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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原創角色並以第一人稱敘述，請注意。 ※個人腦洞會與官方設定有出入，請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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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正是秋末冬初時分。
據說，這片林子在夏季樹蔭成遍、蒼蒼鬱鬱；到了秋季會轉為一整片美不勝收的楓葉景色－－而現下即將冬至，我在行進間抬頭，看樹梢已悄悄將鮮豔的外衣褪下，往灰色天空伸展的枝幹像是染血的指尖，光滑無葉片的表皮上，只剩下零零散散的殘紅錯落。
「－－抱歉，我想去一個地方。」
走在前頭的大叔突然停下腳步，提出行程之外的請求。這山村的曲路轉折十分複雜，身為一個外地來的旅人，雖然我花了不少銀兩雇他來帶路，但反正距離縣外的集市還有五天，我也鮮少出遠門，多花點時間在這野嶺轉轉也無大礙。於是我點頭允許，不如說還帶有一點期待，不知能不能見著當地人才知道的獨門景點。
獲得許可後大叔像是鬆了口氣，轉個彎繞進小道，開始同我閒話家常，他好奇地問，像我這樣的年輕人怎麼會來這鳥不生蛋的小村。我照實告訴他，我住在幾十里外一處城內，為了前往某大城的集市尋人，才會經過這個村落。
「小少爺應該是讀書人吧？」 「勉勉強強……偶而寫點東西。」 「喔－－你是作家啊？寫小說的？」 「欸，正是，難道有這樣的感覺嗎？」
不得不承認這一被識破，反倒讓我有點得意。此行的目的就是將我的稿件交付給某印刷廠的負責人，經過幾次書信往來，他們非常殷切地希望可以與我合作，甚至將我的小說印刷成冊－－那麼一來，我就是真正的作家了，光是想起這稱呼就令人振奮。
「是喔，你們讀書人的氣質不太一般。大叔我從年輕時就提著刀四處奔波，跟你們完全不是同一類型啊。」
我跟在自嘲的嚮導後頭，端倪他一頭散亂的短髮隨意的扎在腦後，之間還參雜幾絲歲月捎來的銀白；寬鬆的長褲之上繞著紅色的腰帶，在那腰際插著一根笛子，模樣有些粗曠，看起來並不是出自名家之手，反倒是像隨意撿起林間的落枝打磨而成。打從第一次見面，我就感覺他的氣場異常強烈，雖然總是掛著溫和的笑臉，卻有種「這個人絕對惹不得」的強烈氛圍。
「大叔年輕時是做什麼的？」 「我啊，殺妖怪的。」 「啊？妖怪？」
對這答案我甚是詫異，雖然在民間有各式傳說信仰並不奇怪，但大喇喇地將此當成職業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回應一下就提起了我的興趣，邊努力踏在平坦處跟上大叔穩健的腳步，邊興致盎然地追問。
「殺妖怪？真的有這樣的職業？什麼樣的怪物啊？」 「呵呵，你們外地人難以想像吧？剛進村的時候不是會經過個紅色鳥居？那就是結界。過了之後就是有妖怪活動的區域了，你能見到的這整片樹林、還有接著過去的幾座山都是，以前祂們可活躍了－－據我所知，有好的妖怪，也有壞的妖怪；好的那些就不說了，大多是與人類井水不犯河水，但作惡的妖魔呢，小則影響附近的村莊，大則會混入人類之間四處遊歷，甚至連改變歷史都有可能啊。」
我被大叔一席話說得一愣一愣，字裡行間都是我難以理解的奇幻。雖想說服自己這只是杜撰的劇情，但見他一臉認真說得鉅細靡遺，聽來倒是寫實。我生來似乎八字偏重，自幼連個鬼影都沒見過，對於鄉野奇談的理解也只限於文學，一下子聽聞什麼怪物啊妖魔的，一時之間還是難以接受。
被踩踏的枯葉發出細碎的沙沙聲，我懷抱滿腹疑慮繼續邁出一步，當淺薄的陽光如網一樣迎面灑來，我才發現居然已經走出樹林。在眼前展開的是與身後的狹窄林間全然不同的開闊景色－－如鏡面般清澈平靜的湖水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樹木像是畏懼著湖中的什麼似的，並沒有圍繞湖畔生長，反而在森林與大湖之間空下一片草地。而那草地也是稀奇，現在並不該是草木繁盛的季節，但它們翠綠如地毯佈滿周圍，一路綿延至見不到邊界的彼岸。
「嘩，居然有這樣的地方。」
我不禁發出讚嘆，而大叔對我的反應似乎毫不意外，輕笑兩聲，隨手撿起一塊扁平的石頭就往湖面甩去，漂亮地打出三個水漂。他望著這片美景的神色並不像是享受，我又嗅聞到故事的氣味，但還未吐出問句，對方便主動開口道來。
「這裡讓人很懷念呢，想起了之前的夥伴們。」 「夥伴？是指你剛提到……殺妖怪的？」 「是啊，別一臉為難的樣子啊，小少爺你是寫小說的吧？得有點想像力嘛。」
原來我的懷疑通通寫在臉上，但大叔不太介意地微笑。
「十年前我們叫做『刀眾』－－嘛，你沒有聽過是正常的，我們並不是什麼官方機關，也不是什麼活躍於全國的團體。那時的工作呢主要就是討伐妖怪，保護這結界周邊的居民。刀眾人數最多的時候有快十個小隊，別看我現在這樣啊，以前我也是小隊長呢。」 「刀眾……？那你們討伐的妖怪是？」 「就像我跟你說的啊，有很多種類呢。也有不少能夠與人類溝通的妖怪喔，年輕的時候，也有幾次跟祂們一起喝酒呢，只是現在祂們都離開啦，森林裡面沒有怪物，刀眾自然也就不需要傳承下去，自然解散囉。」
一陣風吹來，彎腰的草枝搖晃出淺淡的清香，回過頭來的大叔的眼睛與這一片草地染著同樣的顏色，是不該存在於這個季節的青綠。大概是身處超脫現實的空間的緣故，說來古怪，方才還半信半疑的我，好像突然能相信他說的那些舊事。
「剛開始那四五年，大家都還會在這個據點定期集會，彼此更新一下近況，只是每年參加的人都愈來愈少，後來我也乾脆不參加啦，現在大概也已經取消了吧……我想想啊，我那時候的幾個隊員……有些在解散之後失聯了，有些回去故鄉侍奉父母，有些娶了村裡的女孩，現在過著很普通的生活……不過……」
男人滔滔不絕的話語落下逗點，若有所思的看向水面的盡頭。
「之所以選擇這個地方，果然是因為大家心裡都還懷抱希望吧，那麼長的時間過去了，卻還想著如果能在有生之年再見他一面……」 「你說的人是？」
見對方好像墜入回憶之中，我不太理解的追問。大叔回頭望向我淒然一笑。
「雖說刀眾置生死於度外，但最少活得見人，死得見屍嘛－－那麼久以來，我們就只有一個同伴至今行蹤不明，是第五隊的小隊長，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只有他一個人消失？」 「嗯，那時正在回程，雖然因為戰鬥而疲倦，但大家都在呢，那次任務出動的都是小隊長級別的菁英。明明沒有下雨卻起了大霧，行列在湖邊迷路了一會兒，就像是有透明的牆壁擋住去路一樣，我們繞了好一陣子才終於回到森林，一離開雲霧才發現人不見了。」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我也想知道啊，之後我們回到湖畔找了好幾次，找了好幾年，但再也沒人見過他。」
綠色的眼神深深投入無波的水面之中，男人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在這個地點憶起與同伴們提刀並肩而立的模樣。明明離岸邊還很遠，但光是凝視水面就好像要被吸進湖中－－就像是結界之外妖怪的世界，當他還年輕時，也被吸引過、也掙扎過，但隨歲月流動，這些也像是湖底誰也見不著的暗潮，被封印在明鏡般的表面之下。
說起鏡子－－他想起那個隨第五隊隊長－－逢坂壯五的失蹤而消失匿跡的妖怪，一頭水藍色短髮，一襲蒼白的長袍，在他懷裡的鏡中，所有對他干戈相向的人都在投映裡見到自己最醜惡的樣貌。
與祂的對戰像是一場惡夢。那麼說來逢坂壯五失蹤有幾年了？久到他們這些昔日夥伴頭頂都已冒出銀絲，畢竟人生能有幾個十年？在那麼長的時間之中，在反覆煎熬的思考之後，隱隱約約之間，也許大家都覺察到答案，所以再也沒人提及，也不再來這湖畔探訪。
「或許壯五他……」
直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名字的大叔，細語著我不知道的名字。
「是自己決定被帶走的吧。」
剛剛還非常晴朗的天空霎間被不知何處而來的雲給覆住，我無法明白嚮導最後一句獨白的意涵，卻也不知在這樣的氣氛下是否該追根究柢，只好抬頭傻傻地看雲層湧動－－誰知道不出幾秒時間，我們所在的地方就飄起了薄霧。
「哈啊？！這是怎麼回事……」
這氣候變化實在太詭異，令我背脊發涼，直覺告訴我該離開此地，但大叔不只沒要退後的意思，還像是被蠱惑一樣直直往湖的方向邁步。我未曾請教他的姓名，不知如何喚他，只好什麼也不顧的衝上前拉住他的袖口將人往後拖。好重，我這種文弱書生根本動不了曾習武的人一絲半豪，但我還是使勁的拉，嘴裡亂七八糟的把所有見過的經文通通喊出聲。
「別過去！」 「……我知道的，別鬧了。」
殊不知大叔嘆口氣，回頭看向我的樣子正常得很。我瞪大眼睛，馬上鬆開失禮的雙手，所幸對方只是靜靜的笑一笑，沒責怪人的意思。我往他方才走的方向看去，瞧了半天瞧不出什麼端倪，反倒是大叔拍了拍愣在原處的我的肩膀，扔下一句「小少爺，走啦。」後便往森林的方向移動。
「啊，好……」
我嘴上應著，視線卻不死心的直往那愈發濃厚的霧裡觀察。氤氳朦朧之間，好像看見兩個飄渺的身影，是在一棵粗壯的樹上，有一人隨意地倚靠樹幹，在稍低的分枝上坐著；而另一人直挺挺地站在樹邊，寬厚的肩膀看來是男性，那倆人影佇在雲霧之中，動也不動。
這下換我忍不住往反方向邁出步伐，胸中的鼓動劇烈跳躍著像要衝破皮膚，一步，兩步，三步……只稍微看清了樹下的男人的樣貌，似乎是一張非常年輕的臉－－比起模糊的五官，肩上飛動的橘色披掛非常惹眼，我還想靠近，卻感覺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向後扯，抬頭就見到大叔一臉氣急敗壞的樣子，說我剛剛大概已經接近湖邊了。
「啊，抱歉，不知怎麼的……」
我完全沒注意到行走的距離，一吃痛才醒悟湖中央怎麼會有樹？想到自己可能一腳踏進水中溺斃，馬上驚魂未定地發抖起來。四周的空氣愈來愈清冷，我在大叔的攙扶下急急起身，被他拖著往霧淡的地方走。雖然心裡惶恐，但我還是忍不住又回頭睨了一眼，在愈來愈稀薄的白霧之間，我突然能看清那兩人的樣子－－藍髮的少年與銀髮的男子，不知是衝著我，還是拖拉著我前進的大叔輕輕一笑。明明才經過那樣可怖的事情，但對於他們的笑靨我竟不感到害怕，兩人的身形只讓我見著短短一秒，就連同樹影逸散消失。
「大叔、大叔！」 「啊呀！你這小鬼！雖然我是收錢做事的，但你老這樣喊還是讓人很不舒爽啊！你就叫我大和吧！大和！」 「大……大和哥，你剛剛說的刀眾的事，能再多跟我說一些嗎？」 「哈？你小子現在又開始對這種鄉野傳說感興趣啦？」 「你們以前的制服是不是黑色？鑲著金色的邊的軍裝，然後有一件橘色的披掛－－」
二階堂大和聞言瞪大眼睛，停下腳步扭頭看往他們剛剛離開的方向，只是那裡除了漸漸消散的霧氣之外什麼也沒有。曾經的第二分隊小隊長胸口大幅度起伏，目光轉向被自己拖著而異常狼狽的委託人，但少年清澈的注視看來並不像是說謊。
－－開什麼玩笑，都過那麼久了，現在才出現是想表達「你猜對了」嗎？
他幾乎已經要忘記逢坂壯五微笑的眉眼，那傢伙是一個對誰都很小心翼翼且溫柔的人啊。假設這一現身是為了映證他的假設，那麼八成不會是銀髮小隊長的主意，而是將他連著人連著靈魂，從人類世界奪走的那個妖怪的點子吧。
春原百瀨跟六彌凪曾好幾次對著湖面大喊可惡的妖怪把壯五還來；八乙女樂雖從不跟著他們起鬨，但私下卻派了不少人手日夜搜索；二階堂大和還記得那一日除了樂之外的人都在水邊待了許久，儘管和泉一織並不擅長表達感情，但身為兄長，大和還是看得出來，在藍髮少年遙望的湖的彼端，他也在盼望奇蹟，期待熟悉的身影會突然出現－－然而等啊等的，十年過去了，曾經的那些臆測，如今依然只是臆測。
雲霧來得快去得也快，當兩人踏進森林再回頭望，清明的水面又不近不遠地出現在眼前，不知方才的遭遇是夢，抑或眼前的景色才是。二階堂大和並沒有停留太久，不想見面的話就別見面吧，年紀也不小了沒必要鬧彆扭，或許那是性格多慮的逢坂壯五能給出的最佳解答，也是最後告別了。綠髮男人深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腳尖一轉又踩上森林的小徑。
「趕緊跟上吧，小少爺，離你要去的客棧還有幾小時呢，我們得在天黑前趕到。」
在一旁不明所以的我還來不及消化支離破碎的資訊，但聽見時間不多，只得急忙答好並加大步伐跟上。看著若無其事恢復領路人態勢的大和哥，儘管不知道原因，但在方才的對話之後，那被年歲刻下痕跡的臉龐剎間好像年輕了幾歲，他整個人的神情也突然明朗起來。關於妖怪、關於刀眾、關於外人難以理解的消失事件與蘊藏在其中的無數韻事－－我盤算著在晚餐用餐時仔仔細細打聽一輪，或許還能做為新書的參考題材呢。
在離去的兩人身後，約莫是湖的正中央，一團盤繞的雲霧遲遲未被吹散－－淡白的霧氣裡立著銀髮的男子，他紫色的眼神很懷念似的，不捨地盯著過往隊友離去的樹間。直到身後有人柔聲呼喚，喚他的名字，逢坂壯五才緩緩轉身，向著雲的更深處走去。
時間並未在他光滑的側顏留下任何足跡，在那白裡透紅的臉頰旁覆上了一隻手，而他也以掌心包裹住那冰冷纖長的手指，依戀地摩娑幾下。男子抬頭就看見他曾非常害怕的那面鏡子，於是略顯失神地凝視，與第一次見面時不同，現在那玻璃之後的世界，只會毫無變化地映照出他的樣貌。
當妖怪又往他伸出另一隻手，逢坂壯五閉上眼睛。
為了輕碰嘴唇的柔軟觸感他捨棄了全世界，甚至跨越人類與非人類的界線。不久，相疊的身影分離，水氣在紫水晶一樣的眸子裡面遊走，男子抬起頭微笑，相執的手握緊到生痛，四葉環沉默的與他十指交扣，接著又一次湊向前。
曾經擁有過哪些而後又失去，都已經不值得一提，最重要的是，現在他在這裡了－－
雲裡深處，人外之界。 只屬於兩人的，雲外之境。
本文最後由 Mozu歿子 於 2019-8-26 23:4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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