明的那種,而是要用魔力驅動的,當時一堆小孩搶著玩,他也是其中之一,還記得那時候他打趴其他毛頭小子、帶著葛麗特強行霸佔機器整整一天,特別印象深刻。

  ……這麼一想,就突然想把那些東西烤來吃啊,葛麗特肯定也會有興趣吧?

  就在漢賽爾將一頭頭綿羊幻想成香噴噴的爆米花時,便聽見熟悉的青年嗓音自身後傳來:

  「牠們很可愛吧?」

  「對啊,讓人想生吞活剝。」

  漢賽爾難得同意凱帝的看法,後者卻對前者的答覆感到汗顏,那語意不善的四個字是怎麼回事?!

  男孩踅身,黑紫瞳從戶外轉移到後方的金髮青年身上,青年手提著印有彩虹羊牧場商標的帆布購物袋,裡面不曉得裝了些什麼,男孩想也沒想地提問:「你來這裡買羊奶喔?」

  「不是,是彩虹羊的毛。」

  「啥?你不是說要買製作秋季限定糖果的材料嗎?你該不會要用買糖果送羊毛氈娃娃的促銷方式吧?」

  「這就是材料呀。」凱帝打開布袋的開口,讓漢賽爾能清楚看見裡面毛茸茸的羊毛,後者立刻將手伸進去裡頭亂摸一通,果真如想像中那般柔軟。「現在還不能吃哦,等回去你就知道了。」

  「嘖,裝神弄鬼。」

  漢賽爾蹙起眉頭,摸了羊毛最後一把才鬆手。凱帝與櫃檯人員道別後,他們便走出屋外。

  兩人踏到雪地上,跨出圍籬前,漢賽爾睨了又安安份份吃雪的彩虹羊最後一眼,問道:「剛剛那個坐櫃檯的就是農場的主人?」

  「不是,他只是員工而已。」凱帝解釋,「大多數的純種克斯門斯族都會生活在克斯門斯村裡,少數才會在外地定居。這位農場主人,就是遇到他命中注定的那頭彩虹羊,才來這裡開彩虹羊牧場的喔。」

  漢賽爾不屑的嗤笑了聲「不過是群蠢羊」,而凱帝接下來說的話就害男孩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像我也是遇到我命中注定的禮物,才會待在米唐鎮呢。」

  「什、什……什麼?你命中注定的什麼鬼?」兩人此時已跨過圍欄,驚慌之餘漢賽爾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雖說他也不曉得自己有什麼好慌張的,只知「命中注定」一詞通常是用在戀愛上,難不成這戀童癖已經有對象了嗎?!

  「就是糖果屋啊,它原本只是棟老房子而已,我得到它之後才把它改造成現在這樣的。」聽凱帝的回答,漢賽爾不由得鬆了口氣,難得在短時間內看到這小子表情變化如此豐富,凱帝嘴角彎起的弧度又上揚了些,「每個克斯門斯族十八歲的時候都必須舉行成年試煉,內容是找到屬於自己命定的『禮物』並保護它一年,我找到的就是糖果屋。」

  漢賽爾追問:「你怎麼知道一定是糖果屋?」

  「克斯門斯族專屬的魔法會讓我們知道,不會有問題。」

  「那沒通過的話會怎樣?從族裡除名嗎?還是被列為拒絕往來戶?」

  「無法通過的人幾乎沒有吧……」凱帝想了想,頓了會兒才回答:「我印象中失敗的懲罰跟你說的完全相反,是會被禁足永遠無法出村。我爸常說他當時為了通過試驗超級努力的,十六還十七歲就出去找禮物了,因為他不想住在村子裡。」

  兩人閒聊的同時,已經走到了牧場對面大樹下的返程公車站。

  公車站牌是鑲在泥土地上的一塊板子,光滑的白色板面繪有公車路線圖,只要一有人站上去就會發光,並且透過特殊的魔法讓遠方的公車得知此處有客人要搭乘。

  這兒離起始站很近,沒多久,一台與來時長得一模一樣、僅有司機不同的公車靠站,他們便上了車。

  或許是因為彩虹羊牧場實在太偏遠了,此時又是非假日,導致車上半個人也沒有。兩人望著車窗外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林中大多是不會動的普通植物,偶爾可以看到幾株在路邊悠哉漫步的花朵或小樹。生活在都市中的人們,除了去植物園之外鮮少有機會見到這種能自由活動的花草樹木。

  「欸,你看到了嗎?」漢賽爾盯著一棵伸長樹根跳踢踏舞的果樹,右手食指不停戳著車窗,「早上還沒有這些東西的吧?」

  「嗯,聽說這附近很多稀奇古怪的生物。」凱帝將本隔在兩人中間的購物袋揹到右肩,挨到漢賽爾身邊,望向他所指著的怪樹,「現在差不多中午了,可能是之前它們在睡覺,這時才醒來吧。」

  「植物還睡什麼覺。」

  漢賽爾不以為意的說,繼續看著窗外,然而很快地他的目光就由風景改為聚焦到車窗的反光上,剛剛他一喚之下,讓原本跟自己隔著一個袋子坐的凱帝距離變得十分貼近,自己的背部與對方的胸腹差約不到五公分的距離,他很確信只要往後一靠,絕對能準確地跌到身後人的懷裡。

  似乎又能聞到那人身上若有似無的糖果香,太近了……可是又矛盾地希望更靠近一些……

  嘰──!恐怖的剎車聲刺穿耳膜,整台車猛地劇烈搖晃起來,唯二的乘客差點雙雙從座椅滾落到地上,凱帝幾乎是反射性地將小孩子抱緊護到懷中,隨後只聽漢賽爾咒罵一聲,兩人齊齊看向公車前方。

  此時他們倆坐在最前排的位置,因此可以輕易看見出了什麼狀況──數根頭頂的葉子茂盛到像巨大雜草叢的細小白蘿蔔,宛如正在大遷徙般地成群衝過車道,司機為了避開它們因而緊急往左轉,但左邊卻是一棵五層樓高的大樹,那棵樹在發覺到有東西朝自己衝來時,便揚起如手臂般的粗壯樹枝,似乎是想將膽敢「襲擊」它的東西攆飛!

  要是被那棵樹打到,這台車就算沒凹陷也會翻覆吧──這是凱帝腦中冒出的第一個想法,而接下來幾秒鐘內的事他幾乎搞不清楚是怎麼發生的,近在咫尺之處傳來不詳的霹啪聲,緊接著他就感到有股強硬的力道抓住自己的腰,樹枝揮下的同時他本能性地閉了不到一秒的眼睛,當他再次睜眼時,卻發現自己被抓著穿過樹梢往上竄,不到一分鐘他就已經置身在藍天白雲中。

  底下的公車如他所想的那般被打翻、還悽慘的滾了一圈,幸運的是司機還能從裡面爬出來,看起來應該是沒事。而他們剛才靠著的那扇窗,則出現一個足以讓成年人通過的大洞,洞口還有似是經歷高溫的焦黑痕跡。

  「呼!嚇死我了,一群不長眼的王八蘿蔔,是想被人抓去做蘿蔔湯是不是啊?!」

  漢賽爾瞪著下方低吼,凱帝這才愣愣的看向抱著自己的男孩。

  黑髮男孩死命伸長雙臂,一手抓腰一手抱腿、用打橫抱起的姿勢抱住金髮青年,男孩的背部則多出一對與髮色相同的黑翼,形狀貌似蝙蝠翅膀,但薄膜之外該是細小絨毛的部份卻佈滿油亮的鱗片,頂端與末端長著恍如獸齒的尖銳物。能飛的人形種族,在耶拉幾乎看不到。

  「漢賽爾……」

  「幹嘛?你沒受傷吧?我剛剛沒電到你吧?」

  「……你會飛耶。」

  「廢話!抓好啦,雖然跟你這傢伙比起來我力氣大多了,可是變小之後我可還沒帶人飛過啊,掉下去誰來當我老闆啊!不要以為自己不重就不用抓好。」

  過度驚訝之餘,凱帝只吐得出一句廢話,在漢賽爾又吼了一次「快抓好啦」之後才乖乖把手環到男孩亂髮飛揚的頭上,由於無法忽視的身高差距,漢賽爾要他抓好的話他也只剩對方的頭顱可以抱。

  男孩振翅將人帶往更高的空中,免得往前飛時被高聳的樹梢勾住。

  隨著下方的樹影愈漸縮小,被冷風吹得清醒起來的凱帝也才真正接受他們確確實實身在天際的現況,這一切實在是發生的太教人措手不及了。金褐眸掃了被拋在後頭的公車一眼,司機似乎已經順利逃到他們的視線範圍外了,那台可憐的公車則是被大樹伸長樹枝警告似的打爛。

  「車窗上那個洞是你弄出來的嗎?」

  「對啊,一緊張就……欸,我成功控制魔法了耶。」漢賽爾後知後覺地說道,雖然明知應該只是狗急跳牆式的爆發,仍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神色,「哈,要不是我反應快,抓準時間帶你逃出來,你這傢伙早就被樹拍成肉餅啦,光這點就應該多付我一個月的薪水。」

  其實倒也未必會那麼慘……凱帝默想,但仍是像對待其他孩子那樣面帶微笑、摸摸漢賽爾的腦袋給予「好喔,好乖好乖」的稱讚,立刻引來後者「就說我不是小鬼,才不需要摸摸頭呢」的抗議,偏偏他若大動作拍開凱帝的手這傢伙搞不好會不小心被自己扔下去,漢賽爾也就忍了,但事實上他也沒那麼想將對方的手甩開就是了。

  幾秒後凱帝安份地沒再動作,漢賽爾飛行的速度頗快,眨眼間他們就遠離樹林進到城中了,在寒風中快速移動不由得令人感到寒冷,凱帝也不自覺地將對方摟得更緊了些。

  話說回來,原來漢賽爾會飛,那麼也就能解釋之前的許多事件,比方說到底是怎麼在短時間內衝到醫院,還有那些從未造訪卻能知曉的捷徑、八成是在高空中看到的吧……以及,難怪他們兄妹會在不使用傳送陣的情況下還住在十三樓。

  「漢賽爾你是化獸族中的哪一族?龍族嗎?」

  「哦?你這傢伙還滿有眼光的嘛,這麼快就看出來了。」也不管有眼光這詞似乎不該這麼用,漢賽爾隨口誇道,「被人知道我跟葛麗特會飛的話通常都沒什麼好事,像是之前幫忙送貨到偏遠地區,本來可以多拿車馬費,可是一被雇主知道我會飛馬上就不給了,根本沒品!還有發生過一些有的沒的麻煩,後來我就習慣不報種族細分類了。」

  凱帝頷首表示理解,漢賽爾斜瞥了直盯著自己翅膀的青年一眼,開玩笑似的說道:「不是其他種族,沒有熊耳朵還是貓耳朵啥的讓你很失望吧?本大爺這可是帥氣的龍翅膀,比裝可愛用的獸耳酷多了。」

  「不會失望啊,我覺得也很可愛。」凱帝由衷地笑著回應。

  「是帥氣!帥氣啦!為什麼龍的翅膀你也能說成可愛啊!眼睛有問題嗎?!」

  「因為是漢賽爾嘛,所以不管怎樣當然是可愛。」

  「你這傢伙,瞧不起我嗎!」

本文最後由 西瓜精 於 2020-7-19 23:3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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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20-7-31 19:2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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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其說凱帝擅長做糖果,倒不如說他擅長魔法。

  坐在木箱上的漢賽爾於心中寫下這一行註解。眼前是燈火通明的地下室,最左邊是通往一樓的階梯,最右邊則有個封閉的大壁爐,一張特大的板桌佔了室內大部份的空間,桌子底下是分門別類放置妥當的各種材料,而地下室剩餘的空間幾乎全是箱子。

  製作順序是這樣的:首先,對桌子最左邊的大鍋鍋口下一道魔法陣──這器具與其說是鍋子不如說像茶壺,但它有長長的壺嘴卻沒有把手──再將各種製作糖果需要的材料投入鍋中、同時穿過法陣,接著金髮青年將便將手貼在鍋子上,一道微弱的白光由掌心傳遞至不鏽鋼鍋,鍋子下方又出現一道法陣,整個鍋子包含鍋裡的東西全被光芒包覆;幾分鐘之後,金橙色的黏稠液體便自壺嘴流出,落進壺嘴下方的大碗中,此時再加入一些比較特別的素材,比方說彩虹羊的毛,放好之後青年一彈指,碗中的物品便如電動打蛋器一般自行攪拌起來;最後,碗內的液體自行脫離大碗,往上飛升,散開成金橙色的點點水珠,大小不一的水點在半空中飄浮、猶如液態的螢火蟲,青年在它們下方的半空中召出了一道圓形法陣,水珠在同一時間落下,穿過法陣的同時它們便由液體變成了固體,一顆顆的全是複雜的臻果造型,並且準確地落到佔了一半桌面、灑滿糖粉的大盤子裡。

  這根本不是廚藝,是魔法。

  不是只提供一點魔力讓道具輔助的,而是應用自身魔力、操作法陣的,真正的魔法。

  依據凱帝的說法,不同的糖果蛋糕點心便會有不同的製作方式,但不管漢賽爾怎麼看,這比起做糖果,絕對更像在調魔藥。

  或許是本身的氣場改變也或許是法術的影響,總覺得青年白淨俊秀的臉在施法時格外有吸引力,漢賽爾不免得看得有些呆然,仔細想想好像幾乎沒見過這傢伙認真做事的模樣,平常總是嘻皮笑臉的。

  「喏,」凱帝將一顆沾滿白糖的臻果糖遞到漢賽爾面前,露出後者再熟悉不過的笑,「要試吃嗎?」

  漢賽爾二話不說的抓住凱帝的手,將小小的糖果一口咬下,偏軟的表皮破裂之後,不冰不熱的酸甜糖液在嘴裡翻滾,有點像柑橘類的味道,「還不錯啦。那些羊毛你放哪去了?吃起來也沒毛啊?」

  「那是用來改變糖果口味的魔法材料,有七種不同的味道,要吃下去才知道。你覺得你吃到什麼?」

  「七種口味喔……」漢賽爾有些恍神的喃喃,黑紫眼掃視自己仍握住的手,這個距離連掌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還有沾染皮膚的點點糖粉,教人忍不住想將之舔去。

  而男孩也真的將妄想給付諸實行。

  他低著頭將對方的手給舔得乾乾淨淨,感覺到青年因自己突如其來的舉動顫了下、似乎不知道該不該縮手,漢賽爾不到一秒的時間就完成舔拭的動作,若無其事地說道:「應該是橘子口味吧。」

  語畢後抬起頭來的漢賽爾,這才注意到凱帝臉上那抹不知是尷尬還是其他情緒導致的微紅,害得漢賽爾跟著侷促起來,並察覺到自己方才幹了什麼,可是腦子裡完全沒有後悔的念頭、只有「這傢伙的手也跟糖果一樣味道很好嘛」的想法。

  「其中一款是橘子味的沒錯。」不到一秒,青年的神色很快就恢復如常,「那就麻煩你幫忙包裝囉,漢賽爾。」

  「好啦。」漢賽爾跳到地上,將方才坐著的小木箱打開,裡面全是包裝紙。

  凱帝再次轉過身去繼續製作糖果,漢賽爾斜瞥了目前站在他身後的青年一眼,雖然剛剛舔完糖後那種疑似害羞的神情只出現了一下子,但他可以肯定自己絕對沒有看錯。

  ……真想讓傢伙做出更多不一樣的表情……



   ×



  九月飛快的過去,事情並沒有如葛麗特料想的那般順利,兄妹倆還是保持著孩童身形。這點對凱帝來說或許是件好事,漢賽爾可完全不這麼想,縱然凱帝將他的生活起居打理得不能再好、無法使用魔法這檔事一時間竟也看不出有什麼大影響,但他還是想回到以前能用魔法的日子並變回正常的體型。

  十月初,外頭的行道樹日漸泛黃,在商店街待了這麼久,漢賽爾跟附近的住戶、店家也差不多都混熟了,某個涼爽的夜晚,糖果屋正要打烊,一對夫妻便哭哭啼啼地闖進門來,正在將門牌翻面的凱帝嚇了一跳,尚未看清來者何人即聽見他們的哀嚎:

  「嗚嗚嗚……我對不起米唐一街全部的居民──」

  發出淒厲哭聲的,正是商店街的寵物店老闆黃煌先生,與他的太太黃夫人。

  「幹嘛?」待在櫃檯後吃飯後甜點的漢賽爾走過來,看向這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粗曠大叔,以及滿臉愧疚的大嬸,「你殺人放火了嗎?黃大叔。」

  聽他這麼一說,黃先生哭得更大聲了,凱帝連忙安慰道「這孩子只是開玩笑而已」並用眼神示意漢賽爾別鬧了,住在商店街的大家都知道,黃煌的淚腺簡直發達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內心是與那高大魁武的外表全然不同的纖細,不管什麼事都能說哭就哭,眼淚像噴泉似的停不下來。

  「發生什麼事了嗎?黃太太。」朝哭泣中的大男人問話絕對得不到任何答案,凱帝索性將視線轉向愁眉不展的黃夫人。

  「是這樣的,」黃夫人嘆了口氣,邊拍丈夫的背邊說:「我們今天進了一批巴力巴力蟲,打算當紅尾綠蛇蜥的活體飼料,結果沒想到籠子上的防護魔法沒做好,那些蟲子居然咬破鐵籠全逃出去了!」

  「巴力巴力蟲?」嘴裡嚼著軟糖的漢賽爾插嘴,「那種蟲不是破壞力超強的嗎?聽說讓牠咬個三天三夜的話連鋼筋都能咬斷耶。你們還是真是犯了不得了的錯啊,大叔。」

  「是的,沒錯,就是那種破壞力其強無比的小蟲。」黃太太又重重地嘆了口氣,「所以我們是來警告商店街的大家這件事,還有來發放殺蟲劑的。」黃太太的手裡拿著好幾個紙袋,她將其中一個袋子交給凱帝,「這是氣態的殺蟲魔藥,是專門針對巴力巴力蟲做的,麻煩你們把這藥噴在家門口還有建築物四周,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

  「請問這個藥有什麼副作用嗎?」凱帝問。

  知道凱帝在想什麼的黃太太搖頭,「沒有、沒有,你放心,我們倆也有孩子,會對小孩產生影響的藥,我們是不會用的!頂多是剛噴的幾小時內會有點難聞而已。」

  提到「殺蟲劑」,黃先生的哭聲更慘烈了,不停地哭喊著「要讓你們這麼悲慘的死去,我對不起你們啊小蟲蟲」之類的話語,也不想想反正這些蟲本來就是要葬身蛇腹中的。



   ×



  寵物店老闆娘說的話完全不可信。至少對現在的漢賽爾而言是這麼一回事。

  在噴了殺蟲劑的當天晚上,糖果屋充斥著像是橡膠混合香蕉皮的怪味,漢賽爾聞了不到五分鐘就感覺有點頭暈、昏昏欲睡,早早上床睡覺之後的隔天,星期六,也就是今日,情況半點好轉也沒有,不適感更盛,一睜眼整個世界都像是在旋轉。

  漢賽爾死撐著做完早餐,糖果屋開店不到十分鐘,他就感到全身上下燙到他懷疑是否會自體燃燒的地步,某名特別早來買糖的第一位客人才剛進門,他就「咚」的一聲趴倒在櫃檯桌上,嚇了他的上司與客人一大跳。拿溫度計一量,三十九點五度。

  凱帝當機立斷地宣佈今天停止營業,把男孩扛回二樓,暫時將他安置在自己的床上。

  「好熱……」躺在床上的漢賽爾從牙縫中擠出這兩個字。

  畢竟都活了十八歲,漢賽爾從小到大也沒少生過病,但頂多就是咳個一天就好的小感冒,身強體健到從沒在大醫院看診過的他,可說是從來沒病得這麼嚴重過。

  「你有對什麼藥物過敏嗎?漢賽爾?」凱帝一邊將施過治癒術的符紙貼上男孩的額際一邊問,這符紙是很久以前在雜貨店大特價時買的,號稱只要貼在額頭一個小時就能退燒。

  漢賽爾沒好氣地回話,坐在床沿的青年身影從他的視線看去模糊不已:「我哪知道啊。」

  藥物過敏應該是最大的可能性,否則為何全商店街的人都沒事──至少目前還沒傳出災情──凱帝本人也沒任何感覺,唯獨漢賽爾發高燒成這副模樣?或者,原本漢賽爾也會沒事,但被葛麗特的愛情蛋道具縮小的同時也改變了體質?

  金髮青年摸了摸男孩的頭,「我帶你去醫院吧?」

  「不要!」漢賽爾立刻否決。從前孤兒院有專任治療師,除非是以一人之力束手無策的傷病,否則院童基本上不會被送往醫院,而漢賽爾更是從沒去醫院看過病,對醫院的印象僅有童年父親過世時、以及一個多月前燒烤店老闆女兒出世的事。

  他一點都不想去醫院,正確來說,他完全不想離開糖果屋一步。

  凱帝又道:「不然我去找暝暝他爸爸,拜託他來幫你看看好了?我想殺蟲劑應該是他們家做的,他或許會有辦法治好你。再不然也能開藥給你吃。」

  說罷,凱帝便要離開床邊,漢賽爾一把抓住凱帝的手臂,用即使在病懨懨的狀態下也沒減弱的蠻力把人扯到床上、同時撞翻好幾隻娃娃,魔力充沛和力氣大可說是化獸族龍族分支的先天優勢。

  「我不要吃藥!我也不要看醫生!」漢賽爾趴到凱帝身上,與現在的他比起來,後者的體溫可說是令人舒服的低溫,讓他想死賴在這人身上不走,「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吃藥討厭死了……你也不准走!」

  男孩的力氣大到使人生疼,望著對方燒紅的臉,凱帝沒多想就如平時安撫小孩那樣環抱住漢賽爾,拍了拍對方的頭柔聲道:「嗯,我哪裡都不會去的喔。」

  既然凱帝先出手抱住他,那麼漢賽爾也不打算推拒,順勢死命往青年懷裡鑽,同時發現將人摟得越緊、心跳速度便莫名地跳得越快,反倒更不舒服了,可是他一點也不想鬆手。

  身體好熱……好燙……好煩……為什麼這傢伙總是能對自己這麼溫柔?只因為他的外表是小孩嗎……好熱好熱好熱好熱……再近一點、更近一點……心臟跳得好快好快好快……這傢伙,太溫柔了,混蛋,對每個人都一個樣,可惡,不管怎樣都想把這份溫柔佔為己有……好熱好熱好熱好熱好熱心跳好快好快好快好快……難受死了、快要受不了了──

  「漢賽爾?」

  察覺到對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勒住自己腰部的力道也重到會產生瘀青,凱帝不禁喚了一聲,然後,事情就這麼發生了。

  如同他初次見到男孩時的情形,刺目白光猛然乍現,青年不由得閉起金褐色的雙目,下一秒張開眼睛後,所見的情景就逼得凱帝的大腦直接停止運作,幾乎無法接受發生了什麼事。

  原本壓在糖果屋店主身上的男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長相帥氣到站在店門口什麼都不做就能招攬一卡車女性顧客、出門逛街搞不好會被星探相中抓去拍片的黑髮少年,他完好的衣著同樣是一身黑,並沒有因為體型突然的改變害得衣物破裂。

  少年的五官依舊保有年幼時的影子,果然小時了了大未必佳這種句子完全不適用在漢賽爾身上,及肩的黑髮跟小時候一樣翹得亂七八糟,黑紫眼瞳有些迷亂,他的身高與身下的青年差不多,整個人四肢著床罩在青年身上,在被壓制者的眼中格外有壓迫感。

  「……呃,漢賽爾?」

  「……好熱……」

  傳進耳中的嗓音比從前聽見的低了不少,讓凱帝覺得非常沒有真實感,當他還呆愣著的同時,黑髮少年的左手就壓住他的肩頭將他固定在床上,右手則粗暴地扯起他的衣服……扯起他的衣服?!

  「等、等等!」凱帝試著將屈起膝蓋壓低身子、離自己更近的少年推開,但徒勞無功,嘴裡不停唸著「熱」的少年看起來完全聽不見任何話語,「喂,不要……等等、漢賽爾,住手!」

  「好熱……熱死了……好煩……」

  漢賽爾的身體直接壓到凱帝身上,少年的臉龐在青年眼前極速放大,近到不能再近,痛覺倏地襲來,凱帝才意識到,漢賽爾居然在咬他的臉頰。

  非常粗魯、完全不客氣的,就像在吃軟糖般的狠咬,不只咬一口,還放肆地咀嚼起來,好像他的臉真是什麼美食佳餚。

  體認到對方八成處於神智不清的狀態,凱帝心中方才冒出的一絲恐懼也稍稍減退了,但這不表示他可以接受有名成年人拿自己的臉當軟糖吃的事實,凱帝不免擔心起他說不定會被咬破皮。

  沒多久,在凱帝還沒繼續掙扎之前,漢賽爾就停止動作,扯出一抹笑道:「就知道你這傢伙很好吃。」

  「別鬧了,你該起來了吧?」

  「不要……熱死了……你很冰……」

  漢賽爾語無倫次地說,再次趴到凱帝身上,少年的眼皮不受控制地緩緩閉闔,凱帝感覺壓制自己的重量逐漸減輕,少年又再次變回男孩的模樣,隨後沉沉睡去。

  凱帝僵硬地看著趴倒在他肚子上的小男孩,保持同樣的姿勢一動也不動地幾分鐘後,才小心翼翼的將男孩挪到床上、蓋好棉被,自己離開床緣。

  直到這時,他才發覺自己剛剛的呼吸有多急促。



   ×



  心靈受創。這大概是最能形容凱帝現況的四個字。

  並非是漢賽爾做出那種疑似要侵犯他的舉動,也不是因為他的左臉頰留下深到發紫、一時半會兒消不掉的咬痕,而是因為那孩子在自己眼前突然「恢復原狀」造成的衝擊,實在是大到無可言喻。

  直到今天,他才深刻的體認到,漢賽爾是個男人而不是男孩的事實。

  不想待在房間裡,剛去樓上吃完午餐又坐回一樓櫃檯後的凱帝想到這點,就禁不住嘆了口氣。

  他一直都把漢賽爾當作貨真價實的小孩子來對待,也是因為如此,他才能容忍漢賽爾種種不檢點的言行;也是因為如此,他才願意替那對兄妹還債,讓漢賽爾待在店裡當員工;也是因為如此,他才能任由漢賽爾耍盡任性,三不五時就又捏又踩的弄痛自己。

  然而,在看見小店員的「真面目」,徹底意識到那是名十八歲的少年後,凱帝很懷疑自己能否再維持從前的態度?畢竟,那樣的一名少年實在難以套上「可愛」的形容詞。

  他喜歡小孩,可是對於成人、特別是未為人父的同性,他雖是稱不上反感但也不是多有好感。

  如果是小男孩的話,剛剛那樣又咬又抱的,他大概也無所謂吧……

  不,漢賽爾的話好像也沒關係?凱帝忖道,剛剛他的心中並沒有升起討厭的情緒,就是感覺很奇怪,而被做了那種事的感受當然也不會是高興。

  叩叩叩──敲門聲傳來,凱帝望向糖果屋大門,歇業時一樓的門窗一向緊閉,看不出是誰來了。

  心煩意亂的糖果屋老闆走過去開門,站在外頭的居然是鮮少來光顧的老友,娃娃屋店長。

  「真難得你會過來呢,查爾斯。」凱帝將微笑掛回臉上,把門打開領著友人進屋,「你來買糖果嗎?還是蛋糕?」

  「不是,我是來……你的臉怎麼了?!」

  查爾斯逕自坐到櫃檯前的高腳椅上,在凱帝坐回櫃檯後的同時驚呼。後者笑了笑,顯然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不是來買點心的話,是有什麼事要找我嗎?」

  查爾斯將一只袋子放到櫃檯桌上,皺眉說道:「還不是看你假日沒開店覺得有點奇怪,又聽說你對殺蟲劑過敏掛在床上一病不起,還有幾個小妹妹哭著問我你是不是快死了,我才勉為其難來幫她們看看你是不是還活著。」

  流言傳播的速度快得可怕,內容錯誤率同樣也高得可怕,十之八九是早上那位客人離開後跟其他人說了那時的事,消息一下子就在商店街傳遍了吧。凱帝無奈地說:「生病的是漢賽爾,不是我。」

  「你看起來也不像生病的樣子。」查爾斯說,鏡片後的藍眼緊鎖著凱帝左臉那醒目的紅紫色,「你的臉到底怎麼了?被打了?」

  「沒有。這應該只算是……普通的瘀青而已。」

  「被小鬼弄的嗎?」

  凱帝滯了一下,才慢慢地點頭。

  算是得到答案,查爾斯也沒再追問下去,在他的推測中,假設生病的是上次見到的臭小鬼,那凱帝勢必需要帶人去看病或餵藥,很多小孩子一聽見要吃藥就會奮力掙扎,看之前那小鬼的模樣,在那過程中一拳打到凱帝臉上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小男生就是這麼討厭,嚐到苦頭了吧。」查爾斯說,凱帝也只得露出苦笑回應,前者盯了後者的笑容幾秒,續道:「你怪怪的。」

  「有嗎?」

  「有。你平常不是應該跟我說男孩子也很可愛嗎?今天居然不回話?」

  凱帝回想了一下今早的情形,又是苦笑,「可能是因為臉太痛了,所以不怎麼想說話吧。」

  聽他這麼說,查爾斯便離開座位,「那我回去了,你去照顧你家那小鬼吧。」娃娃屋店長推了推櫃檯上的紙袋,「這是妮妮跟艾米媞她們要我帶來探病的,就交給你了。」

  「謝謝。」凱帝稍微打開袋子一看,裡面除了小孩子手寫的卡片之外,還有一隻小天使娃娃,可想而知是查爾斯因擔心而送給自己的,但對方並沒有提及,「你要帶一點餅乾回去吃嗎?」

  「隨便。」

  正走往店門的查爾斯擺了擺手,凱帝送去一袋薄荷夾心餅,看在他們多年交情的份上,查爾斯是他少數願意免費送甜品的成人。

  在藍衣男子跨出店門前,凱帝想了想,又喚了對方一聲:「查爾斯。」

  「幹嘛?」

  「如果常去你店裡的女孩們,有一天突然長大的話……像是,假設妮妮從小女生長成成熟的女人,你還會喜歡她嗎?」

  「那種事又還沒發生,你問我我問誰。」查爾斯狀似不耐煩地說,的確,他們倆的年紀都不夠大,生命中尚沒有發生過這種事,實在難以想像。「不過,小孩子本來就會長大啊。」



  娃娃屋店長離開沒多久,原本該在床上休息的黑髮男孩竟出現在樓梯口,因為現在阻隔店面與私人空間的白門是開著的,所以凱帝一下子就查覺到了那邊的動靜。凱帝在見到漢賽爾時遲疑了一下,才朝走到一半就坐在上層階梯休息的男孩步去,站在樓梯下以擔憂的語氣啟口:「你還好嗎?」

  「我沒事啦。」

  漢賽爾應道,凱帝又繼續問:

  「怎麼不待在床上?」

  「還不都是因為你這傢伙不見了,我又聽到你好像在跟那個討厭的娃娃男說話,才想來看你到底在幹嘛。」

  「查爾斯剛剛有來一下子。」凱帝看看男孩已經沒上午那麼紅的臉,問道:「燒退了嗎?」

  「應該啦。」漢賽爾低頭看著凱帝,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那就好。」凱帝望了漢賽爾一會兒,看來有點欲言又止,幾分鐘後才道:「漢賽爾,你記得你上午的時候,有恢復成十八歲的體型嗎?」

  漢賽爾抹了抹自己的臉,頭還是有點暈,「記得……葛麗特今晚會回來,跟她講的話對研究應該會有幫助吧……」

  「嗯,那麼在葛麗特回來之前,你要好好休養才行喔。我先去地下室做糖果了,等等會幫你買晚餐,你再睡一下吧。」

  原本想跟著下去,但自己目前的確是還有些暈眩,漢賽爾想了想回一聲「好吧」就站起身來回房去,凱帝在目送他順利進房後,也進到地下室去。

  躺回床上的漢賽爾閉上眼睛,這才想起他剛剛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在哪裡。

  自己還沒有完全康復、一個滿面病容的小男孩就站在眼前,而那個戀童癖居然不為所動,甚至沒有走上樓梯來扶他一把?意識逐漸不清的漢賽爾想道,平常的話,應該會朝他伸手把人牽回房間,甚至像早上那樣抱著他到床上的吧?最起碼也該摸摸自己的頭,看燒退得如何呀……只不過是咬了幾下而已……不會害那傢伙生氣了吧……說起來,自己當時為什麼會做出那種誇張的舉動……呢……

  還來不及細想,男孩便被濃厚的睡意包圍,陷入夢鄉。


留言

@mchi 謝謝你:D 2020-8-30 16:24
大大寫的太好看了! 2020-8-29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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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20-8-20 20:22:0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現在才意識到的事



  凱帝在避著他。即使漢賽爾再怎麼遲鈍,也察覺得到這一點。

  青年臉上的笑容不只比過往低了幾度,從前隨便都能達成的肢體接觸今天晚上竟然連碰都沒碰到那人的皮膚,並不是非常明顯的排斥或在他伸手過去的時候閃開之類的,而是不著痕跡地默默退開、從頭到尾都保持著相敬如賓的距離。當然也不會做到他進房時那人就離開這般明顯,而根本是看穿自己什麼時候會在房間裡、做出什麼行為,然後那個當下那傢伙就不會在場。和他說話的聲調同樣溫柔,但好像就是少了那麼點溫度,也不再主動挑起話題。

  只不過是咬了一下,反應有必要這麼大嗎──之前舔他手還不是沒怎樣──

  要不是寶貝妹妹回家了,讓漢賽爾有件事可以高興,否則他肯定會不停想著凱帝的事吧。

  一整個白天幾乎都在床上度過後,漢賽爾的身體狀況可說是好多了,本來他就是生病了也好得快的類型,躺了那麼久還一副病重的樣子就太不像他了。

  週六夜晚,小兄妹坐在臥室的沙發上,臥房主人則是跑去浴室泡澡。

  「哥哥,可以再講一次當時的情形嗎?」

  振筆疾書中的葛麗特問,漢賽爾第五次鉅細靡遺地重述晝時的情景,隨著葛麗特問話的引導,每次回想的細節好像都變得更清楚些,上午的情境能完整地在腦海裡重演一遍。

  筆尖接觸紙面的唰唰聲響戛然而止,女孩鏡片後的雙眼來回審視自己方才抄寫的內容及各行註解分析,提出新的問題:

  「當時哥哥的心裡在想些什麼,還記得嗎?」

  「欸,我想想……就是很熱、很熱、很熱,超級熱,熱到很煩。」漢賽爾雙手環胸,歪著頭認真地回憶,「腦袋好像鈍鈍的,不是很清楚吧,就是很熱。」

  「只是很熱的話,應該不會做出往別人懷裡鑽的舉動吧。」葛麗特用鉛筆敲了敲筆記本,「理論上來說,抱住活體會更熱才對,但是哥哥說你把老闆抱得很緊。」

  「不是啦,因為我那時候太熱了,所以他抱起來就很冰……喔,對,我還有想到他很冰,皮膚摸起來超舒服的,可是衣服擋著我就摸不到了,然後我就把他衣服扒了,可惜沒脫成功。啊、可惜是我現在想到的,不是我那個時候想的。」

  因為談話的對象是葛麗特,故此即便是在述說這種怎麼聽都不太妙的行為,漢賽爾也沒有半點害臊或尷尬的情緒,反倒能冷靜無比地一邊回顧一邊釐清自己的想法,或許是因為不搞清楚的話那對他來說形同無法達成葛麗特的期望,畢竟那代表自己無法告訴妹妹她想知道的事。

  「還有、還有,我想起來了,我想霸佔他。」

  「霸佔?」

  「嗯,對每個小鬼都那麼溫柔討厭死了,我想逼他只對我一個人好。」

  下了這個結論的同時,原本為了妹妹抽離情感、冷靜分析自己內心世界的漢賽爾也不由得頓了頓,這句話也太恐怖了吧?

  葛麗特又寫下好幾行字,幾分鐘之後,才再度開口:「哥哥平常會有這種想法嗎?」

  「呃……好像會。」

  「老闆對哥哥很好的時候,哥哥會很開心?」

  「說很開心的話我不知道耶,可是應該算是開心吧,嗯,不討厭。」

  「看到他對其他小孩很好,就覺得很討厭?」

  「對啊!每次都隨隨便便就把要賣的商品送出去,錢很多也不是這樣花的啦。」

  「所以如果老闆沒有亂送糖果的話,就不討厭了?」

  「唔……還是討厭,嗯,很討厭。如果他對別人笑得特別開心就超級討厭,看了就想捏他臉。」

  「老闆牽你的手的時候,感覺如何?哥哥。」

  「手沒臉那麼軟,可是也很好摸。」

  「會想甩開嗎?」

  「以前會,現在不會。」

  「老闆靠近你的時候,哥哥會緊張嗎?」

  「不算是緊張吧?常常會想再更近一點,可是有時候靠太近心臟會跳很快,該不會是我對他身上的糖果味過敏吧?」

  「我想不是。」葛麗特將筆記本又翻過一頁,提出最後一個問題:「那哥哥,老闆的臉咬起來如何?」

  「超──軟!像麻糬一樣,如果拿去烤一定超好吃。」漢賽爾露出意猶未盡的神色,真心認為如果凱帝是食材,那臉頰絕對是全身最上等的部位,價值猶如一頭豬身上的松阪豬肉總是最貴的。

  葛麗特放下鉛筆,將本子擱在大腿攤平,沒多久就道出自己的推測:「哥哥你、喜歡老闆吧。」

  「啥?!」

  葛麗特所言的並非問句而是直述句,就算講出這種話的人是自己最重視的親妹妹,漢賽爾還是忍不住發出疑惑的單音。過去他從未質疑過葛麗特所說的一字一句,導致他現在也僅是叫了一聲沒喊出其他的反駁,並且習慣性地思考這番話的可能性。

  下意識地認為不可能,因為對妹妹之外的人萌生好感對漢賽爾而言簡直是前所未有的事,所以他先前跟凱帝相處的時候,也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可是現在仔細想想……好像……真的是那麼回事?

  就是因為喜歡,所以才會想觸碰那個人。

  就是因為喜歡,所以才會在意是不是因為只是自己的樣貌是小孩,那個人才會對自己溫柔。

  就是因為喜歡,所以才無論如何都想將那份溫柔佔為己有。

  原來是這樣啊……想通了的漢賽爾頓時有股醍醐灌頂般的舒暢感,這陣子在思考時常常產生的渾沌感也隨之消散無蹤。

  「我猜,當初的愛情蛋並沒有完全失敗,只是效果變得很不一樣。」葛麗特不疾不徐地說下去,「哥哥你離開蛋之後,第一眼看見的是老闆,雖然那顆蛋並沒有讓你愛上他,但是當你自己喜歡上老闆之後,身體就恢復原狀了。這只是我的推測而已。」

  「如果是那樣,為什麼我現在又變小了?」

  「所以說這只是我的推測,就算假設成立,那些殺蟲劑說不定也有些影響。或者,其實我的推測根本是錯的,只是那些殺蟲劑剛噴下去效力最強的時候,它內含的成份也影響了哥哥,讓你的身體產生變化。我明天會去問衛命暝要殺蟲劑來分析。」如凱帝所言,那殺蟲劑的確是衛家出品的無誤。



   ×



  查爾斯說的沒錯,每個小孩最終都會成為大人。

  凱帝如此忖度著,並開始想像,假若他現在認識的小客人們全都長大成人,自己是否能保持同樣的態度相待?比方說,等十年後衛命暝變成十八歲的少年……

  應該可以吧,他這麼想,畢竟若他們未來幾年的連絡沒有中斷,相處模式也沒有多大的改變,那想來不會是什麼難事,不管男孩或少年終究是同一個人。

  只是長大了而已。

  做完種種心理建設後,他應該能夠好好面對漢賽爾了。坐在櫃檯後的凱帝心忖。

  週日,糖果屋才開門不到一小時,凱帝吃完早餐後就坐到現在這張椅子上,不知道是不是受他自己的態度影響,漢賽爾今天也沒主動找他攀談,從一大早就沉默不語死瞪著他,倒是他下樓後有聽見男孩女孩零零落落的對話聲。

  想想他昨天的態度的確是比平時冷淡許多,等等拿秋季限定糖果給漢賽爾示好好了……老實說,他早已習慣有個男孩在耳邊吵吵嚷嚷的,現在這樣反而覺得哪裡怪怪的。



  他喜歡凱帝。

  既然是葛麗特的推論,那一定沒有錯,對漢賽爾而言,妹妹的一字一句皆是金句良言,統統是不可質疑的真理。而漢賽爾經過自己的思考後,也認為那正確無誤。

  只是,「喜歡凱帝」這件事已經是定論了,那麼,促成這個結果的原因是什麼?

  早餐桌上,狼吞虎嚥嗑掉兩盤薯泥沙拉的漢賽爾,單手托腮,盯著對面默默進食的金髮青年,認真地想著這個問題。

  平心而論,凱帝長得很好看,雖然沒他帥──漢賽爾對自己的長相可是很有自信的──但是另一種不同氣質的美型,顏值在水準以上,再者,根據漢賽爾這些日子來的觀察,店裡應有半數以上的婆婆媽媽最初是相中凱帝的臉才來光顧、最後成為熟客、連自家的小孩也變成糖果屋老闆的俘虜,當然啦,這種事對眼裡只有小朋友的戀童癖來說是不會有自覺的。

  不過,漢賽爾自認不是外貌協會,畢竟對他而言,任何人的相貌都不可能勝過葛麗特,哪怕是今年度的選美冠軍也不行。

  果然還是因為這傢伙很溫柔吧。

  漢賽爾默想,明知這個人對自己好的原因十之八九是由於他不符合真實年齡的外貌,還是無可救藥地耽溺其中。

  但無論如何,他既已喜歡上對方,那麼再去探究最初的原由也沒多大的意義,反正他現在也不會因為意識到這點就停止喜歡。漢賽爾忖道,不再多想這個問題,而是改為考慮起另一件事。

  「葛麗特,妳覺得我要不要告訴那傢伙啊?」

  當凱帝下到一樓後,黑髮男孩便徵詢妹妹的意見。

  「你是指跟老闆告白嗎?」

  「呃,大概是啦。」

  「哥哥照自己想的去做就好。」

  「可是我不知道。」

  「那等哥哥想好了再自己決定吧,」葛麗特拿面紙擦了擦嘴,「我沒有戀愛經驗,幫不了哥哥的忙。如果不小心誤導戀愛中的人,會被馬踢的吧。」

  漢賽爾拿叉子用力敲了瓷盤一下,怒道:「哪匹不要命的馬敢踢妳,我直接打死牠!」



  週日上午,漢賽爾反常地沒有去到一樓的店面位置,而是待在白巧克力造型的門板之後,坐在連往二樓的最下一級階梯,透過半掩的門板窺視店裡的情形。

  一直想東想西的實在太不像他了,有話堵著不說實在難受得要命!還是直接講出來比較痛快啦!諸如此類的念頭不停在腦海裡盤旋,漢賽爾本來就是個直來直往的人,現在竟然做出「猶豫」的舉動可謂十分稀奇,同時也讓他煩躁得要命。

  煩歸煩,但他卻難以下定決心將心中的想法付諸實行。

  透過門縫,映入黑紫眼瞳中的是金髮青年面對其他孩童漾出溫和微笑的臉,那臉上還有自己昨日留下的痕跡。今天是假日,糖果屋裡到處都是嘻笑吵鬧的孩童,有時候還會有小孩子拉凱帝過去一起玩,那傢伙當然都欣然答應,任何一個孩子來討抱那人都不會拒絕。

  要是有小孩子說出「喜歡」,那人肯定也會摸摸對方的頭、笑著回應吧。

  那如果這麼說的不是小孩呢?

  凱帝一直都曉得自己的實際年齡是十八歲,就算之前對這件事沒什麼真實感,昨天他可是難得的長大了幾分鐘,現在總該體認到這一點了吧──在與葛麗特的對談中,漢賽爾一次又一次地回憶那一小段時間中發生的事,才慢慢意識到為何昨天凱帝會開始疏遠起自己。

  不是因為咬了凱帝的臉,也不是因為力氣太大弄痛人讓凱帝生氣。

  只因為做出那些事的他不是小男孩。

  回想起來,最初他往凱帝懷裡鑽時,那人可還反手抱住了自己,他當時可是下死勁抱住那名青年的,但凱帝並沒有做出推拒的行動,直到他短暫地化為少年體型,糖果屋老闆才開始反抗。

  也就是說,小孩子的話怎麼樣都沒關係,大人的話就不行。漢賽爾理所當然地如此揣測。他是沒在男孩型態時去扒過凱帝的衣服啦,所以這麼比較或許不大正確,但他就是無法克制地這麼想。

  因為自己的體型是小孩,所以才能受到凱帝的關心,但自己要不是小孩,那就什麼也不是。

  如果他就這麼表白的話,被拒絕事小──這早在漢賽爾的意料之中,他也不是很介意,反正先告白再追求也沒什麼,若是凱帝現在就願意跟他交往,漢賽爾才會嚇一跳吧──最重要的是,那傢伙會不會從此不理他了?

  只不過是咬幾口摸幾把就迴避他,那要是告白了,會不會直接把人嚇跑?

  會不會再也不想跟他說話了?

  會不會討厭他?

  每當想到這點漢賽爾就感覺整顆心都顫了一下,彷彿有人拿細針輕戳心臟般的微微刺痛,害怕的情緒罕見地籠罩自身,他不想被凱帝討厭,只有這點是千真萬確的。

  但是要怎麼判斷說了之後會不會被討厭?漢賽爾不曉得,也不知道自己賭不賭得起,這種事情除非直接問當事人,否則根本沒個底。

  也不可能拜託其他人去幫他問,完全沒經營人際關係的漢賽爾能委託的對象也只有自家妹妹,先不提這究竟叫人怎麼問才好,重點是他才不想麻煩葛麗特這種事!

  不過,就算現在腦子亂糟糟的難以定奪接下來要如何行動,漢賽爾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最後肯定是會說的,而且這個時間點並不會太晚來到。他不是善於隱藏自身想法的人,與其用拙劣的方式遮掩這份心情、讓對方自行察覺,還不如直接坦白來得痛快。

  更何況,喜歡這種事情,如果不說出口,對方永遠都不會知道。

  他不想當無法把心意傳遞出去的那種人。



  中午時分,葛麗特說要跟著衛命暝回家一趟,順道提醒凱帝該上樓吃午餐了。

  對於不是漢賽爾來喊自己吃飯這點,凱帝不由得在心中小小的嘆了一聲。在暫時將店內清空後──雖然他很捨不得趕這群小客人回家,但現在還是以安撫自家店員為先,不去找漢賽爾表示什麼的話、總有點過意不去,雖說他也不明瞭被咬的人明明是自己、他為什麼會產生這種心態就是了,說不定是寵漢賽爾寵習慣了吧──於是凱帝在拿了一袋早上幫男孩留的每日限定糖果後,便走上階梯。

  先前做的秋季限定糖果,商品名「多口味臻果球」,之前漢賽爾試吃過一次之後似乎就覺得不錯,每天開店前都會吞掉一個。

  幾個月前的夏季限定汽水糖那孩子就沒這麼喜歡,那種糖某方面來說也跟這次的臻果球類似,皆是包有液體內餡的糖果,只是夏季限定的是硬糖,咬破之後流淌的也不是不同口味的糖液而是冰涼的汽水。

  當他進入臥房時,坐在沙發上的黑髮男孩正頭也不抬地將碗中的燉飯扒進嘴裡,凱帝坐到漢賽爾旁邊,後者抬起頭來瞄了他一眼,前者便順勢拿出糖果。

  「給你,今天還沒吃吧?」

  漢賽爾睜著黑紫色的雙眼,直勾勾地看著他幾秒,而後倏地伸出手抓住凱帝拎著糖果包裝袋的手,「我還以為你根本不想理我了咧。」

  「沒那回事。」凱帝有點心虛的說,「只是昨天有點……嗯,應該算是被你嚇到吧。」

  「我不是故意咬你臉……不對,我就是故意的,但是我那時候沒想這麼多啦,還有你的臉真的很好咬,所以不能怪我。」

  漢賽爾一臉倔強地說,奪過糖果後放到自己腿上,又挖了口沒吃完的燉飯塞進嘴裡。

  凱帝聽這回答不禁笑了笑,果然就是漢賽爾會說的話啊。他端起放在桌上的另一口碗,還未拿取餐具,身旁的人就再次啟口:

  「吶,你會討厭我嗎?」

  被人沒頭沒腦地丟出這麼一個問句,凱帝立時反問:「不會呀,我為什麼要討厭你?」

  「因為我不是小孩子。」

  黑髮男孩說得直接,直擊凱帝前些時段反覆思索的事,但無論如何他現在已經調整好心情、再說「討厭」這個詞實在是太極端了,凱帝沒多想便回應:「我不會因為這樣就討厭你的。」

  吃完燉飯的漢賽爾拿面紙抹抹嘴,喝了口水後,盯著放在腿上的一袋糖果,忽然覺得事情或許根本沒他想得那麼複雜,也沒那麼困難。

  「欸,凱帝,」

  約半分鐘後,熟悉的童音在身邊響起,喚出的卻是從未自對方口裡聽聞的兩個字,凱帝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青年轉過頭去看著發話人,就見那雙黑紫瞳閃爍著異常認真的光彩,男孩用聽起來不太耐煩的語氣啟口:

  「如果我跟你說我喜歡你,你會不會討厭我啊?」

  漢賽爾還是受不了的這麼問了,剛拿起湯匙正準備要用餐的凱帝明顯地全身僵硬,或許是青年的面孔太過驚愕,男孩又補述一句「這只是假設!假設啦!想知道怎樣你才會討厭我而已」,被提問者將碗盤放回桌上,半晌才道:「……我沒有因為被告白就討厭他人的經驗。這應該也不構成會討厭一個人的理由。」

  「那不就好了!就知道你這傢伙不是那種人,好啦,這不是假設,我喜歡你。」漢賽爾一把抓住凱帝的手,用一副豁然開朗的表情說道。

  ……為什麼要在他好不容易決定用平常心相處的時候說出這種話啊──這已經不是大人還是小孩的問題了,而是他根本沒想過要談戀愛!

  如果是昨天之前,那凱帝大概能十分自然地回應「我也喜歡漢賽爾喔」,就像每個小孩跟他告白時所做的那樣,但在確切體認到漢賽爾是名成人後,凱帝怎樣也無法把這句「喜歡」當作跟小客人們的喜歡同一等級。可是他完全搞不懂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喜歡自己的原因又是什麼,難道是漢賽爾昨天燒壞腦袋了嗎?!

  「我只是想告訴你這件事,沒有要你馬上跟我交往什麼的,這種事不說出來不痛快嘛。」漢賽爾的小手趁人不備時捏住對方的右臉頰,凱帝的左臉到現在還有淡淡的咬痕,讓他不敢隨便亂碰,「唔,雖然我說沒要你馬上跟我交往,但先說好啊,這是我準備達成的目標。你現在不接受也沒關係,反正你總有一天會喜歡上我的。」

  一向臭臉的男孩難得綻開自信的笑容,本就好看的長相變得比平時更加耀眼,可愛程度翻了三倍不止,金髮青年呆了會兒,才別過眼去、嘆息似地說道:「……你哪來的自信啊……?」

  「既然你不會因為這樣討厭我,那我當然是追到你喜歡我為止啊!這麼簡單的道理還用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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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20-8-20 20:5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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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大概是戀愛諮詢……吧?

後續內文皆為回覆才可見
只要隨便回一句話或一兩個字,就可以閱讀接下來的全部劇情了,我覺得還滿划算的
要是不曉得該說什麼,可以告訴我喜歡的角色或CP,我超歡迎讀者拆CP和藍色窗簾的!請盡情發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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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西瓜精 於 2020-8-20 21:0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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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20-9-11 21:2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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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糖果屋店長日常觀察實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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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西瓜精 於 2020-11-22 19:5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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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阿坎 發表於 2020-9-14 19:58:18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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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瓜精 發表於 2020-8-20 20:22
  凱帝在避著他。即使漢賽爾再怎麼遲鈍,也察覺得到這一點。

  青年臉上的笑容不只比過往低了幾度, ...

一口氣追下來漢塞爾根本就是傲嬌啊好可愛!!!還有很寵的凱帝也好可愛⋯⋯整篇都甜甜的真的好喜歡QQQ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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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喜歡!漢賽爾其實還滿坦率的XD是意識到喜歡之後完全不會害羞的類型,應該不算傲嬌w 2020-9-14 2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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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20-9-15 17:3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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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脾氣再好也是有底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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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20-9-20 18:4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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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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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坎 我超愛倉鼠!!!謝謝你喜歡ˊˇˋ 2020-9-21 18:55
倉鼠貨運太可愛了吧QQ還有抹金粉也好可愛⋯⋯整篇都好療癒太喜歡了!! 2020-9-20 2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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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20-10-10 20:0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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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美食當前不吃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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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養樂多多 發表於 2020-10-14 23:57:14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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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歡漢賽爾坦白的將喜歡說出來的情節,彎彎繞繞的試探「說完不准討厭我」,也超可愛的。
凱帝看到可愛的小孩就像怪叔叔的感想,好幾次和漢賽爾不謀而合,「這裡有變態!」這個句子在看故事時,也自然而出。
期待更新0u0 本文最後由 養樂多多 於 2020-10-15 00:0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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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喜歡ˊˇˋ漢賽爾是意識到愛意之後就很直接的孩子!凱帝只有20歲應該是怪哥ㄍ…不對他真的不是變態啦XDDDD 2020-10-15 1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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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言夕 發表於 2020-10-15 15:2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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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賽爾的傲嬌好可愛!!
凱帝的寵小孩方式真的很容易被蓋上「變態」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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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誇漢賽爾可愛♥我也覺得他們都好可愛♥天啊凱帝真的不是變態啦我對不起他XDDDD 2020-10-15 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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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20-10-15 18: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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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金錢大危機!



  「漢賽爾,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不思議節假期剛結束,凱帝與漢賽爾便送葛麗特到米唐轉運站去,在女孩返校後的第二個早晨,難得比漢賽爾更早起且已經吃完早餐的糖果屋老闆,面色凝重地對自家員工說道。

  「幹嘛?」漢賽爾打了個大呵欠,端起面前的生菜水果沙拉。

  「是很重要的事情,希望你先有心理準備。」

  聽對方認真的語調,漢賽爾也不自覺地從半睡半醒的頹廢姿勢改為挺直背脊,他從沒看過凱帝這麼嚴肅的模樣,難道說這傢伙終於打算跟他交往了嗎?

  就在男孩胡思亂想著他會不會聽見「我們結婚吧」之類的詞時,青年的發言便將他從美夢中徹底打醒:



  「我破產了。」



  「噗──!」漢賽爾把滿嘴的沙拉全噴到白桌上、一部份則囫圇吞進了喉嚨導致他咳嗽連連,凱帝拍了拍漢賽爾的背、一面拿衛生紙將桌面擦拭乾淨。

  好不容易將食物嚥下後,漢賽爾才抬起頭來,睜著因劇烈咳嗽而泛淚的眼眶,不可置信地說道:「破產?!怎麼可能!我、我昨天才看過帳目表……不思議節這幾天不是都有賺嗎?!少騙我!」

  「私人項目是沒記在帳目表裡的。」

  凱帝冷靜地說道,見他真不像開玩笑的模樣,漢賽爾驚愕得連手裡的餐盤都掉了,在後者開始鬼吼鬼叫「你這傢伙是把錢花到哪裡去了」之前、前者便逕自解釋起來:

  「從耶拉到奎伯特學院的交通費是十萬,來回就要二十萬。從九月到現在,已經差不多花掉了兩百萬。」見漢賽爾似乎要說什麼的樣子,凱帝搶先截斷了對方的話頭,露出安撫性質的笑容:「我沒有要怪你跟葛麗特的意思喔,不用跟我道歉。其實剛剛說破產也不太對,我的存款還夠撐到明天啦。」

  漢賽爾愣愣地說不出話,怎麼會有這種就連別人害自己破產都要反過來安慰對方的濫好人啊!

  「……什麼時候……」

  「嗯?」

  「什麼時候發現的?!」漢賽爾跳了起來,拉住凱帝的衣領大聲質問,好像他才是被欠錢的那個,「這種事情應該老早就知道了吧!?為什麼不告訴我!如果你早點說的話,我就會和葛麗特說假期不用回來,不思議節也繼續營業了啊!最賺錢的假期才剛過,要再等到那種人潮起碼也得到新年──」

  「……昨天。」

  「哈啊?」

  凱帝往後縮了縮,漢賽爾本以為那句話末端是逗點而非句點,半晌才聽凱帝說道:「昨天才發現的,因為我平常也不會特別注意存款有多少,所以……」

  「明明是開店的人為什麼連這種事都沒發覺!到底會不會理財啊!混帳!」

  漢賽爾幾近崩潰的大吼一聲,才頹然鬆開凱帝的領子,四肢軟爛地坐倒在沙發上,臉色就像葛麗特突然跟他說她明天就要奉子成婚般慘烈……不,跟破產比起來,還是葛麗特突然跑去結婚比較可怕!漢賽爾渾身打了個冷顫,甩甩頭把腦海中可怕的想法甩掉。

  雖說小兄妹一向過得拮据,但漢賽爾從未體驗過真正破產的滋味,應該說,他一直以來就是為了不要落到那般境地而拼命努力的,明天晚上他們或許就連吃飯錢都湊不出來什麼的,實在難以想像!

  別人都是因為吃喝嫖賭破產,怎麼他們不過是付個交通費,錢就不翼而飛了呢?

  腦子裡一團混亂的漢賽爾聽見凱帝幾不可微地輕嘆一聲,讓他猛然抬起頭來,嚇了以為自己又要挨罵的凱帝一跳:「對不起。」

  「我說了你不用道歉──」

  「不行,讓我說啊!該死!要是你連對不起都不讓我說的話,我還拿什麼臉坐在你面前啊!」漢賽爾把原本就亂糟糟的黑髮抓得更亂,他躍下沙發,在上司面前膝蓋「碰!」的一聲撞擊地面,跪下來行了個超級誇張的大禮,動作大到連桌子都被他推開,「明天是吧?我一定會賺到足夠的錢來還你的,給我等著──」

  語畢,漢賽爾便起身衝向窗戶,驚呆了的凱帝這才回過神來、一把抓住小店員的衣服免得他飛離窗外,「等一下!你要去哪裡?」

  「當然是去找能賺錢的工作。」

  漢賽爾想都沒想地說,凱帝搖了搖頭,「我不覺得有人會雇用一名童工,就算有,也不會是你想像中那種能賺大錢的工作。」

  經凱帝這麼一說,漢賽爾這才冷靜下來,乖乖回到房間裡。

  「那要怎麼辦?」

  這大概是男孩頭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無助的模樣,彷彿無家可歸的小貓,讓凱帝瞬間升起將人摟入懷中的衝動,但最終他仍沒有那麼做。

  糖果屋老闆摸了摸店員的腦袋,「我也不知道,一起來想辦法吧?」



   ×



  快破產就算了,食物還能靠吃店內甜品果腹,最慘的是明天還是上個月的能源帳單繳費日最後期限,非生出錢來付不可,而以糖果屋一天的業績,絕對不可能付出那筆錢。

  想來想去,似乎只有向人借款這個選項。

  雖然漢賽爾百般不願跟人低頭,但也別無他法。而商店街內的熟客中,最有錢的就屬衛家,他們所需的金額對衛家而言不過是零頭而已。

  兩人考慮了一陣子,最後決定在糖果屋的午休時間一同去拜訪衛家,剛好那天早上衛命暝也有來,凱帝向橙髮男孩略微提及要去他家的事,衛命暝一口答應,在正午時分領著他們前往衛家住宅。

  明明衛先生不過是藥商,衛家卻金碧輝煌到不可思議的地步,房屋佔地數百坪,站在前門望去完全看不見房子的尾巴、堪比皇宮。精美雕花的鐵門高聳入天,在入口大門往兩旁開啟時,還能聽見在兩側恭迎的僕人們整齊劃一的喊聲:「歡迎回來!衛少爺!」

  早已習慣這種場面的衛命暝看都不看下僕一眼,大剌剌地走進門,凱帝與漢賽爾雖到過衛家幾次,每次見到這種陣仗都還是會受到小小的震撼。

  「我爸他今天不在家,找我媽應該也行吧?老闆。」

  穿過兩側都站滿僕役的大道後,衛命暝抬頭朝凱帝說道,後者思忖半晌,點了點頭。

  很快地,衛命暝帶著兩人去到通往臥室的區域,這還是只在客廳喝過茶的糖果屋店長店員初次深入衛家,寬敞的走廊鋪了紅地毯,牆壁上擺著一排炫富用的動物標本、花瓶、雕塑,他們倆難掩好奇地左右張望,等到衛命暝說了聲「到了」才回過神來,隨男孩的腳步踏進艷紅門板之後。

  一名有著紅色長髮的女子穿著泳衣趴在躺椅上,身邊全是拿芭蕉葉搧風的僕人──明明都快冬天了,這個房間卻像夏天般溫暖,頭頂有個光魔法製造的假太陽,腳下是人工沙灘,遠處甚至還有不知怎麼弄到房裡的海浪,種種的一切皆足見衛家財力之雄厚,看傻了的漢賽爾不自覺地就將「土豪」二字脫口而出,幸好沒人聽見。

  「媽,老闆說他有事找妳跟爸爸。」衛命暝喊道,在母親抬起頭時,便往海岸走去,「我去玩潛水艇喔。」一說完,男孩頭也不回地走了,一副不走快點就會被抓回去做作業的模樣。

  衛太太這才從躺椅上坐起,一彈指,身旁的僕役立刻搬來兩張椅子,讓漢賽爾與凱帝坐下。

  「這不是黑林老闆嗎?怎麼了?我先生出差去了,有什麼事都先跟我說吧。」

  凱帝與漢賽爾互看一眼,將他們今日的目的娓娓道來。

  衛太太聽完後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啊……先借你們一點錢當然沒問題。對了,我剛好知道一份薪水很高的工作,你們兩個都能勝任,要不要試試看?」

  「什麼工作?」漢賽爾立刻反問,只要能償還積欠凱帝的債務,無論什麼他都願意做!

  「就是──」



  工作地點就在衛家,不用調藥、不用專業知識、不用付出魔力,只需要換件漂亮的新衣裳,再消耗一點點點點的體力,即可獲得大筆報酬。錢多、事少、離家近,這麼好的工作哪裡找?

  聽衛太太那麼說,漢賽爾當然馬上就答應了,於是,十幾分鐘後,就演變為漢賽爾用公主抱抱著凱帝,站在機器前供人拍攝的情況。

  BL寫真集模特兒。衛太太是這麼說的。

  衛太太有個朋友專門發行BL寫真書,最近正苦於找不到適合的題材,衛太太一聽到凱帝跟漢賽爾兩個人瀕臨破產,立刻慫恿他們接下工作、並向那位攝影師朋友大肆推薦,對方得到消息後立刻就趕了過來──畢竟,坊間能雇到的兒童模特兒有限,願意讓孩子接這種案子的父母就更少了,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更別提雙方事實上都是成年人,也沒那麼多顧慮。

  此時兩人都換上對方提供的西裝,漢賽爾碎唸了一句「小孩子穿什麼西裝啊」馬上就被對方大吼一句:「西裝是男人的浪漫啊!」兼長達三千字的訓話。

  好吧,為了錢,就算是叫他裸奔──不,裸奔好像還是太超過了,葛麗特可不會想要有一個被判妨礙風化罪逮捕入獄的哥哥──為了錢,就算叫他在鏡頭前脫到只剩一件內褲,漢賽爾都會乖乖照做!

  攝影師帶了好幾套不同的西裝讓他們替換,雖然漢賽爾覺得除了顏色之外根本沒有差別。此時他穿的是黑西裝兼短褲、凱帝穿的是成套白西裝。

  「好!可以了!」攝影師按下好幾次快門後如此宣佈,漢賽爾將凱帝放了下來,「漢賽爾先生,麻煩你躺到地上,黑林先生,跪下,麻煩你把他的左腿抬起來,不對,不是這樣,身體靠近一點、抬高一點……」

  為了錢、為了錢、為了錢……漢賽爾不停在心中重述這三個字,任由自己像具沒有意識的屍體般供人擺佈,無論多羞恥的姿勢都不打算吭聲,反正給凱帝亂摸他也算賺到。

  倒是凱帝一副不大甘願的模樣,金褐眼完全沒有看向身下的男孩,被指定要將人的腿抬到自己肩膀上的那隻手也要抬不抬的,攝影師明明叫他靠近一點、腰就是怎樣也不肯彎下來。

  「這樣不行啊,」攝影師朝他們走去,抓住黑髮男孩的腳打算親自調整動作,「應該要──唔哇!」

  一道有實體的光芒將攝影師往後彈開,漢賽爾跟凱帝都愣了下,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的糖果屋老闆才一邊說「對不起,你沒事吧?」一邊朝攝影師走去,在將無辜的攝影師拉起確認對方並無大礙後,凱帝望了眼坐起身的漢賽爾就別過臉去:

  「……我做不到。」

  「什麼?」攝影師揉著摔疼的腰反問,金髮青年才難堪地重述一次:

  「這種像是要侵犯小孩子一樣的動作,我做不到。」

  原來你真的不是戀童癖啊──漢賽爾在這句話脫口前就趕緊嚥了回去,攝影師則是看著他們良久,就在漢賽爾忖著這打工八成是泡湯了的時候,攝影師忽然一臉激動地握住凱帝的手,感動萬分的說道:

  「我知道了!你也是正太攻的愛好者對吧!」

  「呃?」

  凱帝傻愣著反應不過來,攝影師連珠砲似的說下去:「哎呀要不是正太受愛好者比正太攻多了不知道幾百倍,正太攻幾乎沒人要買,我也不想拍正太受的照片啊!雷都雷死人了!為五斗米折腰啊!久逢知己,既然難得遇到黑林先生你這個同好,這次我就豁出去,拍一份正太攻特輯吧!你當受沒問題吧?沒問題?那就麻煩你躺到地上了,黑林先生。漢賽爾先生,拜託你像我剛才下的指令那樣做……」

  縱然完全搞不懂這個攝影師在講些什麼鬼,兩人還是乖乖照做,漢賽爾毫不費力地將凱帝的左腿掛到自己肩上,另一手隔著布料摸上對方柔軟的腹部,由上往下俯瞰這個平時都需要他抬頭看的人,然後不意外地發現自己還滿喜歡這種感覺的。

  如果他多摸幾把會不會被踹開……不,他現在是小孩,凱帝不打小孩的,要吃豆腐就趁現在啊!

  接著他們又聽從攝影師的指令換了好幾個動作,漢賽爾深深覺得這份打工真是太棒了,他要給攝影師和衛太太一百個讚!

  攝影師在拍了幾百幾千張照片後,才終於宣佈現在開始四十分鐘的休息時間,遞了杯花草茶給他們倆就離開攝影棚,大概是要去吃午餐吧。

  漢賽爾一口喝光暖呼呼的飲料,總覺得味道有點怪怪的,但免費的嘛、能解渴就好。

  「那個攝影師人還不錯嘛。」

  漢賽爾說,坐到剛剛攝影師不知從哪弄來的床上,而方才拍攝時雙手被銬在床頭欄杆的凱帝則是一臉無奈地躺在旁邊:「快點把手銬解開啦。」

  「你講了我才想到,他忘記給我鑰匙了。」漢賽爾說,將另一杯滿著的花草茶放到床頭,打算出去找人,然而他才往前踏了一步就「嗚!」一聲抱著肚子倒到床上,該不會那杯茶参了瀉藥吧!藥效有這麼快發作嗎?!

  「漢賽爾?」

  凱帝擔憂地喚了一聲,想坐起但卻無法順利動作,手銬上的鐵鍊隨他的動作發出喀啦啦的聲響,下一秒,滿臉通紅的男孩就直接壓到凱帝腿上,咬牙切齒地說道:

  「那杯茶好像有問題……」

  「食物中毒?」

  「不是。」漢賽爾搖頭否認,雙手重複方才所做過無數次的動作,掰開凱帝合攏的腿,吐出讓青年腦袋一片空白的話:「它害我現在很想上你。」







  凱帝嚇得從糖果屋的床上驚醒過來,起身的動作劇烈到差點直接摔落地板,好幾個娃娃都滾了下去,然後他才發現那只不過是一場夢。

  三更半夜,被夢境嚇得不輕的他神經兮兮地確認自己的存款,幸好根本沒有破產危機。




這是先前在另一個網站連載時的愚人節賀文,當初連載的時間剛好對得上,就加寫了一篇w實現了我從前「超想要在正文中穿插愚人節賀文讓大家看到最後才發現是假的」的願望w雖然搬到水裡時已經不是愚人節了,但還是貼過來XD以下是當時的賀文後記:

整篇從頭到尾都是假的(都是夢),但是反應是真的──也就是說他們在這種情境下真的會做出這種台詞這種反應,呃但我想就算漢賽爾吞了春藥在凱帝不同意的情況下也不會上他啦!那邊應該只是凱帝的惡夢ㄅ……喔還有,衛家沒那麼壕XDDD衛家那邊整段都是假的www

會有破產番外其實是因為寫完糖果屋結束後我算了一下葛麗特的交通費,然後算成傳送陣的價錢──差不多就是這篇出現的價位啦──於是想說天啊凱帝怎麼沒有破產!!!!就在我絞盡腦汁連「他有個膝下無子的叔叔把所有財產留給他」這種梗都要搬出來,然後再想寫時間點在結局後的破產番外時,就發現,嗯,我算錯錢了,葛麗特不是從傳送陣過去的啊!!!

還有因為後續劇情的種種,所以凱帝也不會破產QQ好可惜!我好想要他破產啊!(何等扭曲的愛#

幸好連載有經過愚人節的時間,於是我終於可以寫破產番外啦!喔耶!雖然一切都是假的!

其實寫到後來覺得這段加進正文也完全沒問題,唯一有問題的地方只有衛家太壕XDDD



2016/2/17西瓜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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