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錄 插篇[G]

  第一次見到少年時，他高二，少年高一。

  他記得少年臭著一張臉，默默待在人群的外邊，彷彿那些人害他過敏一樣。
　　       
  他走向他，稍微蹲低自己的身體，裝作隨意的開口：「學弟，你還好嗎？看你一臉大便的樣子。」

  少年的臉色明顯更臭了些，但還是對他搖搖頭。

  「既然這樣，你還是多參與些吧！難得林老師出國回來任職，開心點也好。」他聳聳肩，也不在意少年有沒有聽進去，轉身準備去拿下一盤炸雞。

  人群熱熱鬧鬧的圍著一張長桌，上頭擺滿各種鮮豔可口的點心，五彩斑斕的光照射在那些食物上，又多添了些光怪陸離的色彩。

  一名女老師在與一旁禿頭的男人談話，樣子像在商業互吹，她的脖子上圍著與桌面食物顏色不相上下的濃厚顏色。

  震耳欲聾的空氣躁動著，幾乎聽不見少年的聲音。

  「...我又不認識那個人。」

  他回過頭，發現少年在注視著他，才確定是他在說話。

  「不只是我，很多人也不認識，既然互不認識，也沒有交情，那就沒必要假惺惺的慶祝，不是嗎？」少年冷淡地說到。

  這人講話好刺……他對少年的話感到有趣，卻還是對他說：「林老師出國到偏遠地區教書，為我們學校爭了很多的贊助……還有榮光，你還是多參與吧！至少有許多好吃的東西。」

  「噁心。」

  他回過頭，少年卻早已一溜煙的躲進男廁。應該是假借上廁所的名義離開吧！

  他笑著眯起眼睛，默默記住少年制服上的學號與姓名。

。。。

。。。

  「你真的好噁心。」
  少年一臉嫌惡的瞪著他，眼神彷彿在看黏在自己教室桌底三年不掉的口香糖。

  而情況也確實與口香糖有點相似。

  「會嗎？我倒是覺得我這人挺好的。人帥心也善。」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眨也不眨一下，接著往自己滿噹噹的塑膠袋中撈出另一個有孔的紙袋：「你看，我這不是來關心學弟嗎？還帶了我排了很久的雞蛋糕欸！你見過我如此好的學長嗎？」

  「你有病。」少年一臉複雜，大概是在盤算遇到神經病的一百種逃跑辦法。

  「還好，輕微而已。」他笑笑的說，一邊把排了很久的雞蛋糕塞進自己嘴裡，還故意用滿足的聲音大聲說著：「真好吃！」

  少年很想把教室的門大力甩上，但礙於教室內有許多人在往這邊看，他只好決定再給這位學生會長最後一點面子。

  「你這副德性，到底是怎麼當上學生會長的？」當他站在教室門口吃雞蛋糕吃了五分鐘後，少年終於耗盡了所有耐心，黑著臉低聲的問候。

  「這不是很明顯嗎？因為我人帥。」他面色不改的吃下口中奶油內餡的雞蛋糕，把皺巴巴紙袋子遞給少年：「給，剩一個，趁熱吃了吧！」

  少年一邊翻白眼，一邊還是接過他手中的紙袋。

  「怎樣？沒事你就可以走了吧？」對視幾秒鐘後，少年的語氣已經充滿了殺氣，但門口的大型垃圾卻依然視若無睹。

  「你看我特地送你雞蛋糕，你就不該說一聲謝謝學長嗎？」大型垃圾這麼說，一臉真摯。

  ...是你自己強塞給我的吧！少年對眼前之人的好感度直接從零破到負一千，一個字也不給的甩上教室的門。

  他站在門外愣愣的看著眼前緊閉的門，過了不久才終於回過神來。

  「這學弟，還真不是一般的暴躁耶！」

  站在身後不遠處的學生看到自家會長滿頭不解的樣子，不禁嘆了一口氣。

。。。

。。。
  本來他就不是很執著的人，所以當他突破進度卡關第五天後，也逐漸忘記這件事。
　　
  直到有一天他放學回家時，才又見到連臉都幾乎被他忘的乾淨的學弟。
　　
  當然既然連臉都快記不得，引起他注意的自然不是因為認出人，而是因為那學弟連校服外套也沒脫，就獨自蹲在一條水溝前發呆。
　　
  「同學，有遇到什麼問題嗎？」他翻下腳踏車，走近關心道：「水溝有什麼好看的，記得快點回家！」
　　
  「......。」
　　
  直到他走的夠近，感受到熟悉的殺氣，才認出這個觀賞水溝的『神經病』正是經常罵他有病的學弟。
　　
  「...李學弟？」他一愣，也不顧少年幾乎凝聚成實質的『滾』，也跟著蹲下湊近：「怎麼了嗎？發生什麼事了？」
　　
  「......你在嘲笑我。」
  聽到這回答，他再度一愣，才又急忙解釋：「欸？不是，我只是看你一個人蹲在這裡很奇怪才問問的，還有你也不必說是嘲笑吧？我也不知道你是發生了什麼......」
　　
  「你的笑容很噁心。」
  少年漆黑的眼珠瞬也不瞬地注視著他：「嘴上說著關心話時，建議把自己的笑容收斂一下。」
　　
  也就是直到這時，他才明白少年在說什麼。

  「你誤會啦…」他苦笑:「我這是天生的，只是看起來像在笑而已。」
  天生臉臭的學弟瞪著他的臉，方久後開口:「那不就跟柴犬一樣?」
  「……。」感覺哪裡怪怪的，不過又好像就是這麼一回事。

  令他訝異的是這次少年沒有一臉嫌惡的離開，而是任由他蹲在旁邊，還繼續說道:「一直笑著倒也挺好的，總比永遠笑不起來好。」

  他微微皺眉，少年的語氣簡直像想不開一樣﹕「你沒事吧?有甚麼問題要說，好歹我是學生會長。」
  「真意外，我還以為你學生會長是當假的。」少年語出驚人，開口就是一發暴擊。
  他內心吐血，自己真的這麼不讓人信任嗎?
  「…再說，我就只是蹲在這裡看水溝，不抽菸不吸毒不打人傷人，學生會長也沒必要管這麼多吧?」
  「但很擋路，」他這麼說，更何況他怕隔天學校學生就會少一個:「而且已經放學了，沒事的話就快點回家，有事的話就跟老師或我說，在這裡看水溝也不能看出一朵花來。」
  「……。」

  他見少年久久沒有任何動作，就大方地往水溝邊一坐，從書包拿出英文單字就開始背，一副你不回個答案我就不走的架式。
  等到他貧弱的腦袋終於記住第十個單字後，少年才小聲地開口:「…我不想回家。」
  果然。
  他收起手中的單字本，笑著對少年說:「給我一個理由。」
  「這是私事吧?」
  「唔……說的也是，我知道了，不問就是了。」他知道自己大約撬不開這個學弟的嘴，轉而向他提議到：「要不然我去你家作客吧?不會白吃你們家晚餐的。」
  蹲在地上的學弟瞪大眼珠看著他，他從中粗略整理出：你有病吧?我跟你很熟嗎?現在的社牛都這麼恐怖了嗎?等等等，看的出來是大寫的不願意。

  其實都到這地步了，他也沒有必要再去當這個社牛，校規上也沒有規定學生會長必須為學生做心理治療吧?再說，他對這位學弟其實根本就一點都不熟，說不定人家只是分數考不好跟家人吵架啥的，他根本沒必要進去湊一腳。
  這麼一想，他也有點不好意思了，但基於某些私人的理由，他還挺想去學弟家拜訪一下的。
  只可惜他沒有甚麼可以讓學弟把自己撿回家的理由，只好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弱小無助的樣子，雙手合掌對學弟做了一鞠躬：「拜託你了!」
  少年的嘴角用力往下撇，擺明不願意就是不願意。
  兩人就這樣一個臭臉，一個尷尬的微笑對峙了兩分鐘，夕陽又下墜了一些些，他嘆口氣，說之以理吧他沒有理，喻之以弊吧這對少年來說本來就是弊了，要誘之以利沒有利，懼之以害沒有害，動之以情少年又完全不認帳……但眼下的情況他也只希望少年能動心了，說就說吧，有甚麼是不可以說的?

  「其實，我也不想回家。」
  「……。」
  他尷尬的……想鑽地。

。。。

。。。

  少年的家是一棟稍小的透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主人喜好的緣故，整間房子的燈光都是暖黃色的，溫色的燈光照映在木製桌椅上，看著氣溫都感覺高了一些。

  「沒想到我校堂堂學生會長，也會有因為出門前手機用太多跟家人鬧脾氣，佔據學弟的家當防空洞的一天啊……」少年把手邊的書包往椅子上一甩，再把鑰匙放進門前的一個小碗裡，嘴邊仍是不可置信的嘆息著。
  他好尷尬，他好尷尬啊!甚麼手機用超過甚麼的，他到底是在怎樣的情況才會撒出這樣的謊啊啊啊!!

  少年翻出書包中厚厚的一疊考卷，上面簡單的用了兩支釘書機把考卷釘在一起，他大約瞄了一眼，發現是前幾年的學測試題，不禁寒毛一豎，這才高一的孩子啊!

  少年走去廚房拿了一杯水(顯然沒有他的份)，然後在放了考卷與文具的桌前坐了下來：「你不用寫功課的嗎?」
  「在學校都寫完了。」他也把肩背包放到椅子一旁的地面，從中拿起幾本中文版的英文教科書，他英文超弱，原文書他是死了也嗑不下去。
  少年喔了一聲，也沒管他到底是打算怎樣，就逕自寫起自己的作業了。

  時間就在兩人安靜的書寫聲與翻紙聲度過，誰也沒有去干擾彼此，他腦中短暫的從令人頭暈目眩的英文字母掙扎出來，才隱約察覺這個家除了自己與少年外就沒有別的人了。
  ……算了，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吧?他不作聲，繼續悶頭在書頁之中。

  直到大約過了晚上八點，他肚子都餓了，少年寫完了兩張大卷，一章習作，並宣布自己所有的作業都完成時，門外傳來了鐵捲門移動的聲音，再過了一段時間，一個臉色灰暗的女人踏著疲憊的腳步走進門，跟少年一樣將手中的鑰匙投進門邊的小碗，她抬頭看了客廳的方向，這才發現家中多出了一個外來者，嘴角硬是擠出一絲乏力的笑容，朝他問道：「你好啊，我是承燦媽媽，你是承燦的同學嗎?」
  「我是他學長，劉天一，在學校多受令郎照顧了。」他笑嘻嘻地自我介紹，一旁在划手機的少年翻了一個白眼，還令郎哩?裝甚麼文青?

  少年的媽媽朝他微笑，馬上使喚滿臉不願的少年去裝水給客人，少年嫌棄的瞪了他一眼，但還是起身走去廚房。
  他早就注意到了，少年的母親總有一種灰敗的感覺，臉上的生機很少，讓她看起來就像加班過頭的殭屍……這樣說同學的媽媽是不是不太好啊?
  一杯用瓷杯盛裝的清水遞到他的面前，基於他跟學弟的交情，他覺得對方很有可能會直接裝一杯自來水給他，只喝逆滲透的他就假裝喝了一口就沒喝了。
  少年在他母親看不到的角度翻了一個白眼，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麼察覺自己沒喝的。

  少年的媽媽在冰箱前翻找一陣，拿出了一盆冷藏的白米飯、一綑微濕的青菜，想了想，又拿出了一小罐瓷罐子，拿去微波加熱。

  似乎是想到甚麼，她又從廚房探出頭，向他問道：「天一要不要留在這裡吃一下飯呢?雖然沒什麼菜色就是了……」
  「不會勞煩到阿姨的話當然是好啊!」他眼睛一亮，雖然這樣感覺有點不要臉，但這本就是他這次的主要目的……吃別人家的飯啊!
  他自己做的話實在是完全行不通呢!至今一直是靠外賣最低限度的活著，能夠吃到真正是人煮的家常菜他實在是太幸運啦!
  少年的媽媽有些些尷尬，因為剛剛拿晚餐出來前她忘記有外人在這回事了，要是自己在吃飯，人家在旁邊這麼看，要說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雖然自家菜色也是同樣少的尷尬，但身為台灣人的基本素質，這句話是不得不提的。
  還好兒子的學長是個善解人意的人呢!被他用那閃閃發光的眼睛看著，讓自己簡單的滷肉飯都變得像五星級菜色一樣，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

  少年看著母親將油倒在鍋上加熱，跟著準備起了飯，小瓷罐被拿去微波加熱，飯則是在蒸鍋加熱。
  他是很想要幫忙打個手，但是他對自己的廚藝算很有自知之明，雖然不像漫畫一樣會炸廚房，但把整盤油炸起來肯定不在話下，雖然很尷尬，但眼下也只好站在外面默默的看了。
  少年與他的媽媽在廚房上下忙動著，即便是很簡單的菜色，少年的母親仍然會突然定格，這時少年就不著痕跡的接過手，兩人一起合力地完成了兩道菜一鍋飯。
  他幫忙把熱得發燙的瓷罐拿到餐桌，一打開蓋子，蒸騰的熱氣滾滾而出，帶著一股濃郁的香氣，滷肉滲出的油脂散發著金黃色，看起來會胖，但也看起來非常好吃。
  少年默默地把一碗飯裝給他，被冷藏又解凍的白飯吃起來是有些奇怪，但美味的滷肉完美的滿足了不足之處，若不是因為在別人家，他一定會馬上給自己裝第二碗。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少年的家並沒有這麼多的白飯，分給三個人也頂多每人小半碗而已，於是他就這麼完美的錯過了長胖的機會。
  少年的母親看起來是真的很疲憊，吃飯有時還會恍神，對此他一個外人也沒有說甚麼，少年自己則是時不時的在媽媽的碗裡添加一點點青菜，這點小小的動作大多都會驚動到他媽媽，這時她也會打起精神來吃幾口飯。
  他不知道少年有沒有發現，自己的臉上也浮現了跟母親一樣的青灰，那是為家人操心而勞神的色彩，雖然這個家庭的氛圍好像很溫馨，也比一般人家還要有互動許多，但他跟著這家人吃飯，發現飯桌上從沒發出過一點進食聲音，好像就連這點力氣都沒有了，就好像被抽掉了生機一樣。
  不過他也不是那麼在意的人，更何況他其實覺得沒什麼多大的問題，幾個人一起吃飯的感覺很好，好到餐桌上這點詭異的氣氛都可以直接無視。

  少年的媽媽比他所想的似乎更累，少年在洗碗的時候，她就這麼坐在椅子上睡著了，也沒注意到他這一個外人還沒回家。
  「她太辜負自己了。」少年將洗好的餐具放進烘碗機，機器運作的嗡鳴與輕微的打呼成了背景音：「爸爸生病後，她幾乎把所有的時間拿去陪伴他，巴不得自己可以像海豚一樣整天不睡覺。把自己搞成這樣有什麼用，爸爸又看不到。」
  他把自己的媽媽的頭放躺，讓她可以平穩地趴在桌面，再把放在客廳的薄被披到她身上。
  「……嗯，那至少你就會知道她是非常愛你爸的吧?」他瞥了熟睡的女人一眼，沒提到的是他覺得少年也有跟他母親有差不多的神色，都是看著感覺熬了三天夜的那種感覺。
  「別開玩笑了，她這麼做怎麼可能是愛他?把自己搞得一團糟，自己都差點跟著送醫院，沒時間繼續自己的手工，丟掉了本來已經快要升職的工作，要是爸爸會覺得這是愛他的行為，我絕對不管醫療法直接送他歸西。」帶刺的語氣這麼說，遠在醫院的陌生男人就這麼躺了槍。
  「或許你說的是吧。」其實他也不懂那種感覺，但少年說的應該沒錯吧，雖然很嗆就是。
  少年回過頭，嫌棄地看向他：「語氣可以再敷衍一點，我想你根本就沒有理解吧。」
  「我錯了我錯了，這事也不是誰都能懂得嘛……」
  少年聞言翻了一個大白眼，嘴裡低低的說著：「早知道就不跟你講這些了……」

  滴滴滴、滴滴滴……

  手機的電話鈴聲響起，少年困惑地看向他，他則是翻了翻口袋，拿出傳說中跟家人吵架的原因的手機。
  「家人?」
  「嗯…應該是來叫我回去的，我接一下。」他笑著說，隨手摁掉了畫面上的預設鬧鐘，接著很自然地把手機貼近耳朵旁。
  「喂?」
  「......。」
  「喔，在同學家。」
  「...…。」
  「早就寫完了啦!我早就說過我都會在學校寫的了。」
  「……。」
  「好啦，我知道了，掰掰。」
  他把手機關掉，然後朝少年微笑說：「我爸叫我回家了。」
  「滾。」

。。。

。。。

  在他到少年家過後，又過了大約一個星期。

  忙碌的校園生活基本都相同，星期一即將到來時，他甚至產生一種自己在鬼打牆的錯覺。日子被凝固在一個循環，七天以外的時間都停止了流動，這樣的生活漫長得好像永遠都不會結束，但過往的經驗清晰地告訴他：無論是什麼都會有結束的一天。

  隔壁的房間傳來男人打呼的聲音，那是他的叔叔，白天是上整天班，從早上八點一直上到晚上十一點，基本上一回家就倒成一攤屍體，他習以為常。
  就算是大半夜，他的房間依然亮著一半的光線，通常他會拿這段時間多看一點書，雖然他是一個不喜歡用功的人，但這至少在書中他可以安心度過漫長的夜晚。
  他闔上寫完一章的自修本，準備動身去搜刮房間的下一份試卷，這時放在床邊充電的手機傳來一陣超級歡脫的聲音：「叮鈴鈴~叮鈴鈴~劉天一!有人外找喔!劉天一!接電話!」
  「大晚上的，誰打過來啊?」與電話鈴聲一樣的聲音困惑的問，然後自己接起電話，上面是一串從沒出現在手機上的電話號碼，不過他知道號碼的另一邊是誰。
  他接起電話，對面傳來陣陣雜訊，還有人從旁邊走過的聲音，他對著手機問道：「李學弟?是你嗎?」
  『嗯。』
  「這背景音，你人在外面?」
  『……對。』
  他抬頭看了一眼時鐘，半夜十二點：「稀奇，我從沒想過我手機有一天會接到熟人的電話……有什麼事嗎?還是要聊天服務?」
  『我想那是因為你人緣的關係……另外，嗯，沒事。』
  「也就是說，你是來找我聊天的喔?」他微笑，順手關掉書桌的檯燈，把筆袋和其他的東西往書包用力一塞，在床邊坐了下來：「真開心，我從來沒有在電話上跟別人聊天過呢?」
  『你就沒找詐騙電話聊天過嗎?』
  「有啊，但對面發現我在跟他扯淡後直接掛斷了，還跟我說他電話費也是要錢的。」
  『哈哈哈哈。』
  他也笑了，但他沒有笑很久，想了想，還是決定直接問對方比較快：「學弟，你還好嗎?我從沒聽你笑得這麼開心過。」
  『……。』
  電話對面的人一言不發，只有後面的幾人在忙碌的交談，腳步聲快地就像是要飛起來一樣著急，甚至能聽到若隱若現的機器運轉聲。
  莫名直覺這時候不要多問比較好，他將話題轉到自己的事上：「說實在的，我剛剛其實不太好，不管你信不信，我……等等，這件事要保密!知道嗎?你給我對天發誓，你不講的話我就不說了!」
  『我對獵人發誓，絕對不會透漏半點關於學生會長不可告人的祕密。』
  「『獵人』?你認真嗎?那作者自己都無限拖更了，可以信?」
  『對富樫的名義發誓已經是我給你最大的尊重了，省省吧。』
  他聳聳肩，儘管對面看不見：「那好吧，我要說囉，讓我先有個心理準備……」停頓了一下，他往窗外的夜色瞥了一眼，今夜的月亮被雲層遮掩，連一點光線都沒有透露出來，除了遠處城市傳來的些微人造光，窗外可以說是一片黑暗，而他……：「我怕黑。」
  『……不是，你認真?』
  「很認真。」
  『高中二年級?學生會長?學年度第一?』
  「謝謝誇獎。」
  『沒有人在誇獎你，』少年似乎是很頭痛的說：『現在連小孩子都不怕黑了，你是怕黑什麼?』
  「……嗯……我有害怕被黑夜奪走的東西。」黑夜可以隱藏起很多的東西，可以將他隱藏……也可以隱藏敵人的腳步，隱藏犯罪現場的證據，隱藏曾經有過的美好事物，就像被黑夜一口吞下一般。
  『……你突然文藝起來，嚇到我了。』
  「任誰都會有想要變成文藝青年的夢想嘛。」
  『不要瞎掰好嗎?』
  「哈哈哈哈哈哈。」少年的語氣模仿得恰到好處，他眼前甚至浮現那個小偷裝的身影，一腳踏上窗框，無奈地揮手否定。
  「你有在看動漫嗎?」
  『沒有很常……大概就是當紅作品會看過的程度。』
  「太好了!你知道最新的那個新番嗎?就是轉生到異世界變成冷氣機的那個?」
  『在大學被稱作中央空調的我轉生到異世界居然變成了一台智慧冷氣機?我只有看過動畫。』
  「超好笑，異世界裡奇怪的東西越來越多了。」他笑道：「不過我有去把原作小說看完，作者嗑超多，不過劇情意外的不錯，尤其是……啊這動畫有播到了...『雖然我這樣子無法跟大家一起上戰場，不過我可是很相信你們一定會回來的。』、『到時候，明年的盛夏我們一起過。』…雖然感覺還是很奇怪，但居然有種意外想哭的感覺，對吧。」
  『嗯，我聽說原作者原本就是個天才，年紀輕輕就開始寫小說了，作品也都大獲好評，不過寫的方向都很奇怪就是了。』
  「居然還去查了作者的資料，其實你很喜歡的對吧。」
  『確實很喜歡……不過一開始是追著它的主題曲就是了。』
  「主題曲?」他仔細回想了一下，大約哼出了一個調：「OP還是ED?都沒有什麼名氣啊?」
  『ED，裡面的歌詞我很喜歡，短影片有人拿它當背景音，我很有興趣就去搜了一下。』
  「好奇一問，是哪句啊?」
  『……縱使黑暗瀰漫了這過往，縱使今後也要揭這舊傷，縱使炎陽燒盡一切舊事皆飛揚……千年後、萬年後，回憶終將再被誰傳唱……』
  電話另一頭傳來少年高低的歌聲，還沒變聲的嗓音扣抓住每一個音準，每一絲感情，原本壯烈的歌被他唱起來竟更添了一股哀傷……他是沒想到原來少年不是用唸的，而是用唱的，更沒想到人家其實很會唱，如果當初把這個版本拿去給還沒看動畫的人，感覺甚至可以直接替換成原曲也沒人發現不對。
  『……就是這一段了。』少年說，從音量的比較來看，其實他剛剛沒有唱得很大聲，反而比平常說話的聲音小上許多。
  「說真的，你唱得很好聽耶!感覺可以直接比過那些音樂班的了。」
  『我是因為喜歡風格才唱的，音樂班那種風格我唱不起來……不過還是謝謝誇獎。』
  「『轉生空調』再過一陣子預計要出第二季，到時候要不要直接去徵選看看?」
  『……實力不到家，以後再說吧。』
  「那就當說定了，不管是哪一個作品，我可是很相信有日能聽到你唱的動漫歌啊!」
  『……總有一天，會的。』
  他發自內心的笑了一下，跟電話對面的少年道了晚安，然後熄掉了大多的燈，只留下床邊微弱的LED小燈。
  黑暗盡數包圍了他，不過他沒有太過畏懼，因為他知道……距離天空亮起的時間不遠了。

。。。

。。。

  「天一，你黑眼圈超重的欸!昨天又幾點睡?」
  「想說可以只開著小燈睡覺……結果就失眠了……」
  坐在他前面的同學兼朋友這麼問他，手邊還拿著合作社買來的餅乾，據說是打算把它當早餐吃。
  「不是吧，你那毛病還沒好嗎?」朋友皺了皺眉頭，除了那個少年之外，它是目前唯一知道他怕黑的人：「還記得上次你說不想睡覺，結果畫畫到隔天六點，那整天老師叫你你一句都沒聽見，最後還被老師叫到後面罰站，罰站就算了還差點暈倒……」
  「夠了，舊事莫重提。」他向前面伸出手，擺出索要東西的手勢。
  朋友聳聳肩，倒出一部分的餅乾分給他，他接過，趴在桌上半死不活的咀嚼。
  「天一，明軒，你們都那麼早來?」這時有另外一個男生邊打哈欠邊走來，把書包掛在他旁邊的位置上，他跟對方說不上關係很好，就是同班同學的那種程度。
  「我是坐公車的，當然很早。」前桌的朋友把手中的餅乾也倒給他一些，這樣分下來，袋子裡的餅乾也所剩無幾了，朋友翻了一個白眼，然後把剩下的餅乾全部都推到他桌上。
  他勉強抬頭看了一眼，然後把餅乾收起來，從身後的餐袋掏出一個三明治，甩到對方桌上：「不吃早餐對身體不好。」
  「我想熬夜的傢伙沒資格這麼說。」他朋友的眼神看起來就是忍著不要翻第二個白眼。

  「欸，昨天有人死掉了欸!」
  
  這時一直蹲在旁邊划手機的同學突然大喊一聲，眼神像是看見了甚麼令人極度驚訝的事物。
  他跟朋友互看了一眼，然後他困惑的問：「這不是很正常嗎?全世界平均每分鐘可是有106人死掉呢。」
  「哪有人在說那麼遠的事，我是說這裡有人死掉了啦，還是自殺的。」同學把手機螢幕翻到他面前：「看。」
  上面是一個新聞網站，從上面的網址框來看，這應該是從甚麼聊天室那邊連過來的，黑色粗體的大字上寫著『OO鎮驚傳女子自殺，孩子全程在一旁觀看!?』
  再看裡面的內容，因為保密隱私之類的關係，裡面的內容寫得很模糊，能確定的只有發生的地點確實是他們的鎮子、女子三十近四十歲，可能由於壓力過大，決定在廚房利用水果刀自殺，死者自殺前還用膠布綁住嘴巴，讓自己叫不出聲音。
  再加上她自殺的時間家人正在睡覺，所以是在她的兒子起來上廁所時，才在自家廚房發現倒在血泊中的母親，隨後他馬上打電話報警，可是經過急救後依然回天乏術。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情，新聞裡充份的描寫了屍體的可怕，她臉上驚恐的表情，寫的就像事件發生時就站在旁邊看一樣仔細。
  「『這起事件仍然在調查中，不過小編收到一個消息，接到電話的警官說那個兒子的語氣非常奇怪，有沒有可能他就是殺人的真凶……』這太扯了吧，現在的警察有可能會分不出殺人與自殺的痕跡嗎?」這次換他翻了一個大白眼，朋友也跟著點頭認同，敢把家庭悲劇風寫成恐怖獵奇風，編寫文章的人感覺就是一副要把公司寫倒的架式。
  「重點不是這個啦!你們看這個圖片。」同學見話題跑掉，趕緊接回手機，往下滑到照片說明的地方，然後指出一張給他們：「你們看，這個校服不是我們學校的嗎?」
  死者兒子的照片大概是在學校官網截下的圖片，因為奇怪的職業道德，那個人的照片畫質超低，還打了一堆的馬賽克，但他們校服的特徵還是能在照片中看得明顯。
  「他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同學肯定地說到，接著又困擾的扶額：「可惜照片的畫質實在是太差了，不然我就可以找出是哪一個學生了……不知道有沒有人會馬賽克修復啊……」
  「這是那位同學的私事，要是你敢找人去搜，信不信我直接告發你違反校規?」他瞥了在想餿主義的同學一眼，算是很直接的警告他了。
  那位同學也知道這種事不能夠亂開玩笑，所以也只是不滿地回道：「知道了啦，不搜就是。」
  得到同學的回應，他重新趴回桌上，告訴前面的朋友：「我好累，讓我補一下眠。」
  朋友點點頭，要他好好休息，轉過身去吃他的三明治了。
  他想起昨天晚上，少年突然打過來，雖然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正常，不過這時他也隱約想起來了……昨晚聽到的背景音，果然就是醫院儀器的聲音。

  。。。

  。。。

  不過也不能這樣判定，畢竟有可能少年昨天只是拉肚子之類的，這樣就判定人家是事主不但非常沒有依據，還特別沒禮貌。
  感覺事實愈加複雜起來，想得他腦袋有點發疼，索性直接不想了，繼續趴在桌上補眠。
  但眠還沒補到，教室門口就傳來另一個女生的聲音，那是他另一個同學：「劉天一，外面有一個一年級的找你。」
  「……。」往門口那邊看過去一眼，果不其然，眼熟的人就站在那邊等他。

  「好想睡覺……我昨天幾乎都沒有睡欸……」他找到學校的販賣機，投了二十五塊買了瓶綠茶，雖然沒有咖啡那麼有效，不過也不失為一種打起精神的方法。
  「別抱怨了，我也沒什麼睡到。」少年揉了揉黑眼圈極重的眼睛，看到他買了綠茶，也跟著買了一罐：「那些人昨天一直問東問西的，重要不重要的都問了，敬業是沒錯啦，但我的睡眠時間都被他們給敬掉了……」
  「……你……」
  「我的媽媽，昨天死了。」
  「……。」他看向少年，雖然懷疑過，但沒想過他居然會講得這麼直接。
  「……看我幹嘛，又不是不能說，反正你也見過。」少年用力轉開瓶蓋，給自己灌了一大口的綠茶，嘆了口氣，才又繼續道：「我爸昨天收到通知了，他的病已經不可能好起來了……腦細胞死亡，雖然身體還活著，不過人已經死了，醫院那邊建議直接放手，讓他活著連增長他壽命的意義都沒有。」
  「腦死……以生命的意義來說，他是活著沒錯，可是意識……」
  「嗯，就是這麼一個情況，所以我媽媽就去找他了，她不可能選擇活在沒有爸爸的世界。」
  「……你的媽媽挺有個性的啊。」雖然很狗血，但這感覺還蠻過分的，他去過少年的家，也知道少年一直很努力地在照顧她，那女人的心中估計無法在承載更多的愛了吧……實在是太過份了。
  「她這麼做只是剛好而已，」像是看穿他在想什麼，少年說道：「我家的人基本上都很重義氣，看準一個人眼裡就沒有其他東西了，據說我媽的小時候的狀況也跟我差不多……不過，我不會重蹈覆轍。」
  確實，他看不出少年臉上有什麼難過的神情……雖然有點詭異，但他居然在少年的臉上看出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沒別的意思，不過你是特地來告訴我這件事?」
  「對，我認識的朋友裡也只有你有見過她，當然只好跟你講。」少年理所當然地說：「本來還在想要不要跟你說的，不過說來也巧，林老師正在追殺我的歷史作業。」
  「……。」原來是要躲老師嗎?
  「你昨天在電話裡還跟我假裝沒事，我還以為你狀態不好，結果你一來就被江湖通緝……看來是我想多了。」
  「嗯，畢竟活得悲傷是對亡者最大的不敬。」少年神情意外認真地說。
  「我要活得比誰都要好，讓她後悔自己太早上天堂。」

。。。

。。。

  「欸?漫畫家?」少年瞪大眼睛：「出人意外啊……我以為你會去當搞笑演員的。」
  「沒關係，我以前聽到的時候也很訝異，不過我是以為他會去當喜劇演員就是了。」他的同學兼朋友悠哉地打開午餐的便當盒，看著滿是討厭的菜色，他又撕了一包海苔，把飯菜包著吃。
  「那兩個有什麼差別嗎……不是，我很認真的啦!」他看著完全抱著看戲態度的兩人，有些頭痛，然後也跟著打開了自己的餐盒，是雞排縮水過三輪的雞排便當。
  「你知道畫漫畫可不是畫畫好看這麼簡單就能搞定的事喔，還要畫分鏡、畫草圖、修稿、描線、打網點、打助手、稿編輯、巴拉巴拉巴拉，完全不是只會畫畫就能搞定的事!」
  「他畫畫是很強沒錯啦，但我不否認問題確實是有點多。」朋友說道：「天一，你有圖在身上嗎，給他看一下。」
  他應了一聲，轉身翻找自己的背包。

  啊對了，忘了解釋為甚麼會談論到這個話題了。
  起因有點莫名其妙，今天是校外教學，除了在衝刺考試的三年級，一二年級都有這個活動，趁著這個機會他把少年介紹給了朋友認識，他想朋友是社牛，兩人交談起來應該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結果問題還是出現了，只是有點出人意料：他認識的那個毒舌屬性的學弟居然也是個社牛，完全看不出他先前一副「人類，給我滾開」的樣子，兩個社牛的談話瞬間讓他變成渺小的第三者，插不了話的他就只能尷尬的在旁邊微笑點頭。
  好在他們聊到考大學以及之後的出路的事情，他才來的及插入一句「以後的事是有想過當漫畫家之類的」，直接換來少年大寫的震驚。
  然後就變成現在這個話題了。

  「給，角色圖。」他把資料夾翻了翻，找出一張自己很常畫的角色，翻過面到少年眼前。
  「我看看……欸?等等?嗯?」少年把視線從便利商店買的麵包移開，看著他手中的紙，然後在看他的臉，然後再看他的紙，再看臉。
  「帥吧，我。」
  「不是?疑疑?你畫的?」連噴了好幾個問號，少年皺眉：「畫的是很好沒錯，可是，嗯……」
  「讓我猜猜，完全不像他本人畫的對吧。」朋友涼涼的說。
  「對!」少年像是找到心中想說的話，用力的點頭：「感覺……怎麼說?太可愛了!不管怎麼看就只能用可愛來形容啊!為啥會是美少女啊?」
  「據說是魔法少女來著。」他朋友回答道。
  「魔、魔法少女!?」少年被嚇的猛，手中的麵包都被擠壓得稍微變形，用極度複雜的眼神看著他：「劉天一，我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人……」
  「咳、咳。」
  少年又反覆看了他手中的圖跟他的臉，最後也只能接受這個事實：「不過，魔法少女的版型是很久以前才流行的設定，你是打算照正統的走，還是要玩邪教派?」
  「應該不是走正統的吧，我想畫那種日常篇的，例如說不做任務的時間之類的?」
  「嗯?我想應該不錯吧……」
  「不錯你個大頭!這劇情根本就是坑吧!」
  少年短時間內又被嚇到了一次，他則是無奈地對著突然雄起的朋友說道：「楚明軒，你冷靜一點，學弟都被你嚇成球了。」
  也發現旁邊還有外人在，朋友從莫名的激動逐漸冷靜下來，可是還是很嚴肅地對他說：「日常篇的反印象作品現在已經爛大街了，說是要畫溫馨短篇，那你的劇情呢?目標呢?就算是要像正常人一樣過生活一樣要有共鳴啊!一群魔法少女正常的過生活，然後呢?你打算以誰為視角?你打算怎麼寫故事過程?你想在作品表達什麼價值?」
  「那個、你冷靜一點……」該死，以前他們也談過這個話題，果然又激動起來了……。
  「就算是表達正常生活的日常番，還是有必要存在一個主軸，她們為了什麼而戰鬥?又為了什麼而放棄?今後的未來會一直這樣嗎?肩上背負的責任怎麼可能簡單放下?現實怎麼辦?世界怎麼辦?那些不想面對的事情怎麼辦?」朋友講得急了，深吸了幾口氣：「你希望她們面對的是什麼樣的未來?你希望她們經歷的是怎樣的過去?為什麼看到她們過著跟我們一樣的生活會覺得有趣?興趣是什麼?喜好是什麼?討厭的事是什麼?」
  「呃，明軒你想想，既然是日常番，那應該不用去思考這麼嚴肅的事情吧?像烏龍派出所啊、我們這一家啊……不就是看著開心的嗎?」
  「……。」
  朋友看著他，眼神像是在想些什麼跟這個話題其實沒太大關係的事情，他一瞬間覺得自己看到的東西不像人類，他的眼神晦暗不明，卻又讓人感覺能從中看到很多、就像只要能從中抽絲剝繭，就可以完整的了解這個人，在這麼想的同時，卻又發現自己其實中了陷阱，只要想開始了解這個人，就不可能從中逃脫。
  那一瞬間他的腦子瞬間飆過很多的事情，開始注意周遭的很多細節……例如少年驚恐的眼神，裡面混雜著些許的莫名其妙與好奇，例如朋友的午餐其實大多都只吃白飯加海苔，菜幾乎都沒動過，例如他能輕易地感覺到空氣在變化、情緒的變化，眼前的人也變得好像他從沒理解過一樣，完全的陌生。
  但一切只發生在一瞬間，不過是眨了下眼睛，就發現他朋友真的就只是坐在那裏恍神而已，少年雖然被朋友一頓輸出嚇的驚魂未定，但還是一邊驚嚇一邊吃掉大半塊麵包。
  「……我說啊，你想要寫的『魔法少女的日常』，也就是『童話之外的現實』吧?」他疑惑的點點頭，朋友接著說道：「既然是現實，那就要考慮到很多的事情喔，你描寫的角色不會只是你畫出來的平面，而是一個完全存在的人，這個人要吃飯睡覺上廁所，每個月都要繳水電費，會有想要買的東西，偶爾會有想要吃的早餐，無聊時會想要下載的遊戲……你要寫的、不，是你要畫的是這樣一個存在喔，你真的完全了解她們嗎?你畫下的故事會決定她們的人生，你有負起她們『生命』的責任的自覺嗎?」

  「……。」
  朋友又開始恍神，但這次就沒有剛才那種恐怖的感覺，他就只是盡量平復自己的情緒，然後嘆了一口氣：「抱歉，我太激動了。」
  「剛剛就說過兩次了，但你都沒冷靜下來。」
  「抱歉……。」
  「是不用抱歉啦……下次真的別這樣，我會嚇到。」

  一陣沉默，幾人開始默默把午餐吃乾淨，其他的同學早已陸陸續續開始洗餐具、到廚餘，就幾個剛剛在聊天的還沒吃完，因為這件事還被老師念了，他向老師保證下次絕對不會這麼慢。
  「你還有下次……算了，跟同學交流很好，但也不能不吃午餐啊……」帶隊的老師皺起眉頭，嘀嘀咕咕的走掉了。

  他尷尬地揮手送別老師，蹲下把洗乾淨的餐具(也就一個不鏽鋼湯匙而已)，這時候少年剛好吞下最後一口麵包，隨手把塑膠袋塞進學校準備的大垃圾袋，接著突然就對著他說道：「天一，我覺得你朋友說得還蠻有道理的，我覺得可以試試看喔。」
  「啊?你打算試啥?」
  少年食指指向他的朋友，完全沒發現這個舉動有多不禮貌：「你把你寫的劇情，交給這個人看，然後修稿，大概就是這樣。」
  「……啊?」他是給朋友看過啊，雖然每次都被轟回去就是。
  「……啊???」朋友沉默了一下，接著用力皺起了眉頭。
  「……照你們兩個的表現來看，溝通上是出了一點問題?」
  「你沒被這傢伙針對過，他某些時候認真起來很恐怖，恐怖到會失去人生意義的那種喔!」他說。
  「問題是出在你身上吧?跟你講要改的東西死都不改，叫你刪掉的東西都不刪，不改就算了，當我感官很其他人不一樣，但這傢伙可是想讓魔法少女的敵人是噴火龍喔!完全無法理解一群啥都會的魔法少女解決不了一隻除了噴火以外什麼都不會的爬蟲類欸。」
  「那不一樣，噴火龍很帥好嗎?而且那個火會一直燃燒……」
  「呃，不好意思，我站明軒這邊。」少年突然倒戈。
  「為啥!?」
  「也說不上為什麼……就是覺得噴火龍有點怪?」
  「我自己的理由是，噴火龍為啥會毀滅世界?」朋友翻了一個白眼：「先不提我們有一群上天下地的美少女，人類的科技不至於炸不死一隻龍吧?再說，如果它真的很強，它也沒有理由在大城市搞破壞，你說它平常可以睡哪?要是它要毀滅世界就只有一天的事，一天沒解決別人就要解決它了，跟人類培養魔法美少女打龍的設定根本不符……」
  「夠了夠了，你又變成輸出模式了啦!」
  朋友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乖乖地閉上了嘴。
  少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朋友，最後點點頭：「嗯，我是認真的，你們就合作吧。」
  「可是……」
  「我有一種奇怪的預感……」少年低語，讓他不禁停下話語，好聽見他說話的聲音。
  「我是說，感覺你朋友還挺靠譜的。」
  「……看他吧，主要是他願不願意……」他看著坐在一旁的朋友，朋友低頭思索，感覺在做一種他並不明白，但感覺不簡單的選擇。
  「你不該找我當編輯的。」朋友皺眉，抬頭看了少年一眼，最後嘆了一口氣：「算了，要帶你應該算勉強可以吧。」

  「先說好，爸爸我可是很嚴格的。」朋友嘴角揚起準備幹壞事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