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顯示左側選單

[BL] 小さな恋のうた (全文完) [G](青梅竹馬)

[複製連結]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流光瞬息 發表於 2019-5-9 20:31:28
只看該作者 回文獎勵 |遞減排序 |閱讀模式
原創文板分類
文章分類: 校園生活
連載進度: 短篇完結
新刊資訊:噗浪
Haru=はる (春)
Aki=あき (秋)

        是那年夏天。
    小野春太輕閉上眼,他輕笑,然後熟稔地開始彈奏起鋼琴,是小星星。
    他記得那時他們才剛學鋼琴,幾乎每次他都是彈這個主旋律,而千秋加上他的卡農為他伴奏。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最後一個樂音落下,春太輕呼了口氣,凝望轉著電風扇的天花板發呆。他想到管弦樂部參觀看看──但在考慮是否要填寫入部申請時,那本寫著「鋼琴教室借用」的本子倒是先吸引了他的目光。
      下午三點半,春太伸展了身子,準備去拿押在老師辦公室的學生證。上次在學校彈鋼琴,是中學二年級時的音樂課,需要兩人一組表演一首曲子作為評分項目。當然是他和鈴木千秋,千秋坐在音樂教室的長桌上,翻著那本都快被他翻爛了的音樂課本,嚷著自己真的不想唱歌。
      「你不覺得這樣很無趣嗎?」
      「……還好?」
      「欵,はる,還是我們問老師可不可以彈鋼琴?」
      「……咦?」

      最後兩個人改編了下小星星變奏曲,千秋寫主旋律,春太再譜上伴奏,兩個禮拜後,他們來了個令二年一組和音樂老師印象深刻的四手聯彈。
      變奏曲蔓延至櫻花盛放的春天,再來是水深火熱的中學三年級,圖書館的相鄰座位與書本取代了在音樂教室的悠閒時光,私立南高等學校,離他們的家遠了些,可能需要騎腳踏車然後搭電車吧──千秋在春太解著數學題時認真看著地圖研究道。

      「雖然麻煩了點,可是如果要到東京繼續升學的話……」
      「嗯。」他點點頭,其實沒認真聽千秋後面說了什麼。幾何一直是他比較苦手的題型,他這會兒迷失在三角型與圓形裡。

      「到時候,說不定可以繼續同班哦!」千秋勾起嘴角:「南高只有六班呢!」
      「六班?有點多吧?」春太微微蹙起眉頭:「我們現在只有三班耶……。」
      「比起都市的學校來說,已經算少了哦!」
      「……也是。」

          ✻

      考試那天,春太意外地有些失常,在一向擅長的語文科。或許是因為太緊張,他慣用的筆在考試途中不知怎麼差點斷了墨。幸好最後一切算是順利,他苦笑,從考試結束的那天開始,他的心情一直處在一種忐忑不安的狀態──千秋一定會上私立南高等學校,而他做了兩次留在前原公立高中的夢。那天早上,他反覆確認了錄取通知三次,從第一個字到最後一個字,最後甚至從頭到尾朗讀了一遍,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春太,千秋來找你囉。」
      「嗯……」當媽媽喚著他名字的同時,春太的腦袋其實還有些昏沉,他一直到跟父親同桌吃完早餐以後才睡。而錄取通知發下的前一晚,小野春太徹夜難眠,他想或許他需要彈曲鋼琴,但就算琴房有再好的隔音,還是會吵醒隔天要早起上班的小野勇人。於是他一個人在就寢時間以後開著小燈,讀著千秋上次落在這裡的文庫本。他其實也沒讀完,那故事真的有些無趣,他早在中間猜到了兇手是誰,最後是演奏會的譜伴他直至天色漸明。

      「嘿,はる。」
      「嗯?」開學前的假期,千秋的腳踏車停在河堤邊,他們兩個人躺在草地上,而春太望著蔚藍的天空發呆。
      「你開學後有什麼計畫嗎?」
      千秋突如其來地向他那樣問道,春太一開始有些愣神,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反應過來:「計畫?」
      「社團之類的啊,我想加入輕音部,如果可以的話,也想組個團。」
      「嗯……管樂部?」
      「南高校是管弦樂部哦。」
      「咦?」
      「你還沒查過嗎?」千秋笑:「自治部聽說也很有趣的樣子。」

      千秋一講起感興趣的事情總是停不下來,而春太一向習慣靜靜地聽。あき非常期待上高中,那是他從中學二年級和千秋一起備考開始以後就知道的事。高中有輕音部,對於喜歡樂團的千秋來說,是一件相當具有吸引力的事情。不過之於小野春太,中學與高中倒是並無太大的區別,雖然可以結束沒完沒了的備考生活,不過他們也說好了,再來想上東京的名門大學──他並不覺得升上高中就可以鬆懈。

      「啊,數學會變難吧?」
      「所有科目都會變難哦?」
      「……那就從不被化學老師點名開始作為計畫好了。」
      「欵──?」

          ✻

      一年六組,開學第一天,小野春太在每一本新發的教科書和作業本上工工整整地寫下名字。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儀式,黑色的筆,姓名,班級,學號。與以往不同的,就是這會兒進行這個儀式時,沒有千秋在他身旁與他閒聊。
  他一個人默默地坐在位置上,最靠窗的位置,覺得自己好像到了一個不一樣的宇宙──他想著,陌生的臉孔,陌生的聲音,陌生的風景。於是他只是靜靜地低著頭,慢慢地,小心地不要與任何人對上視線──彷彿能花一天的時間在寫名字。

      小心地不要與任何人搭上視線,因為若有人來與他搭話,他會感到侷促不安。幸好幾乎沒有──於是第一天,他除了記得一個黑髮的男生叫藤田南(或許隔天他就會忘記那個人的長相,南君是不是坐在他的後面?)筆記本上只記錄下了班級委員與各科老師的名字。

      中午時間,他問過千秋要不要一起回家,千秋愣了半晌,說了聲好。那會兒他正在與前座的同學聊天,看來有些忙碌。
  他說,不過今天有說明會,他想去參加。春太點點頭,說沒關係,他可以等。他沒問是什麼的說明會,或許是輕音部的。對於音樂類型的喜好或許是他們兩人間最大的歧異點之一。

  放學時間,春太一個人揹著書包在校外散步,不知不覺一路走到了河堤。寒風吹得手指有些冰冷,都出校外了,他想自己應該多加一件風衣外套。
  河堤邊比想像中得還要熱鬧,幾位小學生正玩著打水漂的遊戲,有些擾攘,但不妨礙小野春太進行他的河岸沉思。其實他到現在都還沒拿定主意,是加入管弦樂部呢,還是去試著報名一位朋友推薦的業餘管樂團。通常和他討論這些的是鈴木千秋,不過這會兒他還沒來得及跟千秋說這些,新展開的校園生活總是匆忙,尤其鈴木千秋,幾乎就像是他們小時候玩的陀螺一樣,轉了就停不下來。

  或許更像是千秋打的陀螺,因為他其實不太擅長玩那個,比起那個,鋼琴演奏會還來得更容易一些。

  「……春太、春太。」
  「嗯?」春太轉過頭,發現是一抹他格外熟悉的笑容:「悠哥?」
  「你怎麼在這裡?」




本文最後由 流光瞬息 於 2019-8-3 20:06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2#
原作者| 流光瞬息 發表於 2019-5-9 20:33:26
只看該作者

  之二  菸






  吉屋次郎經營了一間小小的居酒屋,坐落在橫濱的海港邊。凌晨時分,在一杯盛滿冰塊的啤酒與緩緩拉起的店面鐵門之後,他會和森川太一兩個人一起到海邊漫步。任微鹹的海風輕撫過他的臉,然後共點上一支菸。

          ✻

  小野春太微踮起腳尖,想探尋上次前田悠彈奏的那首奏鳴曲的蹤跡。他對旋律的印象清晰,然而要找到載著旋律的五線譜本身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悠的琴房最近換了擺設與布置,琴譜從落地窗旁的架子移到了一座四層的原木書櫃上,連擺放順序都換了一次。
  那本樂譜好像是灰色封面的,寫著編號04──?春太努力回想著,其實對這段記憶並不是很有自信,他只在上禮拜匆匆瞥過它的封面一眼。
  轉眼已是十來分鐘,在譜集上小野春太並無所穫。正想放棄這個打算的時候,書架的最尾,暗紅色的幽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又一次踮起腳,好奇地想一探究竟,然那本沉甸甸的小說因為他的失手,啪地一聲掉到了地上。
  啊,慘了。
  春太愣了半晌,接著慌了起來──這種事在他身上是家常便飯,從小到大他沒少因為自己的笨手笨腳被朋友調侃過,但前田悠一向很寶貝他的書,他唯一一次看到性格溫和的前田悠在電話跟人起爭執,就是因為一本詩集上面些微的摺痕。

  他著急地想把東西拾起,然一雙寬厚的手先是搶先了一步,從容地把書給撿起,接著把它遞到了小野春太的懷裡。
  「啊……不好意思……」春太欠著身向前田悠道歉,他有些慌,深怕抬起頭時見著是對方不悅的神情。

  不過,並不似他所猜想,悠只是笑了笑,一如既往的優雅,沒事的,他說,然後從架子上取了一張銀色書籤下來,似乎是原本附在這本書裡面的:「沒關係,啊,對了,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帶回去看哦。」
  「好,真的很抱歉……」春太小心翼翼地接過了那張書籤:「這本書是悠哥新買的嗎?」
  「嗯,剛好在書店看到的。」

  點菸。小野春太又默念了一次那標題。
  他覺得這本書好像不屬於這間偌大的琴房。

          ✻

  他在河堤遇見了前田悠。

  悠哥是問他為什麼在這裡吧?春太努力回想了一會兒,他剛剛一心思考著關於鈴木千秋與陀螺的事──啊,還是悠哥根本沒有問他什麼?
  見春太一臉茫然的模樣,前田悠大概理解了什麼,他笑了笑,耐心地重複了一次:「你怎麼在這裡?」
  「哦,我在等あき。」
  春太輕聲道,抬起頭望向對方時,他發現前田悠背後的天空其實有點灰,像是被誰潑染了美術課上被調皮的男孩混色的水彩。
  「他去社團嗎?會不會到很晚?」
  春太歪著頭,杏色的眸子眨了眨:「不知道會到幾點……」

  「那你要不要去我家等?」悠放下了手中沉甸甸的提袋,隨性地選了春太身旁的一個位置坐下:「我買了新的紅茶。」
  「紅茶?」
  「嗯,朋友向我推薦的。」他笑:「別一直待在這裡吧,很冷的。」

  「嗯,好。」
  「那我們走吧?」悠輕巧地起身,順手拉了一把有些重心不穩的春太──原來自己的手冰得可以,在對方拉著他的手時,春太後知後覺地發現了這件事。
  「你的手怎麼那麼冰?」他苦笑,脫下了自己原本圍著的藍色圍巾,輕輕地披在春太的身上:「圍著吧,感冒了怎麼辦。」

  前田悠住在學校附近的一處高級住宅區,中學的時候,小野春太偶爾會來這裡彈鋼琴。通常是週末下午,母親的花道課老師剛好就住在對街。因為他很喜歡聽悠哥的長笛演奏,在上阪縣的聯合演奏會上,那一曲G大調第一號長笛協奏曲令他印象深刻。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很想試試看站在悠哥的那個位置──不過他離那個境界還有點遠。
  想到這裡,春太忍不住微微蹙起眉,光是長笛老師派的作業,就已足夠讓他折騰。

  「你今天想彈琴嗎?」前田悠半掩上窗戶,先是幫春太遞上了一杯熱茶:「前幾天我剛請人來整理過。」
  「嗯,好。」春太輕碰了一下杯口,溫度有些高,他小心翼翼地喝著,希望自己不要被燙著:「對了,悠哥,我可以跟你借上個禮拜那首奏鳴曲的譜嗎?」
  「當然可以啊。」
  「太好了。」春太勾起嘴角,微微瞇起的眼也漾著笑靨:「我很喜歡那首曲子。」

          ✻

  晚間七點,森川太一終於搭上電車,他無奈地仰頭,試圖在擁擠的車廂裡掙得一點舒展的空間。異鄉的生活太過苦悶,對於森川太一來說,唯有酒精與菸可以一解愁思。

  酒精?菸?春太歪著頭,有些似懂非懂。
  「はる,原來你在這──!再十分鐘會有一班車,你要趕嗎?」
  春太點點頭,慌亂地開始把那本小說放進書包的夾層,他站起身,還沒來得及揹好書包的背帶,千秋已經匆忙地拉起了他的手腕,帶著他往車站的方向奔跑。
  「我們快走吧!」
  「あき,小心那邊有水──」
  「我有看到啦,放心。」

  千秋笑著,春太恍然間意識過來,這裡不是蕭瑟的海港,也沒有酒精與菸。
  唯有青春。

  啊。
  但少了那本譜。
  春太有些苦惱地悲鳴了一聲,他把奏鳴曲忘在悠哥的琴房了。

          ✻

  春太揉了揉眼睛,看了眼鬧鐘,才驚覺已經是晚上十點。他微微蹙起眉頭,雖然想繼續看完這本小說,可這時似乎有誰喚了他的名字。
  「春太,水熱好了哦,快去洗澡。」
  是美智子,春太應聲說好,在推開門前小心翼翼地把書收在最下層的抽屜。
  「我來了。」他說,準備打開房門時,瞥見掛在門上的月曆,突然覺得一切有些不真實。

  轉上浴室的鎖,春太褪去礙事的制服領帶,然後嘆了口氣。他的心思還沒從千百里遠的地方回來,是橫濱,他好像聞到了海風的鹹味。

  他一個人靜靜地沉在水底,父親還在應酬,今天會晚些回來,所以他可以慢慢沉思。
  小說裡有個篇章,是在午夜時分,吉屋次郎在關著燈的浴室裡,靜靜地任水淹沒自己,思考著關於菸與口袋裡那支打火機的事。
  他關起了燈,也是在這樣的水底吧,他想著,安靜、沉寂。

  吉屋次郎靜靜地泡在水裡,其實他一向並不太喜歡那擾人的菸味。
  但每當森川太一問他要不要一起抽一支菸時,他從來沒有拒絕過。

  那個夜晚有些難眠。
  在吉屋次郎第二次同森川太一走向後巷時,小野春太隱隱約約明白了一些什麼。儘管那是晦澀難懂的,他輕抿著唇,覺得稍早時被千秋抓住的右手腕有些灼熱。
  好像不小心被菸燙著了一樣。









本文最後由 流光瞬息 於 2019-5-20 14:24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3#
原作者| 流光瞬息 發表於 2019-5-20 14:24:38
只看該作者

  之三  一九七二的小行星





  夢裡是一九七二年。
  他漫步在橫濱的海港邊,仰望是滿天星斗,苦澀的菸味自從港灣邊飄來,少年微蹙著眉回過頭,發現了落在遙遠天際線上的那顆小行星。

          ✻

  列車無情地關上車門,從他們眼前轟隆隆的駛過。春太眨了眨眼,無辜地望向千秋。滿身大汗的千秋苦笑,粗魯地擦去額頭的汗珠,鬆了鬆原本打得齊整的領帶,一臉無奈地望著他。

  「はる,你真的不能再晚睡了。」
  「……對不起。」

  春太同千秋說的理由並不全是真的,吉屋與森川的故事是不可言說的祕密,他身於那個國度,但那個國度──
  他昨晚夢見了千秋離他遠去。

  於是他害他們晚了一班列車。

  列車門方開啟,他和千秋就開始拼了命的奔馳,再十分鐘校門口的鐵門就會無情的緩緩拉起。小野春太深深吸了口氣,努力想跑得飛快,卻還是敵不過千秋的速度──千秋再次拉起他的手腕,還有那斂起無奈後的調皮笑容。

  「はる,你要小心腳邊哦!開跑!」
  咖一聲,黑色的學生皮鞋順腳踢走一塊石頭。千秋喚著春太的名字。春太愣了愣,點點頭,手腕的熱度讓他想要掙脫,卻在那瞬間又愣了神。
  不過千秋並沒有發現。

  踏入校門的同時,鐘聲彷彿算準了時間一般悠悠響起。

  他和千秋互望了一眼,而對方先忍不住笑了起來:
  「哈哈,我們真厲害。」
  「嗯……あき,你們第一堂課是數學吧?快去吧。」
  「好!Bye!」

  他們在鞋櫃前匆匆道別後,春太才緩緩地拎起鞋子放進鞋櫃,有些心不在焉地往一年六組的方向走去。
  他呆望著教室,掃了幾眼,才終於想起自己昨天抽籤以後換到了哪個位置,倒數第二排。在他放下書包的同時,青木老師終於姍姍來遲。

  白色粉筆劃過黑板,過了好半晌,春太才終於想起要拿出放在抽屜裡的課本。地球科學,他不太擅長的科目之一。這週是關於恆星與行星的課程。他偷瞄了一下前座同學的課本,然後翻開了課本的第二十頁。
  印在課本左頁,黑白墨印烙著是恆星無數──春太想到了那個落在撒哈拉沙漠裡的故事,千秋小時候最喜歡和他一起讀的那本書。
  有什麼事情很奇怪,但奇怪的不是小王子在書裡所遇見的那些大人,而是此時此刻處在此地的自己──想起那幾條表格上冷硬的文字,小野春太就有種難以言說的慌亂感。

  他想大吼,宣洩所有的不安與慌張,關於同性戀,與他小野春太是同性戀這件事──同性戀是什麼時候被除病化的?媽,一九七三年,在上阪圖書館,小野春太翻開記載著精神疾病的書籍,每讀一行文字,他就覺得自己快要被名為恐懼的夢魘給慢慢吞噬、淹沒。自己是在一顆只有幾無立足之地的小行星上,孤立無援。

  上週五,他去了輕音部的辦公室一趟,鈴木千秋笑他總在發呆,春太想輕聲抗議,卻又在下一秒被千秋彈吉他的模樣給深深吸引。
  還有那旋律。
  是關於海的一首歌,他又想起了那海風的鹹味,太多他曾不解的祕密在那間坐落於橫濱海邊的居酒屋迎刃而解。這是為什麼他從來沒喜歡過女生,這是為什麼他對あき或多或少有一點獨佔欲。
  然吉屋次郎卻也為他帶來了更多難解的謎題。

  「小野同學,請站起來回答剛剛的題目。」

  青木老師嚴肅地喚著他的姓,心思飛到千百里遠的小野春太愣了好半晌,六組裡好一半的同學正回頭看著他。
  他眨眨眼,猜想現在自己的表情一定困窘無比,正打算啟口道歉然後到後面罰站時,藤田南拉了拉他的外套,塞了一張紙條到他手裡。
  「那個……答案是矮行星。」他說。
  「嗯……小野同學和藤田同學去後面站個十分鐘。」青木老師嘆了口氣,那皺起的眉像寫著一切真是災難一場:「其它的同學看這裡,我再來講解一次……」
  他悄悄回頭瞥了一眼,跟著起身的藤田南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看起來有點不好意思。
  春太勾起嘴角,搖搖頭,輕聲說了一句謝謝。

  被老師點名應該是因為他看起來在分神。
  然他無法停止他的沉思。

  關於鈴木千秋,和那顆在海港的小行星。

          ✻

  再眨眼,他才發現原來自己也是在一顆小行星上,小行星上有三座活火山和兩座死火山。
  一陣張狂的海風吹過,他從夢中驚醒。

          ✻

  小野春太對一個早上特別記憶深刻。是一個星期六的、他前一晚其實沒怎麼睡好的早晨,揉著惺忪的睡眼,他迷迷糊糊地抽了本悠哥借他的譜,正打算開始練琴的時候,美智子先是敲響了琴房的門。
  「千秋來囉,春太。」

  春太點點頭,擱下那原本他準備掀起的琴蓋,然後去勇人的書房搬了和室桌過來,下禮拜他們都要考歷史和英文這兩個科目。他換了寬鬆的T-shirt,開了風扇,兩人各自坐在平常習慣坐的位置,春太整理起那漫長的年代表,而千秋則是寫著文法筆記,讀書的第一個小時是他們的共筆時間,這是他們讀書的日常公式,多年來的默契。

  「欵,はる,你今天會想出去走走嗎?」
  兩個小時後,一次與千秋的眼神相會,春太發現對方的眼裡正漾著笑,似是在打什麼主意。
  「咦?去哪?」

  是什麼時候開始對千秋抱有一點奇怪的情感,他其實不太確定。
  是有那麼一瞬間,但或許渲染於心中的感情從更早的時候就開始了?一瞬間是千秋拉著他的手腕奔向車廂的時候,更早或許是那次他們丟下沉甸甸的書包,騎著腳踏車,一起到隔壁的小鎮去看海。他們踩著沙,春太記得海的顏色,怦然的心跳,與千秋燦爛的微笑。

  那種異樣的情感是什麼,小野春太起初其實不太明白,喜歡與更喜歡的界線總是曖昧難分。就像吉屋次郎和森川太一點起的那支菸,模糊的,煙霧繚繞的。而意識到那些異樣的情感是什麼之後,他選擇把那些情感摺疊,然後小心翼翼地收好。

  他喜歡鈴木千秋,喜歡到忘不了對方的笑容,想和對方手牽著手,甚至想輕吻上對方的側臉。
  但這是一件並不被這個世界允許的事情。

          ✻

  「欵,はる,你在發呆嗎?」
  「沒事。」他笑:「欵,あき,你繼續彈吉他吧?」

  他笑,輕輕執起那張他其實看不懂的吉他譜。
  他沒和千秋說他想起了那片海。











使用禮物 檢舉

4#
原作者| 流光瞬息 發表於 2019-5-20 14:25:25
只看該作者

  之四 NO.5





  櫻花紛飛以後是漸漸入梅的五月,這年的夏天來得特別早,月曆還沒撕去下一頁,天氣已是悶熱難耐,千秋早早換去了那身黑色的冬季制服,而那繫著的紅色領帶也因為悶熱而鬆開了幾分。
  「好想吃冰──」
  「嗯。」春太點點頭,他和あき都喜歡鈴木伯母做的綠豆湯,清美會特別把冰塊打成碎冰,是他在夏天裡最喜歡的部分之一。
  「好熱哦,今年。」千秋輕聲抱怨道,整個人趴在椅子上,像是快融化了一樣:「你不覺得嗎?はる。」
  「……還好?」
  「拜託,明明就超悶的。」他笑,揉了揉春太的頭髮,春太微蹙起眉,卻沒有阻止對方──改不掉的,那是千秋從小學就開始的壞習慣:「大概只有你穿得住外套了?欵……等等,現在幾分?」
  「……嗯,我看一下……三十……」
  「三十分了嗎?啊──那剩下的壽司你幫我吃吧!我要和瀨川同學去個圖書館。」
  「哦,好──啊,那個,數學課本……」

  春太的話還沒說完,千秋已經跑得不見人影。他的確是一顆忙碌的陀螺,後來春太才知道,除了輕音部和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天文部以外,千秋還是一組的圖書委員,每週要固定去圖書館兩次。他嘆了口氣,抓了抓那被弄得凌亂不已的頭髮,然後轉頭向後面的同學求救。

  「藤田同學,你吃這個嗎?我有點飽……」
  「……哦,好啊!」

  藤田南的眼睛閃閃發光。小野春太苦笑,把已經抽出來一半的字典又塞回抽屜。

          ✻

  放學鐘響,推開教室那扇嘎吱作響的門,小野春太手裡抱著一本厚重的書,先是走往學校大門的反方向,一年一組在走廊盡頭。今天早上的英文課,他跟千秋借了一本字典,在回家以前他想先還給對方。不過連二組都還沒走到,倒是已經先聽到了吵吵鬧鬧的聲音。一組總是那樣熱鬧,沒個消停的時候,而千秋通常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這會兒千秋在跟同學聊天。
  「那個,あき……」春太站在一年一組的窗邊喚著對方的名字,大概是第五次,千秋才終於聽到他的聲音。他們正在聊一個最近剛出道的樂團,盡是春太聽不懂的話題,還有關於下禮拜的Live House之行。
  「はる?」終於發現他站在窗邊的千秋很開心地和他揮了揮手,笑容如陽光般燦爛。
  「這個……」他把沉甸甸的字典遞給了千秋:「要還你。」
  「哦,好──啊,我今天可能會比較晚……」
  小野春太回想了下他在筆記本上做的記號,一個三角形、第二個被畫歪的圓形、三,這是這個禮拜第三次。

  「小野同學要一起來玩嗎?」金髮少年喚了春太的名字,他正搭著千秋的肩膀。春太記得他聽一組的女孩子說過,鈴木千秋和瀨川光走得很近:
  「聽說你琴彈得很好。」

  他只是搖搖頭,不過後來回想,他也不懂自己當時搖頭的意思。
  瀨川光也是一年一組的,剛好坐在千秋的後面,他們兩個碰巧都喜歡The Velvet Underground,同樣喜歡搖滾樂,又那樣恰好,瀨川是鼓手,而千秋專長吉他,最近還打算跟學校二年級的學長一起組一個樂團。

  「剛好坂本學長會貝斯,然後小光從小學就開始學鼓了——很棒吧!」
  上回聽千秋彈吉他時,對方剛好提到這個話題,那會兒春太正彈著輕音部辦公室裡那架老舊的鋼琴。小光,春太記得千秋是喚那樣親暱的稱呼。而那天在輕音部辦公室時,千秋的眼神閃閃發亮,像是住著一顆太陽一樣。

  「沒關係,你們慢慢忙。」
  「はる,還是我們下禮拜──」

  不用,你就忙樂團練習吧。那句話語哽在喉頭,小野春太並沒有將它說出口。
  中學的時候,他和千秋常是鄰座,而他們最熱衷一起聊喜歡的書,或者他聽千秋說吉他和搖滾樂的事。

  再然後,春太一個人默默揹著書包,在靠角落的位置換上黑色皮鞋。鞋子最近變得有些緊了,成長期帶來的困擾讓他格外煩躁──鞋子去年才剛換過一雙。他逕自走出校門,一個人走在前往上阪站的路上,在學校到車站的轉角,甜甜圈的香味撲鼻而來。他抬頭,瞥見那台只在每週二、四出現的餐車,那推車漆上了酒紅色,是老闆最喜歡的顏色,千秋管它叫紅色甜甜圈餐車──明明它不只賣甜甜圈。

  『欵,我餓了,你要不要吃?我們一人一半,什麼?巧克力──不要……阿姨,我要一個草莓!』

  那是四月時候的事,他們第一次發現紅色甜甜圈餐車,而千秋對老闆精心特製的甜甜圈一見鍾情。
  春太還記得那時的對話──當然,那時他只是調皮地提了千秋最討厭的巧克力,想看對方蹙起眉的困窘表情。
  他一向記得千秋的喜好,從小學他皺著眉挑著午餐的紅蘿蔔開始,一直到中學的情人節,千秋總在放學的路上,把一紙袋的巧克力都交到他手上——而他會給千秋一份對方最喜歡的點心,看當時他的偏好,可能是煎餅,也有一次是羊羹。

  最後他們從阿姨手裡接過熱騰騰的草莓口味,兩人一人分了一半,千秋拿著甜甜圈,而他先是咬了一口。

  不過是四月時候的事,他卻覺得已經過了好些日子。
  春太眨了眨眼,他並不是太餓,但不自覺間他已經走到推車前,點了點頭,和綁著頭巾的阿姨打了招呼。阿姨的身材有些豐潤,而笑容總是那樣溫暖,就像鄰居的田中奶奶一樣。
  「你今天一個人來啊?」阿姨熱情地向他揮了揮手。
  「嗯,對。」
  「你朋友呢?」
  「……他在忙。」春太有些不知所措,他一向不太擅長和人搭話,而他不知道阿姨原來已經認得他的臉。
  「那你要什麼口味?」她指著推車上那剛出爐的甜甜圈:「一樣要草莓嗎?」
  「嗯……我想一下。」
  這是他升高中以後,第一次走這條路時沒有千秋相陪。他總會等著千秋,哪怕到圖書館關門,是一種戒不掉的習慣,從中學千秋每個星期五都會待在學校學吉他開始。

  最後春太買了一個甜甜圈,千秋最討厭的巧克力口味。
  而他在從阿姨的手上接過巧克力甜甜圈時,突然想起了那架在落地窗前的鋼琴。

  車站附近有一座電話亭,錢包裡剛好沒有零錢了,他找了五分鐘,最後在書包最底層、數學課本的下頭發現了一枚硬幣。而沒等太久,電話很快地被接起。
  「喂,你好,這裡是前田家。」
  「那個,悠哥,」他一個人在小小的電話亭裡,覺得裡面的空氣有些悶,也有些令人缺氧:「今天可以去你家彈琴嗎?」

          ✻

  春太在前田家的門口等了一會兒。一直到按下門鈴的那刻,他才意識到自己從上阪站又走到了堀川町,二十分鐘的路程。
  很貿然的打擾,他想,突如其來的一通電話──他以為前田悠會拒絕,或者其實人根本不在家──但對方很爽快地答應了他。

  大概是兩分鐘或三分鐘,他的指尖在書包上彈完了一個變奏曲的段落。超過了平常等待的時間,但春太不甚在意。
  「抱歉,今天跟大學同學在討論……咦?你還好嗎?」
  前田悠望著他時的眼神滿溢擔心,但春太並沒有發現對方眼神裡所蘊含的慌張。

  「沒事。」
  他只是笑著,難得回答得無比快速。
  「真的?」
  「真的。」

  前田悠幫他提了手上的提袋,春太特意帶了布丁過來。他先把東西擱在客廳,然後領著春太到了琴房。幫他打開琴房的吊燈,那依著父親喜好設計的吊燈最近反應總是慢了半拍,他等著,那瞬間微暗的琴房卻不知怎麼好像特別躁動。
  燈光亮起的那刻,他轉頭望向小野春太,那杏色的眸子又不知道在看哪了,或許是窗外那正鳴唱著的歸鳥。
  「那個,春太。」
  「……嗯?」
  「抱歉,我還要再忙一下,你一個人在這邊可以嗎?」
  春太只是搖搖頭,又輕輕地說了一次,同時試圖揚起嘴角:「沒事的。」

  前田悠關上琴房的大門以後,春太嘆了口氣,鬆開胸前的領帶,伸展了下身子,掀起沉沉的琴蓋。然後起身,隨意地抽了一本樂譜,翻了一頁又一頁,當中他彈奏了不少首曲子的前幾個小節,卻又覺得不太滿意,他想要一首能讓人拋卻那些雜想的歌。於是他一首又換了一首,直到突然想起了他以前不是那麼喜歡的貝多芬 No.5。
  命運,他輕抿著唇,細長的手指用力地按下琴鍵。很好,他想,命運能帶去那些雜想。倘若再認真思考,他可能會不小心在這裡就大哭一場。於是春太拼命地開始彈琴,企圖讓自己溺於那樂音的世界。而那樣顫動的旋律彷彿能穿過夜幕。


  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彈琴彈了多久。直到前田悠輕輕敲了敲門,春太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的手指幾乎快要沒有知覺。

  「你今天要住這裡嗎?客房我前天剛整理。」
  「欵?」
  「我準備了一點吃的,你跟伯母說聲就可以了。」
  「……好。」

  手有些疼,撥著電話的手有些無力,然剛剛彈的東西卻是雜亂無章,若要說得狠點,他甚至覺得不堪入耳,單是圖一場發洩。
  他很希望自己不要那麼在乎鈴木千秋,可以不要因為瀨川光的笑容而感到刺眼,那是不正常的──

  「你先洗個澡?」
  「嗯。」


  前田悠幫春太準備了浴巾和一套休閒服。
  「這件的size比較小。」他說:「你應該穿著剛好。」
  春太點點頭,接過那套白色的衣服。趁著浴缸還在裝熱水的時候,春太褪去了礙事的衣服,簡單沖了個熱水澡。不過高溫沒能帶走那些煩思,反而是水蒸氣又讓他想起了前田悠給他的那本小說。
  小說的結局,森川太一和一位相親的女子結了婚,而吉屋次郎在婚禮的那天早上離開了橫濱,輾轉去過東京和新宿,一生是漂泊的雁鳥。
  在橫濱的最後一晚,吉屋次郎又泡在深深的水裡,想著或許再過三十秒,他就可以沒了呼吸。
  小野春太抿著唇,靜靜地沉進了水裡,倒是過三十秒對他而言仍是輕而易舉,他笑,為了管樂而練的三千米長跑怎麼在這時特別有效果。
  他突然想起前田悠的冰箱裡總是有酒。
  酒精可以讓人忘卻一切?
  他討厭菸味,但其它的一點踰矩他此刻倒是不在乎。

          ✻

  「悠哥,我可以喝這個嗎?」
  「嗯……是可以啦,但不要跟伯母說。」前田悠說道:「不然我就慘了……啊,你的頭髮乾了嗎?」
  「嗯,乾了。」
  「才沒有。」他笑:「你過來,我幫你吹。」

  他們只開了微微的燈光,不過今晚的月光特別明亮,是一輪離地表特別近的滿月。而悠關上吹風機以後,房間裡靜寂了好一會兒。
  小野春太開了易開罐的瓶子,然後淺嚐了一口。前田悠沒說話,只是也跟著開了一瓶啤酒,春太的眉眼間停著心事,他從對方剛進門時就發現了這點。

  「我覺得我很奇怪。」他輕聲說。
  好苦,他想著,他不懂為什麼有人會喜歡這樣的東西,卻又一次執起,把那瓶嗆人的酒一飲而盡。
  或許是酒精的作用,那藏在內心已久的話語此刻在舌尖翻騰,小野春太無法控制自己,他想說,就算說了被全世界討厭一輩子也沒關係。
  「我很在意,我不太喜歡瀨川同學。」
  他是輕音部的,又在一年一組,下禮拜還要和あき去觀星……

  「可是我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而且我……」
  前田悠只是靜靜地眨了眨眼,與他四目相望,等著他那句未完的話。

  「我喜歡あき。」

  那瞬間,他在想空氣是不是凝結了。很安靜、很安靜,他能聽見窗外的鳥鳴。

  說出來了,他笑,那杏色的眸子閃著淚光。
  他的時間彷彿從來都停在一九七二年。


















使用禮物 檢舉

5#
原作者| 流光瞬息 發表於 2019-5-20 14:26:04
只看該作者

  之五  雨





  「欵,陪我喝一杯吧?」

  在那個月圓的漫漫長夜,前田悠幾乎一夜無眠。
  想喝酒,在送春太到學校的路上,他的腦中浮現了這樣一個想法。於是回家以後,他打了一通電話給高木真琴。

  「是可以啦。」有那麼幾秒鐘,電話一頭只有雜訊的聲音,突如其來的邀約似乎令對方手足無措:「幾點?」
  「晚上九點可以嗎?」
  「好,車站前碰面?」

  在便條紙上記下了時間地點後,前田悠輾轉回到琴房,深深嘆了一口氣,然後執起那本春太前陣子跟他借的小說。這算是誤打誤撞嗎?如果沒有這本書,或許春太根本不會擁有那些快要把他給壓垮的煩憂。
  他已經是成年人,二十一歲,比春太還大上六年。有再多想跟眼前的少年啟口的事,最後只化作了兩句話。

  第一句:「哪,春太,你記得那本小說裡寫的嗎?」

  他笑,一如既往優雅地掀起琴蓋,彈奏起了春太小時候最喜歡聽的那首曲子。他不知道為什麼那孩子總是對於小星星變奏曲情有獨鍾,不過只要一彈奏起那莫札特所編的旋律,再怎麼頹喪的小臉上總能露出甜甜的笑容。


  晚上九點,上阪車站,在看見高木真琴迎面向他走來前,對於悠來說,一切彷彿度日如年。

  「你還好嗎?」而真琴一開口又是這麼一句。
  「嗯,沒事。」悠搖了搖頭,裝作若無其事地回答道:「欵,高木,你是不是身上會帶菸?」
  「會啊。」真琴從口袋裡拿出了菸盒:「怎麼了嗎?」
  「給我一支?」
  「你會抽?」
  真琴驚訝的表情讓悠忍不住笑了出聲:「幹嘛這麼驚訝?這個嘛……跟人學過一點。」

  人來人往的市區街頭,前田悠靠在居酒屋旁的小巷子,輕輕點起那支菸。

  第二句:「我們都是同個國度的人哦。」

          ✻

  與小野春太同個國度的人,在那天早上前前後後敲了客房房門快一分鐘。
  在前田悠轉開門鎖的同時,春太正努力地撐起身子,同時迷迷糊糊地揉著眼。
  「那個……」他的聲音比平常來得低啞:「抱歉。」

  那是那天早上他和前田悠說的第一句話。
  前田悠只是微微笑,寬厚的手揉了揉那凌亂的頭髮:「沒關係的。你還好嗎?」
  「……還好?」春太歪了歪頭,自己好像也不是很確定答案的樣子。
  「你啊。」前田悠把昨晚幫春太摺好的外套整齊地放在床邊:「先去盥洗吧?我準備了早餐。」
  「好,我等等就下去……」

  春太努力地撐起笑容,此刻偏頭痛和濃濃的睏意正折磨著他,大概是因為昨晚喝的酒──那是他第一次接觸酒精,顯然太過衝動──不過半瓶多的啤酒,就讓他昨晚醉得天昏地暗。連帶著意識也變得模糊不清,他第一次知道原來記憶能變成如此零碎的片段。他只隱隱約約地記得,他好像在前田悠的懷裡大哭了一場。

  前田悠借了他一組盥洗用具,新的,拆開牙刷的同時小野春太擦去了鏡面上的水蒸氣,在鏡子再次騰上水霧前發現自己憔悴的臉,眼睛有些紅腫──他對於這些一向遲鈍,所以連他也能發現的異樣,想必真的有些嚴重。

  「我送你去學校吧?」
  「好。」
  他們漫步在河堤,一路上除了清晨的鳥鳴外,有些靜默無聲。春太揹著書包,望著藍色的天空出神,而前田悠則是數著地上的水窪,在路途間他們唯一的對話,只發生在春太的黑色皮鞋差點踩到一灘積水的時候。

  「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

          ✻

  「はる,你還好嗎?」
  下課時間,春太揉了揉酸澀的眼睛,雖然想起身,但他卻覺得渾身乏力。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終於懶洋洋地從桌上爬起來。
  杏色的眼對上千秋的視線,對方看起來一臉擔心,春太又一次地揉了揉眼角,然後努力地想睜大眼睛──他在思考自己今天看起來是不是真的很糟。

  春太想了想該如何回答,最後選擇的只是搖搖頭,因為毋須多語,他知道千秋能懂他的意思。

  「昨天……對不起。」千秋搔了搔頭髮,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讓你一個人去車站。」
  「哦,那個嗎?沒事的。」春太又一次搖搖頭,愣愣地笑了起來。他雖然在意,但他不能在意。
  「那你週末要不要一起去書店?」千秋問道:「我想買一本新的書。」
  「嗯……我想想。」他回答道:「啊,我可能要去練習鋼琴……之前不是準備考試嗎?進度有些落後。」

  上課鐘響時,春太覺得終於鬆了一口氣。數學課時他繼續望著藍天發呆,反省未成年就偷喝酒惹麻煩的自己三十分鐘後,他在筆記本上梳理出了一個答案,是他們或許應該保持一個安全的距離。
  這樣對あき會比較好。

  那天下午的上阪縣起了陣陣雷鳴。

  雷聲劃開的五月與六月,小野春太幾乎每週都會到前田悠家彈鋼琴,哪怕那天是大雨滂沱,甚至有幾天他其實忘了帶傘。
  他不太擅長訴說自己內心那些複雜的情感,於是只是彈著鋼琴,從蕭邦到貝多芬,或者是自己即興彈奏的旋律──他偶爾也和前田悠借上幾本詩集,然後泡上一杯紅茶。
  在那顆巧克力甜甜圈與苦澀的酒之後,小野春太也想成為一顆陀螺──或者說是行星,用最快的速度自轉與公轉。他和鄰座的東条真澄去看夏日音樂季,和那個數學天才藤田南一起讀數學,也開始寫詩,開始試著用鋼琴編他人生的第一首曲子。他有一件想忘記的事情,關於喜歡鈴木千秋的這件事,或許那只是少年時期的一種迷惘,只要多一點匆忙就能被稀釋。
  雖然某種方面來說,其實是自己對自己說謊。

  他編的曲子有關夏天的星星,很後知後覺的,他發現其實那是千秋同他說過的故事──他沒告訴前田悠這件事。而還有一件事他也沒說,在那個五月和六月,他和千秋甚至起了一次爭執──小野春太回家時難得地哭了一次。

  「你又要練習嗎?那我先回去了。」

  是那樣幽幽的一句話,他討厭爭執,但他卻忍不住想惹怒鈴木千秋。而他大概是最清楚明白鈴木千秋最討厭些什麼的人。
  他一輩子不會和鈴木千秋在一起,他想,而他甚至想把一切遠遠地推開──千秋會因為他而受到傷害,然而他並不希望。

  可是推開千秋的同時,他又感到百般痛苦,就像是撕心裂肺一樣。

          ✻

  忘了帶傘的那天,從上阪搭電車回前原站,天空開始飄起毛毛大雨,而在春太出站的瞬間變成了大雨滂沱,他眨了眨眼,悠悠地伸出了手,任雨水打濕他的指尖。
  從前原車站回到家,走路大概要二十分鐘,騎腳踏車則是十分鐘。可以在車站買傘,但他那天身上的零錢沒帶夠──記得帶錢包也是千秋常提醒他的事之一。
  那就淋雨吧?他用一個大袋子罩住了書包,拎著它往大雨中空曠的街道而去。

  雨或許可以帶走他的憂思?
  「哪,可以嗎?」
  他望向那陰暗的天空,笑著向祂問道。









使用禮物 檢舉

6#
原作者| 流光瞬息 發表於 2019-5-20 14:26:51
只看該作者

  之六  天青





  淋雨的隔天,如美智子在他全身濕淋淋打開家門時叨念他的。春太在下午的歷史課先是開始喉嚨痛,晚上回家,他站在廚房,倒了一杯又一杯的水,卻無法抹去喉頭的灼熱感。原本的一小時長笛練習也愣是少了三十分鐘,他乾咳了幾聲,還差點把馬克杯裡的水灑了出來。
  春太吸著鼻子,不順暢的呼吸讓他最後選擇起身打開床頭微弱的夜燈,從床頭拿了一本筆記本,他輕哼著旋律,細長的右手輕巧地在紙上彈奏,然後反覆修改了幾個音。並不是毫無睡意,在學校忙了一天,早上還有體育課的六對六排球練習,這會兒他早睏得不行。
  不能打開大燈,父親會生氣──他苦笑,不知道多少個賴床的早上,小野勇人總唸著他要正常作息。不過這會兒鼻塞讓他分外難受,連要躺在床上閉著眼睛都覺得缺氧。
  半夜,時針走到兩點還是三點,他才終於累得昏昏欲睡──在沖了個冷水澡之後。接著,隔天他就抵擋不住殘酷的病毒,三十九度半的體溫讓他離不開床半步。

  「咳、咳咳……」
  「千秋先過去學校了。」春太咳得厲害,美智子溫柔地拍了拍他的背脊,然後幫他換了一條新的毛巾:「等等我會幫你打電話。」

  月曆上的星期三寫著滿滿的行程,這天有物理實驗課和英文小考,春太其實挺想至少去學校一趟,寫完實驗筆記再到醫務室休息,不過一來美智子阻止了他,二來他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甚至也沒有什麼食慾,美智子幫他煮的粥,就那樣從早上放到了傍晚。雖然十二點多時,他在恍恍惚惚間醒了一次。不過放在床邊又一次熱好的粥,他也只是坐在床邊吃了幾口,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春太,春太。」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在夢裡聽到好像有誰在叫他。
  「……嗯……」
  「千秋來囉。」

  千秋?
  小野春太揉了揉眼睛,又一次確認了月曆上的日期。是星期三,他有些訝異,因為今天其實是輕音部的團練時間。
  他還沒起身,已經有人先敲了敲門,千秋這天早早拆了那礙事的領帶,鬆了兩顆釦子,看起來似乎滿身大汗:「你還好嗎?」
  春太搖搖頭──這會兒他渾身發熱,而且還狼狽地吸著鼻子。他迷迷糊糊地望向時鐘,才發現千秋似乎是趕了離放學時間最接近的那班車。
  「はる──這個給你。」
  千秋他手裡提著一袋東西,春太疑惑地望向他,似乎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布丁?」
  「嗯,布丁。」千秋回應道:「剛好剩最後一盒。」
  千秋小心翼翼地拆開了包裝,布丁剛好是他喜歡的口味,三日月堂做的。是學校附近的一間名店,就算放學後馬上跑過去,春太喜歡的焦糖布丁也常常讓他撲空。
  「我還幫你問了筆記。」他把幾本筆記本放在了床頭:「雖然藤田南的字我真的看不太懂……」
  「咳……我也……看不太懂。」春太終於難得地勾起嘴角:「你要不要也吃一個?」

          ✻

  在飄起梅雨的六月,前田悠常常跟春太一起待在琴房。他在落地窗旁擺了一張沙發,於是常常是悠彈鋼琴,他讀悠哥書架上的收藏。或者他演奏旋律,而悠哥坐在窗邊靜靜聽著。
  一個下午,在一個偶然的時刻,他們四目交接,杏色的眸與墨色的瞳,前田悠輕輕眨眼,那藏在眼鏡後面的眼睛像是在笑:「又在煩惱?」
  他幾乎每個禮拜都會花上一兩天來這裡,或許是因為這裡讓他格外安心。他還是會等著跟千秋一起回家,通常是六點,偶爾會是七點。只是待在學校圖書館發呆的時間變化成了躍動的詩句與音符。
  「嗯……還好。」他笑:「悠哥,你覺得這邊如果這樣彈如何?」
  悠只是笑笑,摸了摸他的頭:「還不錯。」

  前田悠知道,而小野春太並未察覺的是,他那好看的眉偶然還是會不自覺的微微蹙起。青澀的創作有春天的櫻與夏天的蟬,然不管是哪個季節,不變的是當中帶著的溫柔氣息。溫柔,而帶著一點憂思。

          ✻

  隔天,他咳得嚴重,美智子要他在家裡再休息一天。
  筆記是千秋幫他重新謄過一遍的,他抱著筆記,覺得胸口似乎又發燙了起來。

  「哪,はる最近不太高興嗎?」
  昨天千秋留下來陪著他,一直到晚餐時間才離開。

  吃完半碗粥以後,春太戳著布丁上面的焦糖,其實他生病的時候,勇人並不喜歡他吃這些甜食,這會讓病情惡化──而且不健康,大致上是這樣的理由。但千秋總會偷偷帶這些違禁品來給他吃,只因為知道他喜歡。

  「嗯……?」
  千秋突如其來的這句問句,讓原本思緒已經飄去天邊的春太有些手足無措:「咦?」
  「只是一種感覺。」他苦笑:「說了はる會生氣嗎?」
  「嗯?」春太歪了歪頭,高燒讓他有點反應不過來千秋說了什麼。
  「はる是不是不太想見到我?」
  「沒有。」他搖搖頭,後知後覺才想起,嗯,好像其實是有一點:「因為你很忙……。」
  不過這次他未多言,只是小小聲地抱怨道。
  「真的?」
  「……真的?」
  「你啊……」千秋笑,並沒有再追問什麼,只是輕輕地揉了揉他的頭髮,就像他們從小到大他習慣的那樣。
  然後是一句輕聲的「對不起。」

  對不起,讓你寂寞了。
  春太沒有追問,但他想或許千秋是這個意思吧?至少他是這麼猜想的。

  「沒事的……」春太努力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我也……對不起……。」

  下一秒,千秋擁上了他,太突然,春太有些措手不及,發出了一聲慘叫。
  「你在幹嘛?」
  「嘿嘿,那……要不要一起去七夕祭典?就我和你。」

  和好了,他想,雖然用「和好」兩個字可能不是那樣合適,但他確實是這樣覺得的。

          ✻

  而在千秋輕碰上他指尖的剎那,他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又隱隱約約明白了些什麼。

  「七夕嗎?」
  「嗯,七夕。」







使用禮物 檢舉

7#
原作者| 流光瞬息 發表於 2019-8-3 20:06:12
只看該作者
  之七  為你閃耀的星辰





  如果我和世界不一樣。

          ✻

  提出七夕祭典的時候,鈴木千秋的心其實在顫動著。
  很想,很想彈一首曲子給他聽,就算要用已經沒那麼喜歡的鋼琴也無所謂,這樣是怎樣的情感呢?
  「Star」練團的一個下午,另一位吉他手和鼓手來遲了些,鈴木千秋望向了坐在窗邊的坂本大介,悄悄地向對方問道。

  「欵?問我?」大介一臉疑惑。
  「嗯……」千秋搔了搔頭,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對。」

  坂本大介聞言只是笑,拍了拍鈴木千秋的肩膀,不如以往的嬉鬧,一臉認真地回答道,那就是戀愛吧。

  戀愛,那幾個單詞顫動了千秋的左心房。

  「可是……他會不會不喜歡我?」
  「你說那個常常在琴房彈鋼琴的男生嗎?」大介問道:「一年六組那個?」

  對方突如其來的問句,讓鈴木千秋手上抱著的吉他差點鬆手摔到地上。他慌張地一把撈起吉他,驚嚇的表情全寫在臉上。
  「學、學長怎麼知道?」
  「哦,小光講的啊,說你們感情很好。」他悠悠地說道,表情有些得意:「彈吉他給他聽的話,會很帥哦!」
  「彈鋼琴也很帥吧?」
  「沒、沒有吉他帥。」輕音部副部長堅決反對:「你這樣還是輕音部的一份子嗎?」
  「咦──?」

  輕音部的一份子,鈴木千秋,一臉疑惑地望向坂本大介:「這麼嚴重?」

  很嚴重的,坂本大介那天下午抓著他的肩膀,一臉嚴肅地給了他一首關於戀愛的曲子。千秋讀了一遍歌詞,在一樣的身體裡面,同樣能愛,也同樣能被人深愛。他抬頭,正想啟口問大介一些什麼。瀨川光卻咬著合作社的麵包先衝進來了。

  「練團囉!」大介似乎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搖了搖頭,燦爛地笑著:「千秋先開始吧?」
  「哦……好!」

          ✻

  一直到星期六,春太的感冒還沒好全,基於幾天的進度落後,千秋自告奮勇,在電話裡說一早說要幫春太補習數學。
  東京的名門大學,雖然才高一,但春太對於自己有著極高的要求。考試或者平常的作業都是,每每看見春太蹙著的眉,他就覺得自己好像也被感染了那樣的拼命與努力。

  「あき,這一題是這樣寫嗎?」
  「嗯,我看看……。」
  在千秋用紅筆幫他改著考卷時,春太望著青梅竹馬的臉,看得有些出神:
  「這樣子──你看一下。」
  「啊,好……」
  而這會兒,春太繼續埋頭認真做題,以致沒有發現千秋翻起了他床頭的那本小說。

  「你要幫我確認一下嗎?」
  「這樣就沒問題了。」千秋笑:「啊,對了,這本小說,我可以跟你借嗎?」
  「是……可以……」春太有些支吾其詞:「不過內容有些奇怪哦。」
  「奇怪?」千秋疑惑道:「怎麼說?」
  「嗯,男生跟男生……」
  「男生跟男生?」
  「……男生喜歡……男生。」
  「哦,這樣哪裡奇怪啦?」千秋笑著問道:「借我?」
  「……咦?」
  「嗯?」
  「咦?」

          ✻

  時間輾轉是蟬鳴的七月,七夕祭典那天,前原神社可謂人山人海。小野春太有些侷促不安,人太多了──
  而與千秋兩個人一起的七夕祭典,更是讓他分外緊張。

  七夕祭典,美智子幫他準備了一套新的浴衣,這年春太長高了五公分。千秋說怕彼此會走散,於是又一次拉起了他的手。春太悄悄地紅了臉,有些想掙脫,卻又不知怎麼無法開口。
  「小心一點,人很多。」

  還是像之前一樣,如那燙人的菸。同時胸口的熱度也不斷上升──小野春太把一切歸罪於賣大阪燒的攤子,那蒸騰的熱氣大概是他覺得體溫升高的主要原因。
  「你要海苔就好嗎?」
  「嗯。」春太點點頭,從小學開始他就是那樣吃的。
  擁擠的人群讓春太有些缺氧,他們兩人在一個小時後就先到了河堤等著。千秋指著天空,和他介紹著夏季大三角,春太則努力地試圖記得那一顆顆星子的名。

  「真的不奇怪嗎?」
  織女星、牛郎星、天津四,春太在心裡又默念了一次,同時又分神地想起了些什麼,他試探性地向千秋問道,發現對方一臉疑惑以後,才又為這沒頭沒尾的問題補充了幾句。

  「嗯?」
  「那本小說?」
  「不會的哦。」千秋笑。

  煙火炸亮了前原的天空,或許是因為那些燦爛過後的餘燼,春太覺得眼眶有些刺痛。

          ✻

  他以為他們的夏天會更複雜一些。
  春太打了個哈欠,炎熱的盛夏,連一向耐熱的他也再穿不住那件針織外套。於是是白色襯衫和鬆開的領帶,他倚著窗邊吹著風,覺得自己好像快要蒸發了一樣。
  「欵,はる,這個給你。」
  「哦,謝謝。」

  他費了一些力氣,最後終於打開了易開罐。
  咖一聲,春太覺得那很像夏天真正來臨的聲音。

  「你不怕嗎?」春太那樣問過千秋,他從來習慣循規蹈矩,而這件事情顯然偏離常軌。
  千秋只是搖搖頭,是血液裡的反叛因子,在夏日煙火下,他微笑,同春太說了那個他說給坂本大介聽的故事。

  「那他呢?」
  面對千秋的問句,春太苦澀地笑了起來。
  「怕。」

  「那麼,就到今天為止吧?」
  「咦?」
  「我會保護他的。」

  他以為他們的夏天會更複雜一些,如同吉屋次郎他們那樣,不過沒有,他想,或許是神明給予的奇蹟吧?

          ✻

  「欵?小千還沒來嗎?」瀨川光一臉疑惑地問道:「之前他不是都四點就過來了嗎?」
  「他說五點會到。」坂本大介回答道:「在這之前他要去一下琴房。」

          ✻

  「你真的還記得怎麼彈鋼琴嗎?」
  然後是那天下午,千秋拉著他的手,一起跑進了學校的琴房。
  「嗯,大概記得吧?」千秋笑:「卡農我還記得很清楚哦!」

  飛舞的旋律,小野春太再次望向鈴木千秋的同時,千秋輕輕地吻上了他的側臉。


本文最後由 流光瞬息 於 2019-8-3 20:09 編輯

留言

喜歡這種淡淡的文字,好奇千秋是什麼時候發現他喜歡春太的呢? 2019-9-2 08:56

投餵

參與人數 1海草 +1 收起 理由
瑪琳 + 1

查看全部投餵紀錄

使用禮物 檢舉

8#
原作者| 流光瞬息 發表於 2019-9-20 02:44:13
只看該作者
@瑪琳
不好意思因為不知道要怎麼回覆評論,所以先在這裡回應您。
非常謝謝您的喜歡,能收到迴響真的非常開心......!
至於關於千秋喜歡春太的時機點,因為有寫續作的計畫,所以先幫千秋偷偷保密......!> < (欵
為此致歉也送上您一顆星星QQQ

使用禮物 檢舉

Archiver|手機版|在水裡寫字

GMT+8, 2024-6-10 07:39 , Processed in 0.155399 second(s), 50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2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覆 TOP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