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行動雖然風險相當高,可一旦成功就能印證一開始的推測。
「——弱小妖怪在幻界會很痛苦是因為他們承受不住妖力的濃度,而老夫雖然不強、卻是被獸靈憑依的存在,獸靈也算是高階妖怪的一種,推測是因為這樣才能自由進出幻界。」
東一邊吐出煙霧一邊將香包掛到蒼的脖子上,又讓北斗將外掛拿過來。
「人類的靈魂基本上是沒有任何防護的,但你有些不一樣,你身上,有神明的味道。只要在這之上加強防護鞏固住靈魂,老夫想短時間在幻界是沒問題的。」
他們已經趕了一小時左右的路,事實上他沒騎到老虎也沒騎到馬,只是給人揹著跑而已。
蒼身披虎紋外褂,脖子掛了一個香包,手上還抓著一根煙管。剩下的另一隻手緊緊捉著紗南的肩膀,深怕一鬆懈就會被甩下去,比起幻界帶給他的不適,他覺得自己比較確切的感受是暈車。
「這裡已經是幻界之中,你有甚麼感覺嗎?」
「……頭有點暈,但應該不是幻界的影響。」
紗南停下腳步時左右兩側的北斗和東也同時停下,三個人打量著蒼的情況。
「四肢健全,精神良好,就這樣直接去紫西那裡吧。」
「喂,我沒有揹過人跑過,如果你有意見要說啊。」
他搖搖頭,從溜出來後至少過了兩小時以上,估計沒多久就會被發現不在崗位上了。現在正是分秒必爭的時候,一點暈車根本不算甚麼,早些把事情辦完回去比較重要。紗南看他沒有其他意見,說著「那繼續走囉」就再次起步,一行人俐落的閃避樹叢雜枝,深入幻界至今並沒有甚麼特別難受或是不好的感覺,或許這裡沒傳聞中那麼危險。
四周景色漸漸產生變化,樹木看上去比外邊的更加宏偉,耳邊隱約能聽見流水聲,到這一步才想到忘記問大約會花費多少時間才能抵達目的地。即使被發現不在崗位上,要調查或是推斷他來到幻界也非一時半刻能得出的答案吧。
在視線中開始出現溪流時,蒼察覺到空氣有逐漸沉重的趨勢。
「煙管拿起來吸兩口就好,不會嗆到的。」
跟在一旁的東突然朝他扔出這句話,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的蒼趕緊照做。從煙管吸進的香氣十分清新,原先讓肩膀感到沉重的氣息也減輕許多,紗南朝東看了一眼後減緩前進的速度,北斗則是不明白發生甚麼事的巡視眾人。
「那個是保險,還好有準備。」
「……沒有的話,我就會消失嗎?」
「這老夫就不知道了,已經盡力做到讓你不接觸幻界的任何存在。紗南將你與地面隔離,北斗的外掛讓你不至於靈肉分離,最後是老夫的煙管,特製的香料能暫時保護你的魂不被妖氣影響。」
聽到這裡蒼才深刻感覺到自己究竟是走在多危險的鋼絲上。
長年與妖怪打交道讓他忘記人類終究是脆弱的存在,不過是擁有一點神明的加持,好像就傲慢起來,實際上要是北斗從一開始就拒絕協助,他根本連幻界都無法進入。
雖然他並不擅長表示,但有些話要趁講得出口的時候說才行。
「——那個、謝謝你們。話說回來,為何能做到這種地步……」
「因為你拿著神水。」
這次北斗搶先回答,一行人的移動速度又逐漸加快,但不至於聽不見聲音。
「你說那是祀奉神明才有力量的神水,紫西也能使用那個水的力量,我想那能當作證明。」
甚麼的證明?他還沒開口詢問,紗南就猛然停下,害他差點撞上對方的後腦勺。
映入眼簾的是坐落於小湖泊中的祀堂。
來到這裡後原本需要靠香料才能驅散的壓迫感也消失得一乾二淨,紗南揹著他朝祀堂前進,看來還沒有將人放下來的打算。北斗率先接近祀堂,要他們稍等一下,沒多久就把人拖了出來,還一邊碎念說過多少次不要直接躺在地板上睡著。
蒼看著那個身姿,內心湧出一股熟悉又懷念的感覺。
而對方緩緩抬頭與他對上雙眼時,則是凝結般的整個人靜止。
「……露草?」
寂靜十幾秒後,紫西那帶著顫抖、不可置信的聲音才打破這片沉默。
「這是……夢嗎?我還有夢見你的資格嗎?」
除了蒼之外的其他三人似乎也沒見過這樣的紫西,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不確定能不能貿然踩上這裡的土地,只好繼續維持在紗南背上的姿勢提高聲音告知來意。
「我叫做蒼。因為聽聞您能操縱我家神社祭祀後的神水,所以想來確認這件事情。」
「神水……?」
「就、就是這個,不知道您有沒有印象——」
拿出竹筒後紫西才像從夢中驚醒的回神,先看了一眼身邊的北斗,再掃過東和紗南,最後停在蒼的手上。
「那是,祭祀我的人類所使用的水吧。」
「是的,您果然就是那位蛇神……!我家流傳的故事是您拯救了被選為祭品的神子,那位神子的後裔就是我們,但因為年代太久遠不可考,所以一直沒人確認過是否為真的歷史。」
和難掩雀躍的蒼相比,紫西的表情難以言喻,只是要求蒼把竹筒的水交出。關於能不能讓人下來自己走這點紗南好像也拿不定主意,只好繼續背著蒼走向祀堂。
紫西接過竹筒後又露出一種難受與寂寞混合的神情,似乎簡單施了法術,歸還給蒼時竹筒被微弱的黃光包圍著。
「將這些水喝下,就能保障靈魂在幻界不被消滅。」
「謝謝您,紫西……大人。」
「不用這樣稱呼我也沒關係。你們,為什麼帶他來這裡?人類不能來到幻界的。」
紫西身邊的氛圍與剛剛有所不同,紗南和東同時看向北斗,試圖將解釋的責任交付給交情最久的夥伴。北斗嘴巴一邊說好了好了是我的主意一邊走到蒼旁邊,很順手搭上肩膀。
「我想這小子和神水就是你無罪的證明,你啊,是那種比起想通不如看到證據的類型吧?人類得到你的庇佑進而擁有力量,你的存在,不是邪神而是神明啊。」
紫西靜靜聽著北斗說,似乎這番話還沒解釋到重點上。
「他想見你,我也想讓你看看他,既然目的相同,那幫他一把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即使可能會消失?」
「這是一場賭博,但我從不下沒有勝算的注。」
雖然北斗說得頭頭是道,但紫西看起來並沒有被說服。兩人互相凝視了五秒後,北斗才舉手做出投降的姿勢。
「好啦,是我不該冒險,抱歉,你別生氣了。」
並沒打算介入對話的蒼喝下神水後,紗南才將人放下,然後迅速地躲到東旁邊,一臉驚恐的捉緊東的袖子。
「剛、剛剛的紫西果然是在生氣對吧?我從來沒有看過紫西生氣。」
「老夫也沒看過,不如說,原來紫西也會生氣啊。」
在北斗和紫西說話時,喝了幾口神水的蒼感覺身體徹底輕鬆起來,與往常待在詰所的狀況無異。
「你叫做蒼吧。」
結束另一邊對話的紫西走到蒼面前,臉上恢復一開始的無表情,但聲音相當溫和,還帶著一些小心翼翼。對妖怪和獸附身者這種半妖來說,人類跟易碎品沒甚麼兩樣。
「這裡不適合人類久待,請北斗他們把你送出幻界吧。」
「等等,我來這裡是有事情想要確認的——」
話還沒說完,周遭的湖水在無風的情況下突然產生了搖晃的漣漪。
和不確定發生甚麼事情的蒼不同,北斗和東同時看向了左手邊的湖面,紗南則遲了幾秒才發現源頭,紫西並沒有將視線從蒼身上移開,只是低聲說「今天也太多訪客了」。
幾十秒後從湖面中出現的是蛟,除此之外,身邊還多了一個不應該也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
「英隊長……?」
◆
時間回到今天的早晨。
英感覺自己比往常焦慮,不過原因是甚麼目前仍未找到解答。
在將平日的文件處理完後,接著整理關於獸附身者的資料,然而這些人平常鮮少出現,除了最引人注目的北斗之外,其他人也只有在之前的混戰看過那麼一次而已。英正想用式神去叫楓準備,抬頭卻看見楓已經站在門口,與說好的任務時間一分不差。
「先上街找那個叫北斗的,再看看怎麼追查其他人。」
「是。」
往燈影街前進時英突然遲疑,一閃而過的違和感讓他猶豫要不要繞去門口,最終還是沒有改變路線的打算。
「北斗已經回去囉,他今天還真是受歡迎呀。」
賭場的櫃檯裡一個長指甲的女妖怪敷衍地回答,試圖再追問下去也沒甚麼有意義的答案。北斗今天的行蹤就是閒逛了一陣子後來到賭場,連勝幾十場後突然輸給最後一個挑戰者就離開了。
「大概三五天會來玩一次吧,也不一定,這裡就是玩樂的地方嘛,又沒甚麼規定。」
「但他今天走得很乾脆,那個對手是誰啊。」
「我有看到,是個人類啊,還拿著兩把刀出來賭……還想說能等北斗贏了再問他賣不賣——」
獨眼妖怪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英逼近,鬼隊長的表情像是現在就要拔刀出鞘。妖怪嚇得唯一那隻眼睛睜得老大,不知道自己說錯甚麼話,一旁從頭到尾都沉默的楓在這時總算開了金口。
「你說的人類,在贏了之後跟著獸附身者離開了嗎?」
「對……對啊、我、我不知道更多了!」
楓沒理會瑟瑟發抖的妖怪,只是冷淡的對著英說我們應該先回去確認一下,說不定是從外面迷失進來的人類。聽到這句話的英很快恢復狀態,想想蒼不可能怠忽職守,楓說的還更有幾分可能性。
然而面對徒留式神無人看守的大門,事實證明了他一開始的直覺是正確的。
「所以,去燈影街找北斗的就是蒼了吧。」
「看起來是的。」
「可惡,怎麼偏偏是這種時候……」
獸附身者的老巢在哪裡沒人知道,這個地方刀眾也才只有這幾個人,人手壓倒性的不足,根本不可能實施地毯式搜索。平常和妖怪也沒說得上多友好,別說幫助,連打聽消息都很難。
正當英為了蒼的去向傷透腦筋時,天空突然吹起了強烈的陣風。
烏天狗一派悠閒的坐在空中拿著羽扇,看起來囂張得不得了,不等兩人開口就逕自說自己無聊用千里眼看見有個刀眾去賭場後又被帶去幻界,人類在幻界能保持存在太稀奇了,所以來分享自己的心得。如果手上有能投擲類的武器,實在很想把這隻烏鴉從天上打下來。
「你現在還是看得到嗎?」
「到更深處後就看不到了,實在很好奇呀,但越深處那個人類越不可能存活吧。」
沒有對英的詢問反感,看來烏天狗對於新鮮的事件興趣極高,這或許是百年來久違的新聞。
「目的地也就是那個紫西的祀堂了吧,蛟的話,從水路連結就能去了。」
「能幫忙呼喚蛟嗎?」
「為什麼?我沒有義務幫助人類,何況他是自願前往的。」
雖然擺出拒絕的態度,但到剛剛為止提供的情報已經給了相當大的幫助。英並沒有想得寸進尺的要求,而是先對烏天狗道謝,接著迅速思考究竟該先回詰所招集剩下的人、還是直接到燈影街尋找能夠找到蛟的妖怪。
在一旁的楓看著在空中悠閒盤旋的烏天狗,對著苦惱的英語調平平提出了想法。
「英隊長,如果要呼喚蛟,我想能請雲外鏡協助一下。」
楓在往常的火紅大樹上看見了熟悉的身影,簡單的解釋經過後。
「哈啊?你們的人去了幻界關我甚麼事啊?」
「乾忠……」
「等等!我沒說不幫!你別老是把真名掛嘴邊!」
就楓對雲外鏡的態度,與其說是請求協助不如說是以脅迫的方式要求對方合作。雲外鏡將不離身的鏡子平放在膝蓋上,一臉無可奈何的嘆氣,鏡子發出了淡藍色的光芒,從鏡中的影像來看像是將玻璃貼在水面朝裏頭看的璀璨絢麗。是某處的水中嗎?這樣想的時候蛟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入耳中,就像在耳邊直接對話。
『雲外鏡啊,難得你會找我,有甚麼事情嗎?』
「不是我,是燈影街的那些人類要找你。」
雲外鏡無奈地說,英將從烏天狗那得知的現況簡略說明,並表示想去將蒼帶回來。
『嗯——如果是紫西的話,他並不是會傷害人的妖怪喔。』
「抱歉,並不是不相信你,但幻界中還有多少妖怪也無法肯定,我想確保部下的安全。」
早晨那種焦慮感又湧上心頭,英猶豫了幾秒後提出「我有辦法去幻界嗎?」的疑問。
連楓都吃驚地望向被說紀律嚴謹的鬼隊長,其實現況太多不確定情報,比較好的做法應該是收集完這些消息回詰所和其他人商討再看是否需要組織救援隊。再不然就算有人類能夠待在幻界的方法也不該是領頭的隊長嘗試,讓重將功贖罪走一遭也不失為好方法。
何況蒼並不是被妖怪帶走,而是自願前往的。
追究起來是隊員擅離職守,如果因此身亡就直接當作意外處理,沒有必要衝動冒險。
『你打算破壞約定嗎?』
蛟並沒有馬上回答能不能,而是反問英是否還記得人類與妖怪的約定。從剛剛開始在內心分析的結果全都導向不需要當下就做出這種影響人與妖關係的決定,英的焦慮卻讓他拒絕選擇謹慎但有可能失去蒼的方案。
「……等事情結束之後,要付甚麼責任我會全部承擔。」
『你這種時候也很拼命,我並不討厭努力的人類。』
隨著雲外鏡驚呼一聲,鏡子裡的水面出現了波紋、隨後蛟便從中竄出,還順帶將水滴噴灑在兩人一妖身上。楓默默的拿出手帕將臉擦拭乾淨後,隨手遞給一旁的雲外鏡。
「我沒試過把人帶去幻界,但如果你說的人類成功進入,那我想能用的方法不會太多。」
「比如說?」
「暫時和我訂下契約。這樣就能使用我的妖力作為防護,直接由我這裡給予也可以……要是一不小心鬆懈,你在那瞬間就會徹底消失了。」
雖然蛟說得一派輕鬆,但這下場不是甚麼有趣的事情。
聽完說明的英並沒有遲疑,眼神堅定地說「那就訂吧,再拜託你了。」讓蛟有些驚訝,不過會提出疑問代表一開始就有相應的覺悟吧。
「那麼,雲外鏡,要麻煩你了。」
「咦?不是從那頭的湖出發?等等、你該不會……!」
訂下契約後的蛟一把捉起英,笑容滿面的就往雲外鏡那還連結水中的鏡子裡跳,濺出的水花再度將現場一人一妖潑得半身濕透。
雲外鏡偷瞄一旁面無表情的楓,後者察覺後搖搖頭,表示自己沒有其他能擦拭的手帕。
誰在跟你說手帕。這些人類和大妖怪都好奇怪,我想回樹上吃杯麵了。雲外鏡今天的心好累。
◆
「紫西,今天來是因為這人想要找你面前的那個人類。」
蛟直接說出來意,一旁的英漂浮在離水面幾公分之上,臉色顯得比往常更蒼白。紫西並沒有甚麼反應,對曾來過好幾次的蛟本來就不需要太多招呼。蒼倒是相當緊張,距離不夠近、看不清楚英隊長的狀態,他只能快步走到岸邊等對方接近。
英的腳剛接觸佇立祀堂的小島土地,就無力的當場跪下。
「蛟,那個人類這樣下去會死的。你只保護了他的外殼,但靈魂無法適應妖力的濃度變化。」
「這樣可不行,那直接帶回去應該來得及吧?」
蒼試圖想要扶起看起來視線已經渙散的英,一邊聽著這些對話。不馬上處置會來不及的,他拿出被紫西施加過法術的神水,含住一小口就傾身向下。
英並不是完全失去意識,不過難受的程度足以失去判斷能力,蒼盡力貼緊嘴唇,好讓水能夠流入對方口中,又擔心會因此嗆到。好在英的吞嚥正常,除了嘴角稍微溢出的水痕,神水都有好好喝下。蒼覺得不保險,又含了一口水重複同樣的動作,這次能感覺到英是有意識的在汲取他口中的液體,舌頭接觸到同樣柔軟的瞬間腦中彷彿通過電流,提醒著自己的行為並不尋常。
好像羞恥心突然回歸原位,察覺不需要持續下去的蒼想退開,結果反倒嗆了一大口水。
呼吸總算平順後才發現蛟和四個獸附身者在一旁可以說是目瞪口呆。
「你們……人類都這麼大膽?」
「……這是緊急狀態!我只是做了應急處理,畢竟置之不理我也會愧疚的。」
差點一個沒捉穩把隊長往地上扔,蒼讓英躺在較為平坦的地方,努力想忽略還殘留在口中的觸感。
紫西的視線沒在英身上多留一秒,看來並不在乎這人的生死。見蒼起身便開口接續被打斷前的話題。
「剛剛說到一半,你想確認甚麼事情呢。」
「這個……」
蒼盡量簡略的將妖怪傷人的事情解釋一遍,紗南散發出不太愉快的氣場,東和北斗則是聳肩,而紫西沉默半晌後搖搖頭表示並不知道有這種事情。蛟從頭到尾都在一旁傾聽,但表情並未有任何動搖。
準確來說,是將毫無溫度的雙眼和微笑裝飾在臉上的冷漠感。
「我們連燈影街都不太喜歡去了,怎麼可能還跑出去啊?而且紫西沒辦法適應外面,真的去了人間界搞不好會暈倒。」
率先發聲的是紗南,比起被懷疑的不快,看起來倒是偏向「你真的不懂我們才會做出這種結論吧?」的無奈。並不像在說謊的樣子,而且,他察覺到這些妖怪散發著一種氛圍,那和從九尾狐身上感受到的態度差不多。
就是對人類的死活完全沒有任何興趣。
恐怕國家被顛覆也不會動搖這些妖怪吧,由活過漫長歲月的妖怪們來看,人類的鬥爭多半如同兒戲。特意傷害幾個人類比殺死一群人還要難得多也沒有意義,說不定一開始思考的方向就錯了。
可能蒼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紫西流露出些許的擔憂,視線轉向站在一旁的蛟。
「有辦法幫幫這孩子嗎?」
「你居然會問我,這個人類對你來說真的很特別呢。」
反倒這時表情才轉變為吃驚,蛟摸了兩下下巴,感覺也沒任何頭緒。
「還是去拜託烏天狗吧……這應該是他的專長。我們先回到街上好了。」
熟練的扛起英後,蛟往池中隨手一揮就產生一股漩渦,隨即跳了進去。還以為會像來的時候由紗南帶領,沒想到紫西迅速的拉著他的手往漩渦走去,對於突然獲得行走在水面上的體驗、蒼一下沒反應過來,就聽見後頭傳來其他人跟上的聲音。
在漩渦中並沒有進入水裡的感覺,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就回到燈影街邊。不遠處烏天狗坐在樹梢上,好像抓準他們一行人抵達的時間一躍而下,在他還沒能提出問題時看見了有個穿著刀眾制服的人站在烏天狗後方,手上還拉著一條繩子。另一頭是個臉被黑布遮住、一頭紫色短髮的男子,正半跪在地上不發一語。
「詠?你怎麼在這裡?」
「啊——這個,說來話長,但這個妖怪就是罪魁禍首,我們總算能交差了呀。」
看著詠拉拉手中的繩子表示一切都結束了,蒼突然覺得頭好痛,事情變化太過劇烈,頭腦沒一個環節跟得上。就在思緒一片混亂時聽見微弱的呼喊,他趕緊把英從地上攙扶起,這算是他現在唯一能採取的行動。
「這是……甚麼情況。」
問得太好了,我也好想知道,蒼的視線又回到詠身上試圖討個解釋,然而後者視線立刻游移不定,看來並不打算配合。烏天狗可能終於發現僅存的一點良心,揮揮扇站到前方來,大有立刻開講的氣勢。
「千里眼畢竟不是萬能的嘛。」
背後的羽翼隨著聳肩抖動兩下,還掉了些許羽毛。
「但在人間界為所欲為又躲回燈影街的妖怪,看來很有要挑戰我們規矩底線的意思,既然是捉迷藏,在抓到鬼之前不能被察覺也是正常的吧?藉由各位的行動收集線索確認真身,辛苦了呢。」
興頭上的烏天狗也不管他們的反應接著說下去,這位紫髮男子是名為鵺的怪物,原型有著老虎身軀及蛇的尾巴,外貌似豬猴,就像是把各種生物擷取一點混合起來的產物。蓋在臉上的黑布有阻斷五感的效果,所以才會如此安份,畢竟就像被丟入完全的黑暗中甚麼也感覺不到。
接下來英花了一點時間理解狀況,發現不惜打破約定卻半途昏迷連幻界也沒看到就被帶回來,作為隊長真的是不僅失職還顏面掃地。但看著攙扶自己的蒼沒甚麼狀況,內心原先有的焦慮現在一掃而空,也就覺得沒那麼懊悔了。
重心放在一旁的蒼身上,英勉強抬頭叫住了蛟,想為破壞約定的事情道歉。
「你並沒有做出甚麼違反約定的事情吧?」
卻得到這句莫名奇妙的回答。
蛟的笑容非常真摯,甚至讓人產生莫非到剛剛為止都在作夢的錯覺。
「紫西他們來到這附近遇到那個人類,而你只是來這裡找人,從頭到尾都沒去過幻界喔。不過你看起來不太舒服,還是盡快早回去休息吧。」
蒼猛然抬頭對上紫西有些虛弱的微笑,還有被緊緊捉住手臂的紗南。東和北斗也圍著紫西,而朝自己看來的雙眼都閃著妖豔光芒。他很清楚這些獸附身者並非壞人,此時卻深刻感受非人者與自己有多大的不同。
——接下來,還是要請你們繼續擔任人類與妖怪的分界線喔。
彷彿聽見這聲低語,一陣大風吹起後,現場只剩下包含詠及犯人在內的四人而已。
◆
「英隊長!請您身體還沒恢復就不要亂動或是執行公務!」
一早前往的房間沒有看到人,蒼立刻氣沖沖的推開勤務室大門,只見英將外套隨意披在肩膀上,默默處理著桌子上堆積如山的文件。那天詠笑著說他負責把犯人送去中央後颯爽離開,至今回來的只有中央要求提交報告書的消息。
「只動手指不會有甚麼問題,你不用那麼緊張。」
「這種文書工作請交給我就好,您快回去躺下。」
毫不客氣將筆從對方手中抽走,現在的英沒有以前那種銳氣,去過幻界的後遺症看來很難一時半刻就治好。蒼將剩餘的神水都讓英喝下,在照料的期間裡並沒有提起在幻界中發生的事情,他想那時候英的記憶或許模糊不清,也就不必刻意再讓對方想起。
但該認錯的部分還是得提出。即使最後相安無事也不能裝作沒發生過,蒼單膝跪下,說自己不該因為私心就拋下工作,還導致隊長差點因此出事。請英照規矩實施必要的懲處,無論是甚麼他都接受。
「這樣啊。」
聽見的回答比想像中冷漠,實在猜不出會得到甚麼結果。
老實說這裡已經是個沒甚麼必要的單位,最糟的下場就是被剝奪軍人身分吧,這樣的話也只能回去老家,如果真的面臨這種場面,他可能會想盡辦法也要留在軍中。等待發落的沉默總是讓人難以忍受,英總算開口時,他還緊張的握緊拳頭。
「那麼,就替我把文件全部處理好,一週後我要看到這張桌子是乾淨的。」
「咦?」
「你是第一次翹班吧,念在初犯,只要做這件事就好了。」
這跟平常做的事情有甚麼兩樣?
蒼成功忍住差點脫口而出的吐槽,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決定。小心翼翼的再次確認是否這樣就好,英好像不理解追問的用意,又思考了幾十秒才開口。
「在我完全恢復之前,都在身邊協助我。」
「這本來就會做的,怎麼能算處分。」
為什麼是我覺得忿忿不平啊,好像我很想被懲罰。蒼走到英身邊,希望上司能盡快恢復以往那樣凜然的姿態,現在這種負傷野獸的氛圍好難適應,也讓他無法掌握以往的距離感。
然而對方看起來並沒打算離開,而是突然提起另一件事。
「我們並沒有去過幻界,你也聽到蛟說的吧。」
「……是的。沒想到會用這種方式幫助我們。」
只要在場的人不說,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曾經被破壞的約定。蒼突然覺得這份約定說不定早就沒有甚麼效力,全憑妖怪們的喜好偏愛來維持規矩。
「沒有去過幻界,就沒有因為你翹班而引起的其他事情,所以不需要對你做多餘的懲罰。」
這話說得十分有道理。
蒼覺得好像被說服了,隨即想起有個一直沒問出口的疑惑,乾脆趁現在談話氣氛不錯順勢提起,看能不能獲得答案。
「那時候,英隊長為什麼會來幻界呢?」
「………………」
尷尬的沉默突然降臨,似乎選了一個錯誤的話題。蒼有向楓打聽現場的狀況,卻只得到一句「我也很驚訝隊長的決定」就沒下文,實在讓人好奇不已。他偷偷瞄向當事人,手撐著下巴加上眉頭皺起,這是那麼困難的問題嗎?
「應該是,沒看到你就沒辦法放心吧。」
「我是走失兒童那種類型嗎……」
思考許久後的答案情理之中,看來這次真的是讓鬼一般的上司罕見擔心一把,也算是意料之外的收穫了吧。才這樣想的時候英突然握住他的手,還追加預期外的重擊。
「你很重要啊,我不想失去你。」
見到微微笑著的英朝與自己四目相交,蒼忍不住想,這個人身邊的位置還是讓我擁有吧。
FIN.
還蠻喜歡擴寫這種衍伸設定的故事……可我原本真的好想讓英有點表現,越寫越發現他比八乙女樂腰桿還直,直成這樣只想折斷了誰還等你彎!所以蒼會追到英的可喜可賀,最後還會一起去現代買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