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趟出去,有受傷嗎?」 ‘該死。’ 這句是一定要人回答的話,亞伯特在逼他開口。 「這次也很順利,無人傷亡。我有帶一些東西……」 「我不在乎東西,」亞伯特又打斷凱爾繼續講下去:「我問的是你。你有受傷嗎?」 「誠如您現在所見,我很好。」凱爾張開雙臂,向左、向右一轉,展示自己健全的身體。 「你說的很好,指的是『現在』很好吧?」 ‘為什麼他一直挑這些莫名其妙的細節?’凱爾不解,但他沒把這想法說出來。 「你總是說自己沒事,每次都要我特地探聽,或是和你通話、到現場看你,才會知道發生什麼事⋯⋯」亞伯特講一句話,雙手就將被單抓得更緊。 凱爾想起一次又一次的「我要被逼瘋了」。 他發現,自己最狼狽的樣子,十之八九都被亞伯特看過了。 在廣場恐怖攻擊事件咳血時,在叢林被淋成落湯雞時。 前往帝國,卻碰上刺客襲擊,以銀盾阻止太陽宮傾倒,因此沒有人重傷、死亡,但亞伯特似乎不怎麼高興,看起來好像很想罵凱爾。 結束東北部海岸防衛之戰後,隨口說了句「我好像累了」,亞伯特就皺起眉,開始唸叨他的身體狀況。 親臨戰場的亞伯特,死亡峽谷之戰告一段落後,就到凱爾的營帳中,看見他滿身鮮血地說,自己三天後可能會爆炸。 和白星打了一架,昏迷兩週後,亞伯特前一刻才笑著以兄長自居,細數凱爾失去意識時發生的種種,聽到凱爾一醒來就要去東大陸,馬上變了臉色,把手中的文件丟到一邊,用手搓揉著臉,再次確認凱爾還記得自己的懶鬼夢。 收到死神的紙條後,第一個抓住他手臂的亞伯特,神情複雜,明明毫不留情地喝道:「我就知道,你的臉色一團糟,嘖!」卻還是空出了比較舒適的床鋪,讓蘿絲琳把他移過去、讓他躺得安安穩穩。 被封印之神帶進第二地球,回到最無用、最軟弱的二十歲,他告訴亞伯特自己的真實身分、面臨的抉擇為何,卻沒想到亞伯特說了句「我喜歡」,看起來對他的身分毫不介意,他唯一過問的,是凱爾會不會和他們一起回到原本的世界。 與拉恩前往末日王國,準備銷毀即將入侵迷城的怪物雕像前,聯繫到亞伯特、崔漢,最後確認資訊轉達,他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亞伯特似乎也察覺了什麼,他問:「為什麼,只有你們兩個去?」 發動「瞬間」後,殘破的身體在米拉「連接」能力的施展下恢復原狀——最劇烈的最後階段引起的痛苦、顫抖,全被從戰場飛奔而來的亞伯特看見了。看著歷經劇痛、終於結束治療的他,亞伯特僵著身子、蒼白著臉,咬牙切齒地評論:「你看起來狼狽至極。」 殺死白星那天,即使目睹他如何使用世界樹樹枝、如何刺穿自己的心臟,亞伯特仍舊記得當初答應凱爾的事,他確實要顧好孩子們了,他擋住了孩子們的視線,卻沒擋住自己的雙眼。那是第一次,亞伯特沒有在第一時間對他說任何話——他第一次看見亞伯特這樣失魂落魄的表情,連好不容易說出的「瘋子」,都聽起來支離破碎。 … … … 還有太多、太多了,凱爾眼前閃過一段又一段亞伯特或惱怒、或急迫、或無奈的神情及話語。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他就是覺得有些抱歉。 察覺到凱爾若有所思地沒說半句話,亞伯特抿著唇,平復自己的呼吸。 稍後,他才再次出聲:「……我不喜歡這樣。」
「我很抱歉。」凱爾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所以他直接把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打破凝滯的沉默。 「你……哈,」亞伯特嘆了一口氣,眉宇之間,似乎軟化了不少:「我喜歡現在,也討厭現在⋯⋯」 凱爾的心中,萌生了新的猜想。 亞伯特很少展露情緒化的表現、想法,最多也就只有大喊自己要瘋了。 ‘他今天醒來以後說的這些話,會不會就是心中隱藏的想法?’ 不曾被看見的暗潮,不曾被戳破的憂思。 亞伯特累積在心裡的壓力、寂寞,是說不定連他自己都處理不了的隱憂。 每一次嘆氣、每一次揉臉、每一次「我要被逼瘋了」…… 將今天的亞伯特說出來的每一句話,與過去那些表情、話語相互比照,似乎都變得合情合理、容易理解了。 ‘……吐真劑!?’ 簡直慘不忍睹。 凱爾沒有想過,小說、漫畫才會有的俗濫劇情,竟然會發生在自己認識的人身上。 亞伯特沒察覺凱爾飛快奔湧的思緒,他低著頭,輕輕說:「以前我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現在出了事情,卻要聽到你的聲音、看到你的臉,才會覺得心裡比較踏實。」 「我這是被制約了嗎?」自言自語般的呢喃,接著他自嘲:「哈,也太沒用了吧⋯⋯」 亞伯特說的每句話,凱爾都聽得一清二楚,他忽然想起以前學的安多酚機能。 〖安多酚是一種能讓內心深處感覺到安寧、快樂的激素。〗 〖與自己契合的人相處,能使人產生安多酚。〗 〖彷彿那人「存在」本身,就可以緩解、甚至解決焦慮。〗 〖這是細水長流的信任、依賴。〗 ‘他⋯⋯在依賴我嗎?’ 凱爾覺得自己這樣想很不要臉,但事實似乎就是如此。 「我從小就覺得,沒有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後,還能夠理解我、願意靠近我,但是你,凱爾.海尼特斯,你是第一個反例。」 「我相信你,」亞伯特突然抬起頭,講話的音量也隨之揚起:「因為有你,我能毫無後顧之憂。我希望你也能相信我,我希望你一直都在⋯⋯」 話都還沒說完,他突然兩眼一瞇,像是安眠藥藥效上來一般,往後一歪。 凱爾迅速捧住亞伯特,緩緩幫他重新躺回被窩。 「哈,哈哈……我也要被逼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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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喝下迷情藥,陷入昏迷時,亞伯特做了一個夢。 黑衣人從後方制服一名正開口說話侍從。 『對不起,殿下。』 亞伯特沒見過那名侍從。 但那侍從講話的語氣、神態,還有叫「殿下」的方式,都讓亞伯特覺得自己知道這人是誰。 彷彿每一寸肌膚、每一根髮絲都在尖叫,叫他別讓那人繼續說下去。 一柄銳利的刀,橫在那侍從的頸上,細細的血珠,因刀鋒的逼近而滲出。 『希望以後還有機會再見到您。』話是這樣說,但他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已經知道他們再也不會見面了。 亞伯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 就在此時,一塊布遮住了他的口鼻。 一聞到那塊布的氣味,亞伯特就知道:是迷昏藥。 他睜大眼睛,盡力不讓自己失去意識。 『殿下,請記得這件事——』 『受太陽神祝福的克羅斯曼才會是金髮?您不需要這種鬼東西。反正太陽神的庇佑本來就不存在。』 『黑暗精靈血統?人們或許對此有負面的印象,但這不是大問題。』 『殿下,請記住一件事。』 『請不要相信國王。』 『也不要相信我。』 『那還有誰——』亞伯特感覺自己的語速越來越慢,他的身體變得越來越沉重。 ‘那我可以相信誰?’亞伯特的心裡這麼想著。 『你有你的阿姨。』 塔莎阿姨,還有黑暗精靈。 正當亞伯特想起他們時…… 『也請相信你自己。』 亞伯特瑟縮了一下。 聽到侍從接下來的話,他突然有種難以名狀的情緒。 『殿下,您已經是個很好的人了。』 ——傑出? ——有才華? ——令人驚豔? 那些都不同,完全不一樣。 好人。 他被那人肯定為「很好的人」。
亞伯特醒了。 在睜開眼睛的剎那,聽到凱爾那聲「殿下,您醒了」的剎那,那侍從的聲音,就與凱爾的聲音重疊了。 那絕對是凱爾.海尼特斯。 他知道自己不曾經歷過這段夢境的情景。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很生氣,他非常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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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自己又睡了多久,但亞伯特覺得整個人神清氣爽,身體狀態很不錯。 看著粉橘的光,斜斜地在白淨的被單上展開,窗外時不時響起清脆而嬌嫩的鳥雀啁啾,他確定現在是清晨。 醒著的時候對凱爾說的每一句話、每一次無理取鬧,一遍又一遍地在亞伯特的腦海中重複放映。 ‘瘋了……我到底做了什麼……’ 他想要逃離這可怕的密閉空間。 他想要鑽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角落。 亞伯特蜷起膝蓋,將整張臉埋進膝蓋捲起的棉被,無聲地尖叫。 「發酒瘋後,最痛苦的就是什麼都沒忘記⋯⋯辛苦了。」 略顯沙啞的嗓音,自亞伯特的右側響起。 那聲音聽起來平靜至極,一點波瀾也沒有。 實在難以想像,這聲音與他上一次說話時,有多麼慌張。 ‘到底為什麼他還在這裡……’ 心裡雖然是這樣抱怨,但亞伯特清楚,假如今天昏倒的是凱爾,自己也會這麼守在他身邊的。 亞伯特不情不願地抬起頭,轉過身看向凱爾。 「哥,早安。很高興您一切安好。」 ‘為什麼他的黑眼圈這麼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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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說:「想看亞伯特把累積在心裡的壓力、寂寞發洩出來🥹🥹🥹」 因為我也太想看了,就忍不住先把功課放在一邊 開始構思這篇文的情節
但我實在太不會撒嬌了,寫不出亞伯特鬧到哭哭 只能做到吐真……抱抱抱抱歉(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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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無心」的時候 快速重翻了原著重點情節 我就發現亞伯特跟凱爾真的好甜 亞伯特見證了每一次凱爾狼狽的時刻 卻為了讓事情順利進展下去 一次又一次地把情緒藏在心裡 對比凱爾看到亞伯特被白星打時 凱爾趴在崔漢的背上也要開罵:「為什麼不拿開那隻髒手!」 罵完白星再罵亞伯特本人:「你他媽為什麼被打成這樣?如果你都知道自己會被打成這樣了,你就不應該來這裡。」 這樣一看,亞伯特似乎真的比較悶一點 所以就用吐真劑這個梗 讓我們餅乾王子好好把想說的說出來! 亞伯特心裡想講的可能還有更多 這篇讓他把平常沒處理完的情緒好好宣洩 相信亞伯特、凱爾都會更了解彼此的心意的,可喜可賀(凱爾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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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到現在看各種君臣相關的文獻、小說、漫畫、影劇 真的沒有幾個會是什麼好結果⋯⋯ 信賴關係很容易因為閒言碎語被侵蝕 最終像雪崩一樣一發不可收拾 我覺得這種情況在亞伯凱爾身上也一定有發生,所以才會寫出上篇挑撥離間的大臣
我眼中的皇盾,是種種考驗、共患難後 產生超越生死、榮辱的無條件信賴! 亞伯特跟凱爾對彼此知根知底 一個知道對方的努力,為的是國家、人民最大的利益 一個知道對方的努力,為的是和家人一起過上退休的平靜生活 正是因為知道對方真正重視什麼、想要什麼 才能有這樣無法撼動的關係🥹🥹🥹💖💖💖
本文最後由 海尼吐司 於 2023-12-28 22:3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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