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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踏進這個坪數不大的房間,有件事物吸引了爆豪的注意──綠谷空出兩道牆面,其中一面牆貼了兩張海報。一張他熟悉得很,可以說是從小看到大,那是很久以前貼在綠谷老家房間的歐爾麥特影集隨贈大海報,到現在都十多年了,大張的海報紙面陳舊褪色,邊緣磨損、微微捲起,被這個世界的綠谷特地帶來租屋處,張貼在房間裡。 另一張海報與其說是「海報」,不如說是一張大型的投影映在牆面,若非仔細觀察,飽和明晰的畫面簡直能唬人誤認為是印刷海報。這張海報就讓爆豪難以直視,並且跟歐爾麥特的舊海報併貼在一起,背後傳達著什麼樣的意義,爆豪一眼就看出來了,心情複雜得難以言喻。 那是一張這個世界的爆豪勝己的英雄海報。 剛剛在新聞裡看見的年輕又暴躁的英雄,在海報裡擺出不可一世的姿態,彷彿登上世界頂峰般居高臨下,睥睨著畫面外的拍攝鏡頭。如果盯著海報久一點,上頭就會浮現上兩行大大的字,然後一定時間後又緩緩消去──「某某事務所巨大新人降臨!未來NO.1候選超新星!」短短兩句文字連同句尾的驚嘆號,都讓爆豪油然升起一股不由分說的厭惡。 不大的房間裡,沒有家具遮擋的牆面範圍很小,貼上兩張海報就沒有多餘的空間了。在有限的選擇裡,綠谷選了歐爾麥特與爆豪勝己,兩個對他的英雄志願影響最深的人,曾經英雄夢想的起點。綠谷出久把他們張貼在牆上,每天每天面對著過日子。
綠谷開始修理他的戰鬥裝備後,就進入一個專注不受打擾的小空間裡。他讓爆豪自己去玩平板,不過爆豪一下就沒了興趣,也沒找到關於敵人的有用資訊,他放下平板,背對著貼有海報的那面牆而坐,從這個角度往前看去,視線高度剛好在偏低的牆面遇上好幾張相片貼成一群。爆豪湊過去看那些照片,伸手往照片邊緣摸去,發現也是使用同樣投影技術打在牆上,畫質鮮明清晰,不仔細看還以為是真的照片紙。 照片大小的框架裡影像定時變換,幾乎都是高中時期的生活照,教室裡的玩鬧、操場上的奔跑、學園祭的活動,或是一群穿著制服的雄英高生在外頭結伴逛街、吃飯、唱歌的紀錄。綠谷夾在爆豪完全不認得的同學之中,對著鏡頭露出開心的笑顏。照片裡,綠谷跟同學相處得十分融洽的樣子,咧開大大的笑容,笑得瞇起了眼,淺色的雀斑在頰上堆得高高的,看起來既放鬆又自在。 合照裡眾多不認識的學生之中,有一張臉爆豪勉強還有點印象。雄英運動會的時候,唯一一個進入最後格鬥項目的普通科學生,會催眠的傢伙,當時也是對上綠谷⋯⋯ 爆豪想到剛才的通話裡,綠谷喊了一聲「阿心」。 電子照片規律地一組換過一組,在重新放映前的最後幾張是畢業季的相片。爆豪看到一張以校門口為背景的母親與兒子的合照,照片裡的綠谷個頭已經比母親高出許多,模樣也漸漸成熟,他的懷裡捧著一大束花,旁邊的母親眼眶裡閃著驕傲與喜悅的水光。 時間橫跨整個高中生活的相片裡,沒有任何爆豪勝己的影子。綠谷在一個他完全不理解的環境裡,過著截然不同的校園生活。 而且看上去似乎更加快樂。
「咦,已經這麼晚了?」
維修工作告一段落,綠谷匆匆忙忙回神,收拾以他為中心、往外散落一小個半圈的工具與零件。他變換姿勢想要站起,卻發出一聲慘叫:「嗚啊啊,腳麻了……好痛!」 爆豪坐在照片前面,回頭一看,看見綠谷抱著自己的腳倒在地上哀號,一時動彈不得。 「小勝在看照片嗎?」綠谷順勢在地上躺成大字,伸展雙腿,他把眼鏡推到頭上,一面揉著眼角,將臉轉向爆豪。 「高中的時候真快樂哪,雖然現在也很不錯,沒什麼好抱怨的……那些對我來說是珍貴回憶的校園生活,對小勝而言是現在式吧?」沒有等到爆豪接話,綠谷閉眼讓眼睛休息,自顧自地說著:「小勝現在一年級?二年級?英雄科的訓練課程很辛苦吧,我也有稍微了解一下所以知道喔。以前很少在學校裡遇到小勝呢。……啊,對了!」 躺在地上的綠谷忽然一個挺身,用力跳了起來,腳上的痠麻好像已經消褪,他像是想到什麼天大的好主意,臉上堆滿興奮與期待,半跪半爬地貼近爆豪。 「現在說應該來得及,」綠谷的笑容忽然變得有些不好意思,接著像是鼓起勇氣似地續道:「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改變歷史……?但是如果說有什麼遺憾,大概就是這個了。」 爆豪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好像可以猜到綠谷要說什麼的預感,排斥跟厭惡的情緒比預感先行,他幾乎就要大吼叫綠谷閉嘴,阻止他說出接下來的話。 「──等到畢業式那天,能跟小勝合照嗎?」 然後,爆豪聽見自己的聲音,陌生得彷彿像是別人說話一樣。 「廢久,你沒做到的事,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綠谷的眼裡閃過一瞬錯愕的怔愣,抹去了原來待在那裡的期待。 「說的也是呢。」綠谷點點頭,好像爆豪不論說什麼都很有道理。「說了奇怪的話,抱歉啊小勝。」 綠谷很快就講起別的事,像是明天早上他有課,中午過後才會回來,諸如此類的交代。接著轉回去收拾整理到一半的工具箱,讓爆豪把他的戰鬥服和裝備搬到房間外面,他們再一起把房間裡的雜物推往角落,空出足夠的空間舖上兩床被褥。剛才那番對話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個晚上,關燈就寢的時候,爆豪躺在朦朧的昏暗之中,想起只有小時候去對方家玩耍過夜,才會在地上舖兩床被褥,被窩緊挨著睡覺。很久以前就不再這麼做了,因為沒什麼理由要去廢久家過夜,他也不會找懦弱又無個性的愛哭包來家裡玩。 但是,為什麼呢—— 因為那傢伙很弱啊。而自己太強了。這是爆豪勝己能夠回憶起的,最早的理由。
爆豪翻了個身,從被裡伸出一截腳,頂了頂旁邊另一團隆起的被子。
「⋯⋯嗯?」似乎已經睡著的綠谷動了動,用半夢半醒的鼻音問:「怎麼了?小勝。」 「牆角那些照片,」爆豪啞著嗓子低聲道:「太亮了,很煩,去關掉。」 「唔。」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不滿的咕噥,被子裡的綠谷聳了兩下,才勉強爬起來。他彷彿整個人承受兩倍重力般動作遲滯,手腳並用地爬到牆邊,對著不知道什麼東西操作,打在牆上的照片就全黑了。 綠谷緩緩爬回被窩,頭才砸回枕頭裡,旁邊又傳來一句: 「還有那張白癡海報。」 「你一次說完嘛。」綠谷只好又掙扎的站起,走去按熄房間另一端的海報開關。原本房裡兩處泛著黯淡熒光的光源都消失了,一下變得漆黑不見五指。綠谷睏極了也懶得睜眼,憑著感覺摸索著回被窩,經過爆豪旁邊不小心絆了一下,險些踩到他。 「喂你白癡啊!」爆豪怒道。 綠谷打了個哈欠躺回被裡,沒有理他。 「晚安。小勝。」
爆豪勝己不會天真到身處另一個世界還能毫無防備地沉睡,即使在綠谷出久的住處也一樣。躺下後他只是閉著眼,意識徘徊在清醒與睡著之間的淺淺的岸,一有什麼動靜他就轉醒。所以爆豪知道綠谷一個晚上翻了幾次身,不知道夢到什麼、很不安穩似地發出一兩次短促的呻吟,小小的騷動只持續一小段時間,很快地,綠谷的睡相安靜下來,剩下低微平緩的鼾息。
天際從最遙遠的邊緣濛濛地亮起,第一道日光直直穿過窗簾的縫隙進到屋內時,光線的變化輕易地喚醒爆豪。雖然整個晚上沒有真正進入深度睡眠,他還是花了幾秒鐘確定自己的處境,然後轉頭看了一眼身邊,整條被子緊緊地裹成圓圓的團狀拱起,從邊邊露出一團凌亂翹著的捲髮,在些微的晨光裡是深深的藻綠色。 就這樣過了一個晚上,爆豪心裡多少感到不可思議,他本來還期待著也許睡醒了就會發現自己在原來的世界,只是做了一個奇異的夢。但顯然現實並不是做夢,他還在不屬於自己的世界,還有戰鬥等著他去贏得,還有必須回去的地方。
安靜的房間裡忽然蹦出清脆的鈴聲,像顆小石子砸破無聲的空氣,不過那鈴聲才響了一下就被按掉。爆豪沒有睜眼,聽見身邊有窸窣的動靜躡手躡腳地爬起床,動作刻意放得很輕,好像怕吵醒還在睡的人。 在房裡走動的腳步聲離開房間,隔了好一段時間才又進來。腳步停在爆豪床舖旁,一陣布料摩挲的微噪,再一個什麼點地的輕碰聲,爆豪將臉轉過去,睜開眼,剛好接上綠谷低垂的注視。 綠谷的手停在半空,原本應該是想要叫醒他。 「你醒了啊,早安。」沒有預料到爆豪突然睜眼,被那雙清醒得不像是剛睡醒的鮮紅眸子盯著,綠谷一時感覺就像獵物被掠食者盯上。他跪坐在爆豪旁邊,默默收回手,說:「我要出門了。早餐冰在冰箱裡,爐子的鍋裡有湯。昨天的咖喱還有剩一點⋯⋯」 「知道了。」爆豪打斷他,嗓音帶著鼻音與略啞,倒像是剛醒來。 「我沒有備用鑰匙給你,小勝先不要出門,下午我就回來了。」 「就這麼放心讓我一個人,不怕我搬空你家?」 「我比較擔心回來發現你不見了。」綠谷微微一笑,他站起身的時候,那個笑容就像往上飛起一樣。「小勝不要炸了我家就好。」 「誰會啊。」 爆豪在被裡翻了個身,捲著被子背了過去,想要繼續睡的樣子。綠谷留下一句「我出門了」,離開前輕輕闔上的房門,還給房裡一片寧靜的早晨。 爆豪縮在被窩裡仔細聽著微微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最後結束於大門關上發出的沉重碰闔聲與落鎖聲,顯示房子的主人已經出門了。他才掀開被子,從被裡坐起。
早上的時間出乎意料地悠閒。 對於眼下現況目前也沒有什麼可以做得更多的,爆豪慢悠悠地穿梭在綠谷家裡,洗漱完畢後,順從著肚裡的飢餓,拐進廚房。 比起日新月異的科技電子產品,廚房裡的一切事物相對沒有隨著日子過去而進化成讓人疏離的模樣,大抵來說不是太新的屋子,綠谷的廚房跟自家的倒是挺類似。爆豪熟練地開了爐,加熱綠谷出門前叨叨提醒的早餐和一鍋味噌湯,等待食物的香氣與沸滾的熱氣一齊蒸騰,就是可以開動的時候。 一個人的餐桌顯得太大,爆豪端了碗盤坐去對著電視的小茶几。那是一個稱不上客廳的角落,只能擺一張單人座沙發,電視螢幕掛在牆上,一些四散的雜物──小說或者雜誌。爆豪席地而坐,想要打開電視卻找不著遙控器,只好走到薄得不可思議的電視螢幕面前,尋找電視本體上有沒有設計手動開關。他摸了半天沒有找到任何像是開關的按鈕,倒是手指不經意地拂過電視角落某處時,電視輕輕嗶了一聲,螢幕就像照片顯影似地,緩緩亮了。 電視頻道停留在新聞台,但是晨間新聞已經播報完畢了,爆豪無論如何也找不到換台的按鈕在哪,他只好妥協,對著無法選擇的頻道與節目吃他的早餐,就像普通極了的假日晨間,閒散、無所事事,彷彿連時間也放慢流逝的腳步。
吃完早餐,爆豪端著碗筷回廚房,在流理台把用過的鍋碗餐具全洗乾淨,然後就沒什麼可做的了。就一個單身男子大學生的獨居公寓而言,保持乾淨整潔已經足夠,這點綠谷平時倒是維持得不錯。 他走回客廳,把自己放倒在單人沙發上橫躺著,頭倚在一邊扶手,雙腳搭在另一邊扶手上,懸在半空中一晃一晃地輕擺。更加明亮的日光從窗外穿入,斜斜穿過沙發的位置,爆豪挪了挪他的姿勢,一個日光不會直接曬在他身上的角度,使他整個人縮在小小的沙發上。 光線微微擦過他的髮間,留下曬後溫暖鬆軟的氣味。太過安穩平靜的環境讓他昏昏欲睡,事實上他也真的在恍然之間掉入睡眠裡。陽光隨著時間過去,一吋吋移動到爆豪臉上,直到他往哪兒躲也閃不掉,在陽光的炙烤下冒著薄汗醒來。 他跳下沙發,從牆角與沙發之間的縫隙中抽出一本塞在裡頭的本子搧風,感到涼快一點才發覺手裡拿的是一本筆記本,封面題字「英雄筆記」。當然了,爆豪立刻拼湊出事實:英雄宅綠谷平時就坐在那裡,把從電視上或平板上看到的英雄資訊一一記下。他丟開筆記本,又感覺到有些飢餓,原來已經時近中午。
他重複走回廚房,午餐大概只能是昨晚剩下的咖哩。電視仍然開著,在背後響起午間新聞主播一條條播送新聞的讀聲。他將裝著咖哩的鍋子擺到爐上,正要點著爐火,他猛然回頭。 鍋都沒來得及蓋上,他衝到電視前,幾乎整個人貼到螢幕上,好像靠得極近就能捕捉到一切他想知道的線索。
然後他跑回綠谷房間。綠谷留了手機給他,自己帶走平板,說有什麼事就用訊息聯絡。綠谷的手機也是那種只間隔三年就彷彿是下一個世紀產物的東西,明明有講過使用方法,但他那時候想必沒在認真聽綠谷的說明。還需要廢久教嗎,不可能,他自己可以的。 但現在情急之下也沒時間摸索傳送訊息的方式了,爆豪粗暴地戳著螢幕上的通話鍵,回撥最近一則通話紀錄。 陌生的男聲接起電話,『喂?』 「廢久呢?叫他聽電話。」 『什麼……你、』 電話另一端出現些微騷動的噪音,對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爆豪隱約聽到綠谷的聲音在背景響起:『阿心抱歉!我接一下……』然後是陌生嗓音的抱怨:『這算什麼……』 「廢久──」 『小勝,我看到新聞了!』綠谷提高音量,急忙道:『是不是就是昨天說的敵人?你別輕舉妄動,先等我回去……』 「我要怎麼做是我的事!」爆豪朝話筒低吼。「我不是打來徵求你同意的。就這樣。」 他在綠谷出聲前掛掉電話。
所有的個人物品只有前一晚睡前移到房間外頭的戰鬥服與裝備,全都修整成最佳狀態,連外觀都保養得煥然如新。爆豪一邊盯著電視,邊將全副戰鬥服裝換上,籠手穩穩地與前臂密合,厚重的手套在手指關節部位做了調整和保養,他試著握了握拳,轉動手臂時各個角度毫不窒礙鈍澀。 新聞上緊急放送最新消息,敵人所在的位置他十分熟悉──就是昨天原本發生戰鬥的地點,距離綠谷家不遠的幾個街區外。 爆豪走回廚房,把鍋子好好蓋上,然後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喂、綠谷,這通電話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是你的號碼打來的?」 電話被掛斷,綠谷焦躁地把手機塞還給心操人使,然後把課桌上的東西全都塞進背包裡。 「抱歉,阿心,之後再跟你解釋。」 「你要走了?去哪?等等、該不會是那個新聞……」 綠谷頭也不回地往教室外疾走,心操跟在他後面,伸手把他拉住。綠谷停了下來,回頭用充滿戒備的目光打量心操,然後眨眨眼確認著什麼。 「我什麼都沒做。」心操放開手,打著投降的手勢,轉道:「我跟你去。」 「好吧,剛好也有事情要麻煩你。如果順利的話。」綠谷沒有猶豫太久便同意讓心操同行。「把我們的終端也帶上,會用到的。」
正午兇狠的日照讓在路上曝曬的綠谷跟心操像鐵板上的烤肉一樣,被逼出大量的汗水。綠谷的腳步很急,幾乎就要跑了起來,心操在他後方跟得很辛苦,疑惑著究竟是什麼原因讓綠谷顯得如此匆忙凌亂。 新聞播報的事發地點就在綠谷住處附近,他確定爆豪一定早他一步到現場,甚至可能跟敵人纏鬥起來。 距離昨天與高中生爆豪相遇的地點一個街區之外,警方拉起了封鎖線,疏散人潮。遠遠望過去,昨天還是熟悉無比的街道彷彿有一塊隕石墜落,馬路中央凹陷一個深深的洞,周圍的柏油遭受力量擠壓,疊成奶油裝飾般的波浪;人行道上的磚塊一個個震出原位,像鐘乳石般或直立或斜倒。 敵人是增強系的『個性』,綠谷想起前一晚爆豪告訴他的資訊。大肆破壞是擁有增強系『個性』的敵人慣常的行為模式,眼前面目全非的街景證實了這一點。
「走這邊。」綠谷壓低聲音,給了心操一個跟上的手勢,一個閃身拐進一條巷子裡。 「等等、」心操感到不妙,追著綠谷鑽入巷子裡,繞過幾個彎,一下就接近敵人造成破壞的地點。綠谷果然不只是來到現場而已,他還要更進一步深入險境,找到剛才與他有過短暫通話的人。 思及至此,心操開始盤算著是否該使用自己的『個性』——即使事後綠谷會氣到跟自己絕交,他也不想要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出事。 「綠谷,」心操對著友人伏低的背影,輕聲道:「你在找誰?」 綠谷停住,回頭與心操靜靜對視。 心操以為被識破了,背後冒起冰涼的冷汗。然而綠谷只是朝他打了一個暫停的手勢。
——碰!
遠處傳來一聲爆響,他們反射蹲下、貼近牆面,躲藏在牆角背光的陰影下。 綠谷從遮蔽後方往外窺視,街道的另一端湧起一片煙硝,有個人影率先穿出白色的煙霧,往外奔跑。 這段柏油路沒有太大的損毀,但跑著的那人忽然像是踩空了一步,整個人重心不穩晃了一下。如果只是不小心絆到,優秀的運動神經能夠讓那人即時做出反應,但他腳下卻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住往下拖,綠谷看見那人的腳尖幾乎就要消失在地面上一個閃著水光的窪。
從心操的位置並不知道綠谷看見什麼,他只看到綠谷突然站起,像是要拉住什麼似地憑空伸出右手,用力往後一扯。 綠谷發出一聲慘叫,但聲音只冒出一個頭,他很快逼自己咬緊牙根,將叫聲摁回嘴裡。 心操相信自己確實聽見關節過度用力,做出超出負荷的轉動而產生的扭軋聲。 隨著綠谷的右手臂往後甩出的弧線,一個人影像是受到牽引般,跟著摔來他們所在的位置。 綠谷跌坐在地上,左手扶著右肩,整隻右手臂不自然垂下,無法使力地癱軟。 「小勝⋯⋯沒事吧?」綠谷開口,話裡夾雜疼痛的喘息。
爆豪勝己很快從地上跳起,他發現綠谷右手的異狀,看見綠谷強自壓抑痛楚的表情,身後靠著一個陌生的傢伙,對方為他著急的模樣像是他們彼此認識。 爆豪立刻就明白自己為什麼獲救。「廢久,你……」 「真沒用啊,我的『個性』。」綠谷給出一個勉強扯開的微笑。 爆豪再怎麼想反過來罵「少多管閒事」、「我不需要你的幫助」,這一次無論如何是說不出口。三年的時間差讓敵人變得比昨天遇上時還要棘手,爆豪唯一的優勢只有前次交手的經驗,以及掌握了存在另一個同夥的事實。但顯然具備這兩項優勢並不能讓爆豪佔到上風,敵人的力量與戰鬥能力皆有提昇,而擁有時空系『個性』的傢伙不知躲藏何處。 他剛才差點又中了敵人同一招陷阱,如果不是一股無形的力量把他從陷阱的吸引扯離,他將再次被傳送到不同的時空,那就像掉進夢中夢一樣,要回到原本的世界只會愈來愈難。 不管是這個世界還是哪個世界的綠谷出久,都該死的一個樣,擁有了一點力量就過度使用,只為了逞那麼一瞬的英雄。爆豪心想。明明只是微不足道的『個性』……
「綠谷,你可以站嗎?我們快走。」心操托著綠谷站起,綠谷搖了搖頭,靠回牆上。
「來不及了。敵人有兩個,一個只是暫時被壓制,不然小勝不會在攻擊後選擇拉開距離;另一個……」即使是帶傷強忍疼痛的狀態,綠谷僅靠少許觀察得到的線索就能做出與爆豪經歷一致的精準分析。無論哪個時空的綠谷都具有讓人生畏的執著與洞察力,而且在三年後顯然變得更嫻熟於算計。 「小勝,你有找到另一個敵人嗎?」 「沒有,那傢伙不知道躲在哪。他們一個在明一個在暗,不好對付。」 「那我們的位置很快就會暴露,」綠谷轉頭跟心操道:「阿心,快登入主系統,我們剩一個機會,職業英雄應該快到了。」 這時爆豪才注意到,跟著綠谷的另一個傢伙並不是全然陌生,他對那張帶著深深眼圈的臉隱約有模糊印象,就是高中普通科的心操人使,綠谷房間的照片裡常出現的傢伙,現在留長了一頭往四方發散的頭髮,在腦後紮成一小束馬尾。 「這次真的會被你害死,綠谷。」心操小聲碎唸,打開隨身的包包取出一個金屬質感、四方型的東西,像是展開摺紙一樣從兩側翻開。他終於驚覺綠谷答應讓他跟來時要他帶上終端的用意為何,打從一開始這傢伙就想要涉入這場戰鬥,也許面臨險境的現況不在綠谷一開始的打算裡,但如果必要的話,綠谷不排除涉險。就像現在一樣。 「不會死的。」綠谷低聲道,他轉向爆豪,問:「小勝,如果敵人再攻來,你有多少勝算?」 「只有那個增強系的傢伙的話,我不會輸。」爆豪的回答出乎意料地保守,「但是加上躲起來的,二對一,大概五成。」 綠谷點點頭。心操在很短的時間內熟練地將終端架設好,那台儀器在爆豪看來只是一個輕巧的折疊式擴充主控板,外接虛擬螢幕,熒光打在主控板上方,清晰的螢幕畫面懸浮於半空中。心操拿出一個小型耳道式無線耳機,幫一手負傷的綠谷放進耳內,綠谷跟心操多要來一個耳機,遞給爆豪。 「把這個戴上。我們會從系統監控,如果偵測到時空系的『個性』發動,你會收到我們的通知和發送過去的位置資訊。你不用分心去找另一個敵人的動向,專心對付這個就好。」比平時說話的嗓音略為低沉,綠谷以一種謹慎而且穩定的語調說話:「我們不是戰鬥人員,只有小勝有最適合戰鬥的強大『個性』,請你掩護我們,至少等到職業英雄抵達。可以嗎?小勝。」 明明沒有像是心操人使那種操控人心的『個性』,綠谷的話語卻帶著強烈的說服力,讓人心生信賴,相信他所做的一切判斷。爆豪意識到這件事,他沒有直接答應綠谷的請託,接過耳機,扣到耳上。
懸浮螢幕上閃著連線登入畫面,心操輸入代號和密碼,對著畫面唸道:「雄英大情報科心操人使、綠谷出久,請求登入權限。」螢幕畫面很快通過認證,轉換成呈現各種不同視覺化工具的分割視窗。 「資料顯示已經有三名英雄趕來了。」心操讀出畫面上訊息:「英雄『無重麗』、『天賦引擎』……還有,最先抵達的會是『爆殺王』。」 「很好。現在我們勝算更高了。」綠谷點點頭,笑容變得堅定。「拜託了,小勝。」
_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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