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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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奇譚集(0430更新)[PG](極短篇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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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oldwang 發表於 2018-6-27 14:3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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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分類: 其他
連載進度: 極短篇
〈奇譚〉



  才叔是我母親那邊的遠方親戚,長年在中國經商,好些年沒回臺灣過,上一次聽到他的消息是在五年前,老來得子的他托舅舅捎來彌月蛋糕,紙盒上還黏了張全家福,他的中國太太人看起來很有福相,兒子也胖嘟嘟的,一家人透出了股幸福美滿的味道。這兩天舅舅來家裡做客,舅舅說才叔打算舉家搬回臺灣,為的是他那差點早夭的兒子。

  據聞,才叔的岳母,也就是那孩子的姥姥,當孩子不聽話時,她總是以要剪掉那話兒來恫嚇孩子,看到孩子嚇得淚流滿面,大人們總是樂得開懷。

  前些時候,孩子的姥姥串完門子回到家裡,發現家裡新買的超高畫質電視被孩子給打破,蜘蛛網狀的裂痕佈滿整個螢幕,老太太一時間氣憤難平,拉高聲音要找孩子算帳,卻遍尋不著。等到她在後院找到孩子時,孩子已經倒在血泊中,幾乎要沒了呼吸。送到醫院後,人好不容易清醒過來,孩子醒來的第一句話便是:「我已經剪掉了,可以原諒我嗎?」

(完)


〈收買〉



  朋友凌晨回到家時,客廳裡的電視機正開著,我邊聽重播的政論節目,一邊寫論文。節目主持人和來賓慷慨激昂地評論兩天前某政府單位的集體收賄案,其中一名官員的不法所得高達千萬,是其他人的好幾倍。

  「這人好貪心啊!」我這麼告訴朋友,他從冰箱裡拿出一罐啤酒,並舉起啤酒罐,示意我要不要來一瓶,我搖了搖頭拒絕。

  「這個案子是我們股辦的,這個人很有意思,他每隔幾年就調一次單位,但風評很好,幾個前同事和長官都說他不像是會收賄的人。」

  我聽了冷哼一聲:「他還是收賄最多的那一個欸。」

  「確實是,他們單位的其他人頂多收個幾百萬,但他收了人家廠商快三千萬。」朋友補了這麼一句後,坐回沙發上。電視機裡政論節目的來賓義憤填膺地說明坊間行賄的模式,接著描述私人招待所中那些極盡奢華的擺設。

  「是說,其實我覺得這件事情很有意思,我們都覺得那個收了三千萬的人是這起案件裡最貪得無饜的一個,但有沒有可能……有沒有可能反而是其他人只要幾百萬就能收買,反而是他必須要到三千萬才肯願意做事。」

  我咬著嘴唇沒有回答。

  「不過,反正就結果來說,他們一樣都是貪污就是了。」朋友這麼說。

  我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朋友問了我要幹什麼,我說我要來一瓶啤酒。

(完)




〈偶遇〉



  當我從捷運出站準備要回家的時候,有一個急促的腳步追上我,他拍了拍我的肩頭對我說:「現在好一點了嗎?」

  我轉過身,「咦」了一句。

  「哈!那沒事了。」男子搔搔頭,笑得靦靦。

  「我們見過嗎?」我忍不住問。

  「應該是兩周前,我曾經看到你在車廂裡默默流淚,那個時候一直在猶豫,想說要不要問你怎麼了,沒想到在我出聲以前你就下車了。」

  「喔……」在兩周前,連續值班超過二十小時的我,不知怎麼的在回家的途中默默掉了淚,現在想想那樣哀傷的情緒,就好比海市蜃樓一樣,在近卻又不可觸及的過去。

  「沒事了,我辭掉工作了。」

  「那真是太好了!」男子似乎是鬆了一口氣,看到他這反應我也不由得露出微笑。

  「謝謝你。」

  「沒有的事。」

  在路燈下,我把手插進西裝口袋裡,目送他走回捷運站,我們既沒有互問姓名,也沒有交換電話。但我們都明白,這真是太好了。



(完)



〈霾〉



  他的死訊從北方的城市裡捎來,三言兩語,寥寥數字。
  擔任洗窗工的他,從樓頂失足落下,摔成了一片。
  城裡的人老是說,高樓洗窗的工資不高,卻是個搶手的好工作,據說介紹所的名單,厚厚的有百來頁。
  但我終究是不懂。
  回想起來,在他還是個人時,我曾問他,為什麼要在這裡工作,他回答我:「這裡不用給錢,就能看到藍天。」

(完)




〈今天也要提早回家〉



  前些時候,家裡開骨董店的高中損友W君向我打探同學A君的近況。損友告訴我,A君先前 頻頻向他詢問如何能夠取得不祥之物。

  「不祥之物?」

  「更精確一點來說,他是想找有鬼附身的物品。」

  「你家有賣嗎?」

  「怎麼可能。」

  「那你有問他是要幹什麼用的嗎?」

  「有啊!他說他工作要用的。」

  「他不是在科技業工作?要那種東西做什麼……」

  「誰知道。本來想說你跟他比較熟,應該會知道一些事情的。」W這麼說。

  自從W告訴我這件事後,我時不時地會去看看A君的臉書頁面,但除了看他掛在線上外,也 不知道他最近是否還算安康。 不過就在昨天,我們意外在車站的地下街錯身而過,意識到這件事的我連忙轉身追上,急 忙喊著A君的名字。聽到我的呼叫,A君也轉過身來,露出驚喜的笑容。不過縱然滿臉笑意 ,A君慘白的臉色,和粗鏡框也遮不住的黑眼圈還是著實嚇了我一跳。

  「你最近過得還好嗎?」我忍不住問。

  「還是老樣子,加班加得要死,也沒機會輪休。」

  「嗯……辛苦了。」看著A君面色悽楚,想到W君告訴我A君正在尋覓不祥之物這件事,我 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那個……W告訴我,你最近在找被鬼附身的東西,你最近還……」

  「那個啊!不用了,那個一點用也沒有。」不待我把話說完,A君便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兩個月前的星期五,我和同事在公司加班加得要死。沒想到大約八點多的時候,有女同 事突然大叫有鬼。」

  「有鬼?」

  「對啊!同事才剛喊完,我們這層樓的日光燈管開始一明一滅,連沒人坐的電腦椅都開始 自己旋轉。」

  「然後呢?」

  「然後我們就提早下班了啊!這是我工作半年來第一次在十點前到家欸!」A君的聲音突 然高亢起來,好像提早下班比遇到鬼還要更稀奇。

  「結果我們隔週回去上班後,經理說他在周末找師父處理好了,所以我們也沒再遇到鬼,也 就沒有機會正常下班。」

  「那不是很好嗎?」我這麼回答,不料A君聽到我的回覆後,一臉你當真的表情。

  「你也來每天八點上班,工作到十一點看看!總之,我和同事發現辦公室有鬼,比勞檢還 他媽有用,所以我們就分別開始找有鬼附身的東西,想辦法讓辦公室陰氣重一點,大家也 能早一點回家。」

  「有用嗎?」我努力忍住不笑出來。

  「有用是有用,同事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鬼娃娃,只要太陽下山,天色一暗,整間辦公室 的燈都會狂閃,電腦自動關機,經理的辦公椅還會高速旋轉。」

  聽起來那畫面太美,我不太想看。

  「那一週應該是我工作以來,最棒的一週,每天都可以六點下班。只可惜……」

  「你們老闆又找師父處理掉了?」

  「不是,老闆這次果斷放棄,他要我們六點以後把工作帶回家做,說以後公司改成責任制 。」A君說完,深深嘆了一口氣說:「再怎樣人還是比較恐怖。」

  對此我深感同意。

(完)


〈WIFI〉




  「洲我愛你銘……噁……你的wifi熱點名稱是這個嗎?」我用手指輕戳螢幕,一旁的友人連忙稱是。

  「怪肉麻的欸!怎麼會取這個名字啊?欸……密碼多少?」

  「0123456789」友人回答。

  我點開手機頁面的鍵盤,接著按著數字的排序一個個點:「洲和銘是誰啊?還是這是什麼諧音嗎?」

  友人聽見我的問題後微微咬了下唇,似乎在思考該如何回答。

  「三個月前的那次地震,我家巷口的那棟公寓不是倒了嗎?」

  嗯嗯。

  在三個月前的大地震裡,市中心至少倒了三間民宅,其中友人家附近那間公寓是災情最為慘重的一處。

  「地震當天,我們家那邊不只停水、停電,電話也打不出去,就連網路也沒有。我在附近想說搜尋個WIFI,沒想到……」

  「沒想到你看到『洲我愛你銘』這個熱點?」

  「不是,一開始是『在B棟四樓書房』這個名稱。」

  聽到這裡時,我不由得屏住呼吸。

  「現場的搜救人員很多,我立刻到勤務中心說明這個發現,這個熱點名稱持續了大約兩個小時,之後就換成『洲我愛你銘』這個名稱,但不到半個小時,這個熱點就消失了。」

  「被救出來了嗎?」

  友人搖搖頭,說是名字含有這個字的人最後並不是出現在生還者名單。

  「我在那個熱點消失後,想說這樣不行,所以把熱點名稱改成同樣的名稱,想說如果那個人也在附近,或者也在大樓裡,也許還有機會看到……」

  我嘆了口氣,接著說:「連上了欸。」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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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短篇隨筆,不定期更新。
本文最後由 oldwang 於 2020-4-30 13:3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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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三位的喜歡,會努力更新的! 2018-6-29 13:32
喜歡這個系列,喜歡故事裡沒說完的意味深長 2018-6-28 18:49
很有餘韻的故事們,喜歡,期待更新! 2018-6-28 04:01
之前在噗浪看過幾篇,很喜歡這個系列! 2018-6-27 1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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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oldwang 發表於 2018-6-29 13:3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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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覺〉


  「晚上早一點回來啊!最近那個連續殺人犯的新聞好可怕啊!」這是母親在這通電話裡,對我的第三次提醒。

  「是是。說真的,你還需要擔心我嗎?」我把手機夾在臉頰和肩膀間,一手敲著鍵盤,另一隻手則翻著公文。眼見組長面露兇相地朝我走來,我趕緊掛上電話。

  「處理好了嗎?」組長在我的辦公桌前停了下來,用手指輕扣桌面兩下,我用餘光瞄了他一眼,辣味滿溢。我趕緊回聲是,心想今天誰惹了他,誰就倒大楣了。

  我從小就能嚐出一個人的味道,說是嚐,其實比較類似於嘴中突然冒出的某些味道,隨著我的年紀增長,嚐過的滋味漸增,這些情緒逐漸能在菜單上找出相對的位置。

  我第一次吃麻辣鍋是在小學一年級時,那時母親問我怕不怕辣,嚐了一口,那微熱帶刺的痛感,便讓想起雙親朝彼此怒罵的味道。情緒的口味很複雜,每一次情緒的展現都會有不同層次的展現,盛怒偏向朝天椒的燒灼,微慍是溫潤的辣味,至於厭惡則是酸中帶澀。

  我這輩子似乎都是在替這些情緒找到歸處,每每嚐到不同風味,就把我帶往記憶中的某起事件,以及當下的感悟。其中,最讓我難以說明的是殺戮的味道,或許精確一點來說明,是殺人者的味道。

  不像見到肉販時,我所嚐到接近鴨血或豬血糕的滋味。殺過人的人帶著濃厚的血腥味,甚至有些腐敗。我在法場擔任死刑執行官的大舅舅就帶著這樣的味道,無論他當下是高興或者不悅,我永遠只能嚐到那腐臭的血味。

  當我處理好公文,時針已經超過了10這個數字,我用力地眨了眨眼,想辦法讓疲倦得到緩解。搭乘公車回家的路上,沉睡好幾次拉著我的頭,輕輕地往車窗撞去,我卻絲毫不在意。

  好不容易抵達租屋處附近的站牌,下車後。我也只能拖著腳步,緩慢地步向電梯大樓。我的房間位於大樓的八樓,當我心情好的時候,我會把爬樓梯當作最基本的運動,但今天的我只有把手指伸向電梯按鍵的力氣。

  「八樓,謝謝。」我對先行進入電梯逕自站在樓層按鈕前,那名穿著連帽外套的男子說道。

  在電梯上升的同時,我把二十多個未讀的家裡line群組點開,裏頭全是我母親要我早點回家的提醒,同時還不忘貼幾個連續侵入住宅殺人的社會新聞。

  我按著手機上的鍵盤,隨手打了「我要到家」的回覆,這個時候電梯叮得一聲,八樓到了。

  在離開電梯時,我向男子點頭致意。

  在我們眼光交會的瞬間,我的喉頭湧上濃厚的血腥味,黏膩而濃稠,與我的唾液混合在一塊。我的胃瞬間沉了下去,一股酸楚從食道湧上,甚至帶著我從未嚐過的腐敗。

  背著電梯的光線,我忍住反胃的衝動,試圖沉住呼吸。

  電梯門關了,黑暗中我只能聽見他那跟隨在後的腳步聲。

(完)



〈暫時無題〉





  他在穿上國中制服的那年再次沒了家,那是母親改嫁後的一年。


  本是不應該熟練的,但在手捧母親靈位時,身為獨子的他卻覺得之間存有某種既視感,使得他感到漠然。也是在這個時節,他感受到自我的轉變,他接替了母親的一切。


  他最後一件內褲掛在腳踝上,隨著男人的動作而搖晃,被扯壞的鬆緊帶隨時都可能滑落。


  大腿上的瘀青也同樣地出現在乳頭旁,棕色與青色的斑塊交錯,過往與現在都在他的身上留下印記。


  繼父騎在他的身上,如同「他」不在這裡似的,但他也不覺得自己在這裡。


  他斜眼看著自己擱在花被上的左手,估計這條運動手環也藏不下所有的傷。他思考著等結束後要如何把制服的扣子縫好,或者到附近的超商買包拋棄式內褲,但如果男人選擇不給他錢,他也只能繼續穿運動服去學校,接著冒著被發現沒有穿內褲的風險渡過一天。


  但他也不是第一次被罵變態和基佬,所以這對他來說似乎也稱不上什麼挑戰。學校對他來說並不是多快樂的所在,卻是個能待的地方。


  他想了想還是選擇努力地收縮括約肌,夾得繼父吼出聲來,他也叫得浪蕩,他把雙手放在繼父的腰上,向他的股溝探去,臀部突起的方塊便是繼父的皮夾。


  他想他叫得越賣力,這處會變得越薄。





  最終他還是離開了家,離開學校,縱然他掌握了和父親的相處之道。


  某個觀察力入微的老師發現他手腕的傷,在幾次懇談後,社會局介入了他的人生,於是他過往的屈辱和經驗都被濃縮在表格之內,抽離名字的人生成為檢察官起訴書的內容和案號。


  在收養家庭的照料下,他開始學會笑,習慣與人相處,習慣了眾人的憐憫,並讓這成為活下去的踏腳石,他得到獎學金進入了大學,在網路上寫了自己克服創傷經驗的故事,也因此出了書,並在台灣各地進行演講。


  只可惜事實並非如此,他的人生並非這樣的故事。


  還是一個不怎麼勵志的版本。


  在他國中畢業的那一年,他的一個網友說服他離開家鄉,於是他失了蹤影。就像那些俗濫狗血的故事,他開始吸毒,用屁股賺錢,在他的想法裡用身體養活身體不存在著任何問題。確實也沒什麼。


  只不過在某次窒息式性愛裡他沒了呼吸,當他的客人發現他的臉和他被綁起來的陰莖一起透出某種難以筆墨的深紫時,一切都來不及了。於是他被分成了一塊又一塊,四散在中部的山區間和垃圾掩埋場裡。在雨水都沖刷下,來到了溪底,和泥沙土石混雜在一起。沒有人會記得他,除了他第一個男人。他的繼父偶爾會想起他,想像著他過著普通人的日子而覺得寬慰,卻也擔心他某日會找上門,這麼一輩子提心吊膽的活著。而他那曾經如貝卻又被煙癮染黃的牙齒,在時光的淘選下變得晶瑩,比起一同沉於溪底的石子來說,看起來更為靈巧可愛。


  也許會有那麼一天,會有個跟著家人出遊的女孩發現它,女孩在一旁父親呼喚聲中,小心翼翼地撿起那顆小巧可愛的白石子,將他擺在掌心裡,並帶回家中,以他從未受到接受過的關愛呵護著他。


  這將持續至女孩長到他不曾抵達的年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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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篇是真的覺得恐怖,我晚回家時,就常常害怕有人跟在背後 2019-6-5 14:39
再次感謝><謝謝你 2018-7-1 22:56
非常喜歡非常喜歡你的文TTTT 2018-6-29 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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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原作者| oldwang 發表於 2018-7-2 14:0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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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Hard Day’s Night〉



大衛醒來時,後腦仍疼得厲害。他試圖起身,卻發現自己被銬在椅子上,嘴裡被塞上布條。他紐著頭試圖打量週圍,卻只能看到角落間散落的器具,從物件的形體來看,那是大錘、巨鉗以及切肉刀。


「醒來了?」男人的聲音從背後竄出,隨著抵在他頸部的刀刃一同貼近。大衛不自覺地坐挺,他憶起這半個月來報紙頭條出現過的分屍命案。


「無禮的人,不配活著。」男人這麼說。


在大錘拖過地面所發出的悶響間,大衛祈禱這只是個惡作劇。


大衛原本的計畫是這樣的:他會在派對現場接近目標人物潔西卡,先是故意在她拿著紅酒時撞上她,接著羞辱她那身打扮像是個阻街的婊子,等到她準備破口大罵時,在一把扯下她脖子上那串彩珠項鍊。據委託人安娜所說,這串項鍊是潔西卡過世的祖母串給她的。而這就是這個戲法有趣的部分,在潔西卡看著項鍊被扯下的瞬間,大衛雙掌一攤,彩珠項鍊會完好無缺的出現在他的指縫間,甚至還會附帶一條安娜準備的珍珠項鍊。


至於地上原先灑落的彩珠,則會在潔西卡定神一看時,變成一瓣又一瓣的玫瑰。這是安娜送給潔西卡的結婚五週年驚喜。這個戲法的訣竅在於大衛的那雙巧手,在他第一次撞上潔西卡時,他已偷偷將潔西卡脖子的項鍊給解下,換成準備好的魔術道具。而在扯下項鍊時,他會快速地從口袋拿出花瓣灑下地面,另一手則掏出剛才到手的串珠項鍊,以及安娜送的珍珠項鍊。


事情一開始是很順利的,他如預期般撞上潔西卡,看著潔西卡純白的洋裝染得滿身腥紅,他立刻破口大罵,看著潔西卡臉色漲紅,大衛不禁開始佩服自己的演技。


但計畫卻在他一把扯下潔西卡的項鍊時變了調,潔西卡先是快手賞了他一巴掌,也沒注意到大衛另一隻手上的驚喜,旋即掩著面衝出派對現場。安娜盯著他看了一眼,似乎是有些尷尬,隨著便追了出去。大衛環視四周一雙雙眼睛,竟沒一雙眼願意對上他的視線,沒人注意到他精湛的手法。他的手插進外套口袋,反覆摩挲著那些沒能撒出的花瓣,一邊悻悻然地走出派對現場,想著在等下該變哪些戲法來補償客戶。在他從夜店後門出去,替自己點上一根菸時,後腦突然襲來一記悶棍。


這對潔西卡和安娜而言是很難挨的一晚,先是潔西卡被人羞辱,再來是安娜發現自己被請來的魔術師給敲詐,她不只損失了一條珍珠項鍊還有兩百美元的訂金,甚至讓潔西卡賠上祖母的紀念物。


這對兩人來說是無比難過的一天,但她們不知道的是,這對魔術師大衛而言更是如此。


(完)




〈卡爾的新書〉


「卡爾真的很希望你能來,地點在莎士比亞書店,如果你改變心意的話,再和我們說一聲。」


「我知道了,如果有時間我會過去。」理查虛應幾句後便掛上電話,無視父親續弦的妻子,和自己年齡相仿繼母安卓亞在電話裡的苦苦哀求,說是自從卡爾出書以來,理查從沒來就缺席過他的新書發表會,如果理查不能來,卡爾一定會很沮喪。


在以前,卡爾.布萊克,這個文壇知名的奇幻小說家,總是在訪問中提到,兒子理查是他創作的靈感,他的所有故事的源頭都是源自於理查,他的每一個故事都是寫給理查的禮物,陪著著理查成長。說是這樣,不過當五年前胞弟強納森出生後,理查的名字便就此消失在卡爾新作的扉頁裡。


理查抿了抿嘴,想想自己都三十好幾了,也不適合讀童書和青少年小說,說實話沒有必要和胞弟計較這些。


但總歸來說,還是有些彆扭。


「爹地!好了沒啊?」女兒索菲亞的聲音從書房傳來,在安卓亞來電前,自己確實答應她要讀故事給她的。


理查快步往書房走去,他打開房門,索菲亞便撲了上來,手裏拿著卡爾二十多年前寫給他的冒險故事。


「怎麼又是這本?」


理查看著坐在一旁的丈夫湯米,湯米聳聳肩說:「索菲亞最愛你念這本給他聽。」


理查不由得苦笑,索菲亞拉著他席地而坐,他打開書的第一頁,上頭寫著:「獻給我的兒子理查,是他告訴我如何打敗龍。」


「你怎麼知道的?」索菲亞這麼問。


理查搖了搖頭。


他不知道,知道的人總是卡爾。


卡爾總是可以早一步看透一切,包含自己的出櫃,以及母親的離世,卡爾似乎早就預料到一切,他的每一部作品,彷彿都是這個家庭的預言,從希望被王子拯救的王子,到復活亡妻的邪惡科學家,卡爾的故事的內裏都有著真實。


理查有的時候不免猜想,卡爾也許是透過書寫來先一步習慣這一切,因此故事總是貼近自己的成長。


至於現在,卡爾故事裡的主角又回到了勇於挑戰事件的少年,理查知道這都是屬於胞弟強納森的故事。


當天,理查沒能把故事讀完,索菲亞便進入夢鄉。


他望著女兒的睡臉,突然明白卡爾的故事,早就不只屬於自己。



新書發表會的當天,湯米早早就把理查的西裝給熨好,還替索菲亞搭配了一套牛仔裝。


「我跟安卓亞說過我不會去的。」


「他們才不會在意這個,你覺得圓點和條紋哪個好?」湯米拿起領帶,比劃了許久,最後選了條根本不在選項內的酒紅色菱格紋領帶。


他們比起預計到的時間晚了十來分鐘,卡爾的新書發表會已經開始。理查推開莎士比亞書店的大門,熱情的讀者塞滿整間書店,理查和湯米只能站在門邊。


從大門處,理查勉強看到卡爾的頭頂,他沒想要更擠進去一點,沒打算讓卡爾看見,只想遠遠地聽。


期間主持人問了卡爾的寫作近況,接著問了創作這本書的契機。


「⋯⋯這是您第一次把主角設定為成人,想要請問布萊克先生,是基於什麼原因跳脫以往以兒童和青少年為主角的習慣,轉而書寫成人的故事呢?」


當主持人的這個提問從人群的深處傳來時,理查頓了一下,他轉向湯米,湯米對他露出微笑,指了指一旁陳列的新書。


《只是孩子》這是書的標題,理查翻開書的扉頁,上頭寫著:給理查與湯米,我心中永遠的孩子們。


理查看著致謝,眼睛睜得老大。就算隔著人群,他也能感覺到卡爾一直站在自己的身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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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感謝,我自己常常在想,驚悚本身應該是難以挽回的遺憾。 2018-7-5 15:29
啊、然後大衛好心酸⋯⋯ 2018-7-2 22:52
有點想哭O__Q 2018-7-2 2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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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oldwang 發表於 2018-7-9 15: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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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與他的瀕死體驗協會〉





     R是我讀研時的同學,會以同學稱呼,主要是因為我們並不怎麼相熟,頂多是在研究室打個照面,偶爾閒聊而已。R這個人有點邊緣,據聞他在大學時期出了一起重大車禍,人在醫院裡昏迷了大半個月才清醒,醒來後就成了現在這畏生的模樣。這些事都是從我的損友S那聽來的,興許是S性格向度都落在邊框,才能和R維持略帶熱度的情誼,成為R用舌頭就可以算出的友人。


     研所畢業後,S偶爾會找我和R一起吃飯,幾個人在飯桌上完全沒話聊,也倒真的符合「吃飯」這個意旨。前些日子,R在我們的飯局上透漏自己找到了歸屬,貌似是個創傷經驗互助會。


「是『瀕死體驗協會』。」R在聽到我聽成「賓士體驗協會」時這麼糾正我。


見R支支吾吾,沒能說明清楚。S幫忙補充:這是一個由曾經歷過瀕死體驗的人們組成的團體,目的是分享自己的死亡經驗,又或者是一群人透過觀落陰再次回到生死間的灰色地帶。


「感覺真不正經。」我忍不住說。


見我這樣諷刺,R突然激動地回嗆:「這樣你參加推理小說社也一樣不正經啊!」


「你哪隻眼睛看到這兩個是一樣的。」我忍不住吐槽。


「你們那是虛構的死亡,我們這是非虛構地死亡,在本質上並沒有差別!」


我突然語塞,那次飯局便結束在這句話,雙雙不歡而散,往後S也沒再邀約。


幾個月後,S突然私訊我說:「R死了。」


他同時貼上一則網路新聞連結,新聞的標題是「北市情侶燒炭殉情,雙雙陳屍汽車旅館。」。


「對方是他瀕死體驗協會的朋友,他前幾天才跟我說他們最近要實作體驗,我還以為又是要觀落陰……」


「啊……那就不是殉情啊!你怎麼不去澄清?」


「你好意思去說他們是因為瀕死體驗失敗嗎?」


「呃……」


「看吧!」


我又再次語塞,腦中不斷浮現R的聲音說:『在本質上並沒有差別。』




(完)


〈值夜傷害〉








老爸曾經當過二十多年的保全,工作的地點在市郊的某拖吊場,平常的工作很閒,三不五時到停車場巡邏一下就好。雖然我媽覺得那邊停放不少事故車,很陰,但老爸一向鐵齒,完全不把同事茶餘飯後那些光怪陸離的事件當作一回事。但夜路走多了,難免會碰到怪事。


事發當天的下午,國道發生一起死亡車禍,其中一名自小客車駕駛在送醫急救後過世,肇事雙方的車輛在初步勘驗後暫時被警方扣留,就這麼不巧地停放在我爸工作的拖吊場。那天,是我爸值夜班。




我爸和往常一樣,每隔三個小時就會走一圈拖吊場,當天是初一,整個拖吊場是漆黑一片。我爸靠著微弱的手電筒燈光,隨意看看,想說早點回休息室小睡。但是,他卻在拖吊場內聽到不尋常的聲響。


碰碰。我爸說那是鋼板被敲打的聲音,聲音小小悶悶的,頻率有點慢。


他第一時間以為是有流浪漢躲在車裡,決定衝向聲音的來源趕人。當他跑到聲音的源頭一看,發現是今天肇事的那輛車,然而手電筒光源照亮的每吋地方都不見人影。


爸爸嚇到了,他忍不住大喊:「是誰?誰在那邊搞鬼!」


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


那台車突然發出巨大的聲響,我爸嚇得立刻衝回休息室,躲在棉被裡默念阿彌陀佛直到天亮。


不過,如果故事只有這樣,感覺起來就只是一般的鬼故事,沒什麼好講的。


我爸的故事還有個後續:隔天下午檢察官勘驗肇事車輛時,意外發現原來昨天死掉的駕駛是個綁架犯。他們在車子的後車廂發現一名少女,已經氣絕多時。


據說,我爸到現在對這件事都還耿耿於懷,鐵齒的他到現在都沒有勇氣問少女的死亡時間。


但我想他鐵齒歸鐵齒,應該還是比較希望自己遇到的是鬼。




(完)


本文最後由 oldwang 於 2020-4-14 15:35 編輯

留言

謝謝兩位!我自己在寫這兩篇時也希望透過留白增加重量,也很開心你們能喜歡。 2018-7-18 11:34
算是遲來的善終吧。喜歡每一篇的結尾方式。 2018-7-15 19:41
拜讀到目前的更新,最喜歡的是值夜傷害只是用聽說的也受到傷害(摀胸 無題篇,特別喜歡先說理想的未來再回到現實的寫法,最後一段的交代有令人內心平靜的感覺,  2018-7-15 19:41
喜歡你的短篇,加油~~ 2018-7-12 1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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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原作者| oldwang 發表於 2018-7-18 11:3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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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的通靈體驗〉




突然想起表哥D的事蹟。


在我們家族裡,一提到藝大畢業的表哥D,就一定會提到他的關公信仰和關公顯靈的神蹟。不過,在更早以前,或者在我的印象中,他其實是個無神主義者。會有這樣的轉變,在於兩年多前的一起意外事件。他從小就是個有點迷糊的老好人,一直以來生活的態度都有點散漫,好在他個性好,在成年前都沒惹出什麼大事。


然而開始服兵役後,他的天兵和健忘著實讓他吃盡苦頭,生活除了禁假外,就是更多天數的禁假。還記得那年春節見到表哥時,原本樂觀的他,所有表情都不像個人,空洞洞的。


不過,這還只是個開頭而已,


意外發生在四月中,當時表哥不小心在例行的清槍業務時擊發實彈,子彈閃過他的同僚,嵌進了泛黃的牆壁裡。


軍營的長官當然容不下這起意外,本來要把表哥狗幹到天上的部隊長官,卻突然發現他們要處理另一個更棘手的問題,那就是該如何處理手持步槍,咧嘴發出高頻笑聲的表哥。當時在現場的表哥同僚Y所說,表哥的眼睛泛著淚,嘴角都快揚到顴骨,從喉嚨發出高亢的哈哈聲。


「你很明顯就知道這不對勁。」Y這麼說。Y補述,他們的連長是個過度強調紀律的人,人一板一眼的,又奉行連坐罰。他一走進現場,看到表哥失神的模樣,居然沒被嚇住,先是痛罵在場的所有人,接著走向表哥,先是奪下他手中的步槍,接著連賞他幾個巴掌。


表哥卻還是笑著。


在表哥尖銳的笑聲中,連長停了手,要輔導長和Y一同把表哥送到附近的關廟。


當他們抵達廟埕,廟公一見到他們一群人,也沒等輔導長說明,便要輔導長和Y在門口等著,說這事非常嚴重,必須關起門來處理。


「廟公告訴我,要我可以放心了,不用再演了。關公都告訴他了。」表哥這麼說。「他還說,我們都會幫你的。」


廟公先是用用冰水浸濕布,要表哥敷在紅腫泛血的臉頰上,他一邊假意大聲喝斥,作戲給外頭的人聽,一邊要表哥放輕鬆,他明白表哥一定是在忍無可忍下,才出此下策。


「在被打成這樣,還能繼續演下去,你一定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這些關老爺都能明白。」廟公如此說道。


「關公到底明白什麼了啊?這樣你也信喔?」我忍不住吐槽,覺得這是什麼爛發展。


「關公也是當過兵的人啊!反正我是信了啦!」表哥冷哼幾聲,最後丟下一句:「你們女生沒當過兵不懂啦!」



(完)




〈關於勇氣的故事〉




這是一個關於勇氣的故事。

終戰日不久,爺爺從他流亡的L市回到故鄉P鎮。P鎮位於兩國的交界,往日經常有來自鄰國的住民到鎮上來享受低廉的物價。

而這都是戰前的事了。

爺爺因為加入共產黨而在戰爭時期遭到通緝,不得不遠走他鄉。隔了數年再度踏上故土,爺爺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找到以前住的屋子。早年慣走的街道,在坦克車進駐後,沿街的房屋都只剩下半棟。好幾條石板路,都因為巷戰的緣故,被拆下來作為暫時堡壘的材料,在連日的冷雨下泥濘不堪。

在滿目創夷之際,爺爺的目光逐漸被遠方的喧騰所吸引。

那是V夫人與她兩個女兒,被人群給團團包圍。她們母女三人曾經是鎮上著名的可人兒。縱然頭髮被剃得參差不齊,甚至露出滲血的頭皮。爺爺仍舊從那瘀青紅腫的面龐中,看出往昔的光彩。

三位女子被剝下衣服,渾身赤裸,僅能用手掌勉強遮住胸部和下體,卍字如同刺青一般,畫在三人的臀部,隨著她們扭捏的姿態而變形。隔著前排的重重人牆,爺爺勉強可以看到V夫人年近半百卻勻稱的身材,以她的年紀來看,她的身形可以說是穠纖合度,但與瘦到皮包骨的鎮民一比,竟是富態得流油。

「通敵!」「賤女人!」「叛國者!」面熟的鎮民,喊著讓人難以理解的詞彙。

爺爺身旁站著的W先生,戰前在市場賣肉,現在和幾名軍人交頭接耳,碎嘴的內容是戰時V夫人與女兒們以色侍人,與佔領軍耀武揚威的行徑。

W先生講得咬牙切齒,說是自己戰時就不把肉賣給這家子,一副英雄派頭。

爺爺撞見遊街的隊伍時,人群已經離目的地遠,一行人停在某棵路樹前。聲音越發越鼓譟,不少人開始對V夫人和她的女兒們吐痰。

不知道從哪裡丟來了一顆石頭,打在V夫人小女兒的後腦勺。

下一秒,亂石齊飛。母女三人沒有辦法躲藏,連呼喊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領頭的鎮民卸下肩頭扛著的繩子,扼著V夫人的脖子,絞了上去。繩子的另一端被一旁的鎮民拋上樹枝的頂端,三位女子顫抖著,發出細不可聞的嗚咽。

審判和執行同時開始。

「住手!」人群中傳來這麼一聲。一名削瘦的眼鏡男子緩緩擠出人群,他一聲大喝說道:「你們這樣跟那群佔領軍的人又有什麼兩樣?」

「在那個時候出賣肉體和尊嚴的事還會少嗎?你們又有誰沒幹過類似的事嗎?」青年試圖搶下主事者手中的繩索。

「通敵者。」人群中不知道是誰說了這麼一句話。

「叛徒!」石頭隨著吶喊,扔向了眼鏡男子。

人群往眼鏡青年湧去,爺爺慢慢地被擠向邊緣,他只能聽著怒吼夾雜著悲鳴,一步一步地往後退去。

我曾經問過爺爺,那個出聲制止的青年最後怎麼了?爺爺沒有回答,他沒有勇氣在那裡待下去。

這是一個關於勇氣的故事。

要知道,能留下來說故事的,不一定是有勇氣的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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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謝謝,有的時候覺得只有活下來的人才能夠傳達遺憾 2018-7-24 09:58
HUI
勇氣的故事讓人讀完好難過QQ 但是好喜歡您的文章!!!! 2018-7-23 1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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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oldwang 發表於 2018-7-24 10: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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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雨偶談〉

  這是我年輕時遇上的事。

  大概在九零年代左右,發生在我唸大學的時侯。

  當年我和幾個朋友組了個偏鄉地區的教育團,固定會在暑假替山區或者是離島的孩童課輔。

  雖說如此,我加入這個組織的目的其實是為了外文系的A學姊,她是個文藝青年也是個社運份子,因為喜歡她的緣故,我當時也跟著她在三月天裡坐在中正紀念堂前,呼著『追求民主,永不懈怠』的口號,也會在手拉著手一同唱歌前悄悄移到學姊旁邊。而在當年同志大遊行尚未成為一年一度的盛事時,她便拿彩虹旗的徽章四處發散,她自然也不忘送了一個給我,並要我別在背包旁,隨時表達支持之意。

  於是我就如此別著,不管別人的眼光,就這麼帶著。無論是在學校裡,或者是跟著學姐到偏鄉服務時都沒拿下過。


  話有些說多了,總之那是在暑假的末梢,當時我們正準備下山回臺北,我忘了因為什麼原因而自己一個人先到公車站牌去,當年那是一天才有一班車,可不像現在這麼方便。

  我就在站牌旁等著,邊看著手錶,一邊盯著遠處的轉角,深怕公車出現時我們人還沒到齊,我還要再走回原處和他們會合。

  不料,等著,等著,公車還沒在轉角出現,雨滴便落在我的頭頂上。

  我連忙拿出長傘撐上,看著陽光普照的天空,心想等會兒應該有機會看到彩虹。


  就在雨滴在地上連點成圈時,有位穿著白襯衫,黑長褲的少年走到了站牌旁。

  我在這裡待了將近兩個月教孩子們功課,卻從沒看過他,更何況這個少年長得非常秀麗,若是我有見過一定不會忘記。

  「同學你好,要不要過來一起撐啊?是說,我在附近沒看過你,你是這裡的人嗎?」我看他孤身一人淋著雨,縱然雨勢不大,心中也有些不忍。

 「我今天是來參加親戚的婚禮的,我爸他們先來,叫我在站牌等他們,誰知到他們到現在還沒出現。」

  看著少年無奈的表情,我安慰少年說,太陽雨通常不會下太久,現在仔細找,說不定還能發現彩虹。

  於是我們兩人便盯著背陽側,期待彩虹的出現,同時間我的餘光也不時地盯著轉角處,不過朋友和公車一樣都都消失了蹤影。


 「啊……有彩虹……」


 「在那裡?」


  我聽見少年的聲音而四處張望,沒想到少年的手指卻指向我背包上的彩虹徽章。


 「為什麼要把彩虹別在這裡?」少年這麼問。

 「這個徽章是彩虹旗,也就是同志友善的意思,說詳細一點就是對喜歡女生的女生,和喜歡男生的男生都要抱持尊重的意思。」

  少年聽完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不知怎的,我覺得少年的表情似乎透漏出想要這個徽章的意思,當時我突然升起一股意圖效法學姐的慷慨情懷,於是乎我便把彩虹徽章給摘下,放進少年的手心。

  「謝謝你,但我沒有什麼可以交換的欸……」

  「沒關係,不然在等我朋友的時間內,你講一個故事給我聽好了。」

  也不知道當年的我是在耍什麼帥,便要求少年說個故事作為交換。


  而少年便說了這個故事。

  這是聽我爸說的,我爺爺在老家那裡是個土財主,人很善良老實,也很博愛。有一天在山上散步時發現一隻被捕獸夾鉗住的狐狸。

  「不過台灣應該沒有狐狸吧?該不會是黃鼠狼?」


  但我爸說爺爺說那是狐狸沒有錯。


  「不好意思,請繼續。」

  於是,我爺爺便冒著被咬傷的風險放走那隻狐狸,但就像那些消防隊救出受困小動物的結果,那隻狐狸在掙脫獸夾後便一溜煙地跑走了。但如果故事只有這樣,就不值得拿來交換了。

  幾年後,有位跛腳的貴婦說是要找我爺爺報恩,還帶著一個漂亮的男孩。聽說我爺爺當時不在家,家中只有我爸爸和我爸爸的叔叔,也就是我叔公。

  那時,那位婦人看到我爸爸的樣子便覺得很有緣,說要和她的兒子結為親家,還馬上送上三盒金飾當聘禮。

  「等一下,你說你爸爸和她的兒子?」

  那個年代好像有習俗,說是男孩子小的時侯要穿女裝,才比較好養大,所以我爸爸是被當作女生養到十多歲的樣子,因此那位婦人才會認錯。

  而我叔叔原本想要立刻開誠布公,告訴婦人說我爸其實是男生,沒有想到原本晴空萬里的窗外突然來了一陣閃電。

  我爸說叔公看到在瞬間,那個男孩的臉變成狐狸的樣子,而之後他的影子也露出了耳朵和尾巴,雖然婦人的樣子無異,但牠們卻還是露了真身來。叔公馬上就知道那是狐狸變來騙人的,於是他假意說要去拿我爸的八字來對,實際上則是去拿獵槍。他一回到客廳就對著那個貴婦開了一槍,貴婦馬上就變成狐狸的樣子往外跑,但因為腳受傷的緣故,最後還是被我叔公給打死了。

  「那隻小狐狸呢?」

   被牠溜了。

  而我爺爺回來時,看到那三盒金飾和狐狸的屍體才知道我叔公是誤殺了來報恩的狐狸,他們兩個都很自責,所以就好好埋葬了那隻母狐,還請高人來超渡。


  『我還以為那三盒金飾會變成樹葉之類的東西。」


  是啊!所以我爺爺才想那隻母狐其實是來報恩的。


  不過,事情沒有因此結束。在我爸十六歲那年,忽然來了個年輕男子說要提親,還說我們家已經收下聘禮。當時,全家只剩下我爸爸一個人,他知道是那隻小狐狸來索命了。


 「所以呢?」我趕緊問。


  我爸當場就被年輕的狐狸給殺了,用的還是叔公的那把獵槍。

  我聽完不禁起了寒顫,就連太陽也無法驅趕我身上的寒意,更何況在雨聲的疏離中,我發現此處只有我和這個少年。

  「但……這是你爸的故事,如果你爸死了,誰來說給你……」

  我看向少年如此問,我這時才注意到他的眼睛突然變得又細又長,這是雙狐狸的眼睛


  我立刻倒退數步,張著口,說不出話來。


  只覺得這陣雨,無比的長。








  「開玩笑的,看你嚇成這個樣子。」

  少年笑瞇了眼,似乎感到無比歡快。

  我這時也跟著笑出聲來,好似這樣比較不恐怖一樣。

  之後,我們兩人便聽著雨聲在傘布上如馬蹄般縱橫,不久後群山間終於出現彩虹,少年也對著遠處叫出聲來:

  「啊……我爸爸們來了,謝謝你的徽章。」

  少年握著我給他的徽章向我揮了揮手,小步跑向遠處的兩名男子。



  我望著那三個人,心想我也許不用自作聰明解釋彩虹旗的意義,不過雖然背著光,我還是發現其中一位男子的眼睛細而長,像是狐狸一樣。








  這是在我大學時發生的事,當年我沒有等到朋友便又走回山上。

  直到遇到人後我才知道自己已經失蹤了一個多月。



(fin.)






〈案發現場〉




  葛雷絲探員穿上鞋套準備走進案發現場,穿著NYPD制服的警員幫她拉起封鎖線,葛雷絲探員靈巧地蹲下身來,走進客廳,她第一眼就能瞧見牆壁上重疊的飛濺血漬,至於那吸飽血液的地毯則已經看不出來原先是什麼顏色。


「這塊血跡是偉恩留下的吧!」


「是的,偉恩當場就被警員擊斃,當時他拿著切肉刀抵在滿身鮮血的強納森太太脖子上,警員不得已只好瞄準他的眉心。」


「但我收到情資是強納森一家是OHCA(Out-of-hospital cardiac arrest),所以她在那時還有救?」


「當我們確定偉恩中槍後,同仁趕緊檢查強納森太太的傷勢,但她早就沒有呼吸心跳。」


  也就是說,偉恩是拿著屍體當人質。


  葛雷絲暗忖。


「這傢伙還真是夠嗆的,在對峙時還能對著我們大笑,手裡握著切肉刀往廚房退去,我只注意到強納森太太全身癱軟,沒想到她那時已經……」


「我有認識不錯的心理醫生,有需要我可以給你她的名片。」葛雷絲走過客廳並往廚房去,她感覺到塑膠手套已經因為手汗而有些濕黏。


  就算她這十多年來見過無數個「大場面」,沒有一個像這次一樣讓她慶幸自己當時不在現場,理查.偉恩這個跨越美東和美西連續殺害五個家庭的殺人犯,總算在第六次做案時伏法,但他們仍舊沒救下這第六個家庭。


  當葛雷絲探員走進餐廳前,她便看到磁磚上佈滿碗盤的碎片和四散的血跡,葛雷絲探員判斷,這裡可能有被害人對著偉恩砸盤子或者是動刀,但最後仍舊是以失敗告終,被害人被拖過滿是碎片的地板,在地上拉出一條血痕。


「強納森家十三歲的女兒在餐廳被發現,她的下肢扎滿碎玻璃,我們猜測她應是躲在廚房裡,被偉恩發現後就和偉恩扭打在一起,或者試圖對偉恩扔盤子。」警員指著地上滿滿的碎玻璃說道。


「但這裡的碎片也太多了。」葛雷絲望著廚房感到不解,偉恩做案的手法是躲在屋主家中,等到外出的屋主睡著時再作案,此時他已經切掉電話線路和把門鎖上,這也使得沒有被害人能夠逃出去。


  葛雷絲想著十三歲的女孩,在遇見連續殺人兇手時做的事居然是在廚房扔盤子,而且這麼多的碗盤?


  葛雷絲突然走進廚房,踩過地上的玻璃,只聽見玻璃裂開的聲響在案發現場響起。


  「長官你……」


 葛雷絲倏地拉開流理檯下的碗櫃,一個一個地拉開。


 她又踩過玻璃,再繼續拉開其他的櫃子。


 葛雷絲在最角落的櫃子前蹲了下來,她拉開最後一個櫃子。


 「你可以哭出來了,沒有關係。」


 葛雷絲對著咬住自己手指的小男孩說,她把縮在櫃子裡德男孩給抱了出來,並知會一旁的員警通知醫護人員。


 四歲的男孩靠在她的肩頭嚎啕大哭,葛雷絲轉過身來面對滿室碎玻璃和血跡,她想十三歲的女孩知道碗櫥裡清出的空間只能藏的下自己的弟弟,但被移出來的碗盤卻又會透露出弟弟的藏身處,所以女孩只能佯裝著扔盤子或者是砸碗盤劃出界線的方式來隱藏自己真正的意圖。


  而兇手偉恩,便被女孩的伎倆給唬住,而略過了最後一個人。


  葛雷絲緊緊地抱著男孩,掩著他的眼走出現場。


  女孩想要守護的東西,確實成功交給他們了。




(fin.)




---


兩篇舊文重發。







本文最後由 oldwang 於 2020-4-14 15:44 編輯

留言

再次感謝>< 2018-7-26 16:49
這兩篇都好喜歡,好可惜只能按一次喜歡>< 2018-7-25 0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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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原作者| oldwang 發表於 2018-7-31 13:4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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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神聖之人〉




  這是我的好友比爾告訴我的故事。我和比爾從上小學時便認識,這樣的交情一直持續到我上了大學離開家,在大學畢業後我在保險公司上班,至於比爾則在M州的監獄裡當獄卒。說實話,比爾的職涯規畫讓我有些驚訝,雖說比爾從小便擅長與鎮上的混混交際,但比起獄卒,我還以為他會成為警長,像他父親那樣的警長。


  在說故事前,我想我必須做個澄清,這件事發生在幾十年前,與這起事件有關的人們大多已經從監獄裡退休,也請大家就當作讀個故事,千萬不要去探究。


  似乎是要替他們的舉動找理由,比爾先是向我說明所謂獄卒的人格特質,他講了很多,但概括來說就是魄力兩個字,如果氣勢壓不過那些重刑犯,在監獄裡只會被當作是娘砲,光是走在走廊就會引起無數的口哨聲,更不要說管理監獄。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那間監獄裡便流傳著這般的試驗,每當有新進的獄卒進到監獄來,老鳥們便會要求他在第一個值夜班的午夜,獨自一人到關押死囚的單人囚室,提出一名死囚押往電椅。


  當我聽到這裡時不禁感到詫異,第一點在於死囚真能夠如此輕易的被他們提出,並押往電椅胡鬧,第二點則是他們難道就沒想到死囚脫逃的後果?比爾聽到我的問題,只是輕輕一笑,他說他們也不是真的要執行死刑,他們只是想看那些畜生被押上電椅時會做出怎樣的表情,另外,若是獄卒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又怎麼會有氣勢壓過那些重刑犯?


  而為了確認菜鳥如實完成任務,菜鳥在把死囚押上電椅後,必須用拍立得替死囚拍張照,之後再將死囚送回囚室。等到菜鳥回到值班室,在那裏等著的老鳥會替他舉辦歡迎會,拿來當作娛樂的便是這些年累積的死囚求饒照片集。


  比爾說,這個遊戲一開始真的很有意思,特別是當有些被捉弄過幾次的死囚面無表情地坐上電椅,等到電流通往身體,被電得皮開肉綻、屎尿齊流時,他們那種撼動命脈的震驚才是真正的醍醐味。


  事件發生那年是比爾在監獄工作的第五年,那年夏天監獄裡來了個金髮小夥子,他們幾個老鳥如往常一樣要小夥子在第一個夜班玩這個「遊戲」,青年答應得很快,值班那晚他便拿著鑰匙獨自一人往關押死囚的牢房走去,青年按照前輩們在無線電裡指令完成動作,先是隨意挑一間牢房,提出死囚,在押著他走過大半個監獄,往電椅邁進。


  這一切原本都非常順利,直到半個小時後他們從無線電裡聽到青年夾雜著喘息和顫抖的聲音:


  「死囚不見了。」


  菜鳥說當他把那位死囚拉上電椅,用皮帶將他不斷掙扎的身體給牢牢扣在電椅上,但他只是轉過身從袋子裡拿出拍立得,回過頭來原本在電椅上的人就沒了蹤影。


  當時值班室像炸了鍋一樣,他們分了幾批人分別加緊巡守和確認各個出口,另一批人則回到關押死囚的牢房。當時比爾便被分配到確認人犯名單的工作,而當他們一行人來到牢房一一確認名單時,他們發現根本沒有少人。


   準備執行死刑的死囚一個也沒少。


  「難不成是押錯人犯,押到無期徒刑還是其他刑期的受刑人?」我如此推測。


  「不是,整間監獄的受刑人都在。」


  「那菜鳥到底是把誰押上電椅啊?」


  比爾說他們當晚便和那名新進人員確認,菜鳥告訴他們他是從編號某某的囚室押出人犯,但那間牢房的死刑犯早在上一周便坐上電椅,那間牢房在那晚是空房。


  聽到此時我不禁感到一股惡寒,比爾看到我的表情似乎覺得有些滿意,他繼續說:「那個金髮青年隔天就不幹了,我們也再也沒有舉辦過這樣的試膽大會。」


  誰知道他當晚押上電椅的是什麼。


  我忍不住問比爾,在遇上這樣的事後,他怎麼還願意當獄卒,比爾只是說:「你聽完這個故事就知道,就連鬼都被我們押上電椅都還會求饒,你說是誰比較可怕?」


 (完)

〈電車〉


  我總是忍不住。


  我喜歡她們因為我而露出的表情。因為我,那眉頭輕鎖,朱唇微開的神情,通勤高峰的電車上,她們的鬢角因薄汗而微濕,貼在臉頰的髮絲因我的呼吸而擾動,當我的手掌貼在她們的股間,我掌握的是她們的自尊,那不敢聲張而轉化為急促呼吸聲的窘迫,全都是因為我。


  我自認為對挑獵物還算有一套,我通常不會選擇穿著火辣清涼的女孩,這些人對於肉體或許有些展演的慾望,但往往也無懼於反抗。我下手的目標通常是穿著保守的女性,穿著其實不是重點,更多的時候是種心領神會,是種直覺,像是犯罪宣言那般預告著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那天她穿著一身黑色的套裝,A字裙的布料有些貼身,在她上樓梯時左右腳交替踏上另一層級階時,內褲的曲線便會隨著臀部的擺動時而浮現,時而下潛。她穿著黑色的絲襪,踩著一雙細跟高跟鞋,她的雙腿纖細而修長,好似雛鳥般脆弱而美好。我尾隨著她往月台邁進,站務員的的哨音響起,電車緩緩進站,在車門開啟的那刻,人潮將我倆推向命運的場所。


  我們倆幾乎快貼成一體,我的呼吸呵在她的耳際, 她的耳廓逐漸泛紅,我的手假意碰觸她渾圓的左臀,她先是發出一聲細不可聞的驚呼,接著微微地轉過頭來,她望著我,眼神帶著拜託示弱,我這時才注意到她擦著暗金色的眼影,以及左眼角有顆淚痣。


    我壓低著聲音在她耳邊說:『不要聲張啊!』


  她的眼眶旋即飽含水氣,一雙眸子泫然欲泣,我見狀心裡更是歡喜,連忙加大手掌的力道,使勁地揉捏她的雙臀。她則是咬著下唇,不發一語。


  電車靠站,更多的人群湧入,我也借力使力,將她壓在車門上,我把手伸進她的裙底,享受著那濡濕與顫慄共譜的樂趣。我沿著她臀部的曲線逐漸往陰部探索,卻被她的臀瓣間的絲襪所隔絕,我用指尖反覆在絲襪上搓揉,但絲質突然被某種毛茸茸的觸感所取代,我心裡一驚,想要抽出右手,卻感受到女子的裙底被像是動物毛皮給填滿。


  而女子身上的香水與汗味頓時充滿野獸的騷味。


  我往女子的下身一看,只見到一條長長的尾巴從裙底垂下,而我的手正塞在尾巴的根處,我害怕的抽出手來,閉上眼睛,又再度張開。


      女子的尾巴已經消失不見,但在車門與我之間的也不是原來的女子,是位身高接近兩百的彪形大漢,我的下身貼在大漢的大腿,大漢將手探向我的鼠蹊部,對我輕輕一蹭。


       那大漢轉過頭,那帶著淚痣的眼睛不帶笑意,他嘴笑眼不笑地告訴我:


  「切莫聲張啊。」




(完)







本文最後由 oldwang 於 2019-6-18 10:5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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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原作者| oldwang 發表於 2018-8-31 10: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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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智的傑佛遜太太

傑佛遜太太是城裡著名的善人,繼承大筆的財富,據說在紐約還有筆信託基金供她生活。

但傑佛遜太太並不滿足於物質生活,她把大筆財富用於文化以及慈善事業上,甚至在每個月第二個週日,都會帶著自己五歲的兒子到育幼院訪視。

這個週末,傑佛遜太太以及她的貴婦朋友,帶著一籃又一籃的手工甜點,在育幼院前的草坪舉辦野餐會。

傑佛遜太太的小兒子比爾,一下車便說要去找朋友,傑佛遜太太也沒攔著,一群人在院長的接待下,開始佈置起會場。

騷動是從育幼院裡頭開始的,傑佛遜太太聽到自己兒子的名字時,甚至還沒意會過來。但她見到老師匆匆跑到她面前,喊著她的名字又沒說話,她隱隱地發覺不妙。

她扔下手中的餐盤,跟著老師跑了起來。鞋跟咄咄的聲響,在陰暗的廊上響得駭人。

兩人的腳步停在孩子們的宿舍,老師這才開口:「比爾沒事,但他受到很大的驚嚇⋯⋯」

傑佛遜太太打開門,比爾正坐在下層床舖的邊緣,上衣的釦子被扯下,就連短褲都是隨便拉上的。

傑佛遜太太連忙抱著比爾,比爾帶著哭腔不斷說著:「不要對大衛生氣⋯⋯不要對大衛生氣⋯⋯」

傑佛遜太太望向老師,老師指了指外頭,傑佛遜太太不顧比爾的嚎啕大哭,往老師手指的房間走去。

傑佛遜太太知道大衛這個孩子,他是比爾在這裡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十二來歲的他長相清秀,應對也老成,是院裡相當討喜的少年。傑佛遜太太不敢相信大衛居然會對比爾做出猥褻的行為。

長年接觸少年輔導的她,明白這可能只是青少年性早熟下所為的偏差行為,她深呼吸一口氣,決定好好跟大衛談談。

「傑佛遜太太⋯⋯我是因為喜歡比爾才這樣做的。」

這是大衛見到她的第一句辯解。

「喔!大衛⋯⋯」傑佛遜太太想著該如何開口,在她猶豫的瞬間,大衛又說了一句:

「葛林院長是這樣教告訴我的。他說他愛我,如果愛對方,就會一起做這樣的事⋯⋯我以為比爾也喜歡我⋯⋯」

說到最後,大衛的聲調開始顫抖,他是真的擔心比爾不喜歡自己。

一向睿智的傑佛遜太太瞬間理解了一切,但她卻什麼話也說不出口。在這個開誠布公的時刻,她大可向少年說,葛林院長的行為絕對不是愛人的方式,但她沒有。

如果過去的種種對少年來說,都不是愛,那大衛又該如何理解發生在他身上的一切?

傑佛遜太太什麼話也沒說,她走向前去,緊緊擁著少年,嘴裡反覆唸著:「我知道。」

一向睿智的傑佛遜太太,難得地詞窮了。



(完)



〈大衛得到幸福而且不驚悚的故事〉


克勞薩大人回鄉的消息傳回艾森時,他人已經在距離鎮上半天腳程的地方。整個城鎮就好比燒開的水,四處都有人鼓譟著。鎮民們從酒窖拖出珍藏許久的佳釀,肉舖的缺牙吉爾甚至還宰了兩頭豬仔,忙著指揮學徒放血、做肉腸;各家的閨女們在散落著華服的房裡束緊馬甲,不知道要替自己襯上什麼顏色。那些生了兒子的父母不禁扼腕,原先那個連姓都沒有的蠢小子克勞薩,現在可被封為艾森的克勞薩,若是當年生了女兒,結為姻親,現在女兒可不只有了姓,還有名為艾森的廣袤土地。

「克勞薩那渾小子真狗屎運。」雄鹿酒館的酒保老喬這麼說,他高舉斟滿麥酒的錫杯,口氣裡充滿不屑。
「人家可是救了王子的大英雄,現在咱們可要尊稱他為『克勞薩大人』、『艾森領主』囉!」一名酒客如此說道。
「敬艾森的克勞薩!」
「敬艾森的克勞薩!」酒館裡的眾人紛紛高舉酒杯。

當克勞薩身披胄甲出現在鎮上時,花瓣與彩帶在空中飛舞,鎮民們高舉著麥酒慶賀,吟遊詩人也譜了一首名為「艾森榮光」的新曲,整個小鎮洋溢著喜悅。

曾經是艾森最大的地主繼承人的大衛,正趴在窗邊看著克勞薩大人風光進城,當吟遊詩人唱到克勞薩如何英勇救主時,克勞薩單手拎起一旁行走的胞弟沃夫岡,兩人一同騎在駿馬上,接受鎮民的喝采。

『那個昨天還在泥巴裡打滾的沃夫岡……』大衛心裡尋思,他掩上窗戶,關得緊緊的。沒過多久便一溜煙地從臥房往大廳跑去,女僕與雜役們正將餐桌上的銀器擦得光亮,就連長年懸在壁爐上方的金盾也被取下,管事在帕子上抹上羊脂,細細地附在金盾失色的表面。今晚大衛的父親約書拿打算宴請新任的領主克勞薩,也打算把芳齡十三的長女介紹給青年。

大衛往胞姊瑪麗亞的臥房跑去,此時母親亞莉珊卓與侍女在臥房裡忙進忙出,亞莉珊卓正對著侍女替瑪麗亞設計的編髮挑三揀四,一邊說這髮型不適合祖傳的藍寶石項鍊,一邊又說侍女準備的裙裝顏色太過老氣,至於瑪麗亞就像個瓷娃娃,任人擺布。

「母親,我們也是授勳的氏族嗎?」大衛忍不住問,年幼的他只聽過曾曾祖父因為些什麼,而得到大筆的土地,大廳裡那面鑲著紅藍寶石的金盾,也是國王賜與的寶物。


「泰瑞莎,你去把我房裡那條墨綠色的裙子給拿來,編髮用的緞帶也要用墨綠色的。」

「母親!是曾曾祖父救了國王嗎?還是他打敗敵人?母親!母親!」

「莉莉,你先把少爺給帶去旁邊玩。」亞莉珊卓喚來了女僕,並要他把小少爺給帶開。
女僕莉莉輕輕地牽起大衛的手,在他耳邊說:「少爺,我帶你到花園,講故事給你聽好嗎?」

「你知道曾曾祖父的故事嗎?」

「知道,大老爺可是這個國家的貴人呢!」莉莉這麼應答,語氣裡充滿崇拜。

莉莉牽著大衛的手來到庭院,在外頭慶賀著克勞薩大人的歌聲中,莉莉說了這樣一個故事:

大衛的曾曾祖父約翰是以佃農之子的身分出生,直到二十歲都是個佃農,據說相貌英俊,卻因為窮困而孑然一身。在他剛過二十歲生日不久,他所生長的國家與鄰國發生爭戰,所幸戰火並沒有波及到他的家鄉,而戰事也在七周內告終,鄰國打了敗仗,王室慘遭血洗,唯有年幼的公主蘇珊娜成功出逃。

全國一連好幾個月都在追緝蘇珊娜公主的下落,但一無所獲。而那應該是四月的時候,約翰發覺穀倉裡似乎有人入侵,菜圃裡包心菜也有短少的跡象,約翰不為所動默默地等待,直到半個月過去,某夜穀倉裡居然亮起了燭光,這時約翰才悄悄地走向穀倉,他輕輕叩了穀倉的門。

一名少女緩緩地把門打開,在燭光下,少女雖然面容憔悴,但卻不失貴氣。她頸子上那條藍寶石項鍊,更是襯得少女水色的雙瞳更加璀璨。

少女說,她是鄰國的蘇珊娜公主,她願意給上她的一切,而好心的約翰是否願意幫助她。

「曾曾祖父救了公主嗎?」大衛語氣充滿雀躍,他真沒想到曾曾祖父居然是救了公主的勇者。

「約翰大老爺救了這個國家。」莉莉這麼回答。

是夜,公主被請進小屋,過了這幾個月來最舒適的一晚,虔誠的約翰則是沒有料過夜晚可以如此有趣。

隔天,鎮上便傳出蘇珊娜公主落網的消息,佃農之子約翰提著蘇珊娜的頭前往國王的堡壘,據說他智取了奸詐狡猾的公主,甚至成功抵抗公主的誘惑。對此,國王感到相當滿意,他給了約翰土地以及他想都沒想過的金銀財寶,從此約翰也有了姓。

「曾曾祖父他背叛了公主?」大衛忍不住提高音調。

「他可沒有背叛國家。」莉莉回答。「少爺你不喜歡這個故事嗎?」

隔著一道圍牆,大衛聽著外頭歡快的唱和,他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不喜歡。


(完)





本文最後由 oldwang 於 2019-7-3 10:0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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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原作者| oldwang 發表於 2018-11-27 12:3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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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存在的小國研究




室友K是某小國的歷史專家,不過小國究竟是個行政區還是小國,據說還是未定論,但我們就姑且稱它為小國。


小國隔著海峽與大國相對,島上幾乎都是大國的移民,但某次戰爭後大國和小國成為兩個對立的政治體,相對於大國封閉專制,小國逐漸成為那個種族的民主指標。


K告訴我,之所以不選擇大國為研究主題,主要是研究小國的人比較少,比較容易出頭。


「這樣啊⋯⋯」


「嗯。不過研究久了,也會慢慢喜歡這個地方。」


「怎麼說?」


「小國在當時曾經有很多跨時代的創舉,民主化啊!同志婚姻啊!很多都是那個時代的標竿,加上大國在旁邊虎視耽耽,其實蠻難能可貴的。」


「民主和同志婚是跨時代的創舉?」我冷哼一聲。


「你不能用現代的眼光看啦!那個時候島上有很多大國的移民,很多人都想回到大國的治理,就算大國專制又歧視同志,很多人都還是認為小國要回歸大國治理。」


「這就是民主啊!願賭服輸。」


「你不知道,小國人民就在這邊和那邊搖擺,有些人想被大國併吞,又有一些人想維持剛剛講的價值,不同理想的人們在這邊拉扯。然後就到了二十ㄧ世紀初,當時的小國政權太相信直接民主,但忘了民粹主義作祟,想要推行性別平權的改革法案,然後就失去了政權。」


「就被大國併吞了?」


「我覺得你們理組的,真的沒有關心歷史。你記得二十一世紀中葉的世界大事是什麼?」


「地球暖化?」


K搖頭。


「啊⋯⋯亞洲活屍病毒。」


K忍不住皺了眉頭。


「啊⋯⋯是我們開了宇宙高速公路!」


「宇宙高速公路是宇宙至高的建設,你居然能忘記。」


「很重要嗎?」


「好像也還好。至少對地球人應該是很重要啦!有的時候用一生去追求什麼,那個追求的過程比結果更重要。」


「好比42嗎?」


「謝謝喔!」K對我表示感謝。


(完)




〈一生的邂逅〉



女兒問我:「我是怎麼出生的。」

我告訴她:「當我在公園玩辦家家酒,你爸問我說:『想當媽媽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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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恐怖到極點QAQQQ 2019-2-15 15:27
性平教育很重要(重點錯 2018-12-3 15:16
第二篇非常短可是好!毛!喔!(抱著自己發抖) 2018-11-29 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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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原作者| oldwang 發表於 2018-12-26 12: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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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局〉




「十五號再次抽牌。」冷冰冰的女聲從喇叭淌洩而出,我盯著對面的「自己」以及他手中的兩張牌,心臟幾乎都要跳到喉頭,對面的「我」仍舊是一臉平靜。
用「對面的我」這樣的敘述,並非暗示著我正坐在鏡子前與鏡像玩牌。我的對面真真切切地坐了另一個我,而「我」也實實在在地存在於此。或者更精確地說,我的「複製人」正與我玩著抽鬼牌的遊戲。
不過對面的「我」可能會有不同的觀點,他可能會說他不是我的複製人,而這也不是遊戲。若他如此堅持,我想我也不會反對。我們同屬於這個記憶的「複製體」,透過一次又一次的淘汰賽,找出最強的複製體來取代正主,對這個計畫的執行者來說,自我淘汰是找到完美複製體的捷徑。
「就好像養蠱一樣。」和我一起撐過叢林大逃殺的四十二號這麼說過,然而他卻在下一輪的大風吹,因為沒能掙得一處空位而摔進深淵。我不確定他是真沒搶到,還是沒打算搶。在地板瞬間消失時,沒按照指示站進空位的他便消失在黑暗中。
就算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我也不明白四十二號的盤算。我們也許並不是那麼了解自己,正如同現在,我看著「我」,我沒辦法從「我」細微的一顰一簇中找到生路。
剩下的我們在進入這個房間後,就開始玩著這一場沈默的牌局,我與「我」都沒做出任何反應,完全憑藉著指示行動,揀出相同的數字一一丟棄,就算深陷險境,我仍不由得佩服想出以「抽鬼牌」決定定生死的人,他有著絕妙的惡趣味:所有相同的排組都是棄牌,持續淘汰相同的個體,就好比整個養蠱實驗般,指示音告訴我們這是最後一輪淘汰賽,活下來的那個複製體可以出去,回到我們記憶中那個文明世界,輸家則當場被銷毀。
「你是怎麼撐到這裡來的?」在抽卡前,我打破沈默。
「靠著聰明、運氣還有一點算計。」對面的我回答,這確實很像是我的回答。
「那些比較好的我們都已經死了。」我看著「我」,盯著他的反應,然而他卻只是聳聳肩,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
「我用榔頭打破其中一個「我們」的頭顱。」對面的我說:「而且是他阻止另一個『我』的暗算後。」
「那『你』是真的挺壞的。」
「但我希望我還能再冷血一點。」對面的我笑了笑,就連我都對這個表情有點陌生:「左邊那張是鬼牌。」
他說得懇切,那是我能展現的最有誠意的聲調。
我看著「我」,心裡想著這根本是作弊,是「我」加諸給我的心裡戰:這是坦承?是算計?又或者是連環的計中計?
我盯著自己的眼睛,深呼吸了無數次,做出了選擇,我把牌覆蓋在桌面上,盯著「自己」沈默不語。
「因為這一點善良,你未來會很辛苦。」對面的我這麼告訴我。
我翻開覆蓋在桌上的那張撲克牌,和我手中僅存的那張J湊成對,但我與對面的那個人已經不再是同個模樣,我們不再是會被淘拋棄的一對。他頸上的項圈注入了毒藥,他全身打顫、痙攣,從椅子上摔了下來,口吐白沫,一臉死相。
「所以比我更善良的你⋯⋯」對著死去的自己,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完)


〈聖誕頌歌〉


老喬跛著腿回到家,走得利索,十幾年來拖著這條腿,也拖出習慣來。一開門,老屋漆黑一片,整間屋子透出寒意。
當另一口子還在時,老喬家總是亮的,雖然稱不上暖,但是有人等著。兒子城漂十多年,在城裡娶妻生子,母親死後說是要把老父親接到城裡去,但老喬知道兒子一家三口窩在二點五坪不到的房子裡,怎樣都容不下自己。
近日來附近商店紅得喜氣,四處放著洋人的調兒。老喬還記著兒子當年剛上初中,也曾吵著要只電子錶當禮物,老喬當時手頭緊,沒能掏出錢來。那寵孩子的老伴還拿出私房錢,只為了孩子在學校能體面。現在那只錶早就走不動,老喬卻時不時從老伴的梳妝台裡拿出來看。
老喬從牆角拉出煤球,想一次全部點著。在劃開火柴前,老喬想起兒子幾年前送他的智慧機,他擺弄了老久,才對著攝像頭說:「兒子⋯⋯爸跟媽去了,你和婷婷好好照顧自己。」
他關上屏幕,把門窗關得老緊,把煤球全部點上,躺進被窩裡。


/


「老喬!你醒醒!」老喬感覺自己被大力地搖晃著,他眼前一片模糊,只感覺周圍閃著一道道的光。
老喬一臉懞逼,眨了幾下眼,才見村長領了一大路人進到屋裡:「老喬,你怎麼這麼傻?大家都知道你生活苦,你只稍說一聲,咱們就會來幫你的啊!你看領導不也趕來了嗎?」一名年約五十的壯漢走了上來,握緊老喬的手,又是一片亮晃晃,伴隨著喀嚓聲。
「老先生,您辛苦了。有需要幫忙的,儘管說。」領導的手溫暖而有力,老喬吸吸鼻子,揩了揩眼角。
「是我兒子要你們來的嗎?他人在哪啊!」
「是國家關心您的一切,我們已經通知您的兒子,他很快就能到家,您們很快就能團聚。」領導這麼回答,接著又是一陣喀嚓聲。
老喬點點頭,他謝過領導和村長,說是要聯絡兒子,讓他也一起謝謝領導。

老喬打開智能機,「咦」了一聲。
他發現自己根本沒把那支視頻給傳出去。


(完)


本文最後由 oldwang 於 2019-6-18 10:5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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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2019-5-9 16:34
讚~ 2019-4-2 1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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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uru4 + 1 好喜歡這系列~每篇都意猶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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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一方草 發表於 2019-4-27 01: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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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故事就驚訝到我!
立刻按收藏(點)
小朋友超可憐,大人開那什麼狗屁玩笑,結果到最後受傷的還是孩子。
(覺得小孩以後會長歪......)
然後是我喜歡的幾篇:

〈偶遇〉是個溫馨的故事,人間的小小善意。
看完瞬間想到張愛玲的〈愛〉:「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唯有輕輕地問一句:『噢,你也在這裡嗎?』」


〈暫時無題〉是真的。社會上就是會不斷發生這樣的事。再怎麼殘忍的故事,其實都是真實生活的某個切面。

〈陽雨偶談〉我愛狐狸精。
然後日本彷彿有個傳說,太陽雨跟狐狸嫁女兒有點關聯?
所以少年的兩個把拔到底是怎麼在一起的!!!!(扭動)

〈電車〉我愛妖怪。
夜路走多會遇鬼,癡漢摸多會......嗯。
怎麼讓人有點羨慕?

〈一生的邂逅〉
往好處想,是個兩小無猜、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最後小時候預言成真的故事。
往壞處想......
燒死這些爛大人!!!

拜託大大繼續寫,不要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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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謝謝你的留言,雖然寫得很慢,但會持續寫的! 2019-5-9 1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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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原作者| oldwang 發表於 2019-6-6 10:3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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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意之一〉



和朋友吃自助式牛排時,鄰桌情侶中的男方那副大男人的作派,讓我倆幾乎是吃不下飯。
男子沒吃幾口就要女方去拿調味料;女孩的餐點剛上沒多久,就使喚著女方幫自己去補杯水。
「我有方法讓他們分手。」朋友小聲地告訴我。
在男子不知道第幾次要女孩幫自己裝湯時,朋友在餐巾寫上了一行字。
當女孩小心翼翼端著湯走回座位,朋友技巧性地將紙巾滑落在女孩的座位旁,女孩放下湯,替朋友拾起紙巾。
「不要喝,飲料有東西。」
朋友是這麼寫的。
女孩看向朋友,朋友看向飲料,以及對面喝著湯的男子。
女孩的眼裡沒有情緒,只是頭微微一傾。
「你不吃嗎?」鄰桌的男子這麼問。



(完)



〈善意之二〉


和我同租一個家庭式公寓的室友是個好人,大體上可以這麼說,待人接物上得體,人也客氣,但不知怎的,骨子裡就是帶了點生冷,時不時露出那不近人情的一面。


舉個例子好了。我們一同承租的家庭式公寓位於北市靜巷四十年老公寓的頂樓加蓋,不含我們承租的那一戶,這一棟老舊公寓共有四個樓層,樓梯兩側各有一戶,將近十戶的人家落腳於此,往來出入間時不時就需要和鄰居打照面,但說是打照面不外乎就是點頭微笑、替提著大包小包的鄰居掩上一樓大門,不然就是替後頭的他們留扇門爾爾。


但室友不然,他總是硬生生地在鄰居緊跟在後頭時就把大門帶上,當厚重的鐵門咖擦地一聲闔上時,你會知道這下子彼此隔絕的不只是這些。


室友的這項舉動多少有些極端,但他在其他事上又讓人沒得挑剔,所以我也只是這般惦記而已。


不久前,室友帶了幾個朋友來家裡喝酒,沒料到意外實踐了六度分隔理論,朋友的其中一位友人是我的國中同學,我倆近十年沒見酒酣耳熱後,居然也時不時會在LINE上閒聊幾句。


在這之後的某個晚上,我和室友相約吃晚餐,之後一同回家,室友卻又故態復萌。


當晚下著雨,走在前頭的我在一樓門口向住在二樓的老先生點頭致意,老先生縮在一樓的遮雨棚下,看起來就是忘了帶鑰匙,我打開門先一歩進到樓梯口,沒料到室友竟是一個側身走進來,在人家老先生面前硬生生把門關上。


「你怎麼……」沒等我把話說完,室友自故自地丟下一句:「那我先上去囉!」便往樓上走去,徒留我一人把門打開,尷尬地與老先生對望。


這次我是真有些不開心,平常快遞和瓦斯上來不幫忙按對講機就算了,有必要在人家老先生在外頭躲雨時搞這齣嗎?當下我心裡一過不去,就找老同學抱怨這樣事。


同學馬上已讀我的訊息,卻遲遲沒回應,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乾脆把訊息給收回,這樣忐忑一陣。五六分鐘後,同學丟給我一條新聞連結,標題寫著「恐怖情人?學長潛入學妹租屋處猛刺十八刀」


我這是愣了一下。


老同學沒等我把新聞內容讀完,又丟了一條訊息:「那天是他幫忙開門的」



(完)


本文最後由 oldwang 於 2019-6-18 10:5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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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非常謝謝 2019-6-9 22:16
兩則的善意都讓人發毛啊...謝謝,兩篇都好好看T_T 2019-6-6 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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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原作者| oldwang 發表於 2019-7-3 10: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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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未遂〉



我曾經告訴朋友說,我想殺了那個男的。


想著要用多長的刀子才能劃開他肥厚的肚子,突破內臟脂肪抵達要害。


我那時跟朋友說,至少要三十公分。不長也不短,正是PTT鄉民口中那身體到心的距離。


那個男的是我公司的前輩,仗著資歷深,得長官寵,老是對不關他的業務指手劃腳,若是得禮不饒人也罷,但那個男人老是靠貶低他人來拉抬自己,三句不脫:「這個人應該轉行,他沒有才華」或者是:「你知道你這樣平庸的人該去哪嗎?去死,因為平庸就是不特別,沒有存在的必要。」


我在這裡說兩句,不外乎是想證明那個男人真如我所說那般的惹人嫌,也是希望你們這些聽客別把我的憤怒當作小題大作。


我對那個男人的憤恨延續整整一年,友人也是聽我抱怨了十二個月,聽到後來朋友居然對我說了一句:「那你就去做啊!」


「你不是說要詛咒他,你就去下降頭,還是找什麼古曼童、小鬼詛咒他,想做就去做啊!」


朋友的語氣像是鼓勵我立刻揹起背包展開旅行那樣,涼涼淡淡的。外頭日光正好,似乎是詛咒仇人的好日子。


要說上心也不是,現在想想那時也是很隨興地搞。當晚我就在搜尋引擎鍵入「詛咒小人」四個字,按著步驟想做個小人,最後也只是走到巷口的夾娃娃機台,靠保證取物帶回了個盜版角落生物玩偶,沿著縫線剪開,扯出棉花,塞入寫上那個男人名字和生日的紙條(雖然不知道他的生辰,但我以英文名字和臉書帳號替代),之後再滴上縫針戳入指間的鮮血。


我上頭說得輕巧,但要按耐住指尖的疼,把娃娃綻開的皮給縫回去也是煞費我苦心。不過用「苦心」二字形容也有些慚愧,光看這縫線就知道我的性格,前頭線與線間隔得緊,拿捏有度,後頭就狂放許多,只是靠點與點間勉強繫著,整體看來就是道醜陋的疤。


縫完後,我立刻就把玩偶當針插使,甚至抄起電蚊拍把娃娃往牆面擊去,如此往返數次,樂此不疲。


一周後,我輾轉聽聞那個男人在片場和人起衝突,爭執下對方拿刀捅進男人的腹部,男人到院前就沒了呼吸心跳。


我在聽到消息後,立刻傳訊給朋友。


「詛咒有用欸……」


「怎?」


「賤胚在片場被場記用刀捅死了。」


「被人殺死啊……那跟你的詛咒沒有關係啊?」


「怎麼會沒有關係,我上個禮拜扎小人,那個男的這個禮拜就被人殺了欸!」


「拜託,你想殺他都是默默想了一年,最後也只敢扎個小人,有種的是那個兇手,不是你好嗎?」


也不知朋友是想安慰我還是怎樣,當下我是愣在那,只能已讀這段文字。




(完)





如果在大安區,一間鬼屋



老家在大安區的朋友先前大張旗鼓地尋覓租屋處,這事在我們這群損友圈激起了一陣討論。

朋友現在住的這棟老公寓是父母輩在經濟起飛的年代買下的,當時價格實惠,適合打拼的青年小夫妻, 現在可能一對退休的公務員老伴侶都買不起。


老公寓說老,其實換算成人類的年紀也才四十來歲正直壯年,卻已身價不凡,至少比我那在中小企業當文員的朋友來得矜貴。也因此當我聽到朋友說自己在尋覓新居,才會控制不了自己在咖啡廳對著他大聲問道:「為什麼!」


「為什麼」的後頭接著是驚嘆號,而非問號,比起疑問,質疑佔了近八成的百分比。


但我的質問也是其來有自,朋友的母親早逝,父親也在數個月前因為意外過世,當時朋友還在日本旅遊,甚至沒來得見老父親最後一面,就成了所謂的黃金單身漢。所以說一般家庭裡的親子磨合,年過三十卻「寄人籬下」的尷尬也不會是朋友的人生課題。


不過,現在回憶起來,我當時的態度也太過一廂情願,親人離開後的剩餘物,公寓中那些不能再被填滿的空白,不也是離開的理由?好在我運氣不錯,朋友想搬家的理由並不在此,而是更加……更加名俗一些。


「你家鬧鬼!」我又再一次地在咖啡館裡拔高音量,朋友這次先是環顧了四周,舉起食指輕碰雙唇。


「是什麼樣的鬼?有照片嗎?」我用氣音輕聲地發問。


朋友聽聞,先是往後一坐,他雙手環抱胸,抿了抿嘴,似乎是在斟酌措辭,沒過多久他便幽幽地開口說:「你還記得我家的那條桌巾嗎?」


我搖搖頭,誰沒事會去記朋友家的桌巾長什麼樣子。


朋友拿起手機,點開相簿APP,食指與拇指再屏幕上拉開,他把手機遞給我,朋友放大的不是什麼靈異照片,而是他家客廳的茶几,茶几上鋪著一條米黃色印著碎花的桌巾。


『好醜!』我心裡尋思,卻不好開口。


「這條桌巾是我媽生前買的,我們家十多年來都沒換過。」


「桌巾有需要常常換嗎?」


「一般髒了就要換啦!但因為是我媽買的,所以我跟我爸也都沒打算換,也沒洗過就是了。」


「十多年都沒洗喔!」


朋友點點頭,接著如同驚醒般大力搖晃著頭說:「這不是重點啦!重點是我家出現那種卡通上的床單鬼,但是我家那個鬼披著剛剛給你看的那條桌巾,就在我家飄來飄去。」


「等等⋯⋯你是說你家鬧鬼,而且鬼還披著這條米黃色的小紅碎花桌巾飄來飄去?」


朋友點點頭。


「沒唬我?」


朋友沒有回答,眼神卻沒怎麼笑。


朋友表示當他辦完他爸的公祭後,他每個禮拜都會在深夜撞見他家那條米色小紅碎花桌巾在他家鬼晃(實質意義地),一週至少三次。


他告訴我,畫面具體看起來就像電影《厲陰宅》裡女主角華倫太太收衣服那一幕,因為我沒看過,我現場還用手機找了預告來看。總之,就是有個人眼不可見的形體,會在輕薄的床單或者織品勾勒下展露軀體的線條。


「外國好像是因為白色床單很常見,所以鬼就會披著床單來嚇人,可能你家就沒有白床單,祂就只能將就披這條醜桌巾。」
朋友聽我這樣評論,竟是翻了個大白眼。


「總之我也想找師父化解,也有到大廟問事,大家都說沒有問題,還叫我去看身心科,但我就是有看到啊!你是信不信我啊!」
在他逐漸拉高的音量中,我也只好應聲諾。


「那你有沒有想過⋯⋯這可能跟你爸有關啊?」剛剛朋友說異象是從他父親死後開始,推論與他父親有關也是再合理也不過。


「他沒事這樣嚇我幹嘛?」


「也是。」想到伯父那不苟言笑,退休後還維持每天早上慢跑,晚上準時就寢的事蹟,也覺得這忒不像是伯父的作風。


「總之我現在就先找房子,房子出這樣的問題也不好處理啊⋯⋯」


我本來想說,大安區的房子怎樣都沒問題,但見到朋友一臉困擾的模樣,我就忍住沒回嘴。


後來那一個月裡,我陪著朋友在大台北地區一路看房子,但住慣大安區又有預算限制的他遲遲找不到滿意的房子,先是在吳興街一帶找了半個月,又沿著捷運綠線一路從公館找到新店,最後好不容易在頂溪捷運附近找到一處不錯的物件,他又突然說不搬了。


「你是在耍我嗎?」我忍不住對他大吼。


他一臉抱歉,說房子不鬧鬼了。還順道稱讚了我是先知,說我說得對,那鬼真的是他爸。


我當場「咦」了一聲。


「但你不是說伯父不會做這種事嗎?」


朋友嘆了口氣這般說道:「我前天終於受不了,就在家裏堵到鬼出來,想說他一出現,我就要找他吵架,要他離開我家,不要再來煩我。我先是臭罵他祖宗十八代,然後說他的小孩沒屁眼⋯⋯你看什麼?後來我忍不住,就去扯我家那條舊桌巾,要他有種就出來見人。」


雖然我很想吐槽,若是他願意把那條桌巾丟掉,也許就不會有後續這麼多問題,但我依然按耐著沒問。


「但是很奇怪,他似乎很不想讓我扯掉桌巾,鬼就一直往後退,或者說是往後飄。我那個時候真的覺得很煩,很生氣,看到他那麼窩囊就更火,一氣之下就把桌巾扯下來,後來我定神一看,發現那個鬼穿著我爸的衣服,用手臂遮住頭,從腰部以下都是透明的,剛好能被桌巾遮住。」朋友頓了一下,接著說:「你知道我爸是車禍對吧⋯⋯那個時候沒有辦法重建遺容就火化。」


「所以你爸是怕你嚇到?但你真的不怕嗎?」


朋友聳了聳肩接著說:「那個時候我人在日本,也沒有辦法見他最後一面,我不知道我爸是怎麼想的,但那畢竟是我爸,我一發現那是我爸就忍不住哭了。在我想要抱一下我爸時,我爸就不見了,只剩下我媽買的桌巾掉在地上。」


我掏了掏口袋,想給朋友一張面紙,卻發現他什麼表情也沒有。


「後來我再也沒有看到我爸,而且我原本還想找師父處理掉。」


「我想你爸應該也算心願已了,雖然不知道祂想做什麼,某種程度上你們都達成你們的願望⋯⋯吧。」


「但那是我爸。」


「但那是大安區的房子。」我說。


(完)


本文最後由 oldwang 於 2020-4-14 15:4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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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一方草 發表於 2019-7-4 00:2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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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久沒沉進水裡、一下沉就看見更新,感謝作者努力產糧!
我最喜歡〈善意之二〉,最後的那一句毛骨悚然啊。
身為女性、情殺新聞又辣麼多,這篇真的看到雞皮疙瘩......
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想,會不會在現實中,也真的有類似的情形發生呢?
引狼入門啊......
好奇老先生晚上睡覺睡得好嗎?

〈如果在大安區,一間鬼屋〉還是熟悉的黑色幽默(愛心)
原本眼眶濕濕,最後的對話卻讓我秒收眼淚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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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的分享!這個世上無奇不有,可能真的會發生這樣的事,就算有,也希望當事人能夠不要有什麼陰影。 2019-7-16 1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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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原作者| oldwang 發表於 2019-8-27 17:3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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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橋〉



這是真的。


幾十年前,鎮上唯一的那座橋被洪水給沖壞了,鎮長盤算著要找人來修,但按照古法,若是沒打生樁,這橋別說撐個十年半載,恐怕是建也建不成。


這事便這般擱著,原先靠著橋把竹籠、蔬菜和瓜果運到城裡的鎮民頓時沒了生計,爭吵不休,嚷嚷著要鎮長處理。那些有地的農民倒還好,但靠賣手工的鎮民幾乎是有一餐沒一餐。


這鎮長平時愛鄉愛里,敦厚老實,唯一的女兒芳齡十六,出落得美,好幾戶人家來說媒,卻都沒成。


那個夜裡下著雨,鎮長領著女兒往河邊走去,兩人都沒說話,這驟雨竟是響得驚人。兩人在雨中走著,在黑暗中的河堤竟然有盞亮著的燈。


鎮長領著女兒往光源靠進,只見賣蟹籠的小伙不知道揹著什麼,打著燈籠緩緩走來,鎮長認得這小伙,他們沒說過話,只知道小伙獨自扶養生病的胞妹,在橋斷了後,恐怕一家子是折騰得緊。


青年望了鎮長一眼後,看向後頭那難得穿上新衣的鎮長女兒,接著幽幽地說聲:「噢,你們也在這裡。」


後來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小伙的妹妹自願成為人柱,鎮長女兒則嫁給了小伙。那晚之後橋開始建了,後來的幾年鎮民們走在橋上時,總會惦記著那對佳侶,大家想著這要有多大的緣份,才能在那樣的時刻遇見彼此,沒早點,更沒遲些。


就這麼恰好地,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




(完)


--

感謝張愛玲。


〈世上最好的故事(的故事)〉





曾有個國王發下宏願要找到這世上最好的故事。


「最好的故事,黃金百兩」這樣的告示貼滿大街小巷,從皇城一直到邊境,當時在王的領土上,所有的話題都圍繞在價值百兩黃金的故事上,那些過往的趣事談資,頓時真有價可詢。


自此,王國裡的人都不再說故事了,酒館裡的人喝起悶酒,篝火邊再也沒有笑聲,只有柴薪噼啪聲,響得驚人。


皇城前聚集起等著說故事的人龍,那據說要比東方王國的城牆來得長。


國王日復一日地坐在王座,等著隨從們拉開大門,聽著依序入內的說書人訴說他們的故事。


那還是個王權至高的年代,一切都由國王說了算,當說書人走進皇宮後,侍衛們會把門給掩上,獨留國王一人判斷那是不是這世上最好的故事。


數年過去,從來沒有一個人能把黃金帶走,那個所謂最好的故事也如同神話一般。


直到那一日,那個從異國來的旅人走到皇城前,聽說這麼一件事,那時城門前已經沒了早些年的人海,旅人輕輕鬆鬆地走進皇宮裡面聖。


當皇宮的大門掩上,國王問旅人是從哪裡來的,要說些什麼。旅人說了一個地名,那是來自非常遙遠的國度。


當旅人說完他的故事,國王從那前傾的坐姿中站起身來,他說這是他聽過最好的故事。


國王把百兩黃金賜給了旅人,只不過他要求那故事要永遠留在這裡,最後隨從們在國王的命令下,把旅人的遺體和黃金送往那遙遠的國度,也成為了旅人。


國王直到臨終前都沒有提起這個故事,在他彌留之際,國王召來自己最疼愛的孫兒,他用著那旅人的口吻,試著把故事再說一次,那是他記在骨血裡,世上最好的故事。


不過,也許是小王子年幼,又或者是外頭那隻蝴蝶實在勾人,沒等國王把故事說完,小王子便輕輕一蹬,溜下床榻,把故事與國王給拋在腦後,就更別說是記得。


所以說,那個世界上最好的故事並沒有留下,反倒是這個不怎麼樣的故事留了下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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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原作者| oldwang 發表於 2019-11-6 10:3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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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與我和他的所有物〉


我和魔鬼是在兩年前的萬聖節派對認識的,當時小丑女正紅,整個會場充滿紅藍白三色,遠看還以為自己來到法蘭西大閱兵現場。

不過雖然同樣身為高譚市的惡黨,不知道怎的,場上的所有小丑女都OOC,寧願圍成一圈跟穿黑色緊身衣的主辦人說話,也不願看向穿綠色緊身衣的我。

「那是因為你沒練身材啊!」正當我這麼想時,從牆角幽幽竄出這麼一句。我望向聲音的源頭,那裡站著一名穿著星戰宅T的男子,年紀約莫三十,有著一頭油膩的頭髮和Pantone 322-1C色號的黑眼圈。


我打量了他一眼,沒正面回答他,反而脫口而出問:「你這是扮什麼啊?」

「我自己。」

「你是魔鬼?」

「是喔。」魔鬼這麼說。

先不要問我為什麼相信魔鬼的真實性,有些人也沒見過上帝就跟著信教,所以要我說的話,問題不在這裡,就請姑且相信魔鬼真的是魔鬼。

不過,魔鬼雖然是魔鬼,卻從來沒有在我前展示過什麼超能力,不要說報明牌,就連玩刮刮樂都不願指點明燈,在我嗆他:「你們魔鬼現在都不用勾引人類了嗎?」

他還會笑著回我一句:「不用。從中世紀以後,我就沒認真工作過。」

從這個角度來看,惡魔可以說是我廢柴界的前輩,精通各種打發時間的方式,雖然我們最常做的就只是開Netflix,兩個人坐在沙發上看到睡著,薯片整包從肚子上滑落,灑了一地,醒來時被我們踏得劈啪響。

我倆也常一起喝酒,酒過三巡後,我老是大聲嚷嚷著身邊的室友是魔鬼,魔鬼就在一旁裝神秘,什麼也不說。那個時候總有人問我說,有沒有問過魔鬼自己會不會下地獄。

我說,有啊!怎麼會沒問。

魔鬼的答案都是那千篇一律的,他說:「你怎麼確定你現在不在地獄。」

魔鬼不喜歡談未來,但問問他說哪些人下了地獄,哪些企業是來自地獄的手筆,他還願意說個幾句。

「卡爾‧馬克思?」

「在地獄。」

「迪士尼?做動畫的迪士尼公司?」

「我們的。」

「慈濟功德會?」

「這個是閻王那邊的。」

「中華民國?」

「不存在。」

「哪裡不存在?你是共產黨嗎?」

「不是,是共產黨是我的。」

大概就是像這樣,和魔鬼同居的奧義就是耍廢,以及三不五時展開這種對人類的發展一點意義也沒有的對話。

不過說是沒啟發,可能也不是真的一無所得,和魔鬼生活後我理解到,邪惡其實很一般。

(完)


〈退休〉

「再去拿兩瓶來!」

雙頰泛紅的男子對著服務生招手,手勢卻有些乏力。


「這我去拿就好。」小陳把椅子往後挪,十二人塞滿的十人大桌頓時開了道口,席間的每個人都不自覺地鬆動肩膀。


「請再給我兩瓶。」小陳走到冰櫃,對著一旁穿著綠色短裙的酒促小姐小麗說,她俐落地從冰箱拿了兩瓶十八升,她有意無意地往小陳貼近壓低聲音問:「今天翁大哥退休喔!那我等一下要不要去敬一杯啊?」


「這你不用問我啊?」


「我就想問陳大哥你的想法啊?」


「今天翁sir退休,大家都高興。但你不可能只敬一杯,你敬翁sir,劉隊要不要敬?到時候醉了,沒人送你,女孩子這樣危險。」


「那陳大哥你送我啊?」


「我不行啦!警察酒駕被抓就別混了!」小陳舉起酒瓶,在臉頰邊亮晃一下,露齒而笑。


「小陳麥擱趴妹妹啦!」遠方傳來劉隊洪量的嗓音,小陳指了指席間,三步併兩步跳回桌邊。


小陳人還沒走回座位,劉隊便大聲嚷嚷著:「我們陳巡官吃很開喔!」


「學長不是啦!人家女生在問要不要等一下幫我們叫車⋯⋯」


沒等小陳說完,王偵查佐又補上一句:「妹妹啊⋯⋯還沒打烊就要趕我們走喔?這麼討厭我們喔!」


站在冰箱旁的小麗杏眼微睜,瞪了小陳一眼,趕緊跑過來賠不是,十多人一杯杯地敬,她也只能一杯杯乾。


小陳坐回位子上,椅子卻悄悄地往後挪,錯落出細微的間距,可以讓他不用貼那麼緊,讓他的笑容能在維持久一點。


小陳是名校文組畢業的,大學畢業後轉考警察特考,受訓後分發到分局行政組擔任巡官。剛就任那幾個月,小陳幾乎是每個週末都要找老同學喝酒聊天,美其名是敘舊,實際上是抱怨。


小陳並非警專出身,前無學長指點,又要以長官的名義調度這群地頭蛇,行政上老是被這群可以當他父親的老警員數落,辛苦可見一般。


朋友看他這麼痛苦,忍不住勸他辭職,薪水又不高,不用這樣折磨自己。小陳卻總是搖著酒杯,眼眶泛著淚說自己沒其他地方去了。


這是表面上的理由,小陳他從沒和人說過,他之所以大學畢業後考特考投入警界,全都是因為他那個因公殉職的父親。


在國小的作文課裡,老師曾要他們以自己的未來為題寫作,那時小陳在稿紙上一筆一筆用力寫下,他希望自己能成為像爸爸一樣的警察,穿上銀灰色的制服。然而他景仰的父親,卻在臨檢時遇到槍擊重犯,死在臨檢勤務中。


小陳那年高中,在與母親的數次爭吵後,他把志願從警大改成普通大學。但小陳明白,他想當的是像父親這樣的警察,勇往直前,至生死於度外。往後幾年他一再與母親暢談,母親拗不過他,說若是在他當兵後一次考上,她不會再有二話。於是乎,繞了這些路,小陳雖然沒機會和父親穿上同樣的銀灰色制服,但他對深藍色的新式制服也是相當滿意。


有人說過,熱情會被俗事消磨,血會隨著時間冷卻。小陳這兩年來也變了許多,但他相信自己仍是那個自己。


他找大學朋友抱怨的頻率從每週一次,變成半年、甚至是一年一次。下班後也跟著這些老學長喝酒,把他們一個個套入那個一生都是一線三,殉職才追晉為二線二的父親形象。小陳透過那些曾經輕看他的眼,意識到那些視線都是源自妒忌,以及對仕途侷限的不甘,透過父親的角度,他能同理許多。


酒席上眾人情緒高張,話題開始轉到小陳身上,這些一輩子在基層打滾的警員,開始把小陳當作兒子那樣地傳授經驗和職場眉角。劉隊要他注意分局長和婦幼隊李隊長的曖昧,而王偵查佐要介紹自己的女兒給他,小陳心懷感恩,卻只能一再苦笑。


「小陳,我跟你說。」本次歡送會的主角翁sir把嘴靠近他的耳邊,酒氣混著蒜腥味壓了上來,翁sir口中的熱氣貼上小陳的耳際:「要好好退休的話,就要小心⋯⋯嗝⋯⋯不要那麼衝!」


翁sir是喝高了,整句話說得斷斷續續。


「我啊⋯⋯就是因為懂得躲,才撐到退休的。」


「啊!翁sir臭俗啦!」劉隊笑著說,惹來眾人一陣輕笑。


「啊!不然你去試試看,那個時候他把槍放在副駕著,那麼大把欸⋯⋯」翁sir伸出雙掌,比出那把槍的長度,比了三次,每次都比前一次長上許多。


王偵查佐見小陳一臉茫然,壓低聲音告訴他:「十多年前有個槍擊犯在臨檢前輾過警察,有沒有記得?」


小陳點點頭,王偵查佐繼續說:


「翁sir他在前一個臨檢點有攔到那輛車,那把槍那麼大把,怎麼會沒看到⋯⋯翁sir他假裝沒看到,不然他現在就不在這裡囉⋯⋯」


小陳這是愣了一下。


「小陳⋯⋯我啊!就跟你掏心掏肺,你啊⋯⋯真的不要那麼衝。」翁sir望向他,眼神蒙了層酒氣,卻真誠無比。


小陳坐在椅子上,沈默了一陣,十多雙大眼睛落在他身上,只見他抹了抹眼睛後,站起身來,他把酒杯起大聲說一句:「齁搭啦!」


「齁搭啦!」


(完)

〈捷運禁止飲食〉

捷運上有人在吃書,津津有味地,他一頁一頁地把紙頁從書脊撕下,揉成一團塞進嘴裡。 我看著他好一陣,想問他到底是在吃什麼書,可以這樣地投入,不用喝水,不擔心噎著,細細地品味。


「捷運上不能飲食喔!」此時穿著過時競選背心的歐吉桑告訴他。


「就算很好吃?以後不吃就沒有機會?」


「對。捷運上不能飲食。」


吃書的男子順了順被撕下的毛邊,把書收回包包裡,舔了舔嘴唇,似乎意猶未盡。


我盯著他好一會兒,和他的視線對個正著,我忍不住問:「那是什麼書啊?這麼好吃。」


「是你的書喔!」


「啥?」




「是你未來的書,很香喔!」


「那你還吃他!」


「不要那麼小氣,我只吃了這一點點,以後你還是有機會的,要加油喔!」男子說完,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在步出車廂前他告訴我:「謝謝招待。」



(完)


〈High Tech ,Low Life〉



「這還真沉。」我和林子使勁全力,好不容易才把黑色塑膠袋給扛上推車,黑色塑膠袋的開口因為我倆的動作而鬆開,一隻手從袋口滑了出來,死白的臂膀露出塑膠袋之外,五根指頭的指甲塞滿污垢。


「真捨得丟?」我打量一下塑膠袋裡頭,仿生人的頭髮糾結四散,卻蓋不住它烏青的面容。


「這種二手西貝貨修起來還比買得貴,你要就推回你房裡,別說哥對你不好。」想到我每天四十元不到的工資,就算要買一台二手性愛仿生人也要攢上十來年,不免有些心動,想到林子剛把這娃兒領回來那幾日,他那仄逼的房子裡是淫聲浪語,春意無限,想著想著也是有些口乾舌燥。


「是說林子,你上哪弄來這玩意兒。」


林子是我一同自老家北上的發小,薪水和我一般,沒道理能買上一台動輒二、三十萬的性愛仿生人。雖說他剛把娃娃帶回來時,這娃兒已經說不上幾句話,但看林子操起來還是挺給力的。


「就不知道被誰丟在工地裡唄⋯⋯俺就撿回來用一用,哪知道搞沒幾下就不動了,他奶奶的還廢我好大的勁扛上來。」


我望著黑色塑膠袋好一會兒,沒想要和林子插同個洞,就和林子推著輪子卡死的推車,嘎啦嘎啦地駛過暗巷往拉機場走去。林子和我一路磕磕絆絆地走了一百多米,說是拉機場,不過只是這邊比一般家戶多一些拉機,大體上我們這群人就住在拉機圈裡,但人總歸會想讓自己和拉機有些區隔,好像鄰近有座拉機場,我們就不是生活在拉機堆裡。


這一趟我們走了快一刻鐘,兩人費盡吃奶的力氣才把東西推進坑裡,塑膠袋在因為滾動摩擦,破了個大洞。娃娃敞開腿,陰戶大開,在月光下似乎亮著光。


「走!哥請你喝一杯。」林子拍了拍我的肩,一臉得意,我則是把視線投向那爽腿,咽了口口水。


當晚喝完酒,我繞了遠路回家。把東西擱在床上後,打桶水,把東西擦了一陣,但這玩意壞得徹底,我扒開它的大腿,表皮失去彈性,指印在白花花的腿上留下印痕,但我還是沒忍住,也沒仔細擦乾淨,提槍便上。


「唉⋯⋯鬆了。」我忍不住感嘆。


不過鬆了的洞,也是個歸處。剛玩起來的頭幾日,我總算知道林子前些時候滿面春風是從何而來,那生活是得意的。


但花無百日紅,人百日後也是個大問題。那晚我剛下崗,回到房裡打算搞一發,東西剛進去,發現娃兒有了彈性,居然出了水。本來還喜滋滋地以為東西搞好了,卻聞到一股惡臭。


滿腹的蛆蟲湧出,我忍不住嘔了出來。我提上褲子,連滾帶爬地奔往林子的房門,對著房門使勁地拍打。林子罵了幾聲,把門打開。


「林子⋯⋯你那東西不是仿生人吧⋯⋯」


門後林子則是露出一抹笑,一副你知我知的模樣。


「還不都是拉機,怎麼管這麼多。」林子見我不放心,安慰我說:「要是真仿生人,老子還不敢撿,那可貴著呢⋯⋯這用完就丟,也沒人會管。」


我點了點頭,也沒多說什麼,林子接著說:「哥和你再扔一回,咱們現在可是婊兄弟,等會兒哥請你一杯。」


我望向林子,瞅著他滿口的黑牙發愣,林子見狀只好推著我回房裡去,他一打開門便掩住鼻子罵了一聲:


「哎啊!這真他媽的臭,你還真能用下去。」


不知道該做何反應的我,也只能露出一口黑牙笑著。


(完)


本文最後由 oldwang 於 2020-4-14 15:4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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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oldwang 發表於 2020-4-30 13:4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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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該假裝沒看見的〉



朋友推薦我一款叫「視見」的APP,這款APP主打為視障者提供即時協助,只要視障者需要幫忙,他們透過這款APP隨機配對,接到視訊電話的人再按需求提供幫忙,我有遇過代為識別密碼,也曾幫對方找路。


第一次接到對方請求幫忙時,我有些手忙腳亂,笨拙地點開APP,既害怕說錯話,同時也摸索著適合的詞彙捕捉當下,那是我所習慣的日常中極為空白的一塊。


我慣用的那些從色彩和明暗衍生的形容詞是無用的,在通話中不能告訴對方說你要找的店是在紅色的招牌,應該轉換成「再兩根柱子後」這樣的陳述才有實質助益。


在那個通話的當下,我意識到要將自己抽離日常習慣的感官體驗,專注於形體,或者是可觸碰感覺的事物。


而隨著接到電話的次數變多,我也發現自己有點沈浸在這種被需要的時刻,這讓不自信的我明白也許自己存在還是有些價值。


那個晚上,「視見」如往常般發出提示音,我從床上跳起來,連忙點開通話鍵。


手機螢幕裡是一片黑暗,什麼都沒有。


我聽了自己的呼吸好一會兒,才有個聲音跟我說,請我幫她找鑰匙。


那是很年輕的聲音,是個女生,我猜可能不超過二十歲。


「不好意思,房間太暗了,可以幫我開個燈嗎?」


我遲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這是怎麼一回事。


「啊⋯⋯對不起,我沒有注意到。」女孩的語調帶了點羞赧,怯生生地,讓我心生好感。


「等我一下下喔!」手機螢幕的光映照在我臉上,但螢幕對頭是一片黑暗,只能聽見女孩輕拍著牆面移動。


接著畫面一亮,我似乎看到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你可以往右邊一點嗎?」


女孩把鏡頭往右移。


這次很清楚了。


我看見一名男子,咧著嘴,露出微笑,他直視著鏡頭,頓時我有種我們對上眼的錯覺。


在螢幕裡男子用手指往脖子緩緩地劃過去。


我知道是什麼意思,但當下我就像隻金魚,嘴巴開開合合,什麼也說不出來,最後脫口而出:


「你房間有⋯⋯」


我話沒說完,男子就往女孩衝了過來,我嚇得拋出手機,叫出聲,掩蓋了另一頭女孩的尖叫。


當我再拿起手機時,螢幕只寫著:通話已結束。


我緊握著手機坐在床上,呼吸聲越來越大,我的喉嚨似乎卡了什麼,但我什麼也做不了。


待我好不容易緩過神,我立刻報警說明這件事,但卻支支吾吾老半天,只能告訴警察那是一個黑暗的房間,以及有個笑著的男人。




值得慶幸的是警方沒有把我的話當玩笑,他們立刻聯絡程式公司,試著找到發話地,但那不是幾分鐘就能完成的事。


後來這件事以變態侵入住居殺人見報,但更廣為人知的是,嫌犯在牆上寫下一句留言:你該假裝沒看見的。


他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但我⋯⋯


我⋯⋯


我該假裝沒看見的。






(完)








預約死亡紀事〉







「寶貝,不要忘記兩點要跟我去表哥的靈堂上香。」


丈夫說這句話時聳了個肩,一臉無奈。我眨了兩下眼,把對話框給收納進視域之外。


『深思,確認我下午的行程。』


「好的。」機械女聲在我的腦海中回應,數行小字隨著我的眼球動作,如彈幕般從左至右滑過。


在電子腦盛行的年代,所有的資訊都外聯至雲端記憶體,搭配對智慧助理下的指令,「記得」與「忘卻」已經淪為社交辭令,人們很難拿「忘記」這件事當藉口,孩子再也無法忘記寫作業,女孩也不能以一句「我忘了」來失約。


所有不合意的答應,都必須找其他理由不去執行。


下午一點半,我和丈夫約在磁浮轉運站前,在他距離一百公尺時,智慧助理深思已經算出他抵達的時刻。


13:30:29.156,毫秒不差。


待我坐穩後,丈夫開啟自動駕駛,我倆在快速空路前等著上路,他忙著打理自己,而我則是在抵達殯儀館前惡補喪家關係。


「這是你哪一個表哥啊?」


「投資電子腦新創那個。」


「你有搞新創的親戚?」


「早就跟你說過了,都沒放在心上。」


『你根本沒跟我提過吧!』我心裡尋思,接著喚出智慧助理確認:『深思,搜尋記憶資料畫面。』


我在外聯記憶體中以「新創」、「表哥」、「電子腦」當關鍵字搜尋,搜尋結果共零筆。


「對,我沒講過。」


我微微一笑,沒打算回嘴,看來方才偷偷搜尋記憶畫面回放的人不只有我。


「他在做哪方面的電子腦新創啊?」為了給他臺階,我順著話題問下去。


「去年不是安樂死法案通過,他打算搭這個話題替客戶安排安樂死,但他的公司有個特殊的服務⋯⋯」


「什麼服務?」


「他們把客戶預約安樂死的這一段回憶洗掉。」


「洗掉?」


「原先他也是一片美意,說是只有在客戶第二次找上門要安樂死時,才會替客戶執行安樂死。有點像保險機制那樣,當客戶把自己曾經預約安樂死這件事都忘個一乾二凈後,如果又再次上門,就表示客戶真的死意堅決。」


「這個設計還挺不錯的,那他們公司賺錢嗎?」


「挺好的!他們第一次預約時就收全額的費用,有蠻多客戶就這樣被洗掉記憶沒再來過,因為忘記有預約安樂死,也不會上門把錢討回去。」


聽到這裡我可是笑出聲來。


「不過也有人沒去預約第二次門診就過世,至於錢嘛⋯⋯大部分的家屬也不會去討就是了。」


這可以說是發死人財嗎?想到這點,就讓我忍俊不住。


「是說⋯⋯我冒昧問一下,你表哥是怎麼過世的?」


丈夫手握方向盤,嘆了口氣後開口:「自殺的。」


「安樂死嘛?」


他搖搖頭。


飛行車緩緩從平面道路升起,陽光在大樓的反射下,照得車內一片明媚。


「但如果有人問起,你還是跟大家說他是安樂死的比較好。」


外頭的日光扎得我瞇起眼,微弱地應了一聲,把車裡的冷氣關小。


「記得嗎?」丈夫再次確認。


「記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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