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風暴│葉中心] 晨光來臨前，我們的沙盤推演[G]

日清的頂樓

　　台中的天空總是呈現一種雨要下不下的灰濛，也不知道是鄰近火力發電廠的緣故，還是台中的天空就是以灰色為底色，總之葉建德自從來到台中擔任住院醫師起就沒見過幾次藍天。

　　葉建德低下頭來，接著扭開保溫瓶把熱水接連倒進兩碗杯麵裡，隨後熟練地拿起盒中環保筷壓住鋁箔紙蓋。

　　「學長，為什麼你都不下去餐廳吃飯啊？」學弟宏任倚在醫院頂樓的圍牆旁，望著醫院前庭的人來人往。

　　從葉建德的角度看來，林宏任是被「急」與「診」兩個字的反面所夾住，宏任不知怎的老愛站在這個位置，葉建德也曾經站在宏任的這個位置眺望台中，從沒感覺到有什麼特殊之處。

　　「你在醫院待久了，就應該知道醫院的水源不是很乾淨。」

　　「但吃泡麵也不會比較好啊！」

　　「至少水有煮沸過。」葉建德盯著手錶讀著秒數。

　　「還是學長不喜歡和人交際嗎？平常也沒有在值班室遇到學長，但是WII網球裡的積分冠軍卻是學長的英文名字，都不知道學長都是什麼時候去玩的。」

　　「到現在都還沒有人打破我的紀錄喔！」葉建德挑眉回應，只可惜林宏任仍專心望著地平線，沒有看到葉建德眉間的自滿。

　　「你之後升上R4當總醫師就知道排班的人情壓力，這會讓你覺得平常都不要見到人最好，處理這些行政庶務就算了，人際關係的眉眉角角才讓人覺得煩悶，尤其是還要應付那些還在讀大學的屁孩實習，你這個時候就會覺得可以一輩子當住院醫師也沒關係。」

　　「學長你真的會想要一輩子當住院醫生嗎？」

　　「怎麼可能，我還等著升主任欸！在你升R4前學長都會罩你啦！」葉建德笑著說，並把泡好的杯麵連同筷子遞給林宏任。　　

－

　　「喔……謝謝。」

         蕭政勳接過葉建德沖好的泡麵。

　　「是說我們為什麼不在樓下吃就好？」蕭政勳在捧著兩碗泡麵走過大半個醫院後感到百思不解，尤其是葉建德在樓下飲水機裝熱水時那種熟練的舉止，就讓他覺得葉建德是有備而來。

　　「你難道就這麼想要昭告全仁欣說你蕭政勳在當偵探調查醫院的黑幕嗎？」

　　「但我們也可以到外面吃啊！還是說因為你喜歡頂樓啊？」蕭政勳坐在排氣口水泥樁上，望著左側的葉建德問。

　　「也沒那麼喜歡，只是在這裡會讓我想起很多事，讓我覺得自己還能夠更努力一點。」

　　葉建德望著天空，像是被勾起什麼想法，一頭微捲的頭髮被風抓得亂亂的。

　　蕭政勳隨著葉建德的視線往天空望去，忽然想起自己碗裡的麵，他沒來由地覺得葉建德似乎很習慣如此。

　　(fin.)

凌晨兩點十分，立德醫院

　　葉建德用手指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並睜大眼睛看著桌前的外科參考書，眼前所視字體忽大忽小，時而清楚，時而模糊，他再度拿下眼鏡，用食指按揉的雙眼兩側的穴位，細數這是這一個月來的的第四次夜班，而這一晚還有五個小時得過去，隔天又是新的一天上班日。

　　葉建德伸了個懶腰，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他蹬了地板一腳，在旋轉椅上轉了一圈後繼續面對著密密麻麻的文字。一旁學弟孝敬的熱拿鐵已經沒了溫度，奶泡也逸散在空氣中，唯有奶香留存在咖啡裡中和苦味。

　　葉建德把筆放在上唇，試圖讓筆桿碰觸到自己的鼻尖。

　　還好今天晚上還算閒……

　　這個想法剛滑過腦海，葉建德便急急忙忙地把它拉回意識的淺洋中。依據莫非定律，一旦出現類似的想法，這個夜晚一定不得安寧。

　　在手機鈴聲響起前，葉建德就能感覺到泛黃的白袍口袋裡發出的震動，葉建德有時就痛恨自己的烏鴉嘴。

　　「葉醫師！葉醫師！你趕快過來，林醫師出事了！」何護理師的聲音聽起來很急，葉建德連忙闔上講義。

－－

　　當葉建德抵達案發現場時亂事已經暫時消停，地上沒有白線，也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麼。

　　林宏任手插著胸坐在一旁，口罩遮住了他的表情，但葉建德光從他眉毛的曲度就可以讀出他不悅的指數。

　　「剛剛那邊那個爸爸知道女兒未婚懷孕，就把她拖來急診說要墮胎，還準備在我們面前教訓女兒，林醫師看不下去就阻止那個爸爸，沒想到他們就吵了起來，那個爸爸還說要告林醫師。」護理師這麼告訴他。
　
　　蕭建德拍了拍宏任的肩膀，並往遠處看去，只見高中生年紀的女孩不發一語地坐在角落，而看起來像是母親的婦人則在一旁啜泣，至於方才動粗的父親則是氣急敗壞地講著手機。

　　葉建德望著那一家子，那個選擇坦露一切卻又沉默的女孩，以及一旁用淚水澆灌著先生怒火的母親，他把手插進口袋裡，摸索著裏頭的小物件，數著零錢，細細度量著。

　　他搔了搔頭髮走向該處，並把口袋裡放著的衛生紙交給那位母親。

　　「我建議你們等白天時在掛號婦產科的門診，急診沒有在處理這種狀況下的人工流產，和醫生討論一下，對妹妹的身體也好。」

　　「你是要我們明天去婦產科丟人現眼嗎？還是說我現在就把這個畜生打到流產你們醫院才會收是不是啊？」那位父親似乎是聽到葉建德的話，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吼，只見他伸出拳頭準備往女孩臉上捶去。

　　女孩面無表情，眼神空洞準備接下父親的拳頭，但卻有一身透黃的白擋在兩者前頭。

　　葉建德攔住那位父親，並和他扭打在一塊，在動手之前，葉建德還以為自己很能打。

　　鏡片突然壓迫鼻樑，葉建德覺得自己瞬間被塞進養蜂箱中，嗡嗡聲大作，一股熱流淌下鼻樑，滴落在他的口罩裡。

　　「學長！」
　　「葉醫師！」

　　縱然急診室平常就很忙亂，此時這裡仍舊陷入一陣慌亂。

－－

　　葉建德覺得頭很重，像是有人在他的頭裡灌水銀那樣，他的意識好像全都隨著鼻血流出體外。他原先還想要坐起來，頭卻怎麼都仰不起來，他也不想管現在是幾點，決定放棄抵抗重力，繼續和枕頭纏綿。

　　「你醒了啊。」

　　「せんせい！」陳顯榮正坐在他習慣讀書的那張書桌前，翻著自己丟在桌上的參考書。

　　「你就繼續躺著吧！剛剛幫你照過CT，沒有什麼問題。我也只是過來看一下，只不過一看到你放在這邊的書，就忍不住來看一下你平常是怎麼做重點的，你還算蠻有一套的，我想明年專科考試應該不會有問題。時間過的還真快，下個月就滿四年了吧？說到這個，聽說宏任看到你被打，就馬上衝過去要揍回去，還要警衛加上護理師才拉得住他，沒想到宏任平常的時候挺文靜的，生氣起來力氣居然這麼大。」

　　「宏任他比較耿直一點，又還年輕，大概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反應難免比較大。」葉建德露出苦笑。

　　「你以後還是要多關照他一點，你也只比他大一歲，怎麼硬是比他沉穩這麼多？好啦！你就繼續睡，老師就不打擾你了。」

　　「せんせい！」

　　葉建德抓住陳顯榮白袍的一角，緊緊地把那抹白給留在掌心。

　　「我知道，宏任會沒事的，那位先生還擔心你告他呢！」

　　陳顯榮握住他的手，溫熱而有力的手掌包裹住他手尖上的冰涼。

　　「交給老師，你就好好休息吧！明天還有的你忙。」

　　陳顯榮撫亂了他的頭髮，隨後走出了值班休息室，葉建德感覺光透了進來，旋即又陷入黑暗。他安心地拉起被子，讓自我沉浸在睡意裡，他等待著黎明，等待著被喚醒的一刻。

　　幾個小時後又是全新的一天上班日。

(fin.)

　　

晨光來臨前，我們的沙盤推演

　　
　　「你有沒有像樣一點的西裝？」葉建德坐在副駕駛座上這麼問。

　　時間回到四十分鐘前，他們倆選在拉米值大夜的這個晚上躲在仁欣醫院的停車場裡，等著拉米把單挫林的存貨交到蕭政勳手上。

　　葉健德在蕭政勳停好車的那刻立馬把座椅放倒閉目養神，蕭政勳見狀將車窗搖下了一絲縫隙，看似乎是悶不死這男人，便走下車躲在仁欣醫院的暗處。

　　只可惜，拉米交給他的單挫林空罐並不能證明什麼，反到是葉健德盯著標籤上德昌製藥四個字動起了腦筋。

　　「你有沒有像樣一點的西裝？」葉建德轉過身來盯著他問。

－－

　　被突如其來這麼一問，蕭政勳一時間居然答不上來，他支支吾吾的，連自己有怎樣的西裝都無法確定；從住院到主治的幾年，除了婚喪喜慶外實在沒有什麼機會穿到西裝，他抿著嘴試圖回憶起自己的衣櫃，腦中浮現的畫面卻比醫師袍還要空白。

　　葉建德見他一臉遲疑，拉出右側的安全帶繫好，下巴往上一台。

　　「幹嘛？」

　　「去你家幫你挑西裝啊？幹嘛？」

　　「喔……」

　　路燈暈白的光線穿透車窗，兩人面龐上的光影如同網站載入時出現的迴圈那般地流動，蕭政勳用餘光盯著後照鏡，男子的頭髮似乎因為連日來的勞頓而更加凌亂，蕭政勳回憶著以往遇過的保險業務員，發現葉建德並沒有辦法歸類到自己對業務員的任何印象，思緒如同被滴入杯水的墨跡，擴散、渲染卻也毫無方向。

－－

　　「蕭醫師，你失眠真的很嚴重欸？」葉建德脫了鞋子踏入蕭政勳的公寓後，打量了流理臺和牆邊的紅酒瓶如此問。

　　蕭政勳喔了一聲，走回臥室，接著打開衣櫃。

　　「這件可以嗎？」他對著在客廳裡四處端詳的葉建德問，此時葉建德似乎正在算著牆邊的紅酒瓶的數量。

　　「沒有別件嗎？」

　　蕭政勳再度翻了翻衣櫃，衣架在橫桿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

　　「好了，我幫你配看看。」葉建德露出一臉無奈的表情。

　　葉建德沒有徵詢過他的同意便走進他的房間，接著將頭探進衣櫃裡翻找，隨後又蹲下身來面對著抽屜嘆氣，如同解難解的算式。

　　蕭政勳往後退，並打量著眼前這個身穿過大襯衫的男子，潛伏在襯衫下的腰線隨著他的動作而顯露，蕭政勳突然不確定是否真的能夠相信這名男子的品味。

　　「就這樣吧！」葉建德選了一件鐵灰色的西裝外套、白色襯衫以及一件牛仔褲。

　　「就這樣啊？」

　　葉建德沒有回答，他眼神瞟了過去，一臉我就沒得挑的樣子。

　　「我叫做Jeremy。」

　　「蛤？」

　　「我的英文命字叫做Jeremy，你的英文名字是？」

　　「Eason，你問這個幹嘛？」

　　「你要扮成FDA全球藥學名審查的何貴恆博士，有聽過嗎？不過你現在也才三十多歲，你還是假裝成他兒子好了。」

　　「聽過是聽過，但這樣要幹嘛？」

　　「你以為憑你蕭政勳的大名，德昌就會乖乖把出貨單給你嗎？最近業界在傳何貴恒有一支新藥『拿保琳』，正準備要找台灣藥廠來代理，你就扮成何貴恒的兒子，我則扮成他的秘書，我們就假意找德昌的李主任合作，再藉機要到他們跟仁欣的出貨單。」

　　「那我還要做什麼？」

　　「你就假裝成一個很忙很拽的老外，我就負責和李主任negotiation，一旦我暗示你離開，你就要假裝接電話要走，藉此營造緊張感逼李主任交出細則帳目來。」葉建德用力地以美式發音念出那個英文單字，他飛揚的眉毛也表現了他的躍躍欲試。

　　「還有，如果你不會假裝ABC說話，那你就參考一下《老外看中國》的那個外國人。」葉建德又補了一句。

－－

　　這個晚上，兩人在蕭政勳家裡就李主任的個性，和業界協商時應注意的事項進行沙盤推演，葉建德一人分飾兩角，問的蕭政勳有些措手不及，他仔細聽著蕭政勳咬字和發音，邊聽邊笑，像個大男孩一樣。

　　最後，葉建德還列了一張清單，上頭寫著蕭政勳應該注意的各項細節，而他也沒忘給自己列了一張，上頭註明著自己要以祕書的的身分做一張名片。

　　「你還要印名片啊？」

　　「沒有名片的話你會知道我是誰嗎？是說，你還沒有拿過我的名片齁？」葉建德從名片夾中掏出一張名片，但蕭政勳在接過名片前才發現那是張鋪克牌，不過隨著葉建德食指一彈，小丑便躲回名片背後發笑。

　　「你選小丑有什麼意思嗎？」

　　「沒有。」葉建德一秒回答。

　　「好啦！我再問你，當我打暗號的時候你要做什麼？」
　　
　　葉建德翹起腳，再度擺出面試官的派頭。

     月光在室內推移著她的防線，一步一步地，正如同蕭政勳記事本內一張一張增加的便利貼。

　　蕭政勳讀著一張又一張的備忘錄，晨光不知何時也進入蕭政勳的公寓裡，夜裡曖昧的細節都暴露於日光之下。

   難得的，蕭政勳這一次失眠似乎因為身邊的這個男人而有了意義，他盯著仰躺在沙發上用西裝外套蓋住頭假寐的葉建德，突然意識到自己家裡很久沒這麼熱鬧了。

　　「早安啊！葉建德。」

　　葉建德把外套給拿下，把頭髮弄得亂糟糟的。

　　「天已經亮了嗎？」

　　
　　蕭政勳對著他回了一聲：

　　「嗯。」


(fin.)



　　
　　
　　
　　

　　









　　


　　
　　

場次的時候有拜託人幫忙拿這份無料，覺得非常有誠意>///<封面的編排很喜歡，雖然是黑白的，卻很能表現出原作的感覺，用紙也很棒。

一開始看到頂樓這篇時其實滿驚訝的，因為這樣的切入角度我倒是完全沒有想過，這個地方給了葉建德那樣重的創傷，但他竟然還是這樣一次又一次回到這裡，好像一點也不害怕一樣。被這篇文提醒了這點之後覺得很有意思，也很喜歡這樣的詮釋方式。

然後第二篇XD
我竟然看到了陳顯榮和葉建德！嗚嗚嗚嗚 T T 喜歡師生 CP。
最後陳顯榮在偏鄉醫院背著手走在走廊上的背影，就忽然沒有那麼討厭他了(我好情緒化啊)。
看到你在後記說想寫向陳顯榮撒嬌的葉建德，就覺得好萌喔喔 ><

第三篇則是很喜歡葉建德剛睡醒，把外套拿開那裡，好像可以看到他眼睛半睜不睜，頭髮亂糟糟的樣子(亂糟糟這點真的很可愛)XD

inevan 發表於 2015-7-12 19:23
場次的時候有拜託人幫忙拿這份無料，覺得非常有誠意>///<

第三篇則是很喜歡葉建德剛睡醒，把外套拿開那裡 ...

啊啊ｗｗｗｗ

謝謝你ｗｗ
其實覺得葉建德對陳顯榮的愛應該很深，彼此伯任的離開，也許他更憤怒於老師的背叛與之後的不作為，於是想要試著處理信任關係的建構，第三篇就寫得有些倉促，其實只是想要用粉色填滿存在的空白ｗｗ

文筆真好(仰望   蕭葉的互動真的逗趣中帶著一絲曖昧。師生cp真的好溫馨啊，有種被小貓兒輕蹭胸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