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少年│侑日] 三場約會 [G]

　　※此為撰寫於2021/04的侑日小說本，刊物已完售，故釋出全文


　　【本書閱前注意事項】


　　◆原作向，MSBY時期

　　◆OOC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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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章


　　這大概是今天全日本最盛大的體育賽事。


　　裁判的吹哨聲、啦啦隊活潑的應援口號……體育館內座無虛席，觀眾們的加油聲及歡呼聲此起彼落。


　　在這個會場中，各式各樣的聲響都傳到了宮侑耳裡。


　　隨著比賽進入白熱化的階段，觀眾的反應也越來越熱烈。


　　倘若此刻是宮侑的發球時間，他肯定會因為被干擾而惡狠狠地瞪向觀眾席，所幸目前的賽況已經是發球後的無數次攻防，因此四周的嘈雜並不會影響到他的狀態。


　　不如說，現場的氣氛使他的身心更加沸騰了。


　　他的大腦仍能清晰地運轉，雙腳依舊能追上迅速下墜的排球，並將它傳向早已起跳至空中的日向。




　　宮侑回想起了高中時期的記憶。


　　高三那年，在稻荷崎高中和烏野高中安排了練習賽的某一天……


　　當時為了讓球員們能夠在任何情況下發揮出完美的水準，雙方的教練們決定在練習賽後額外增加幾場有趣的比賽──混校練習。


　　他們打算讓球員們嘗試，即使隊友不是最熟悉的搭檔，自己也能表現得一如往常、甚至超出以往的水平。


　　宮侑和日向被分配到了同一個隊伍，也因為這樣，他終於能實現從二年級春高開始就期待已久的、為日向舉球的想法。


　　那場練習賽玩得很盡興──不過，他很清楚還缺少了某個條件。


　　──正式比賽。


　　並非是隨時都能進行的練習賽，而是在正式比賽上為日向舉球──這是他真正希望的事。




　　而現在……


　　這是他第一次和日向翔陽一起踏入仙台市體育館。


　　這是他第一次在正式比賽為日向翔陽舉球。


　　這些就連做夢都會夢到、甚至只能在夢中實現的景象，此刻正化為真實──




　　比賽結束，黑狼隊贏得了勝利。


　　日向亮眼的表現讓他移不開目光。


　　嚴格說起來，究竟是日向的表現真的非常活躍，還是因為他太在意日向而產生的想法呢？


　　從觀眾和舊識們的反應來看，答案應該是前者吧。


　　不過，他也不否認自己確實相當在意日向的事實。


　　「翔陽！」


　　「哦！侑前輩！」


　　宮侑筆直地跑到日向面前，對方見狀則是高舉起雙手，似是想和他擊掌。


　　「剛才的傳球真的超──帥氣！」


　　「真的？小心別迷上我哦──」


　　他順勢和日向擊掌，並說著明顯是玩笑話的回應。


　　明明應該是這樣的。


　　可是說出這句話的人──宮侑的內心深處，卻不是這麼想的。


　　「可是真的很帥啊！不管是出手的速度和時機，還有身體的準備動作……總覺得侑前輩好像看得到箭靶呢！」


　　「嗯？什麼意思？」


　　面對說話滔滔不絕的日向，宮侑一反常態，不但沒表現出驕傲的態度，甚至連自滿的跡象都沒有。


　　他僅是將目光停留在日向身上，專注地聆聽對方所說的話。


　　「就是侑前輩傳得很準、正中紅心的意思啦！」日向揚起笑，他激動地在空氣中比劃著沒人看得懂的動作。「我都心動了──」


　　「……！」


　　日向燦爛的笑容使宮侑愣了一瞬，他朝日向微微傾身，然而還沒能說些什麼，一聲輕笑就從嘴角流瀉而出。


　　果然──他喜歡日向翔陽。


　　他想讓日向翔陽迷上自己。


　　「……翔陽。」


　　「是？」


　　宮侑猛地抓住了日向因為亢奮而不斷在空中比劃的雙手，盯著對方一臉困惑的表情，他緩慢而堅定地開口──


　　「和我交往吧。」




　　這個瞬間，全世界的聲音似乎都消失了。


　　他確信了自己真正的心聲，並且……


　　他終於，說出口了。


　　

　　第一章


　　肉片在烤肉架上發出滋滋聲響，誘人的香味飄散在空氣中，肥美的油光從熟透的肉片上緩緩滲出，極佳的賣相讓早已飢腸轆轆的人們食指大動，紛紛舉起手中的木筷開始搶食。

　　店員們熱情招呼客人的吆喝、整齊陳列在沙拉吧的各式調味料和甜品、客滿的包廂紛紛傳出歡樂的笑聲，今晚在這間燒烤店吃飯的人無一不是抱著美好的心情在享用餐點。

　　除了日向翔陽。

　　燒烤店理應是讓日向心情雀躍的場所，此刻的他卻少見地連筷子也沒動。

　　「……」

　　日向的思緒早已不在聚會上，即使和同儕們身處同個包廂，眾人熱鬧的交談聲在他聽來卻顯得十分遙遠。

　　現在的他腦中只想著那件事。

　　──『翔陽，和我交往吧。』

　　稍早之前，在比賽會場發生的事依舊鮮明地存在於日向的記憶裡。

　　熾熱的白色燈光、觀眾的鼓譟聲，以及說出那句話的宮侑本人。

　　宮侑當時的表情他仍然記得，那令他相當在意……



　　『喂，你在說什麼啊……』

　　『侑侑太高興了嗎？我也覺得很開心！』

　　儘管宮侑當時的聲音不大，可還是讓站在附近的佐久早和木兔聽見了；佐久早擺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木兔則是和往常沒有什麼不同，只單純地認為是表達隊友很可靠的意思。

　　『啊？你們不要偷聽別人說話啦！』

　　『是你說太大聲了吧？觀眾的聲音都被蓋過去了。』

　　『哪有比觀眾的聲音還大啊！』

　　結果到頭來，宮侑毫無預警的告白就這麼被隊員間的鬥嘴給草率帶過了。

　　也因為這樣，日向甚至沒機會了解對方這麼做的理由。

　　也許佐久早和木兔都認為宮侑只是興奮過頭了才會這麼說，可是……

　　宮侑的眼神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正因為大腦十分清楚這個事實，所以日向才會如此在意這件事。

　　宮侑真的是認真的嗎？日向始終揮之不去腦中的疑問。



　　「……塊嗎？」

　　日向盯著眼前裝有柳橙汁的玻璃杯發愣，雖然他總覺得似乎有人在叫自己，但他還是選擇不予理會。

　　直到某人再也忍無可忍地往他的頭頂敲了一記。

　　「好痛！」

　　日向吃痛地抱住頭部，而出手的人──影山飛雄絲毫沒有要道歉的意思，他自顧自地夾起烤盤上剛烤熟的豬肉片，接著神色自若地把烤肉放在另外加點的咖哩飯上一起食用。

　　「一直不回話的人沒資格喊痛，呆子。」

　　影山因為嘴裡塞滿食物的關係，導致說出口的話語變得含糊不清。但這並不代表日向聽不懂對方想表達的意思。

　　「你說什麼──」

　　「日向同學、影山同學，你們別吵了……！」

　　眼見日向和影山幾乎快要吵起來，坐在對面的谷地連忙出聲制止；她的手裡拿著一小桶冰塊，作勢要從中夾取冰塊。

　　「日向同學，飲料要再加冰塊嗎？」

　　「啊……」

　　日向先是看向谷地，隨後再看看眼前的柳橙汁；他彷彿失去思考能力般定格在原地，過了數秒才後知後覺地舉起放在桌上的玻璃杯。

　　「好、好的！麻煩妳了！」

　　「不、沒有的事！是我招待不週！」

　　「谷地同學也是客人吧……」

　　「好吵……」

　　同儕間的對話讓氣氛回歸至先前熱絡的狀態，環視著周遭的夥伴們，日向低低地笑了起來；他牢牢地握緊手中的玻璃杯，接著若有所思地喝了幾口。

　　雖然和大家在一起的時候不該想著其他事情，畢竟這是他從巴西回來之後的第一場聚會──但他果然還是非常在意，在意到無法不去思考宮侑的事。

　　在腦中盤旋的鬱悶感使他不自覺地發出一聲嘆息。

　　「唉……」

　　「日向同學，你還好嗎？」

　　「誒？」

　　谷地明顯帶著擔心的嗓音讓日向錯愕地抬起頭，隨即發現不只是谷地，就連坐在對面的月島和山口，甚至是坐在右側的影山……四人的視線都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

　　「總覺得你心不在焉的，是不是累了？」

　　山口露出和谷地相同的神情，他苦笑著用眼神示意日向前方的烤盤，烤肉架上放滿的肉片正不斷冒出誘人的香氣；即使眼前的菜餚看起來如此美味，日向卻依舊不為所動。

　　「日向的筷子連動都沒動過呢。」

　　「……」

　　山口的話語讓日向產生了些許迷茫，他看著自己拿著筷子卻絲毫不打算朝烤盤上的烤肉進攻的右手，再看向因為他的關係也從歡樂的氛圍中抽離的大家，心中不免升起了些許內疚。

　　他把聚會的氣氛搞砸了。

　　明明大家難得能聚在一起……

　　「抱歉，我去外面透透氣！」

　　「等等、日向同學……！」

　　「那傢伙竟然會在燒烤店說這種話……」

　　為了讓心情平復下來，日向站起身，不顧其他人的挽留，就這麼頭也不回地跑出了燒烤店。


　　××××××


　　燒烤店緊閉的拉門將街上的冷風隔絕在外，日向來到燒烤店門邊的角落，選擇了不會擋到客人去路的位置倚靠在牆邊；夜晚的路燈把他的身形照得細長，彷彿呼應了自己正在無限延伸的煩惱。

　　他被宮侑告白了。這個事實再度從腦海中浮現。

　　說起來，那應該是告白沒錯吧？

　　日向的內心忽然產生了些許質疑，他試著回憶起當時的情況，以確認自己在理解上並沒有太大的錯誤。

　　自從比賽結束後，他早就在心中質疑了無數次──當然，宮侑之後所說的話，他也回憶到已經是能夠倒背如流的程度了。



　　『……剛才是不是太突然了？』

　　和粉絲的互動結束後，黑狼隊的成員們便回到休息室更換衣物。就在這時，宮侑再度提起了這個話題。

　　──在所有球員都還在更衣室的時候。

　　『這是當然的吧！？中間也未免省略太多步驟了！』

　　先不論宮侑的告白是否太過唐突，日向覺得光是在這種場合下提起這件事，就足以讓他嚇得拔高說話的語調了。

　　『啊哈，抱歉抱歉。』

　　宮侑飄至別處的視線讓日向感到相當在意，不過他其實多少能感覺到對方之所以會這麼做的原因。

　　──畢竟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過來了。



　　「……嗚哇……」

　　想起當時被隊友們注目的情景，日向不禁打了個哆嗦。

　　若是立場對調，他大概沒辦法像宮侑那樣，在大庭廣眾面前說出那些話吧。

　　可是當時的宮侑很快就克服了來自周遭的異樣眼光，在日向的記憶裡，那雙和他四目相對的眼眸依舊清晰無比。



　　『……那麼，就當作是補償那些被跳過的步驟，翔陽願意和我進行三場約會嗎？』

　　日向壓根沒想過『約會』這個詞彙竟然會在黑狼隊的更衣室裡聽見，更沒想過隊友邀請的對象竟然會是他。

　　『什麼？約約約約、約會？』

　　『用不著震驚成這樣吧？』

　　震驚到這種程度只是剛好而已吧──日向很想這麼說，但因為結巴的關係，他做不到。

　　日向還記得，當時的自己究竟結巴得有多誇張，以及宮侑臉上微微泛起的緋紅。

　　意想不到的景象就這麼映入日向的眼中，他沒發現自己也在不知不覺間克服了眾人的目光……

　　『如果在約會的過程中覺得可以接受以戀人的身分和我相處，就和我交往吧？』



　　直到現在，即使身邊並沒有宮侑的身影，對方的提案仍是如此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腦海裡。

　　再怎麼說，突然告白也太奇怪了吧？都認識這麼久了──煩躁的思緒佔據了日向的情感，他懊惱地抓亂自己一頭顯眼的橙髮，試圖讓自己覺得輕鬆一點。

　　不論是向他人告白，抑或是被別人告白，這些經驗他通通都沒有。

　　所以當他親身體會到被告白──而且還是同隊的前輩──這真的把他難倒了。

　　就像是他第一次接觸沙灘排球一樣。

　　「好像待太久了……」

　　日向想起自己是以出來透透氣的名義暫時離席的，既然如此，他還是盡早回去比較好。更何況這是好不容易才能到齊的聚會。

　　他拿出手機想查看時間，不過就在解鎖螢幕後，出現在電子數字下方的訊息通知率先奪去了他的注意力。

　　是宮侑傳來的訊息。

　　『翔陽，我知道這麼說很任性，但是希望你能告訴我答案。』

　　「……」

　　是在說今天的事吧？日向心想。

　　看著宮侑的訊息，日向不禁笑了出來。

　　「侑前輩任性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吧？」

　　雖然日向不清楚宮侑選擇他的緣由為何，但多虧了對方出奇不意的舉動，他想起了剛開始打沙灘排球時，心中所抱持的悸動。

　　未知的事物激起他想嘗試的慾望，然而並不是所有的『未知』都能驅使他這麼做──最重要的，必須是他得對這項『未知』抱有興趣才行。

　　日向的拇指停在鍵盤上卻沒馬上進行下一步動作，他神情嚴肅地盯著那則訊息，許久之後才敲下了幾個文字。

　　『我接受侑前輩的提議。』


　　××××××


　　在已經停止接客的飯糰宮店內，一名黑狼隊的成員賴在吧檯區，那人直到營業時間結束都遲遲沒有點餐──不如說根本沒認真在考慮要點什麼。

　　「唉……」

　　「我覺得你在干擾我工作。」

　　不曉得過了多久，在廚房整理環境的宮治終是忍無可忍地出聲抗議。

　　就在這時，放在長桌上的手機響起了訊息通知，趴在一旁的宮侑無精打采地伸出手，用指尖艱難地將手機拖到身邊。

　　宛如鬧彆扭的孩童，宮侑不滿地回嘴；他不情願地抬起眼瞼，好讓螢幕上的文字能進入視野之中。

　　「有什麼關係嘛，家人心情不好的時候體諒一下──」

　　當他看見來自日向所發送的、短短的一句話時，剎那間，對宮治抱怨的聲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沉默。

　　不過這份寂靜並沒有維持太久，宮侑很快便再度開口。

　　只是這一次，他換了另一個問題。

　　「治，你覺得翔陽會喜歡我嗎？」

　　「哈……？」

　　沒頭沒尾的問題讓宮治一時之間無話可說，他瞥向宮侑，先前無精打采的模樣已然消失無蹤，那張和他長得完全相同的臉上總算出現了以往的笑容。

　　「……誰知道，我又不是日向翔陽。」

　　看見宮侑已經恢復正常的宮治繼續整理店內環境，儘管宮治說出口的話是在吐槽對方，可他的嘴角卻也浮現了不明顯的淺笑。

　　「會吧。」

　　第二章


　　寂靜的夜晚中，黑狼隊所屬的宿舍大門被悄悄地推開了。


　　推開大門的宮侑神經兮兮地貼著門板，金髮青年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確認附近沒有其他人經過後，緊繃的情緒才得以舒緩下來。


　　他向前跨出門外，回頭朝跟在身後的日向露出微笑。


　　「成功躲開其他人了呢，翔陽！」


　　「嗯、嗯……！」


　　有別於宮侑已經放鬆戒心的模樣，日向並沒有因此而感到安心。他的神情依舊不太自在。


　　日向將腦袋探出門外左顧右盼了一番，躊躇了好一陣子才邁開步伐走到外頭。


　　「……很在意會被其他人看見嗎？」


　　也許是注意到日向猶豫不決的舉動，宮侑朝他走近了一步。


　　「不，不是這樣的。」突如其來的關心讓日向頓時有些驚慌，他連忙擺動雙手否認，隨即垂下眼簾，以十分細小的音量開口：「只是……我沒有經歷過……」


　　日向沒有繼續說下去。


　　一想到這是自己第一次和某個人進行一場約會，他就沒辦法靜下心來。


　　「……」


　　更令人不安的是，宮侑在這種時候選擇了沉默。


　　日向低垂著頭的舉動導致自己沒辦法看清宮侑此時的表情，可他對此又感到十分在意──他在內心掙扎了一陣，最後才下定決心地抬起頭。


　　那頭金髮在月色之下顯得有些黯淡，儘管如此，日向的視線依舊無法從宮侑身上移開。


　　「哈啊──！」


　　「咦？！」


　　出乎預料地，宮侑側頭嘆了一大口氣。


　　「侑前輩……？」


　　日向小心地注視著對方的一舉一動，只見宮侑伸手把一頭捲翹的金髮撓得更亂，瞥往日向的眼神卻不見任何一絲不悅。


　　「幸好這麼做了。」


　　宮侑沒來由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日向沒能理解這句話所包含的意義，他疑惑地偏了偏頭，期待對方能有更詳細的解釋。


　　「我想了一整晚，總覺得一開始的約會果然還是簡單一點比較好。」


　　大概是感到難為情，宮侑再度將視線別開；他轉身將宿舍大門鎖上，那模樣看起來似乎有些狼狽。


　　「這樣一來，不管有沒有過約會的經歷，翔陽也能感到比較自在吧？」


　　得知了宮侑所顧慮的細節，日向茫然地眨了眨雙眼。


　　「原來是這樣啊……」


　　也許這一切比他想像中還來得更認真也說不定。


　　忽然間，一隻寬大的手掌伸向他。日向注視著宮侑朝上的掌心，上方佈滿令他熟悉的厚繭，這使他的內心產生了一股躁動。


　　日向不明白宮侑朝他伸手的意思，他再度向宮侑投以困惑的視線；對方的臉上閃過一抹苦笑，隨後收回了停滯在空中的右手。


　　「那麼……我們開始吧？」


　　宮侑向後退了一步，為日向空出了一個位置。


　　「我們的第一場約會。」




　　××××××




　　夜晚的冷風迎面而來，即使在出門前多穿了一件外套，冰冷的空氣依舊令人無法控制地打了個冷顫。


　　「哈啾！」


　　宮侑的噴嚏聲驅散了兩人之間微妙的沉默。他們僵硬地瞥向彼此，在對到眼的瞬間卻又馬上別過頭。


　　「真不習慣冬天……」


　　聽見宮侑小聲的咕噥，按耐不住好奇心的日向便再度回過頭；宮侑雙手合十不斷摩擦著掌心，不曉得是不是路燈照耀下產生的錯覺，日向總覺得對方的耳朵紅通通的，十分惹眼。


　　「侑前輩，我的圍巾給你用吧！」


　　說著，日向便解下自己的圍巾。他的雙手分別抓著圍巾的兩端，打算就這麼交給宮侑──然而宮侑只是愣在原地，完全沒有要伸手接過它的意思。


　　夜風從側面拂過，日向感覺得到在髮間亂竄的冷意。他有些不適地瞇起眼來，站在身旁的宮侑卻仍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察覺到異狀的日向小心翼翼地瞄向宮侑，對方那一頭金髮受到夜風影響而微微飄動了起來，若有所思的面容使他宛如一幅畫作中的主角，夜晚的色彩和宮侑的臉龐就這麼映入了日向的眼中。


　　日向不禁嚥了口唾沫。


　　他忍不住看得出神了。


　　「……翔陽。」


　　宮侑的呼喚將日向已然飄遠的思緒猛然拉回現實，日向起初還有些茫然，過了數秒才慢半拍地開始感到驚慌。


　　「……怎麼了？難不成，是我多管閒事──」


　　「不是啦！」宮侑連忙否認日向的猜測，他嘆了口氣，朝日向露出了無可奈何的淺笑。「……明明沒有約會過的經驗，翔陽卻很自然地表現出了自己貼心的一面呢。」


　　日向驚訝地瞪大雙眼，他從沒得過這樣的評價。


　　「是、是這樣嗎？」


　　為了確認不是自己聽錯，日向再次詢問；他期待地看向宮侑，後者卻露出了有些壞心眼的一面。


　　「翔陽是不是很緊張啊──」


　　「這是當然的吧！」


　　畢竟這是他第一次被這麼說──日向本想如此反駁得意洋洋的宮侑，可是他還來不及把話說出口，對方就搶先一步奪去了發言權。


　　「翔陽你啊，至今為止是怎麼度過那些節日的？」


　　宮侑故作不經意的樣子在日向眼中看來實在太過明顯，再加上那頻頻瞄向自己的視線，日向覺得臉頰的溫度越來越高了。


　　像是在模仿宮侑的舉止，日向也偷偷地瞄向對方。青年的手正焦躁地撓亂那頭金髮。


　　「就是……情人節、那些的。」


　　「唔……該怎麼說呢……」


　　想也知道不可能會去做情侶間才能做的事──日向相信這點就算不說，宮侑也早就明白了。


　　可若要說出實話……一股羞恥感湧上日向的心頭。


　　他抿起唇，自我掙扎的同時也導致彼此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練球。」


　　許久，日向十分細微的嗓音才從兩人之間緩緩響起。


　　「……！」


　　他從宮侑臉上看見驚訝的神情一閃而過，那轉瞬即逝的驚詫很快就被爽朗的笑容取而代之。


　　「我也是。」


　　宮侑的笑聲在夜晚寂靜的街道上顯得特別響亮。街上沒有其他人，日向此刻的所有感官就這麼自然而然地被身旁的金髮青年全部佔有。


　　「果然我們都很愛排球呢，翔陽！」


　　日向無法移開目光，他從宮侑的眼中感受到了對排球的熱愛。


　　他認為這正是宮侑迷人的地方──


　　等等，迷人？


　　對於腦中沒來由地浮現了想都沒想過的形容詞，日向驚愕得說不出話來；為了掩飾自己的異狀，日向收回盯著宮侑的視線，他轉而低垂著頭，拼命不讓目光往地面以外的地方看去。


　　「誒──為什麼不看我了？」


　　「……唔。」


　　他的行為馬上就被宮侑察覺到異常之處，對方帶有調侃意味的話語使他雙頰一熱，平時柔韌的身體在此刻變得十分僵硬，日向想都沒想就選擇沉默以對。


　　「雖然挑了比較輕鬆的方式，但翔陽也未免太緊張了吧？」


　　宮侑的笑聲抹去了這陣略顯尷尬的氛圍，日向對於宮侑適時的收手感到無比慶幸，他跟著笑了起來，像個笨拙的機器人般回答道：「是、是啊……」


　　畢竟是在已經知曉對方喜歡自己的情況下──日向心想。


　　日向悄悄地瞥向宮侑，對方直視著前方道路，臉上掛著一貫的微笑。


　　「……」


　　相較之下，宮侑似乎一點都不緊張。


　　「侑前輩應該有過很多約會的經驗吧？」


　　偷偷觀察著宮侑的側臉，被好奇心驅使的日向忍不住開口問道。


　　對此，宮侑仍是保持著唇邊的笑意，只不過在日向眼中看來，那張臉上的笑容明顯多出了幾分無奈。


　　「以前是有過幾次約會的經驗啦……」不只是表情的變化，宮侑在說出這些話時，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無力感。「不過每個對象都說我太重視排球，一點也不肯多花時間陪伴對方。」


　　「是這樣啊……」


　　聽了宮侑的回答，日向雙手抱胸，就這麼陷入了思考。


　　他忍不住去琢磨宮侑的話語。


　　要在排球和伴侶之間做出抉擇……對於深愛排球這項運動的人來說，這肯定是件極其困難的事吧。


　　「要在喜歡的人和排球之間做出取捨嗎……如果是我，果然也會選排球吧……」


　　在腦中考慮了一番後，日向煞有其事地說出了自己的做法。


　　「翔陽會選排球感覺是預料之內的事呢。」


　　宮侑的反應十分平靜，彷彿這是件理所當然的事情般。


　　不同於平淡的反應，宮侑認真的神情散發出一股嚴肅的氛圍。


　　「對我們而言，排球永遠是第一位。」


　　日向不否認宮侑所說的話，只是……


　　「不過果然還是希望能被喜歡的人支持……我是這麼想的。」


　　「……」


　　宮侑一言不發地盯著日向的臉龐。


　　一反平時有些輕佻的態度，宮侑嚴肅的表情讓日向的胸口開始騷亂起來。


　　日向沒對任何人這麼說過，原先暴露在空氣中的雙手在這時收進了外套口袋，他看往別處，試圖忽略湧上心頭的羞恥感。


　　「呃、剛才是……侑前輩，請你當作沒聽──」


　　「我也是。」


　　日向嘗試把話題帶過，可是宮侑似乎沒有這個打算。


　　不僅如此，一隻手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


　　那是宮侑的手。


　　「……咦？」


　　日向愕然地盯著眼前掌心朝上的左手，他對這幅情景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要不要試著和我牽手？」


　　直到宮侑開口邀請，日向才從茫然之中回過神來；橙色的雙眼仔細地觀察著宮侑那經過一番鍛鍊的手臂，不僅沒有多餘的脂肪，線條分明、甚至有某處能隱約看見的青筋……這些都為宮侑增添了許多魅力。


　　那麼手掌呢？會是什麼樣的觸感？


　　儘管日向已經和宮侑伸出的手距離十分接近，可要是不實際觸碰，他就不會知道……


　　不會知道宮侑那近乎二十四小時都在觸摸排球的掌心是否也烙印著排球的紋路，不會知道那一天之內舉球無數次的指尖究竟產生了怎樣的厚繭。


　　他太好奇了。


　　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第一次仔細觀察宮侑的手掌時，心中所產生的異樣感是什麼。


　　一不留神，日向已將右手搭在了宮侑伸出的左手之上。


　　「啊、這是……」


　　從宮侑的指尖傳來的溫度使他猛然回神，日向有些窘迫地想縮回手，後者卻搶先一步牽緊了他正要落荒而逃的掌心。


　　「這是牽手，就這麼簡單。」宮侑朝日向所在的左側橫跨一步，他微微將身體向前傾，確定雙方平視著彼此後便揚起了微笑。「別這麼緊張啦，看翔陽這樣，我也會跟著緊張哦？」


　　「騙人，侑前輩又不是第一次跟別人牽手──」


　　「但我是第一次跟你牽手啊！」


　　宮侑有些激動地說，日向愣了愣，這才發現對方的臉頰不知何時也染上了些許緋紅。


　　「……我也覺得，如果喜歡的人能支持我專注在排球上就好了。」


　　金髮青年別開視線，並且再度提起了先前的話題。


　　「……」


　　日向不禁開始思考對方話語中的含意。


　　難道是因為他也熱愛排球……是不是想找個能互相照應、就算不是伴侶也沒關係的對象呢？


　　宮侑究竟是怎麼看待他的──


　　總覺得現在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日向強制喝止了腦中不安的想法。


　　說到底，這可是他第一次體會和某人牽手的滋味，他應該要把現在的心情銘記在心才對。


　　和宮侑牽手的感覺比想像中還要來得更好……不如說，他很喜歡。


　　「……好暖。」


　　「對吧？」


　　事實上，日向依然不確定自己對宮侑是怎麼想的。


　　連自己的心思都還摸不透就去猜測對方的想法，不管怎麼說也未免太過異想天開了吧？日向不禁在心中自嘲。


　　誰也不曉得最後的結果會如何，既然如此，是不是享受當下才是最好的選擇？


　　──就這麼做吧。


　　將心中的疑慮拋到腦後，日向小心翼翼地以相同的力道握住宮侑的掌心，並和對方繼續在被路燈照耀的街道上走了很長一段路。




　　××××××




　　那對橙色的雙眼盯著他伸出的手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沒傳達到嗎……


　　「那麼……我們開始吧？」


　　他無奈地苦笑道，接著後退一步，空出了身旁的位置。


　　「我們的第一場約會。」


　　下次試著直接問要不要牽手吧──宮侑在內心默默下定決心，接著便和日向一同踏入夜晚的街道。


　　

　　第三章


　　今天是黑狼隊固定的休息日。


　　不同於平時較快的生活步調，休息日中的成員們多少都把節奏放緩了些；儘管仍會有人持續進行自主訓練，可也因為休息日的關係，整體上的訓練難度變得比平常來得輕鬆不少。


　　「侑侑要出門？去哪？咦？日向也是？」


　　木兔的大嗓門蓋過了佐久早垂掛在頸部、正在播放音樂的耳罩式耳機的音量。


　　「……」


　　對於清閒的早晨被打擾一事，佐久早雖然有些不滿，但還是被木兔所說的話給奪去了注意力。


　　黑色的雙眸緩緩從雜誌上移開，佐久早的視線不偏不倚地停在了從二樓臥房走下樓的宮侑……還有日向。


　　方便攜帶的單肩包、不適合在運動時穿的服裝、配戴在臉上的墨鏡、較為休閒的帆布鞋……


　　如木兔所言，不只是宮侑，從日向的打扮來看，兩人一副就是要出門的樣子。


　　「嗚哇，木兔你說太大聲了啦！」


　　前腳才剛離開階梯的宮侑一個箭步向前，他慌張地伸手摀住木兔那彷彿擴音器般的嘴巴。


　　「唔唔唔？」


　　「好吵……」


　　佐久早不自覺地說出心中最真實的想法，此舉讓四周頓時安靜下來，同時卻也讓他成為了眾人矚目的焦點。


　　瞥了一眼吃驚地看過來的宮侑，以及隨著宮侑的視線一起望向這裡的、狀況外的木兔，佐久早冷淡地收回視線。


　　他低下頭來，繼續閱讀手中的運動雜誌。


　　「嗯，反正我也不太想知道你打算去哪。」


　　「好過份！我又沒在跟你說話！」


　　宮侑的大聲嚷嚷在佐久早聽來就像是破壞美好早晨的噪音，他不悅地皺起眉，只花了短短數秒便決定把耳機戴上。


　　「侑前輩，這是開玩笑啦……」


　　站在宮侑身後的日向連忙緩頰，即便佐久早本身就沒有任何想繼續周旋的意思，宮侑接下來的舉動還是逼得他不得不與對方進行對話。


　　「既然這樣，我偏要說給你聽！」


　　宮侑快步走了過來，他的怒吼也隨著縮短的距離而變得越來越清晰；等佐久早反應過來時，自己的耳機已經被宮侑強硬地摘下。


　　「……哈？」


　　「聽好了，臣臣！」


　　宛如要宣布什麼重大消息，宮侑做了個深呼吸，隨後大喊道：


　　「今天是我和翔陽的第二場約會！」




　　××××××




　　「哇……！」


　　日向目不轉睛地仰望著掛在電影院牆上的大螢幕，上面正播放著動作片的預告內容。精湛的戰鬥畫面完全攫住了日向的目光。


　　「翔陽，電影快開始了哦？」從售票窗口買好票的宮侑走來，除了入場票，他的手中還抱著一桶雙人份爆米花。「你在看什……啊，是我們要看的那部電影？」


　　預告片中的主角忍者敏捷地穿梭在城裡的屋簷上，奔跑的同時還能游刃有餘地對付從暗處襲擊的敵人，苦無和手裡劍互相碰撞而產生的金屬聲為戰鬥增添了幾分緊張感，熱血的配樂更是令人無法自拔地投入其中。


　　「超級帥氣──！」


　　「果然很帥……！」


　　兩人不約而同地發出讚嘆。


　　「侑前輩，我們要看的就是這部電影嗎？！」


　　注意到宮侑來到身旁，日向的視線便短暫地從螢幕上移開；橙色的雙眼充滿期盼地看向宮侑，對方的神情也在看了電影預告後而變得雀躍不已。


　　「好期待！」


　　「是啊，看完就終於不用再擔心被木兔講出劇情了。」


　　宮侑點點頭，對於即將開演的電影感到十分期待。


　　眼看兩人之間的對話告一段落，日向再度轉向仍在播放預告片的大螢幕──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不過我們還是別再看預告了。」


　　「誒？」


　　宮侑的嗓音再度從身側響起，突然的要求讓日向產生了些許茫然，他不解地看向站在身旁的金髮青年，發現對方正朝自己露出微笑。


　　「你也不想提早猜到劇情走向吧？」


　　說著，宮侑牽起了日向的手。日向已經習慣和他牽手了。


　　「嗯，也對！」


　　日向馬上就點頭同意了。


　　他發現宮侑不管怎麼想，自己似乎都能欣然接受。


　　也許、他們在成為伴侶的前提下意外地適合也說不定。


　　感覺還滿好的──這樣的想法浮現在日向的心中。


　　他低低地笑了起來，伸手接過宮侑買來的爆米花，兩人往三號影廳的剪票口前進。


　　他們的第二場約會開始了。




　　××××××




　　愛情在任何故事中都是一種很好運用的催化劑。


　　日向原以為這是部單純講述打敗反派的熱血打鬥電影，不過在觀影的期間，他意外地發現──這部電影在感情戲的部分表現得十分細膩。


　　原本和男主角互為敵對的女主角是個實力強大的存在，她和男主角有過幾次短暫的對戰，不只未曾輸過，男主角甚至連反擊的機會都找不到。


　　如此強大的存在激起男主角想要戰勝對方的戰意，他開始了比以往還要更加刻苦的訓練，只為了讓自己強大到能夠擊敗女主角。


　　也因為這場相遇，男主角在這一點也不有趣的生活中找到了目標。


　　他們經歷了許多場比試，而男主角從未獲勝，每一回都是如此──直到最後一場對戰，男主角舉著苦無的右手成功抵在女主角的咽喉上。


　　兩人雙雙陷入沉默，就連戰鬥時的激昂配樂也戛然而止。


　　『這次是我贏了！』


　　忽然間，男主角的宣告結束了短短數秒的寂靜。


　　影廳內頓時像是空無一人似的安靜，觀眾們都在等待女主角的反應。


　　鏡頭特寫了女主角的臉龐，她沒有說話，只是任由自己姣好的臉蛋怔住。


　　許久，那張美麗的臉孔緩緩浮現了一抹淺笑。


　　「笑了……」


　　日向不禁以只有自己聽得見的音量喃喃道。距離電影開播到現在，劇情應該也已經進入到最後階段……沒記錯的話，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女主角露出笑容。


　　「嗯，笑了耶。」


　　坐在右側的宮侑悄聲附和。


　　「……」


　　日向覺得有些奇怪，明明他是用不影響他人的音量在自言自語，宮侑是怎麼聽見的呢？


　　這個疑問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一股撓癢般的觸感襲向了日向的額角，他微微抬起視線，發現那股搔癢感是宮侑把頭部斜靠在他身上所致。


　　「……！」


　　『……下一次，我會贏的。』


　　電影裡主角間的對話持續進行著，日向的心思卻已經不在劇情上。


　　他看著不知何時靠向自己的宮侑，大腦變得一片混亂。


　　他感覺得到，自己的心跳變得很快。


　　難道──




　　××××××




　　看完電影的兩人在人來人往的商店街逛了起來。


　　人們的交談聲、店家招攬客人的盛情吆喝、舞台區拿著麥克風進行活動宣傳的主持人……熱鬧的商店街充斥著各式各樣的嘈雜聲響，不過日向依然能聽見宮侑的聲音。


　　「真沒想到女主角最後會和男主角一起打敗那個大反派耶。」


　　對於宮侑提起的電影觀後感，日向認同地點了點頭。


　　「男女主角聯手的編排真的很讓人意想不到呢！」腦中回想起不久前所觀看的劇情，一抹滿足的笑容就這麼自然而然地浮現在他的臉上。「感情戲也不像是硬塞的，好像從一開始就從基礎漸漸累積，看他們最後終於心意相通的那一幕真是太好了！」


　　「啊──我懂，兩個人簡直就像是命中注定的感覺呢。」


　　「沒錯沒錯！雖然給人一種『非你不可』的感覺，卻沒有做出一定要形影不離、必須為愛拋棄一切的行為……」日向有些激昂地訴說自己的心得，同時靈巧地避開對向路人。「他們不但不會去左右對方的決定，反而還是激勵彼此成長、互相支持，這點真的很棒呢！」


　　一口氣把心中的感想說出來後，日向不禁暗自期待著自己的想法能得到宮侑的認同。


　　當他轉頭望向宮侑的瞬間，和預想中的畫面不同，映入眼中的不是對方的側臉──宮侑不知何時已然轉過頭來盯著日向，預料之外的發展讓兩人的目光交會了。


　　「……嗯。」


　　宮侑輕應了聲，不曉得是不是日向的錯覺，他總覺得宮侑的神情比以往還要柔和了幾分。


　　「我也想談個像他們這樣的戀愛。」


　　「……！」


　　宮侑的話語讓日向陷入了慌亂之中。


　　「那、那我應該不是最理想的選擇吧？」


　　日向懷疑地向後退，奈何宮侑牢牢地牽著他的手，這個舉動使他失去了逃跑的選項。


　　「誰知道？」


　　宮侑收回目光，拉著日向的手擠過洶湧的人潮。


　　「我覺得是啊。」


　　明明街上的人潮擁擠得令人失去耐心，宮侑的臉上卻掛著愉快的微笑。


　　……奇怪的前輩。日向悶悶地想。




　　××××××




　　他們在傍晚結束了這天的約會。


　　「哈……好累……」


　　將單肩包隨手放在椅子上，回到房間裡的日向才剛關上門，一聲嘆息就從嘴角無力地溜了出來。


　　出門逛街這項活動遠比日向想像中還要來得疲勞，他從來沒想過即使沒有練球，光是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擠個一整天也是件不輕鬆的事。


　　日向放空地抬頭盯著米白色的天花板，腦海中自然而然浮現了宮侑的身影。


　　「不過……還滿開心的。」


　　他下意識地將雙手收緊，掌心依然記得被宮侑牽著的觸感──那是無法被稱之為強硬，卻又毫不退讓的力道。


　　宮侑總是拉著他的手，和他一同前往各式各樣的地點。


　　電影院、運動用品店、速食店、熱巧克力專賣店……這些地方明明不是第一次去，可是當他的身邊多了宮侑的陪伴，一切竟然像是初次造訪般，每件事都足以讓他感到驚奇。


　　和宮侑在一起真的很快樂──緩緩地、肯定地，日向的心中湧現了這道想法。


　　「……喜歡……」


　　在寂靜的房間裡，日向悄悄地吐出了兩個字。


　　他想、自己是喜歡宮侑的。


　　可是宮侑真的喜歡他嗎？


　　想起初次約會時，宮侑說過的話……


　　──『……我也覺得，如果喜歡的人能支持我專注在排球上就好了。』


　　這句話是代表誰都可以？還是只有他才可以？


　　日向的思緒逐漸雜亂了起來，疲累的身體再加上埋藏在心中的煩惱使他感到更加無力。


　　他搖了搖頭，試圖用這種方式把沉重的心思拋到腦後。


　　決定轉換心態的他從椅子上的單肩包中翻出手機。


　　總之先為對方準備的行程道謝吧──日向決定把這件事放在第一位，他開啟宮侑的聊天視窗，手指在鍵盤上緩慢地游移。


　　「侑前輩，今天很開心……」


　　專注地盯著在對話框中逐一顯示的文字，日向謹慎地挑選用詞，認真到就連眉頭都不自覺自皺成一團。


　　必須好好傳達才行，日向一心這麼思考著。


　　也因為他過於專心──


　　「翔陽，在嗎？」


　　「哇啊啊！」


　　門外猛然響起宮侑的呼喚，這讓日向嚇得鬆開了拿著手機的雙手；日向出色的反射神經使他及時接住差點就要墜落在地的手機，他簡單地檢查手機平安無事後，這才放心地呼出一大口氣。


　　然而……


　　「我、我在！」


　　一想到宮侑仍站在房門前等待，才剛放鬆下來的日向立刻又緊張了起來。


　　即使如此，他還是選擇站起身去應門。


　　沒有特別的理由，只因為他想和對方見面。


　　少了房門的隔閡，宮侑的身影就這麼闖進日向的視野之中。


　　他發現宮侑依舊揹著今天出門時的單肩包，外套也還沒脫下……


　　難不成──


　　「侑前輩還沒回房嗎？」


　　由於日向實在很在意，因此他忍不住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啊……嗯，是啊。」


　　被這麼說的宮侑低頭掃視了身上的裝扮，發現自己形跡敗露後便露出尷尬的微笑；他像是想轉移注意力似的以左手撓亂自己的金髮，右手則是從外套口袋中抽出了一張長方形的紙條。


　　「突然想到還沒給你這個。」


　　宮侑說著便把那張紙條遞到日向面前。


　　「這是什麼？」


　　日向忍不住好奇地低頭查看對方遞來的物品。


　　是遊樂園的門票。


　　「該不會……」


　　「下次就是約定好的第三場了呢，翔陽。」


　　宮侑打斷了日向的問題，他的語氣和平時不同，日向聽得出來，這是對方認真起來了的意思。


　　「下週的休息日，我會先去遊樂園等你。」


　　金髮青年轉而以雙手捏住那張門票，真摯的神情緊盯著日向不放。


　　「至於要不要來……翔陽，你自己決定。」


　　「誒？」


　　不是約定好的三場嗎？是不是他太無趣，所以宮侑打算撤回前言？


　　明明他好不容易確定了自己的心意……


　　數種負面的想法頓時閃過日向的思緒，日向不甘心地咬了咬牙，對上宮侑的橙色眼眸也認真了起來。


　　「……我可以問個問題嗎？侑前輩。」


　　既然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讓他稍微確認一下應該是可以的吧？


　　「好啊，不管是什麼樣的問題，你的侑前輩都會好好回答的。」


　　宮侑稍稍向前邁進一步，他的右腳踩在房間內和走廊的分界線上，僅是縮短了這麼一點距離，日向就覺得心跳變得越來越快。


　　「在那之前……先讓我抱一下好嗎？」


　　「抱、抱……？！」


　　「因為今天外面太多人了嘛！」宮侑解釋道，撒嬌般的語氣讓日向差點就要忘卻盤踞在心中的不安。「不過如果翔陽不願意的話也不要勉強喔？！我希望你是自──」


　　「可以哦。」


　　日向簡短地做出回答，隨即主動踏出第一步──他張開雙臂，將宮侑抱了個滿懷。


　　怎麼可能不願意啊？日向暗自心想。


　　「翔陽……！」


　　沒有多加理會宮侑似乎有些顫抖的驚呼，日向逕自把話題拉回正軌。


　　「侑前輩安排的約會……都很像普通情侶會做的事情。」


　　日向將臉龐埋入宮侑的胸膛，說話的聲音因此變得有些含糊不清。


　　「這不是當然的嗎？」上方傳來宮侑略微不滿的嗓音，日向感覺到對方低頭靠上了自己的頭頂。「我就是想和翔陽一起做情侶都會做的事嘛。」


　　日向微微一怔。


　　情侶都會做的事……這麼說的話……


　　他是不是、想太多了？


　　「侑前輩，你……」


　　「嗯？」


　　「對、對我是認真的？」


　　明明現在並沒有直面著宮侑的臉說話，可日向還是不由自主的緊張到結巴。


　　他覺得有點丟臉，但又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很緊張。


　　「現在才察覺嗎？」


　　宮侑輕笑，日向卻因為那聲輕笑而感到揪心。


　　看著宮侑越來越靠近的臉孔，日向不禁屏住呼吸。


　　就算是一點戀愛經驗都沒有的他也明白，宮侑打算──


　　「……超級認真。」


　　──然而，預想中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雖然是簡短的回答，但是這不加修飾的話語反而更加打動了日向的內心。


　　「……」


　　儘管想像中的親吻並未到來，可是日向得到了意外的收穫。


　　此時此刻，他更加確信，自己是真的喜歡上宮侑了。


　　最後一場約會，他完全沒有拒絕的理由。




　　××××××




　　站在日向的房門前，宮侑舉起左手準備敲門，卻又在即將碰到門板的前一刻猛然停下。


　　「……」


　　該把票拿給他嗎？日向會不會只是在勉強自己呢？宮侑的內心產生了些許不安。


　　直到他聽見房內傳來日向說話的聲音。


　　「……喜歡……」


　　宮侑不確定自己是否有聽錯，可是僅僅這兩個字就足以讓他心慌得不曉得該如何是好，最後只能呆站在原地等待心情平復下來。


　　他瞪著平整乾淨的門板試著讓自己更快恢復冷靜，然而不管等了多久，焦躁的心情依舊存在。


　　也許是他聽錯了，但如果真的是『喜歡』……到底是喜歡什麼？宮侑對此在意得不得了。


　　「……可惡……」


　　他鬱悶地垂下頭來。


　　「侑前輩，今天很開心……」


　　忽然，房內再度響起了日向的聲音。這一次，橙髮青年提到了自己。


　　宮侑愣在原地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


　　他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焦躁的情緒頓時煙消雲散，他的心情十分輕易地被房裡的青年撫平了。


　　他揚起笑容，開口呼喚了心上人的名字──


　　

　　第四章


　　飽含童話風格的音樂充斥在遊樂園的每一個角落，每個和宮侑擦身而過的遊客臉上都綻放著笑容，他甚至覺得大家的腳步似乎都變得輕飄飄的。


　　儘管沒有和日向說好一定要赴約，可他還是十分重視這場不知是否能夠順利進行的約會。


　　為了避免和日向出門的時間太過接近，也確保能有充足的時間打理自己，宮侑起得很早，他甚至還有餘裕可以慢慢整理自己的髮型；宮侑難得地打扮得比平時還要正式，有別於接受節目採訪時所穿的、由採訪方提供的西裝，他還是覺得自己的西裝穿起來最舒適。


　　──雖然做得好像有點過火，但是老實說，他對於今天的打扮還是相當滿意的。


　　離開黑狼隊的宿舍時，宮侑碰巧遇到了慢跑回來的木兔。


　　果不其然地，對方好奇地問了他的行程。


　　宮侑對此並未多加掩飾，他只是笑了笑，從口中緩緩吐出精簡的字句。


　　「我要去等喜歡的人的答覆。」──這便是宮侑來到遊樂園的原因。


　　宮侑在遊樂園入口處徘徊，期間不時能看見帶著孩子的家庭，抑或是手牽手的情侶興奮地進入園區，偶爾也會看見和他一樣獨自來到遊樂園的人，不過那僅限於少數。


　　宮侑能感受到經過的遊客向他投以奇怪的目光，畢竟他已經在入口附近待了好一陣子，想不引人注目還是有點困難的。


　　「你在等人嗎？」


　　忽然間，一隻棕熊──準確來說，是穿著棕熊布偶裝的工作人員──隔著剪票口向他搭話。宮侑絲毫沒想過會被穿著布偶裝的工作人員關心，他震驚地瞪大雙眼，緩慢且懷疑地點了點頭。


　　「嗯、對。」


　　宮侑呆愣的表情加上遲緩的動作都讓他顯得十分逗趣，也因為被工作人員搭話，投射到他身上的怪異眼光似乎更多了。


　　「我在等人。」


　　「真巧。」工作人員沒來由地感嘆道，他伸手指著宮侑所在之處的反方向，以一種形容今天天氣如何的口吻開口道：「今天從一大早開始就有這麼多人在等人啊，你看──」


　　心不在焉地聽著工作人員的感嘆，宮侑順著對方所指的方向看去……


　　「……！」


　　令人熟悉的橙髮青年正站在那裡，對方左顧右盼、彷彿靜不下來的模樣全數映入了宮侑的眼中。


　　「……怎麼偏偏沒看見我啊？」


　　宮侑抱怨道，臉上卻是與抱怨毫不相符的笑容。


　　他忍不住在工作人員面前鬆了一大口氣。


　　「哇？！你沒事吧？」工作人員被這聲嘆氣嚇了一跳，他轉身背對宮侑，奇怪的低語從布偶裝身上傳了出來：「如果在這裡還會嘆氣的話，我會很煩惱的……」


　　「沒事，不如說我好得很哦？」


　　工作人員此刻的行為和一開始的形象造成的巨大反差，宮侑好笑地拍了拍工作人員的背部，並說出能讓對方感到安心的話來。


　　「不會再嘆氣了。」


　　心上人已經來了，他還有什麼好哀嘆的？


　　日向赴約了，這代表他是有機會的。他的大腦被這個想法佔據。


　　焦躁不安的心情頓時煙消雲散，宮侑邁開雙腳，接著毫不猶豫地跑向對方。




　　××××××




　　園區內的精心布置吸引了不少遊客駐足照相，無論是經過的牆面還是地面，每座設施的周邊都設計了符合該項區域主題的裝飾，讓所有在樂園中走動的人們有種真的身處幻境的感受。


　　「翔陽有想玩的設施嗎？」


　　走在設計蜿蜒的小徑上，牽著日向前進的宮侑漫不經心地隨口問道。


　　……老實說，宮侑的樣子與其說是隨興，日向反而認為對方是因為想壓抑高漲的情緒而故作鎮定。


　　畢竟就連日向自己也是一樣的心情。


　　──沒想到侑前輩真的在遊樂園等他……！


　　「啊……」


　　儘管內心十分緊張，但宮侑的問題還是得回答。日向抽回被對方牽著的右手，他從單肩包翻找出入園時工作人員提供的長形小冊子，接著惡補似的將它翻開。


　　「剛才拿到的導覽手冊還沒看，所以不知道有什麼設施……」


　　日向對於沒有事先做好準備一事感到沮喪，走在前方的宮侑卻是笑了起來。


　　「這樣的話……」和先前微妙的僵硬感不同，宮侑回頭看他的神情似乎輕鬆了不少。「我們就隨機去一個地方，走到哪玩到哪吧？」


　　「走、走到哪玩到哪？」日向驚訝得從手冊上精美的地圖中抬頭，宮侑的提議讓他一時間不曉得該如何回答才好，只得不確定地反問：「這樣玩得完嗎……？」


　　「應該沒辦法全部都玩過啦，畢竟熱門設施肯定很多人排隊──」


　　宮侑馬上就抓出了自身提議的缺點，乾笑著吐槽自己的景象被日向看得一清二楚。


　　也因此，宮侑逐漸變得溫和的神情──日向悄悄地將這一幕收進眼底了。


　　「果然還是一起選吧？」


　　「啊、好……」


　　面對宮侑的提議，還在恍神的日向沒有多加思考，就這麼愣愣地點頭答應。


　　「那麼，來看看有什麼吧！」


　　宮侑湊過來查看日向手上的地圖，而他將地圖稍稍移向宮侑，好讓兩人能夠一起觀看。


　　儘管日向表面上和宮侑討論時表現得與平常相差無異，可事實上，他的內心早已亂成一團。


　　明明宮侑那樣的笑容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但是就在剛才……他竟然會因為對方朝自己笑而感到心動不已。


　　也許、他遠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更加喜歡宮侑也說不定。




　　××××××




　　兩人選擇的第一種遊樂設施是空中鞦韆。


　　準確來說，選擇這項設施的人──日向興沖沖地來到設施外圍，他抬頭仰望著乘坐在鞦韆上的遊客們，大家正因為乘坐在盡情擺盪於空中的鞦韆而發出此起彼落的尖叫聲。


　　「會不會吐啊……」


　　跟在身後的宮侑忍不住低感到一陣惡寒，光是遊客近乎慘叫的聲音就足以讓他失去遊玩的興致。


　　「可是看起來好像在空中飛翔……好酷……！」


　　「……」


　　宮侑不用刻意去聽就聽得出來，日向的語氣比平常還要高亢，看來是真的很想玩。


　　他悄悄地瞥了眼橙髮青年，看見的是臉上宛如寫著大大的期待二字、早已躍躍欲試的日向。


　　在空中飛翔……嗎？


　　宮侑試著想像日向所說的景象，雖然他只想得出鞦韆彷彿要把人甩出去的驚悚畫面，但是看到心上人如此中意的樣子……


　　「好……走吧！去排隊！」


　　「哇啊！？侑前輩，不用跑也沒關係啦！」


　　即使再怎麼不願意，宮侑還是向前踏出了這一步。


　　要是日向覺得高興，那麼他也會感到滿足──所謂的愛情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




　　第二項遊樂設施是這座樂園裡最受歡迎的遊戲──高度和摩天輪有得比的雲霄飛車。


　　列車隨著軌道逐漸攀升至最高點，對站在地面上的人而言，位於那蜿蜒軌道頂端的列車根本只是一個小小的黑點。


　　軌道的坡度不管怎麼看都和垂直的九十度沒兩樣，這項設施還刻意讓列車停在即將下墜卻又還能支撐住重心的角度，讓人以為列車已經要往下衝，實際上卻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點──這幅景象光用看的就讓日向渾身浮起一陣雞皮疙瘩。


　　「這個絕對會吐吧……」


　　太恐怖了。這是日向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所得到的、最直接的感想。


　　然而他覺得可怕是一回事，選擇這項設施的宮侑就不這麼認為了。


　　日向兩眼無神地轉頭看向身側的宮侑，只能說對方的反應和自己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別──彷彿正在閃閃發光的雙眼緊盯著高空中的列車不放，列車下墜的剎那，宮侑更是情不自禁地握緊雙拳，似乎恨不得想要馬上搭上那台讓遊客驚聲尖叫的設施。


　　「翔陽，看到了嗎？看起來超好玩……！」


　　「……不管怎麼看都很可怕吧……？！」


　　日向實在提不起勁來，可他既不想破壞宮侑的興致，甚至更不想撒謊，最後只能以對方聽不到的音量小聲吐槽道。


　　他以近乎絕望的心情跟在宮侑身旁，兩人一起排進等待隊伍中，在嘈雜的人群間，宮侑忽然再次開口。


　　「雲霄飛車因為車速很快，所以啊、怎麼說……」宮侑的話語引起日向的關注，他側過頭，眼中映入對方有些難為情的笑容：「煩惱的事、難過的事、生氣的事、所有過往的成就……這些事情好像全都追不上雲霄飛車，就像把一切拋在腦後，單純享受當下的感覺！」


　　「……！」


　　宛若對於宮侑的想法恍然大悟，日向驚訝地瞪大雙眼。


　　享受當下……嗎？


　　他若有所思地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直到隊伍終於輪到他們的時候，日向做出了行動──


　　「翔陽會怕的話就坐中間好了……誒？」


　　「既然如此，我們去搶最前排吧！侑前輩！」


　　宮侑貼心的舉動讓他的胸口頓時充斥著溫暖的熱流，不過日向已經決定好了。


　　即使日向敢說要是坐在最前排，自己一定會被嚇到腿軟……可一想到這麼做能讓宮侑玩得盡興，他就願意勇敢一次。


　　……或許不論多少次，只要他還喜歡宮侑，就一定有辦法拿出勇氣吧。




　　××××××




　　園區內的背景音樂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目前為止不曾播放過的樂曲；穿著布偶裝四處遊蕩的工作人員們不約而同地將走道上的遊客們疏散至兩側的攤販區，用不了多久的時間，已經沒有不相關的人逗留在走道上了。


　　「怎麼回事？」


　　踩在階梯上的日向好奇地探頭張望，他注意到前方不遠處的劇場入口紛紛走出了奇裝異服的人們。


　　「好像是遊行？」緊跟在日向後頭，宮侑也朝劇場入口的方向看去。「時間也差不多了……」


　　宮侑的聲音被遊行的樂聲蓋過，出場的演員們紛紛開口歌唱；他們的歌聲透過配戴的耳掛式麥克風被傳送至廣播系統，整座樂園就此揭開交響樂般的序幕。


　　以扮成仙子的演員們為首，仙子們唱出清澈的旋律，同時優雅地踩著芭蕾舞步前進；在她們之後的是穿著燕尾服、頭戴禮帽的紳士，黑色的長靴在地面上踏出有規律的清脆聲響，每前進幾步，他們便會摘下禮帽，朝圍觀的遊客們優雅地行禮。


　　緊接而來的是打扮得更加奇特的眾多演員──有些人似是妖精，有些又似是化身為人形的動物。


　　他們雖然沒有特定的舞步，卻是最活潑的組別──妖精和動物們忽地一哄而散，他們紛紛脫離遊行隊伍，並各自朝觀看這場遊行的觀眾席奔去。


　　在那當中，扮演狐狸的少年來到了日向的面前。


　　狐狸少年向他伸出手來，示意他參與這場遊行。


　　「誒、誒？」


　　突如其來的邀請讓日向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他看向身旁的宮侑，試圖從對方身上尋求可靠的建議。


　　而宮侑並未特別表示什麼，僅是揚起一抹淺淺的笑容。


　　「機會難得，我在這裡等你。」


　　遊行的樂聲讓人與人之間需要靠得很近、甚至是以大喊的方式才能聽見彼此說話，可神奇的是，宮侑向他這麼說的時候，明明沒有刻意放大音量或縮短彼此的距離，日向卻聽得一清二楚。


　　糟了。


　　他徹底被宮侑迷倒了。


　　「……嗯！」


　　為了不讓紊亂的心思暴露在宮侑面前，日向慌忙地點點頭，便和狐狸少年一起加入了遊行的隊伍之中。


　　狐狸少年先是俏皮地向他微微一禮，隨後抓住他的雙手，開始了一場毫無規則可言的舞蹈。


　　基本上就是想怎麼跳就怎麼跳──日向笨拙地做出奇怪的舞步，他不安地環顧四周，發現所有被演員們拉進遊行隊伍中的遊客們都表現得大同小異，每個人都一樣，又蠢又好笑。


　　看見大家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日向頓時覺得安心了不少。


　　他不禁回頭望向宮侑，那人依然站在原本的位置。兩人的目光不偏不倚地對上，突如其來的對視讓日向渾身一僵，本就笨拙的步伐因而踉蹌了一下；他狼狽地重新穩住身子，再度抬頭時，發現宮侑正望著自己笑得開懷的模樣。


　　「唔……侑前輩真沒良心……」


　　日向不滿地小聲咕噥著，一同共舞的狐狸少年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臂，他的視線就此回到狐狸少年身上……對方先是指了指宮侑，隨後又朝日向露出了曖昧的笑容。


　　「……對、對啦！」


　　他就這麼不打自招了──明明狐狸少年什麼也沒說。狐狸少年無聲地咯咯笑了起來，日向則是努力無視湧上心頭的羞恥感，繼續和對方完成尚未結束的遊行。


　　遊行來到最精采的部分──純白的馬車出現在最後方，坐在馬車上的是身著潔白禮服的國王和皇后，撇開華美的服飾不說，兩人光是坐在馬車上向眾人笑著揮手就能引起群眾的歡呼。


　　就在這時，妖精和動物們停下了過於自由的舞步；他們再次朝和自己跳舞的遊客微微一禮，接著把遊客們送回同行者的身邊。


　　「侑前輩，我回來了！」


　　日向迫不及待地跑向宮侑，他張開雙臂，後者則將雙手背在身後，絲毫沒有要回應這個擁抱的樣子。


　　「歡迎回來。」宮侑的臉上保持著溫和的微笑，「怎麼樣，好玩嗎？」


　　「咦、誒？好、好玩！」


　　起初日向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直到他意識到宮侑並不打算伸手擁抱的事實，懷抱著愕然與失落的情緒，他的雙手無力地垂下。


　　他小心翼翼地瞄向宮侑，然後──


　　日向發現，宮侑不和他擁抱的原因，是因為那雙背在身後的手中牽著兩顆氣球。




　　××××××




　　「氣球……？」


　　「嗯，是你去跳舞的時候，工作人員塞給我的。」


　　宮侑解釋著氣球的來歷，同時把其中一顆狐狸造型的氣球遞給日向。


　　「來，這個給你。」


　　「可以嗎？侑前輩，謝謝你！」


　　總覺得自己被那位穿著棕熊布偶裝的工作人員推了一把──回想起不久前，工作人員在混亂之中硬塞氣球過來的景象，宮侑不禁暗自苦笑。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喧鬧的遊行中，日向的嗓音在他聽來依舊十分清晰。宮侑低垂著雙眼，伸手揉了揉日向一頭捲翹的橙髮。


　　「我之前應該說過了吧？不管是什麼樣的問題，只要你想知道，我都會回答。」


　　即使是有點困難的問題，他也會想辦法回答。


　　宮侑自認不是非常有耐心的人，然而當對象是日向的時候，這個自以為是的想法就會被狠狠打破。


　　他極具耐心地等待日向開口，許久，對方才緩緩地說出心中的疑問。


　　「……為什麼是我？」


　　剎那間，遊行隊伍施放出了煙火和彩炮。


　　那些絢爛的道具在綻放前傳出了震耳欲聾的聲響，宮侑卻覺得自己只聽得見日向的聲音。


　　為什麼是他？


　　這還用說嗎？


　　「翔陽知道嗎？舉球員是很容易被攻擊手吸引的。」


　　宮侑朝日向微微傾身，他湊向對方的臉龐，兩人之間近得只要稍稍一動就能碰觸到彼此的肌膚。


　　「翔陽一開始雖然是個不怎麼樣的攻擊手，但是……你對舉球員的一片真摯，我完全被感動到了。」


　　「咦……」


　　他輕輕地抬起橙髮青年的下顎。


　　「第一次交手的那年，還記得嗎？」


　　宮侑不擔心自己的聲音會被煙火聲蓋過，他很清楚日向聽得見。


　　「從那時候開始，我就非常在意你。」他注視著日向的雙眼，橙色的眼眸中倒映著自己的臉龐。「期待能和你再比一場、想要為你舉球、希望能跟你說上更多更多的話……等我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沒辦法回頭了。」


　　日向緊抿著唇，緊繃的模樣似乎連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宮侑見狀不但沒有要向後退開的打算，他反而變本加厲地開始湊近對方的唇瓣……


　　「我真的沒辦法控制自己不去喜歡你，翔陽。」


　　「……！」


　　話落，他看見那雙橙色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瞬。


　　他將自己的唇瓣停在了日向的唇邊。


　　「翔陽，我數到三，在那之前都還來得及反悔哦？」


　　宮侑無聲地說道，他能感受到日向倒抽一口氣的暖流。


　　「侑前輩……」


　　「侑。」他低語，托著對方下顎的指尖溫和又不失堅定地收緊了幾分。「喜歡我的話，就這樣叫我吧。」


　　「……侑……」


　　遊行施放的煙火奪去了人們的目光，嘈雜的聲響最終還是淹沒了他們的聲音──宮侑和日向是唯一沒被煙火吸引的人，這個瞬間，他們的眼中只剩下彼此。


　　「一、二……」


　　宮侑緩緩地、輕聲地倒數，在這期間，他並未從日向的臉上找到絲毫迷惘。


　　不如說……眼前的心上人看起來、似乎對於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抱有期待。


　　「……」


　　發現到這個事實的宮侑微微一愣，他的嘴角逐漸勾勒出一抹堪稱完美的笑容，最後──


　　被遊行吞噬的第三秒，他終於獲得了日向翔陽的心。


　　

　　尾聲



　　充實的一天結束，完成訓練內容的黑狼隊成員們紛紛走到更衣室，準備卸下一天的辛勞，回到宿舍好好休息。


　　宮侑和日向是最快離開球場的人，緊接著是佐久早。


　　望著兩人一反常態、難得沒有吵吵鬧鬧地衝向休息室的背影，佐久早不禁狐疑地挑起眉。


　　他加快腳步來到更衣室，然而當他旋開門把時，裡頭早已不見宮侑和日向的身影。


　　「真有精神……」


　　一面嫌棄夥伴們還有精力到處亂跑，佐久早打開了自己的置物櫃；他拿出手機，並在被稱為『妖怪世代』的四人群組中發送訊息。


　　『去哪了？』


　　雖然他並不是非得知道他們的行程不可，但就算不是很想承認，那些人始終是他相識許久的夥伴──這個事實直到以後也不會改變。


　　所以偶爾關心一下也沒關係吧？佐久早默默地想。


　　將手機放置在一旁，佐久早依序從置物櫃中取出替換衣物。


　　「誒，只有臣臣？那兩個人呢？」


　　忽然間，休息室的門把再度被旋開，進門的人是木兔。他環顧四週，對於沒看見宮侑和日向的身影而感到困惑。


　　「不知道。」


　　佐久早隨口答道。


　　「是嗎？真奇怪啊──」


　　就在這時，佐久早放在一旁的手機傳來了『妖怪世代』的訊息通知。


　　他瞥向手機螢幕，隨後看見上方顯示著短短三個字。


　　『飯糰宮！』




　　××××××




　　因應某人的要求，今日的飯糰宮提早結束了營業。


　　「說是有重要的事……最好是真的很重要。」


　　宮治嘴上不悅地抱怨著，準備食材的動作卻沒有停過。


　　店裡只剩下菜刀將砧板上的食材切碎的聲響，直到飯糰宮的店門被開啟，室內才增添了其他的聲音。


　　「你最好解釋清楚──」


　　聽見某人踏入店內的腳步聲，宮治連頭也沒抬便語出威脅。


　　然而……


　　「治前輩，我來打擾了！」


　　預想的聲音不但沒出現，前來打招呼的人竟然還是日向……宮治不敢置信地向眼前的橙髮青年瞪大眼。


　　「哈？」


　　為什麼出現的人不是宮侑，反而是那傢伙喜歡的人啊？


　　「我們應該沒遲到吧？」


　　宮治才剛想著為何不見宮侑的蹤影，下一秒，罪魁禍首便出現在門口。


　　他狐疑地看向宮侑，對方卻只是笑著，神秘兮兮的模樣……似乎在賣什麼關子。


　　「你在打什麼主意……」


　　宮治向宮侑投以嫌惡的眼神，不過就在這時，日向往吧檯的方向跑來，他充滿精神的氣場一口氣就將宮治的不愉快驅趕開來。


　　「治前輩，今天的晚餐要麻煩你了！」


　　「喔！想吃什麼儘管點吧。」


　　只要客人肚子餓了，就是飯糰宮開始工作的時候了。宮治將經過護貝的菜單交給日向，在對方瞪著菜單掙扎不已的期間，宮侑也已經來到了吧檯前。


　　兩人誰也沒有開口，就只是沉默地看著彼此。


　　微妙的寂靜──事實上還夾雜著日向碎念著菜單名稱的低語──並沒有維持太久，宮治抬手調整了下飯糰宮的帽子，成為率先打破僵局的人。


　　「你們在一起了？」


　　宮侑的臉上則是瞬間綻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


　　「哦！不愧是治，答對了！」


　　「如果我猜不出來的話就慘了吧，畢竟每天都在聽你說……」


　　宮侑得意洋洋的樣子實在讓他很想吐槽。


　　「今天過來是想規劃交往後的第一場約會──」


　　看著宮侑彷彿身邊都要冒出小花的幸福模樣，宮治忍不住鼓起雙頰；他嘗試忍住想笑的心情，可最後還是無法控制地笑出聲來。


　　「看來是我說對了。」


　　「什麼？」


　　大概是因為自己突然笑出來的關係，不只是宮侑，就連陷入痛苦抉擇的日向也抬起頭來關注他的狀態。


　　宮治端詳著宮侑和日向愕然地看向自己的神情。


　　「他果然會喜歡你。」


　　他沒頭沒尾地說了這麼一句話，隨後開始為眼前的兩位客人製作最美味的飯糰。




　　『治，你覺得翔陽會喜歡我嗎？』


　　『哈……？』


　　『……誰知道，我又不是日向翔陽。』


　　『會吧。』


　　

　　《三場約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