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仇者聯盟│蟲鐵] When you're gone... [G]

　　※撰寫於2018.12.08

　　※會提及一點點《蜘蛛人：返校日》、《鋼鐵人3》電影中的設定和劇情。


　　※雙方互相喜歡，彼此都有所察覺卻沒有明說。


　　※Tony在這個故事中已經死亡。


　　※可能會有OOC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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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rologue




　　Peter，聽得見嗎？快離開那裡！


　　……啊，我忘了，你再也聽不見我的聲音了。




　　那是發生在距離中城科技高中數公里外的事了。


　　要是再謹慎一點……


　　他就不會失去尋求答案的機會。




　　◇◇◇◇◇◇




　　他不曉得自己追著敵人跑了多遠，等到回過神來，他們所在的地點早已看不見事發當時的巷口了。


　　徒手接下男子揮過來的沉重拳頭，Peter悶哼一聲，勉強與之抗衡。


　　沒想到會在中城高中附近的陰暗處遇到力氣比一般人還大的敵人。


　　「好重啊……！」一邊碎念著，他施加更多力氣去抵擋那份力量。


　　男子魁梧的身形以及超乎尋常的力量令他聯想到注入血清的超級士兵，但這種事怎麼可能會發生？世界上沒有人能成功複製出Captain America體內所注入的血清。


　　「哇哦，小心點！一般人怎麼可能會有這種力氣……你該不會也注入了什麼血清、或是被什麼咬到吧？」


　　他是真心誠意想知道男子是否有借助外在力量才如此強壯，可對方卻予以極具威力的兩下拳頭作為回應，看起來一點也不想搭理他。


　　「想知道就打贏我啊？」


　　「嘿！雖然你說的正合我意，但我們何不放輕鬆點？」


　　往後退了幾步與之拉開距離，男子回應的話語實在太凶狠， Peter忍不住就說出完全不合時宜的話來。


　　「……啊？」身為罪犯的男子聽到這句話後挑起眉，不懷好意的笑容毫不掩飾地表現在臉上。「你該不會是在跟我求饒吧？Spider-Man？」


　　後半段的話無疑是赤裸裸的挑釁，Peter隱約感覺到這有可能是引誘他貿然出手的陷阱，或許他該冷靜下來保留體力並思考對策……


　　但是只有今天，他想盡快擺平這些壞蛋。


　　因為他還等著得到Mr.Stark的答覆。


　　「喔不，當然不是！」他慌張地擺動雙手澄清，表現出不敢輕舉妄動的樣子。「我可不希望你誤會……彈跳網！」


　　和方才不同，Peter的態度忽然產生巨變的浮誇舉動讓男子不禁起疑；捕捉到罪犯懷疑的神情中出現一絲鬆懈，Peter立刻改變蛛絲的性質，接著迅速丟出被塑造成球狀的高彈力蛛網。


　　「呃！」


　　猝不及防的一擊不偏不倚打中罪犯的眉心，蛛絲強韌的質量、加上來不及做出防守的男子隨著作用力往後跌倒在地。


　　Peter以為這至少會讓對方失去幾分鐘的行動能力，男子卻忽然轉過身，趁他反應不及之際往反方向全力衝刺。


　　「那傢伙在做什麼？嘿，等等！」令人難以理解的行動讓原本冷靜下來的思緒重新回歸紊亂，Peter眉間的皺褶又加深了些，沒有多加思考就邁開步伐追趕上去。


　　『Kid，你冷靜點，別被騙了！』


　　「不，我很好，Mr.Stark，我就快追到他了！」


　　通訊器傳來Tony提醒他必須沉著以對的警告，也許是心中的焦躁感蒙蔽了理智，若是平時的情況，Peter肯定能馬上察覺出其中的不尋常。


　　可是現在，他滿腦子都是『要馬上解決掉這個人，只差一點就能結束』……甚至連Tony的勸阻都沒能仔細聆聽，就這樣自顧自的拼命追擊。


　　他不清楚自己追了多久、追了多遠，他唯一清楚的，僅是自己望著男子未曾停下的背影，不停歇地扯開嗓子，出聲警告對方馬上束手就擒。


　　等到男子的腳步逐漸慢下來，Peter認為對方終於認命投降而跟著減緩速度後，他的腦子才終於像是恢復機能似的開始運轉。


　　「……你這傢伙……！」


　　咬牙切齒地瞪向揚著狡詐笑容的男子，Peter對自己過於魯莽一事感到後悔不已。


　　……這個地方似乎是個私人設置的小型工廠，而且正在勤勞地運作著。


　　他推測……不，是肯定。


　　肯定這個地方就是這名男子的據點。


　　因為像是工人的傢伙們發現他闖入這個地方時，所有人紛紛放下手邊工作並將他包圍，就連想要趁隙偷襲也會立刻被壓制……目前看來沒有任何一絲漏洞。


　　他屏住呼吸，絞盡腦汁尋找能夠突破重圍的方法。


　　「你看起來很浮躁啊，kid。」


　　就在這時，Tony的嗓音傳至耳中……但不太像是從通訊器傳來的，那感覺更像是……


　　他就在身邊？


　　腦中頓時浮現這個猜測，宛如呼應他的想法，強力的風壓從上空襲捲而來，逼得所有人不得不閉上眼，阻止飛揚的塵土進入眼中。


　　「Mr.Stark…」


　　「快速解決吧，Spider-Man。」


　　當視野逐漸恢復清晰，Iron-Man的身影已然佇立在眼前。






　　接下來的戰鬥中，Tony待在空中處理Peter身後的敵人，反之，Peter則是負責消滅試圖從Tony後方暗算他的敵人。


　　敵方的總體戰力並不高，雖然一開始闖進這個據點時被壓倒性的人數給震懾住，但只要保持冷靜與之應戰，便會發現要打倒這些缺乏訓練的人並非難事。


　　『Kid.』


　　忽然，通訊器響起Tony呼喚他的聲音。Peter按耐不住激動的情緒，他一邊回應對方，一邊朝不遠處的兩罐油桶之間射出蜘蛛絲，將兩者迅速組成一個簡陋的柵欄。


　　「什麼事？」單手抓起敵人的衣領並往對方臉上給予一記精準的拳頭，Peter舉著已然昏厥的敵人，仔細聆聽Tony接下來說的話。


　　『接好，把他綁起來。』


　　「啊？！」過於簡潔的指令讓Peter驚愕不已，望向空中，他發現敵方首腦不知何時早就被Tony抓住了；大腦還來不及消化這段話，Tony似乎也不打算等他回應，話一說完便十分乾脆地鬆手把男子往地面拋下。


　　這副畫面傳進眼中的剎那，Peter的身體立刻本能地做出行動。利用抓在手上的敵人，他奮力往前一丟，那些打算同時進攻的敵人被砸個正著，受到作用力的影響，他們的身體被往後彈飛，且不偏不倚地全數撞上先前臨時做好的柵欄，猶如這是一場經過縝密計算而造就的完美戰術。


　　「等、等等，我不確定能不能追上……！啊啊不管了！分離網！」


　　無視其餘不足以構成威脅的敵人，Peter拔腿就往反方向──也就是男子墜落的位置飛奔而去；即使男子被拋下的高度不算太低，可在重力加速度的影響下依然相當快速。


　　眼看就要追不上了，Peter急忙使出能擴大展開範圍的蛛網，在千鈞一髮之際接住男子並達到緩衝效果，同時又補上蛛絲將對方的手腳束縛在地面上。


　　「呼、呼……真是嚇死了……」


　　「做得不錯。」


　　確認男子暫時無法行動後，終於得以放鬆的Peter停下腳步，慢慢調整此時已經上氣不接下氣的狀態。


　　與此同時，Tony回到地面上，他踩著被戰衣覆蓋的的雙腳緩緩來到Peter面前，從容的姿態恰好與Peter滿身大汗的狼狽模樣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Mr.Stark……你怎麼抓到他的……」Peter因完成任務而鬆懈下來，抹去額上的汗水，再度抬頭時，年輕的臉龐已然換上一如既往的笑容，宛如剛才表現出的疲累只是幻覺。「接下來該怎麼辦？」


　　「把牆壁都毀掉之後就找到他了。聯絡總部過來處理吧，總覺得這不只是街頭欺凌這麼簡單而已。」Tony下達指示後便向Peter靠近，「等總部派人過來接收之後，我們就可以繼續進行今天的行程……」


　　Tony的話還沒說完，剎那間，一股危險的氣息竄至Peter全身上下……他皺起眉，感受到危機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接近他們。


　　事發突然，他甚至連思考對策的時間都沒有。


　　一股熱流自後方噴發，似乎是……火焰？


　　距離非常靠近，以皮膚表層所感知到的熱度來推算，估計用不到幾秒鐘就會襲向兩人。


　　意識到這點，Peter頓時恐懼得冒出一身冷汗。


　　「Mr.Stark，快離……！」


　　條件反射地撲向Tony，他想，至少要讓Mr.Stark脫離險境。


　　然而事情的發展並不如預期中那麼順利。


　　明明是他撲向Mr.Stark，但為何……為何他卻被Mr.Stark身上分解的戰衣覆蓋住全身？


　　為什麼在這種時候，他會看見Tony Stark身上沒有任何裝備？那張成熟穩重的臉龐不僅暴露在空氣中，甚至還對他露出非常驚慌的神情……


　　「──Peter!」


　　就連接下來被一連串爆破聲掩蓋過去的吶喊，聽起來都是那麼地絕望。




　　◇◇◇◇◇◇




　　強力的衝擊使身體衝破小型工廠第二層樓的玻璃窗，沒有多餘時間思考現況的Peter狼狽地爬起身，從窗邊俯視著地面上的慘狀。


　　深沉的泥土受到各式武器爆破後的影響，現場無處不被染上焦黑；四處都是大量的暗紅色血跡，有的甚至尚未乾涸，鮮紅的大面積色彩令人看了悚目驚心……


　　但是這些對他來說都像是離自己非常遙遠的事物。


　　「……」


　　他張了張口，卻吐不出任何字句，最後僅是一抹滄桑的嘆息；明明地上因爆炸導致氣溫急遽上升的熱流不斷襲向自己，他卻覺得四周的空氣有如寒冬一樣冰冷。


　　貼附在身上的鋼鐵裝甲宛如斷了線的人偶一片片剝落，製造出刺耳的金屬碰撞聲；金屬過於銳利的音頻傳入耳中，讓處於神遊狀態的他嚇得整個身體震了下，Peter因此回過神來，停擺的大腦也逐漸恢復運轉。


　　彷彿終於感受到熱流般，他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倉皇失措的朝著事發現場嘶吼。


　　「No way…Mr.Stark?Mr.Stark!」


　　無視全身上下不斷傳來先前被衝擊撞碎玻璃的劇痛，Peter翻身從窗口躍下；即便身上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挫傷或武器槍枝所造成的傷口，他落地的動作依然十分敏捷……不，是不得不強制身體繼續行動。


　　「唔……！」


　　在毫無緩衝的情況下，一股作氣踩踏到地面的雙腳牽動了全身，Peter有一瞬間覺得意識就快要被疼痛感奪去，但他還是咬緊牙根強壓下那股不適，連給自己一秒鐘的喘息時間都覺得浪費，他朝著造成熱流的中心筆直奔跑過去。


　　「拜託、拜託……！」


　　口中喃喃祈禱著，Peter的步伐越來越快，他的腳被地上碎石絆到了不少次，不同於往常總是笨拙地往前傾倒，此時的他就算被絆住雙腳，也會用最快的速度調整好自己的步調，避免現在分秒必爭的情況下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Mr.Stark，我可不可以……你知道的，返校日快到了……』


　　『別拖拖拉拉的，一次說完行不行？』


　　隨著越來越靠近熱源，Peter心裡的不安就擴增得越來越大。


　　他有不好的預感。


　　這麼一想，他不禁又加快奔跑的速度，猶如這樣做就能阻止悲劇發生……


　　很快的，他抵達了發生爆炸前，人群所聚集的位置。


　　那兒有一個地方被大量殘破不堪的油桶堆疊成一個小小的高度，仔細一看，Peter發現那堆鐵塊的最底層……竟然有一雙腳被壓住了。


　　那雙腳靜靜地躺在那裡，絲毫沒有掙扎的跡象。


　　腳上的鞋子大概是被這場爆炸給炸飛了，塵土與鮮血混合在裸露的雙足上，Peter趕緊查看周遭事物，隨即發現附近有一隻被濕潤的泥巴掩埋的黑色休閒鞋。


　　撿起鞋子迅速檢視，鞋跟嚴重毀損，已經是無法穿著的狀態；試著放到那雙裸足旁邊比對，雖然不能確定整隻鞋是否合腳，不過就腳掌寬度吻合這點來看，這隻休閒鞋應該就是這個人的了。


　　「……不。」


　　把這些線索串聯起來，Peter的臉色在意識到某種可能性的瞬間越發慘白。


　　很遺憾的，他對這款鞋有印象。再說了，那些待在工廠的人怎麼可能會穿這種不適合工作的鞋？


　　這感覺，彷彿是……


　　不敢再想下去，Peter將手上破損的休閒鞋丟到一旁，隨即為了救出被埋沒的人，他打算將堆疊在上方的油桶搬開。


　　「好燙……！」


　　由於長時間被包覆在超高溫的空氣下，金屬材質的鐵桶吸收了熱能。始終無法保持冷靜的Peter直接接觸到鐵皮表面，同時被熱能燙得縮回了手。


　　但這並不會影響他想做的事，果斷放棄用手把油桶搬起來的方式，Peter往後退幾步，對準油桶後，發射蛛絲將之逐一彈飛。


　　『那我要說了！Mr.Stark，我想邀請你擔任三天後的舞伴！』


　　話說回來，自從心中開始有不好的預感後，Peter的腦中就不停浮現今天和Tony的對話。


　　這是不是在暗示什麼事情？


　　不，不會的。怎麼可能會發生那種事？


　　Peter不斷地為自己提振精神，他相信，只要保持樂觀，事情就還有轉圜餘地。


　　直到最後一塊壓在那人身上的金屬被彈開，直到……直到他清楚看見對方的臉龐前，他都是這麼認為的。


　　「不……為什麼？」


　　是Tony Stark。


　　Tony Stark就躺在這裡，他閉著眼，看起來就像是在沉睡。


　　他好安靜。


　　這瞬間，Peter感覺自己的世界正在崩塌……


　　他說不出話，甚至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已無力地跪在Tony身旁；想要撫摸那張臉龐的手在空中顫抖得擾人心神，Peter不得不用另一隻手支撐，才能減緩這有如抽搐的哆嗦。


　　『那就得看你對今天的約會夠不夠用心了。約會結束後再給你答案吧！』


　　「……糟透了，我的表現真是……差勁透了……」


　　四周全是熾熱的空氣，無論是水泥牆、金屬製品，抑或是那些被灰燼灼燒的屍骸；唯獨Tony，儘管在這飄滿灰燼、充滿血腥味的空氣、到處都是被爆炸破壞的物品與屍體的環境下，Peter卻彷彿感受不到從他身上傳來的劇烈高溫般，無動於衷地觸摸著對方。


　　就好像沒有任何事物能汙染他的身軀。


　　「Karen……妳能探測、探測Mr.Stark的生命跡象嗎？」


　　他輕聲說著，要求那人所贈予的人工智慧能說出讓他抱有希望的話語。


　　觸碰Tony臉龐的手指撫摸到些微濕潤的液體，Peter怔了怔，宛若互相呼應，大量的淚水瞬間從他的雙眼不斷湧出、落下。


　　『Peter…I’m sorry.』Karen的嗓音自這片死寂中響起，明明不是人類，此刻她的聲音聽起來卻像在低聲啜泣。


　　『He’s gone…』


　　

　　Chapter 1



　　Kid，如果我答應以你的伴侶身分出席公開場合，到時候……

　　你會不會，欣喜若狂？



　　熬過了漫長的課程，終於等到放學響鈴的Peter不等講堂老師宣布下課，便朝教室門口飛奔出去。

　　「慢著，Mr.Parker！」

　　「老師……我很抱歉！懲罰的話明天再說吧──！」

　　即便課堂老師以嚴謹的稱呼喊住他，Peter仍是沒有停下腳步的打算。

　　來到學校後門並快速確認四下無人後，Peter抿了抿嘴為自己做好心理準備，在距離圍牆三步的間距助跑，隨即攀上牆面高高躍起。

　　他跳起來的身影擋住了陽光，與此同時，一道再熟悉不過的嗓音從下方傳來，而這也是他為何急忙趕著離開學校的原因。

　　「Hey,kid.」

　　那是來自圍牆另一端的聲音。

　　Peter低下頭，一名抬頭仰望自己的男子將臉上戴著的墨鏡往下移動，藏在那之下的褐色雙眼映入他的眼底。

　　「Mr.Stark!」

　　呼喊著對方的名字，Peter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還真高調啊。」

　　靠在牆邊的Tony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無奈，似乎還有點嫌麻煩的成分存在；儘管從嘴裡說出來的話語總讓人誤以為被他討厭了，不過他臉上的表情卻是跟說話語氣完全相反的充滿期盼。

　　早已習慣這一切的Peter望著因自己的影子而得到遮陽效果的Tony，當他打算落地而移動身體時，卻注意到午後烈日要是沒了自身的阻擋，那麼陽光就會直射Tony那雙漂亮的眼睛……

　　靈機一動的他扭了扭身子，強制讓身體往另一個方向移動。

　　然後……

　　「唔哇啊啊！」

　　「喂、等等……！」

　　Peter在碰觸到地面的瞬間，旋身將雙手黏在Tony身體兩側的牆面上，他想藉此繼續為他抵擋陽光照射，卻似乎忘了自己的身高比對方矮了一截……陽光依舊灑落在Tony身上，這一切都變成多此一舉的滑稽行為。

　　噢，還有一件事。

　　他更沒考慮到……這麼做的話，當事人會有什麼樣的感受。

　　沒想到自己竟會有這麼一天──把暗戀許多年的Tony Stark壓在牆上。

　　雖然他也曾偷偷想像過……不，再想下去就糟了。Peter自顧自地搖了搖頭想將腦中雜亂的想法甩去，不料這個舉動卻引來Tony的不滿。

　　「你幹什麼？現在的情況不管怎麼看都是我吃虧才對吧？」

　　「抱歉，我不是……我只是想著不要讓你的眼睛跟陽光對視。」

　　遭到Tony白眼的同時，Peter急忙解釋自己的意圖；他盯著褐色的雙眼，深怕會漏看對方情緒上的任何一絲變化。

　　「……」奇怪的是，Tony原本還滿是嫌棄的神情，隨著兩人對望的時間越來越長，最後竟是緩緩避開了Peter連自己都沒注意到的、過於熱切的視線。「…Kid.」

　　他沒有回答，而是趁對方的目光又飄回來的瞬間，用眼神表示自己正在聽；這次他們目光交會的時間非常短，因為Tony馬上又撇過頭了。不過多虧了這個動作，他臉上浮現的淺淺紅暈也被Peter看得一清二楚。

　　「……你後退一點。」

　　「啊……」

　　這下子他總算明白Tony轉移視線的原因了。

　　他倆之間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

　　Peter慌張地退開身子，一股熱意頓時湧上雙頰；他想轉過身藉此掩飾自己的失態，然而還未做出行動，他的手就被Tony牢牢抓住。

　　「你是怎麼回事？總感覺今天特別急躁。」Tony皺起修剪得整整齊齊的眉，一副得不到答案就不放手的氣勢，惹得Peter不禁屏住呼吸。

　　──冷靜，時機不對，還不能說。

　　「那是你的錯覺！我和平時沒什麼不同。」Peter故作鎮定地反駁，嗯，第三次約會可不能一開始就出現失誤，畢竟他總共提出了五次邀請，這可是Mr.Stark好不容易才答應他的第三次……！

　　被Tony那雙有如琉璃的褐色眸子盯著看，Peter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他別過頭，彷彿這樣就能減緩從胸口傳來的、越來越大的心跳聲。

　　到底還要看多久？再這樣下去，他都快無法讓自己繼續假裝鎮靜了。

　　「……嗯，的確跟平常一樣好動。」

　　過了半晌，Tony悠悠地說出這句話，隨後鬆開Peter的手自顧自地往前走；見狀，Peter急忙追上他的腳步，順帶為自己辯解一下。

　　「什麼？我那是精神飽滿，代表平時作息健康──」

　　「那也太健康了吧？比一般高中生還過動這點該怎麼解釋？」

　　「……唔……」

　　想不出該如何回應的Peter困擾地撓撓頭，走在Tony身後，他絞盡腦汁的思考該如何回應。

　　這時，Tony回過頭與他對上視線；那雙褐色的眼睛毫不避諱的直視自己，讓Peter本應平靜下來的胸口在剎那間又鼓譟起來。

　　「突然間怎麼了？Mr.Stark。」見Tony遲遲不說話，基於不希望寶貴的約會時光流逝在這裡──雖然這樣也很好，但Peter仍是得開口催促對方。

　　他不曉得這個問題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可是Tony聽到之後竟然笑了；左手被Tony緩緩牽起，Peter愣愣地抬起眼瞼，隨即對上看起來十分愉悅的Tony。

　　「不是在約會嗎？那麼就得並肩而行才對吧？」

　　「啊……說的也是！」

　　宛如獲得了能走在對方身旁的允許，剎那間，Peter開心得差點就要抱住Tony，可一想到彼此還不是可以做這種親密舉動的關係，為了保持良好的印象，他還是努力忍住了。


　　◇◇◇◇◇◇


　　直到房間外頭響起井然有序的敲擊聲，Peter才意識到這是場夢境。

　　──他夢見了那天約會時發生的事。

　　很快樂，卻也不復存在。


　　◇◇◇◇◇◇


　　「Peter?…Peter!」

　　May的聲音伴隨響亮的敲門聲傳進耳裡，雖然門板被敲擊的聲音不刺耳，但對還在睡夢中的人來說也不是能夠舒適地繼續沉睡的背景音樂就是了。

　　「嗯……好，我醒了，May。」依依不捨地從柔軟的枕頭上離開，Peter緩緩下床並打開房門。「發生什麼事了？妳聽起來很緊張。」

　　起初聽見May的呼喚帶著難以忽視的恐慌，即便依舊充滿睏意，Peter還是不自覺地跟著緊繃起來。

　　然而房門被打開，May看到他後明顯放鬆下來的模樣……他連想都不必想就能猜到她的恐慌來自何處。

　　那正是Peter Parker本身。

　　「May，我哪都不會去的。」Peter嘆口氣，這已經是這兩天以來第六次了。「不會穿著蜘蛛裝亂晃、不會去打擊罪犯……至少現在做不到。」

　　「Peter……我不反對你繼續這麼做，畢竟你是維護正義，而不是在做壞事。」或許是因為他的這番言論，May的臉上透露出了些許擔憂之情；她伸手輕撫他的臉頰，看起來十分心疼。「但是我真的很害怕你再也回不來，就像……」

　　「……May，別再提了。」

　　Peter垂下眼簾，他知道她在說什麼。

　　她想說的是關於Tony Stark的事。

　　那件事到現在才過了兩天，他不曉得自己該用什麼態度面對……不，大概永遠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吧。

　　「……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也許是察覺到氣氛過於沉重，May換了個話題；Peter聞言看向掛在牆上的Iron-Man造型時鐘，是下午四點。

　　噢，他又想起那身英姿煥發的男人了，儘管他從未停止這份思念。

　　「這兩天你總是睡到傍晚，今天甚至是我來敲門才把你叫醒的。」確認Peter看過時間後，May接著說了下去。「這樣很不正常。」

　　她蹙著眉頭，Peter這才發覺自己間接影響了May的心情。

　　「對不起……但我總是在日出過後才睡得著。」他對此感到抱歉，所以並不打算對她說謊。「我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Mr.Stark。」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可能是因為談到Tony的事？睏倦感已然從Peter身上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則是無邊無際的懊悔與想念。

　　只要醒著就會讓大腦陷入事發當時的輪迴，他很想挽回一切，可終究只能不停在腦中倒帶重播，等到想得累了，身體才終於像是斷電似的進入睡眠。

　　「Peter……關於Stark的事我很遺憾，但要是沒有他的捨身幫助，連你也──」說到這裡，May停頓了數秒，她還想說些什麼，可最後卻只能化為一聲無奈的嘆息。

　　Peter其實不太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麼模樣，眼睛紅腫？可能是吧。還是非常憔悴，毫無正值青春期的高中生該有的活力？大概也有。

　　他能從May的表情判斷出這些資訊，既然表現得這麼明顯，想必May也察覺到她說的這些話對他來說過於刺激了。

　　想要反駁，可即便是言語，他也不想再傷害到重要的人了……Peter抿緊唇，將所有想說的話都吞回肚裡。

　　「天，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一個溫暖的擁抱隨著滿懷歉意的話語同時傳遞到Peter身上，感受到May微微發顫的雙臂，他才後知後覺的明白自己究竟讓嬸嬸操了多少心。

　　「May，這不是妳的問題，我懂妳不願意再失去親人的心情，真的！」Peter輕拍May的背部，慌張地試圖安撫對方，「妳的心思我還是明白的……！」

　　頭頂傳來May低低的啜泣聲，悲傷的情緒再度渲染整個空間。在這樣的氣氛下，他還是忍不住把內心的想法娓娓道出。

　　「可是妳知道嗎？因為沒能保護Mr.Stark，我後悔得不得了。」他無力地垂下雙手，「我每天都在想，好希望他能和我一起回來。」

　　「……我不知道你這麼在乎他。」他的話似乎讓May停止哭泣……Peter沒辦法親眼確認；May沉默了數秒，隨後將右手移到他的頭頂，安慰似的輕拍幾下。「我竟然沒注意到？看來對你的關心還是太少了。」

　　聽到這種宛如喪失信心的話語，為了不讓May再出現悲觀想法，Peter想也沒想就推翻這段話。

　　「妳已經夠關心我了啦！只是我不想讓人知道這件事，所以刻意隱瞞罷了！」

　　強迫自己擠出笑容，Peter輕輕推開May。

　　「我沒事，不會再讓妳擔心了！」

　　被推開的May微愣，隨後緊接著對上他的雙眼。

　　「……你確定？」她的眼中仍是滿滿的擔憂，不過已經比一開始減輕許多了。雙手叉腰，她故意擺出嚴厲的姿態：「明天可得去上學哦？」

　　這回換Peter愣住，沒想到化解悲傷的氛圍後會聽見這種相比之下顯得無關緊要的叮嚀，他不禁輕笑出聲。

　　「我會的。」

　　為了讓May感到安心，他會努力看看的。


　　◇◇◇◇◇◇


　　人有時候能在睡夢中清楚意識到自己所處的環境是在夢境之下，此刻的Peter正面臨這種情況。

　　Peter又夢見了相同的夢……準確來說，是發生過的事。

　　依然是那天。那個一下課就急忙跑去學校後門見Tony Stark的午後。

　　只是……有些地方和他原本的記憶不太一樣。

　　不對，與其說是不同，不如說……

　　視角對換了。

　　在夢裡，他既是Tony卻又不是……之所以會用這麼模糊的說法來評斷，是因為他的意識雖然在Tony身上，但神奇的是，他居然能聽見Tony在事發當下的心聲……

　　比如說，他站在Tony的角度看見『Peter』先是助跑，隨後用連他都覺得驚人的彈跳力越過圍牆。

　　「Hey,kid.」

　　他聽見自己這麼說……不，其實是Tony說的，但這感覺就像自己變成了『Tony』來面對『Peter』……

　　這很奇怪，可既然清楚自己身處夢境，那麼一切都是有可能發生的，對吧？

　　「Mr.Stark!」

　　「……還真高調啊。」

　　以往Tony總嫌棄Peter把情緒表露得太明顯，他不明白為什麼對方會唾棄，用真誠的態度面對喜歡的人不是件好事嗎？

　　直到現在，他終於搞懂Tony每次潑他冷水的原因了。

　　藉由Tony將墨鏡往下移動讓視野變得更加清楚，Peter看清跳躍在半空中的少年，也就是『Peter』臉上的笑容。

　　太明顯了，看起來超級蠢！

　　Peter恨不得轉身就跑，無奈自己被限制在Tony的意識中，既然沒辦法隨心所欲，想當然他哪兒也去不了。

　　至少Peter已經理解Tony老是用冷漠應對相比之下熱情過頭的他是情有可原的事了。

　　──還是一樣精力充沛啊。

　　剎那間，一道聲音自胸口傳出；Peter嚇了好一大跳，強逼自己冷靜下來後，他才後知後覺的搞懂這聲音源自何處──是Tony本人的聲音。

　　……對，這就是所謂他『能夠聽見Tony在事發當下的心聲』的絕佳範例。

　　但這實在太過突然，一時無法習慣的Peter開始思考這詭異的心聲到底是怎麼來的。

　　在這場夢境中，他身在Tony體內，Tony不管做什麼、說什麼，他都會跟著行動，同時他又能感受到對方的意識……Peter並非取代了這個夢境中的Tony，而是『兩個意識共用這具身體』……他得出這個結論。

　　加上Tony好像完全感覺不到Peter的存在，所以他現在應該就是所謂的『透明的旁觀者』沒錯吧？

　　這種夢……也是有可能發生的吧？

　　反正是夢嘛，一場能知道Mr.Stark心裡在想什麼的夢。

　　為了不錯過Tony的心聲，Peter強行制止自己繼續深究這個奇妙的現象。

　　其實也不需要靠自身意志阻斷思考，因為接下來，腦中響起的心聲都能輕而易舉就把他的注意力給奪去。

　　──好近！

　　猶如吶喊的聲音響徹Peter的大腦，他又被嚇了一跳……說得更明確一點，是被近在眼前的『Peter』嚇到了。

　　身體兩側被『Peter』的手限制住，他記得這個場面，那是本想為Tony遮擋豔陽卻弄巧成拙的最佳示範……

　　回想起來真是糗斃了，Mr.Stark怎麼可能會喜歡他這樣的蠢蛋？

　　儘管Peter對自己的不成熟感到丟臉，但Tony胸口處傳來的節奏從剛才開始變得越來越快……宛如想推翻Peter不認為Tony會喜歡他的自嘲。

　　即使他在這方面再怎麼笨拙，劇烈得難以忽視的心跳聲也在提醒他早已知曉的事實──他們兩情相悅。

　　「你幹什麼？現在的情況不管怎麼看都是我吃虧才對吧？」

　　透過Tony的角度，Peter看見當時的自己拼命搖頭，此舉惹來了Tony的不滿。

　　他想起當時沉浸在想像中，而且還差點遵循自己的幻想去實行一些踰矩的事，例如親吻……幸好他在千鈞一髮之際回神，否則可能就不是被抱怨一兩句這麼簡單了。

　　不管是否心意相通，只要還不是戀人關係，就絕對不能這麼做！

　　於是他傻傻地向他道歉。

　　「抱歉，我不是……我只是想著不要讓你的眼睛跟陽光對視。」

　　好慌張啊，一點也沒有成熟穩重的感覺……看著『Peter』手足無措的模樣，他這麼想。

　　──也太誠實了吧？話說到底還要看多久……

　　此時，大腦再度接收到Tony的心聲。心中才剛浮現疑問，他的視線就被迫轉移到別的地方。

　　「…Kid.」死死盯著旁邊的柏油路，他感覺到Tony說話的同時，臉頰傳來微微的熱度。「……你後退一點。」

　　──在垃圾場隔壁接吻，認真的？老天，至少換個更有氣氛的地點吧？

　　伴隨著要求『Peter』退後的話，突然浮現的心聲讓Peter怔住，半晌後他才明白Tony這句心裡話的意思。

　　他揚起笑，即便沒有任何人會看見。

　　什麼嘛，原來早就默許了嗎？

　　……要是當時有開口徵求同意就好了。



　　「歡迎美好的一天來到Peter Parker的房間！別客氣，請進請進！」

　　「唔……好亮……！」

　　窗簾被拉開，刺眼的陽光毫不留情地照進Peter的房間裡。從一片漆黑瞬間變成過於明亮的色彩讓Peter頓時睡意全消，他坐起身子，同時用手臂遮擋陽光。

　　手臂陣陣發麻的感覺讓他呆住，環顧四周，他發現自己竟然在書桌前趴著睡著了……這期間他的臉部恰巧面向窗戶，窗簾掀開後被烈日直擊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而拉開窗簾的人之所以會這麼做，鐵定就是要把他吵醒的意思……對方也確實達成這個目的，但不管怎麼說，在非自願的情況下醒來多少還是令人有些不快，Peter皺起眉頭，不耐煩地瞥向站在窗邊的黑膚少年。

　　「Ned……你什麼時候來的？」

　　他喚了聲對方的名字，隨後用拇指按壓太陽穴來舒緩方才被日光照射的不適感。

　　「呃，半小時前？」被喚為Ned的少年絲毫不在意Peter剛睡醒而顯得遲緩許多的反應，他望著天花板，彷彿這個動作對思考有所幫助，接著提了個不太肯定的數字。「本來想等你自己醒來，但感覺會來不及，所以就把你吵醒啦！」

　　聽到這個數字的Peter不禁將眉頭皺得更緊了，半小時？就連Mr.Stark都沒趁他睡覺時待這麼久……好吧，也許有，只是他不曉得罷了。

　　「……什麼事情來不及？」Ned說的話讓Peter有點在意，他疑惑地望向對方，在看見友人的同時，另一個問題又脫口而出。「等等，你為什麼穿西裝？」

　　不知道為什麼，當他提出這些疑問後，Ned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記真誠無比的白眼。

　　「It’s Homecoming!」也許是忍無可忍，抑或是想讓Peter意識到這件事，Ned說話的音量變得比剛才更大聲。「你竟然不記得？！」

　　從對方口中聽到關鍵字的瞬間，三天前的記憶迅速浮現於腦海中，Peter不禁怔住，整個空間因此陷入沉寂。

　　「我……」思考著該如何將心中所想組織成語言，Peter糾結了好一下子；本想含糊帶過，然而Ned緊迫盯人的視線實在不容許他這麼做。

　　最後他只得無奈地嘆口氣。

　　「我記得，Ned。」不如說，怎麼可能會忘記？

　　為了返校日，他可是鼓足勇氣向Tony提出當舞伴的邀約，這段珍貴的記憶不可能隨隨便便就忘得一乾二淨啊！

　　「但是我……」

　　「那還等什麼？快穿上西裝吧！」沒打算給他選擇的餘地，Ned開始催促，整個人散發出著急的氛圍。

　　「Ned，你是不是還有什麼話沒說？」Peter不明白對方為何出現這般異常的舉動，由於不想多加猜測，他索性主動提出疑問。

　　只見友人支支吾吾了好一陣子，正要開口說話時，幾道喇叭聲從窗外傳進房裡。

　　「外面有人？」Peter的注意力被突兀的喇叭聲奪去，那似乎是從自家樓下傳來的聲音。

　　「呃，事實上──」

　　對Ned的解釋充耳不聞，Peter逕自走到窗邊，他往窗外窺探，發現一輛黑色的小型轎車停在家門口；與此同時，駕駛座內探出了一名少女，彷彿早已計算好時機般，她抬起頭，恰巧和Peter對上視線。

　　「嗨──」少女向他揮手，是Michelle Jones。

　　沒想到會看見Ned以外的同學，Peter先是遲疑了數秒，隨後才揮手予以回應。

　　「呃，嗨！MJ……妳怎麼來了？」揚起僵硬的笑容，Peter側頭向Ned投以充滿疑惑的眼神。

　　「聽說你沒打算去舞會，不過Ned無論如何都希望你出門，我就稍微幫一把了。」Michelle撥了撥額前的捲髮，一如既往散發著酷女孩的氛圍。似乎是注意到站在窗邊的Peter並未穿著西裝，她細長的眉微微皺起。「什麼啊？搞了這麼久，你們還沒換好衣服？」

　　「……我本來想告訴你MJ在樓下等我們。」這時，終於抓到插話機會的Ned滿臉尷尬地笑著繼續方才來不及說完的解釋。他來到Peter面前，露出毫無虛假的真摯神情。「想帶你出門散心，這好像是身為朋友的我們唯一能做的事了。」

　　Peter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在聽到這些話後緩緩歛下，他先是看往Ned，隨後又若有所思地望著地板陷入沉默。

　　「Peter……大家都希望能陪伴你捱過這段日子。」


　　◇◇◇◇◇◇


　　這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夜晚。中城高中的停車場出現了比平常還多出一倍的車輛，除此之外，所有到校的學生及其同行者無一不是盛裝打扮，明明才剛入夜，校內布置的舞池卻早已擠滿人潮……此刻的校園內部簡直堪稱一場巨型派對。

　　說起來，返校日的舞會一直是個能夠試探心儀對象是否與自己心意相通的好機會；透過邀請心儀之人做為自己的舞伴出席今晚的舞會，進而從對方的答覆及身上的行為舉止得知兩人之間是否有譜。

　　有些人互相喜歡卻太過含蓄、有些則是死纏爛打充滿妄想，更有人是毫無交集的平行線……許多青澀的少男少女都能從這場舞會獲得自己想要的答案。

　　不過這只是其中一部份而已，基本上還是有不少學生是單純和朋友來參加舞會的。

　　他們就是。

　　「Ned那小子，說是要幫助我轉換心情，結果把我丟在一邊，自己玩得那麼高興……」站在人潮較為空曠的舞池外圍，Peter望向在舞池中心因Flash秀了一段頗具個人風格的舞蹈而笑得樂不可支的Ned。「其實根本是他想來玩吧？」

　　受不了地吐槽一句，不知是否被歡樂的氣氛渲染，Peter臉上也浮現淺淺的微笑。

　　他其實沒有很在意Ned玩開了這件事，不如說誰不期待返校日呢？這可是一年一度的盛大活動啊！

　　「是因為你的情緒不夠高昂吧？」

　　同樣待在舞池外圍的Michelle冷不防開口道，Peter聞言回過頭，發現身穿黑色禮服的少女靠在牆邊，手中還舉著跟這個場合八竿子打不著的厚重書本……

　　「MJ……妳怎麼還在看書？」Peter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不去跳舞嗎？」

　　「沒有人會邀我啦。」Michelle淡淡地說，就連回答時也持續閱讀手中的書籍，完全沒有抬頭看往Peter的意思。

　　「噢，這樣啊……」

　　了然的結束話題，此時Peter的注意力被走到門邊──也就是他們附近的一組男女給吸引。

　　「天啊……我完全沒想到妳會主動邀請我，居然慢了妳一步……」

　　「等你邀我可能得等到舞會開始前一秒鐘吧？還不如自己先行動比較省時。」

　　男方靦腆地搔刮著臉頰，相比之下，女方倒是爽快得多了。挽起對方的手臂，手中握有主導權的她就這樣帶著男方走進喧鬧的舞池中。

　　「還是你要充當我的舞伴啊？」

　　明明這段對話沒什麼特別的，可Peter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以至於Michelle隨口說出的玩笑話被他忽略了。

　　他想起了一些事。

　　那一日的約會，以及當時的邀約……

　　「…Peter?」

　　思緒被Michelle的呼喚中斷，他看向對方，心不在焉的扯出一抹笑。

　　「啊？嗯，也不是不行，畢竟特地過來卻沒跳舞很奇怪──」

　　「……不，我開個玩笑罷了。」還沒說完，他的話語就被Michelle攔截，眉間稍稍蹙起，她闔上書本走向Peter。「你還好吧？」

　　沒料到Michelle會湊過來，Peter有些緊張地側過身子；他認為現在的自己狀況並不是很好，尤其是臉上的表情……大概相當難看。

　　「……抱歉。」

　　從唇縫間擠出道歉的字句後，Peter往出口快步走去。

　　他不想在這個充滿歡樂之地被擔心，於是乾脆選擇迴避一切人事物。

　　離開熱鬧的舞廳，迎接Peter的是被柔和月光照亮的校園；雖然校園裡還是有不少人，但大多數都是跳舞跳出氣氛的小情侶們輕聲細語的談情說愛……跟室內相比，戶外要安靜得多了。

　　Peter走到人群死角的教學大樓陰暗處，環顧四周確認附近沒有其他人、高樓層窗戶也並未透出燈光後，他舉起右手，朝牆壁發射出蜘蛛絲。

　　擔心會被旁人察覺這裡的動靜，他刻意讓所有動作變得十分輕盈；只花費幾分鐘的時間，他就順利的攀至頂樓。

　　頂樓是被禁止出入的場所，平時是不會有人進來的。不過今天可不像平常一樣只有學生，無法斷定是否會有人試圖闖入……保險起見，Peter朝頂樓入口處的門把補上幾發蛛絲，連同門板上的透明玻璃也順帶封住。

　　Peter重重地嘆了口氣，從剛才開始，腦中就不斷浮現那天約會的記憶……儘管外頭依稀能聽見舞廳重節奏的音樂，這點干擾卻仍舊阻止不了他漸漸飄遠的心思。

　　三天前，Peter本想在結束一場完美的約會後再提出舞會邀約的事，可他終究是沒沉住氣，也或許是當下的氣氛所致……總之，他們才剛離開學校沒多久，Peter就在一個小巷口前停下腳步；反手抓住Tony牽著他的手，迫使對方跟著駐足。

　　『怎麼了？你的第一個約會地點到了？』

　　Peter還記得那時Tony是什麼表情。經過歲月雕刻而成的成熟臉龐不自覺的掛著連本人都沒察覺到的笑容，看起來似乎很期待他會帶他去哪裡。

　　只可惜事情並非Tony預想的那般順利，沒有什麼新奇的店家、特別的風景，有的只是Peter一臉緊張的蠢樣。

　　『呃……抱歉，我們還沒到。有件事更重要，原本打算等這場約會結束再說的，不過我考慮──』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有是有，我現在正想──』

　　『該不會是跑去搶公民的錢財吧？』根本來不及解釋，下一秒Tony的雙手就按住了Peter的肩膀，嚴肅的神情讓Peter一時分不清此刻的話語究竟是真是假。『聽著，你不必這麼做，有什麼地方是我沒去過的？別為了一己之私誤入歧途──』

　　『不，不不不！Mr.Stark，就算我真的有困難也絕對不會做那種事！你放心吧！』

　　『那當然，你覺得我有可能會看錯人嗎？Spider……噢，差點忘了那傢伙是需要保密身分的小孩子。』

　　『…Mr.Stark,give me a break!』

　　Tony老是喜歡拿未成年這點來調侃他，每一次的約會──其實也就三次，只要一有機會，他都不忘乘勝追擊說上兩句，如果沒有，那Mr.Stark就會直接創造出來。

　　即便Peter為此困擾不已，可每當這個話題引起Tony愉悅的笑聲時，他還是會不由自主地跟著笑出來。

　　Peter沿著頂樓邊緣的鐵絲網行走，此時帶動情緒的激昂樂聲停止，節奏慢下，隨後奏起的是漸入佳境的優雅樂曲。好奇的低眸往下看，不得不說從上方俯視地面的裝飾還挺漂亮的，這情景簡直像是天上星點滿載的倒影，色彩絢爛而靜謐。

　　『好吧，所以到底是什麼事情重要到非得停在路邊說？』大概是玩夠了，Tony將話題導回正事上。『最好是真的很重要。』

　　剛才的對話已經把Peter想一鼓作氣說出口的氣勢抹消得無影無蹤，沒想到Tony卻把話題拉回來……頓時，他的腦中一片空白，就像當機的電腦無法動作。

　　Peter輕觸鐵網，對於傻裡傻氣的自己感到有些好笑。

　　與那時候的自己如出一轍，他做了個深呼吸，彷彿是要去赴死般浮誇。

　　『Mr.Stark，我可不可以……』Peter的視線開始飄忽不定，想說的話也支支吾吾的說不完整。『你知道的，返校日快到了……』

　　『老天，我是在跟小女生約會嗎？』面對這樣的表現，Tony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別拖拖拉拉的，一次說完行不行？』

　　腦海中浮現Tony即便對他表現出不耐煩的態度，卻還是仔細聆聽的表情。

　　『Okay,um…』

　　對了，那時他還用自言自語的方法為自己加油打氣，惹來Mr.Stark忍無可忍、刻意放大的嘆息聲吧？

　　『那我要說了！Mr.Stark，我想邀請你擔任三天後的舞伴！』

　　忽然，這句話宛如某種指令，大腦因此強制中斷回憶。Peter緩緩蹲下身，他抱緊屈膝的自己，將整張臉埋進臂彎之中，像個受凍的孩子般無助。

　　三天後……就是今天啊……

　　他能感覺到身體不由自主的微微發顫。

　　他穿上正裝，準時抵達舞會，就算舞廳再怎麼絢麗……即便身歷其境，只要那人還沒到場，一切彷彿都與他無關。

　　早在提出邀約前，他就準備好了這套西裝。儘管這並非自身所擅長的領域，光是蒐集資訊就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就算有可能徒勞無功，他還是想靠自己選出足以站在那人身邊的服裝。

　　「呼……呼……」

　　幾乎是竭盡全力，Peter花了好一段時間才讓心情平復下來。

　　慢慢將雙眼從臂彎中探出，低眸望向氣氛十分柔和的校園與人群，他雖想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然而最後只有一陣苦笑與無奈的嘆息。

　　「早知道就不來了……唉。」

　　因為，那人再也不會回答他了。

　　Chapter 2




　　想成為英雄就必須接受已經釀成的傷害，即使你不願承認，但它仍舊發生了……


　　Mr.Parker，你必須從錯誤中得到成長。



　　Tony Stark的死訊很快就被傳開了。

　　商店街的業者們、路上的行人、學校走廊上的學生……似乎不管走到哪都能聽見有人在談論這件事。

　　人們究竟在談論些什麼呢？老實說他不清楚，也不想知道。

　　宛如要杜絕所有雜亂的聲音，待在高聳建築物上的Peter戴上面罩。

　　最近的他又重新開始活動了。

　　即便Tony的事情令他難以承受，可為難或傷害善良百姓的壞人還是無所不在……Peter沒辦法放任這些事繼續發生，他想守護自己居住的社區，為此必須站出來才行。

　　面罩上的蜘蛛眼生動地眨了眨，Peter往下俯視，觀察附近的大街小巷是否有出現異常。

　　待在高處的優點除了能避人耳目之外，另一項他認為十分方便的好處，就是能夠一口氣看見社區全景。今天的皇后區非常和平，沒有偷竊、沒有搶奪、沒有爭執，也沒有威脅老人的街頭混混……這是件難得的好事。

　　只是忽然變得悠閒起來，沒有計畫的他一時不曉得接下來能做些什麼。

　　Peter從高處眺望整個皇后區，就連陰暗的巷口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那天他和Tony在巷口前停下的地方也看得見。此刻那裡什麼也沒有，沒有罪犯、沒有受害者，安寧得很。

　　那日的混亂彷彿從未發生。

　　他想起了一些事。既快樂、現在回憶起來又悲傷的事。

　　「不不不，現在不是想那些事的時候！」Peter嚷嚷著想從回憶中抽離，他翻出手機，滑動聯絡人時停在某個名字上。

　　Happy Hogan.

　　看見那人的名字後，他的情緒頓時冷靜不少；Peter猶豫了數秒，就算會打擾到他、就算對方不可能會回應……即便如此，他還是按下撥通鍵。

　　也許這麼做能讓他感到安心，畢竟剛開始接近Tony的時候，不論什麼大大小小的事，他都是透過Happy來聯繫的……雖然對方從來沒回過訊息就是了。

　　更別說現在的情況，Tony的事應該讓Pepper和Happy忙得焦頭爛額吧？他很想幫忙分擔點什麼，甚至早在撥出這通電話前就發送了無數條簡訊，然而那些通通都沒有得到回覆。

　　「果然沒接……」

　　『你說誰沒接？』

　　Peter有些氣餒，靠在耳邊的手機話筒卻在下一秒傳來Happy的聲音。

　　「呃，等等？！真的是你嗎，Happy？沒想到你竟然會接起來，因為平常都沒收到回覆，搞得我甚至以為自己打的是被丟在倉庫裡的──」

　　『所以你打來只是想做測試？』

　　一直以來，Peter打的電話都沒有被接通過，這是第一次得到回應……他實在太過訝異，以至於自己說話語無倫次還抓不到重點，最後被Happy判定是惡作劇而打斷一連串的胡言亂語。

　　「沒有，不是這樣！」聽到Happy不悅的嗓音，深怕來不及解釋就被結束通話的Peter趕緊否認對方的質疑。「我只是、嗯……你有看見我傳給你的訊息嗎？因為一直沒得到回覆又希望能幫忙，所以我想──」

　　『Tony平常都會聽你把話說完嗎？』再次打斷Peter，Happy不敢置信的驚呼：『他還真有耐心……』

　　Peter一頓，隨即尷尬地笑著說道：「Happy，你知道、我不是想跟你炫耀這個。」此時話筒另一端傳來忍無可忍的嘆息，但這並不影響他接下來想說的話。

　　「Happy……這不該讓你和Miss.Potts來解決。」

　　『怎麼不該了？我們是他的員工也是朋友，這沒什麼。』Happy不以為然的回應道，『況且你能幫上什麼忙？你該擔心的是別影響自己跟周圍親友的生活才對吧！』

　　「唔……」

　　擰起眉心，該說不愧是跟Tony認識多年的朋友嗎？Peter覺得Happy把人說到回不了話的口才實在不輸Tony……

　　不過Happy說得對，他幫不上忙，這點Peter還是很清楚的。

　　只是……他不能真的什麼都不做。

　　Tony說過沒人會相信未成年小孩說的話，Peter也親身體會過這句話的意思……雖然受到那人的影響，身邊的人也開始漸漸願意傾聽Peter的想法，可只有他從來不曾質疑過他的言論。

　　但是他已經不在了，那個最信任Peter Parker的人消失了。

　　『不說這些了，Peter，有件事要告訴你。』

　　話鋒一轉，Happy嚴肅的語氣讓Peter不禁屏氣凝神地聆聽對方接下來要說的話。

　　『這週六穿好西裝，然後去……該死，你應該不知道在哪，總之週六一早我會去接你。』

　　「西裝？什麼事情需要這麼正式？」突如其來的指示讓Peter有些不知所措，「我可以拜託Karen幫忙找路，但我還是想先知道，究竟是什麼事……？」

　　『事情差不多處理完了，我們終於把那些數量多到像是要參加演唱會的媒體都擺平了。』

　　「媒體跟西裝有什麼關聯？難道我要參加採訪嗎？」

　　『Peter，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對吧？』

　　「我……」

　　似乎已經想像得到接下來會聽見什麼，Peter感到更加驚慌，踩在鋼管上的雙腿甚至差點失去平衡。

　　他想把手機拿得離自己遠遠的，他……還沒準備好。

　　可該面對的事實依舊得面對，下一秒，Happy無情地將口中的訊息從話筒傳遞到Peter耳裡。

　　『……是Tony的葬禮。』


　　◇◇◇◇◇◇


　　穿上西裝、打理好自己後，Peter拿起書桌上的橄欖球造型吊飾便匆匆出門。

　　Peter最後還是婉拒了Happy打算過來接送他的好意。

　　他想自己過去，因為……在到會場之前，他想先去一個地方。

　　來到數日前和Tony駐足的巷口，Peter緩緩瞥向巷子深處。

　　Peter還記得手掌被Tony牽起的觸感，那是經過歲月累積、撐起了許多責任而變得粗糙的手心。

　　不知是體感溫度原本就比較高，抑或是心跳加速造成的──雖然不太可能，總之Peter覺得Tony的手碰起來很熱。

　　那時他們正要離開，卻注意到巷子裡傳來某人害怕的求救聲。

　　兩人的笑容同時僵在臉上，轉頭看去，發現暗巷裡有一名男子正在欺壓一名少年。

　　『嘿，你們在那邊做什麼？！』

　　Tony的反應很快，他立刻做出判斷大聲質問，打算藉此達成嚇阻男子的效果。

　　果不其然，那名男子頓了一下，隨即看也不看這裡便轉身逃離。

　　原以為這樣就沒事了，殊不知得救的少年會在下一秒朝他們發出求助。

　　『不能讓他跑了！他搶了我的東西！』

　　『Kid，你去追，我留在這裡檢查他的狀況。』

　　『沒問題！』

　　對於突然接收到的指令，Peter沒有多加思考便毫不猶豫地衝進巷子裡；他發揮自己過人的體能，以飛快的速度從狹小的暗巷跑向另一個出口。

　　……這是發生那場爆炸之前的事情。

　　本想著只是一般的街頭霸凌事件，可他怎麼也沒料到會演變成一場再也無法挽回的災難……

　　雙眼忽然一陣酸澀，Peter感覺自己就快哭了；察覺到這點的他馬上伸手拍拍臉頰，宛如這樣做就能將腦中的思緒揮散，他重新挺直腰桿往目的地移動。



　　抵達Happy告訴他的墓園時，Peter發現已經有不少人先到了。

　　Tony的葬禮並未對外公開，沒有擾人的媒體、想維持人民形象的公務員，只有Avengers的成員以及最為親密的親友們到場。

　　也許Tony會想要盛大的葬禮也說不定？可那樣的話實在太多閒雜人等，又不是婚禮，還是算了吧。

　　「Peter？你怎麼這麼晚來？」

　　最先注意到Peter的是Pepper，她正在和司儀說話，似乎是眼角餘光瞥見他的關係，兩人的對話倏然停止。

　　「Miss.Potts.」Peter向她露出禮貌的微笑，「Karen……她今天有些奇怪，沒想到會帶我繞了遠路。」

　　在心中暗自向自己的人工智慧道歉後，Peter小跑步來到會場入口──也就是Pepper與司儀面前。

　　大概是他說謊的技巧太差，Pepper欲言又止的盯著他好一陣子。沒有過問的打算，她只是溫和地輕撫他的頭頂。

　　「快進去準備吧，葬禮快開始了。」



　　在這天來臨之前，Peter已經事先了解過葬禮的流程，那是他拜託Happy寄來的資料。

　　為了避免葬禮當天出現差錯，Peter抓著資料反覆閱讀好幾次，甚至在休息時間都忍不住回想著流程內容。

　　在這週六到來的期間，他總覺得時間過得好漫長。就像是一直有件重要的事非得去做，可又不得不乖乖等待時間流逝到當天。

　　他對此無能為力。

　　還要過多久才能再見到Mr.Stark？為什麼星期五過得這麼慢？

　　已經好久沒看見他了，他好想見他。就算只有一秒也好，只要能夠見上一面，他還是會為此欣喜若狂。

　　好不容易等到葬禮當日，走進會場，Peter卻膽怯了。

　　儀式一旦開始……他就必須正視Tony已經離去的事實。

　　腦中閃過的想法提醒著自己這個無法改變的事態。

　　「呼……」

　　長長的吐了口氣，Peter戴上純白色的手套。也許是自身情緒表現得太過明顯，同為將棺材帶進會場的某人注意到他的不自然，便從後方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

　　「你還好嗎？」

　　沒想到會被叫住的Peter頓時愣住，他回過頭，一頭金色的短髮映入眼中，是Steve Rogers。

　　「Captain…!」認出對方的身分後，Peter先是驚呼，隨後才努力鎮定下來，他露出充滿歉意的笑容。「抱歉，我沒注意到你在附近。」

　　「不意外。」Steve揚起一抹沉穩的笑，他雙手抱胸，語帶關心地說：「你看起來很煩惱。」

　　Peter在聽到這句話時稍稍頓住，他確實被某件事困擾著，但真有這麼明顯？抑或是Steve只是善於觀察罷了？

　　不管是哪一種，總之他是藏不住了。Peter無聲地嘆口氣，臉上的笑容在轉瞬間崩塌。

　　「我沒辦法接受，Captain。」

　　不知為何，Peter總感覺雙眼突然變得非常乾澀；他用力眨了好幾次眼，希望能藉此緩解不適。

　　「我還沒準備好接受……接受他已經離開的事實。」

　　嘿，你不能在這裡哭──Peter這樣告訴自己，他抬起頭，對上的是一雙清澈的藍眸。

　　談到這個話題，Steve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歛下。Peter發現他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好嚴肅，但此時此刻，他只覺得對方似乎也為此悲傷不已。

　　「我想……這裡沒人能接受這件事。」Steve垂下眼簾，盯著潔白的地板，明明沒有什麼好看的，他的視線卻停留了許久。

　　「……你說得對。」Peter吸了吸鼻子，彷彿隨時都會哭出來。「我邀請他當返校日的舞伴，只可惜連答覆都來不及知道……」

　　說到這裡，他閉上眼。

　　是環境不同的關係嗎？這幾天他的情緒都控制得不錯，可為何現在……

　　忽然間，一雙有力且溫暖的手臂將他環抱。

　　「Captain…?」Peter愕然地抬起頭，看見Steve眉頭深鎖的樣子後更加不知所措了。

　　「我對此感同身受……」寬厚的手掌輕拍他的後背，Steve語重心長地說：「我也欠著一支舞，那是支永遠赴不了約的舞。」

　　欠了一支舞？Peter對這句話產生一瞬間的疑惑，不過很快便推論出也許Steve是在說被冷凍前的事。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光是試著去想像，他連對方幾十年來抱著這個遺憾該是什麼心情都不敢探究。

　　「……」

　　Peter哀愁的神情讓Steve發覺自己似乎說錯話了，氣氛變得有些尷尬，他們雙雙陷入沉默。

　　「你還真不會安慰人，Steve。」

　　一道沉穩的女聲從旁插入兩人之間沉寂的氣氛，Peter側過頭，是Natasha Romanoff。

　　她先向Peter露出親切的微笑，隨後故作疑惑的皺起眉轉向Steve：「我有說錯嗎？還是只有這次搞砸了？」

　　「……妳就別糗我了。」Steve笑了笑，看起來有點無奈。

　　Natasha對此沒有多說什麼，倒是Peter因為找不到加入話題的切入點，因而止不住的來回看著這兩人。

　　不打算再搭理Steve，Natasha將注意力放回Peter身上。

　　「嗨，Peter。」她向他打了個招呼，簡潔的語句和極具女性魅力的嗓音從未改變，Peter至今依然覺得她酷斃了。

　　「嗨……妳怎麼還在這？葬禮不是快開始了嗎？」將視線投向大部分人已經就坐的會場，Peter不明白為何Natasha要跑出會場外……而且似乎還是來找他的？

　　Natasha從她的西裝外套取出一枚隨身碟，藉由這個動作來代替回答，她捏著隨身碟猶豫了一瞬，隨後遞到Peter面前。

　　面對這個情況，Peter完全不曉得該做出什麼反應。

　　該不該伸手去拿呢？不過那到底是什麼？裡面放了什麼內容？

　　儘管對於未知的資訊抱有戒心，但不論怎麼想，他都覺得這至少是和Tony有關的物品，否則為何會在這種場合拿給他、又為什麼要給他？

　　正因如此，Peter更沒辦法毫不猶豫地收下它。

　　「……F.R.I.D.A.Y.嚴重毀損，已經到無法修復的地步。我們盡了最大的努力──」話才說到一半， Natasha忽然頓住。她輕咳一聲更正先前的說法：「主要是Shuri幫了這個忙，我們才能留住唯一一點F.R.I.D.A.Y.記錄下來的訊息。」

　　「Shuri?」Peter的注意力不禁轉移到這個陌生的名字上，他仍是沒有收下隨身碟，而是盯著Natasha，希望能獲得一些關於這個名字的解說。

　　「是Wakanda的公主殿下。」

　　Natasha做了個簡短的介紹後又晃了晃手中的隨身碟，藉此強調它的存在感。

　　「有關犯人的資訊，Happy他們已經拿到了，所以這個就留給你吧……至少還有能紀念他的東西。」

　　聽到關鍵字的Peter微微一怔。

　　紀念Tony的物品嗎？

　　其實和Tony相處的這段日子裡，作為回憶的紀念品早已多得數不清，只是……

　　象徵悲傷的紀念品，這還是第一個。

　　「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在收下那枚隨身碟之前，Peter還對一些事抱有疑問。試探性的起了個開頭，Natasha則是揚起單邊的眉表示可以繼續問下去。

　　得到允許的Peter稍稍做了個深呼吸，接著將心中的疑問說出口：「為什麼要特別拿這個給我？」

　　這是從Natasha拿出隨身碟時他就一直很想問的事。明明和Tony之間還不是戀人關係，兩人也都是私底下見面的情況居多……就算其他人有察覺到他對Tony的感情好了，可他還是不明白為什麼會將這僅有的遺物交給自己。

　　「Peter，你聽我說。」大概是沒打算讓Peter有拒絕的機會，Natasha稍微強硬地將隨身碟塞進他的外套口袋裡；碧綠的眼瞳毫不避諱地直直望著Peter，Natasha用足以令人信服的篤定口吻說道：「還記得Tony第一次找上你家門的那天嗎？」

　　Peter立刻點頭，那是令人永生難忘的一天。

　　「他非常期待見到你的那一刻，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他還有那種表情。」

　　「是嗎？他想見我？」

　　驚訝地反問，Peter以為當時只有自己對於在自家住宅見到對方一事雀躍不已。

　　Natasha應了聲表示肯定，她閉上眼，看起來就像在回憶Tony當時臉上的表情。半晌，她緩緩睜開眼，碧綠的雙眼看向Peter，Natasha放慢語速，一字一句將簡單直白的話語說得清晰無比。

　　「他喜歡你。」



　　儀式開始時，Peter和幾名男性一同將棺材抬進會場中。

　　Tony就在裡面沉睡著。

　　不論發生什麼，他都不會再醒來了。

　　而Peter正以右手托著棺木的其中一角，他的位置在隊伍中間的左側，領頭的則是Rhodey和Steve。他不知道該怎麼敘述此時的心情，望著眼前兩人穩重的背影，Peter深深覺得自己不夠可靠……不但沒有像他們一樣能夠讓全場屏息的氣場，更令人心情複雜的，是自己正抬在身上的棺材。

　　他離Mr.Stark好近，就隔著一層棺木……卻無法觸及。

　　小心翼翼的將棺材放置於台前，他們往側邊移動，回到坐席區迅速就坐。

　　因為Tony在現世已沒有親人，所以代為致詞的是跟他最為親近也相處最久的Pepper、Happy和Rhodey。

　　Pepper致詞時臉上總帶著淺淺的微笑，她道盡這個人的缺點，輕鬆的氣氛使眾人不禁莞爾；Happy則是與之相反，想笑著說完這個人的優點、對待他是多麼視如己出，然而說到一半眼淚就開始潰堤，惹得眾人跟著鼻酸；Rhodey說的內容非常簡潔，臉上也沒什麼表情，儘管如此，坐在第一排的Peter仍能感受到對方話語中的不捨。

　　看著輪流致詞的三人，Peter不禁開始想像，如果是自己的話，究竟會說些什麼呢？

　　他不知道。

　　若是獲得上台致詞的機會，他沒把握能像那三人一樣忍住情緒，好好地說完一段告別的話。

　　致詞完畢後，眾人隨著司儀的指引開始為死者祈禱。

　　Peter專注地祈禱著，希望Tony從此以後感覺不到任何傷痛、希望Tony的心再也不會被任何人傷害。

　　在Tony還活著的時候，Peter能做到的只有盡量討他開心，卻無法將那些懷有惡意讓他陷入絕望的壞人杜絕。

　　他實在是太弱了，需要成長的空間還很大。

　　Tony總是陪在他身邊慢慢成長，他很慶幸自己的旅程上能有對方陪伴。

　　但是現在Tony已經沒辦法繼續陪他了，他成長得不夠快，甚至可以說是慢得令人失望。

　　流程進入到尾聲，家屬隨著遺體前往入葬。Peter的目光始終追隨著棺材，當它從眼前被推過時，大腦宛如失去了思考，最終他邁開步伐，忘我的追上去。

　　──別走，他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er…Peter!」

　　有人拉住他的手腕，這個動作使他心中一驚，回過神來的剎那才意識到自己失態的舉動造成隊伍停擺。

　　他回過頭，是Pepper，她看著他的臉上滿是擔憂之情。

　　「你還好嗎？」她輕聲詢問，接著往Peter的肩膀按壓幾下，試圖讓他的情緒得到舒緩。

　　「抱、抱歉。」Peter對自己的行為感到難堪，一整天下來，大家跟他搭話時說得最多次的語句無疑是「你還好嗎」了，可見他不管怎麼看都不太好，難過的情緒怎麼藏也藏不住。

　　所以，他也不打算再說那些不但欺騙別人也欺騙自己的話了。

　　他低下頭沉默數秒，千言萬語最終只能化為不完整的詞彙：「我只是……我很抱歉……」

　　「…Peter.」Pepper執起他的手，宛如透過這個舉動能夠給予Peter一些勇氣。「You should come with us.」

　　Peter頓時愣住。

　　他和Tony認識得不夠久，也沒有在交往……頂多只能說是他的實習生。

　　這樣的他真的有資格參加入葬嗎？

　　他怔怔地望向一旁的Happy和Rhodey，Happy對他投以不可置信的神情，嘴裡說著「那是當然的，你應該一起來」；Rhodey則是點點頭，用像是在自言自語的音量說「Tony在乎你，超在乎的」。

　　剎那間，Peter總覺得好像聽見什麼不得了的發言……但在這種場合還是別去深究比較好。眼看作為家屬的三人都表示同意，Peter也不再做無謂的顧慮了；用雙手握住Pepper拉著自己的那隻手，他感激地向三人道謝，接著站在與他們對等的位置，四個人一同前往入葬。



　　棺木被打開，如他所想，Tony就躺在這裡面。

　　Tony已被換好一身莊嚴而不失典雅的西裝，雙手也被拉到腹部之上十指交扣著，身體周圍盡是種類多得數不清的白色鮮花，將他圍繞在中心點。

　　「Peter，你身上有沒有可以陪葬的物品？」

　　就在他忘我地盯著Tony時，Pepper的聲音把他的思緒拉了回來；他慌張地翻找身上各處的口袋，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出門前準備好的橄欖球造型吊飾。

　　「我要放這個！」終於找出吊飾的Peter安心地鬆了一大口氣，他差點以為是掉在路上了呢。

　　不過當他做出這些舉動的時候，其他人皆是皺起眉頭，似乎對於他手上的吊飾感到奇怪。

　　Peter察覺到大家的視線都在吊飾身上，這個場面頓時令他尷尬不已；儘管明白三人在意的原因，但真要說出來還是挺不好意思的。

　　縱使想知道拿這個吊飾當作陪葬物的背後緣由，不過看在Peter一臉為難的份上，Pepper等人還是決定不過問了。

　　三人極有默契的一起走遠，不知何時，Tony身邊只剩下Peter一個人了。

　　他回過頭，望著站在跟這裡相比有段距離的Pepper等人，他們如往常般正在談話、閒聊，沒有人打算看向這裡……

　　Peter意識到他們是想讓自己和Tony有獨處的空間，對三人投以心懷感激的眼神後，他緩緩在Tony身邊跪下，好讓自己的視線與平躺的對方同高。

　　「…Mr.Stark.」

　　他伸出手，非常、非常小心地將吊飾塞進那交扣於腹部上方的雙手之中。

　　「還記得這個嗎？那時我們才剛認識，你帶我去看橄欖球比賽，結束後拿到了這個紀念品。」

　　不知是傷心還是無法面對，他的手顫抖得相當明顯。即便如此，他仍是慢慢移動自己的手，輕輕地放在Tony的手背上。

　　「我問你為什麼帶我去？你只說了『Spider-Man的願望是能打場橄欖球，跟你一樣』……」

　　聽見自己的嗓子充滿鼻音，Peter吸了吸鼻子；閉上眼的瞬間，眼淚也隨之滑落。

　　「沒想到你記得。」

　　初次見面時，他說，就算被蜘蛛咬到後感官變得異常敏銳，可他還是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例如打橄欖球──因為要是突然學會怎麼打了，絕對會讓其他人起疑。

　　不過他也早就看清了，所以當時只是輕描淡寫的說出來，並沒有其他想法。

　　Tony不但記住了，甚至還帶他去看場一票難求的冠軍賽。

　　那時的Tony說「雖然只是看比賽，不過以後總有機會親自上陣」……其實光是看到冠軍賽就足夠驚喜了，更何況Tony就在身邊一起觀賽，他怎麼還敢奢望更大的夢想呢？

　　從那之後，他們之間多了不少任務以外的來往。

　　「Mr.Stark，我不習慣沒有你的日子……」

　　Tony曾對他說過一段話：並非所有事都能有好結果，不論好壞都得接受，因為那正是身為英雄必須承擔的責任。

　　那麼，他現在還像個英雄嗎？

　　Peter看著那沉睡的面容，Tony看起來很平靜，宛如只是稍作休息，不久後會再度醒來，質問他為什麼要把吊飾塞進他的手裡……和往常沒什麼不同。

　　實際上呢？

　　這次睡得好嗎？還會做惡夢嗎？Peter想問，可已經不會有人回答這個問題了。

　　另一隻手輕輕撩起Tony的瀏海，深怕會把對方吵醒，Peter極為小心的在對方額上落下一枚輕柔的吻。

　　「Mr.Stark,I love you.」

　　他很慶幸自己能喜歡上這樣的人。


　　◇◇◇◇◇◇


　　葬禮結束後的夜晚，Peter輾轉難眠。

　　除了這本身就是件太過悲慟的事以外，還有一件事令他相當在意。

　　入葬時，他們四個人產生了一種默契，那就是輪流讓每個人和Tony獨處。不過等到最後的Pepper放完陪葬品，所有人回到Tony身邊時，他們發現Pepper看起來有些奇怪。

　　就像是剛哭過的樣子。

　　這個猜測很快就得到驗證，當遺體下葬、鏟了第一把濕軟泥土的瞬間，Pepper就再也控制不住的放聲大哭。

　　由於這個畫面實在太過震撼，Peter嚇得連想要上前關心都有所遲疑。

　　要說為什麼，那是因為Pepper在整個流程進行時都沒有哭過，甚至在致詞時還面帶笑容……

　　他以為Pepper的個性就是這般堅強，可事實上並非如此。

　　……Pepper也好、Happy也好，在場沒有任何人是不痛苦的，只是他們藏得太好，沒有讓其他人看見罷了。

　　聽著Pepper和好不容易調整好狀態卻又再度哭泣的Happy一聲聲呼喚Tony，Peter覺得自己的胸口不斷傳來猶如被狠狠撕裂的疼痛。



　　Peter又夢到了『那個模式』的夢境。

　　這次是發現巷口裡的罪犯的場面。

　　「嘿，你們在那邊做什麼？！」

　　面對Tony嚇阻般的喊叫，那名男子注意到巷口外的存在後便轉身逃跑。

　　那名少年立刻朝他們發出求助，就跟實際發生過的情況如出一轍。

　　「不能讓他跑了！他搶了我的東西！」

　　「Kid，你去追，我留在這裡檢查他的狀況。」

　　「沒問題！」

　　看著『Peter』毫不猶豫地執行被下達的任務，不需花上多少時間，場面很快就只剩下那名少年和Tony。

　　事不宜遲，Tony趕緊跑到少年身旁。

　　「你還好嗎？」略為緊張的詢問並迅速查看少年是否有受到致命傷，然而經過檢查後，他發現少年竟然一點傷痕都沒有。

　　──怎麼回事？

　　Peter此刻的心情就如同Tony的心聲。

　　似乎不太對勁……

　　「你……」

　　目光緩緩對上少年的雙眼，似乎再也無法忍耐，剎那間，少年淚流滿面且全身開始劇烈顫抖。

　　「Sorry,Iron-Man…please forgive me…」

　　──是圈套？

　　腦中立刻推想出最有可能的答案，而這個推論也在下一秒被對方證實。

　　「那個人設下了埋伏……」

　　「……不會有事的。」

　　Tony安慰般地拍拍少年的肩膀，他知道他是被威脅的。

　　Peter感覺到此時的Tony陷入惱火，同一時間，耳邊的通訊器又傳來『Peter』正在戰鬥的聲音。

　　「Kid，你冷靜點，別被騙了！」

　　『不，我很好，Mr.Stark，我就快追到他了！』

　　因為這段簡短的對話，Tony頓時變得更加焦急。

　　戰甲隨即覆蓋全身，接著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離開地面。

　　──拜託，一定要趕上……！

　　Tony飛向空中時，Peter聽見了對方當下的心聲。



　　「哇啊！」

　　從夢中驚醒，顧不得佈滿全身的冷汗， Peter腦中只有夢境裡的內容。

　　那是與現實如出一轍的夢，他唯一不曉得的，只有Tony獨自一人時的狀況。

　　然而不論剛才的夢是否與事實相符，他都深深體會到一件事。

　　「天啊……是我……」

　　如果當時冷靜下來，他就不會陷入險境；而Tony明知是圈套，卻還是踏入陷阱……

　　他煩躁地抱著頭並胡亂抓撓自己的頭髮，最後整個人蜷縮成一個圓圈。

　　這只是虛幻的夢，他很清楚。

　　明明很清楚……可是夢裡的一切卻太過真實……

　　已經分不清臉上滴落的究竟是冷汗還是淚水了。

　　是他害的，是他害了Tony Stark。

　　而這就是他所必須接受的結果、必須承擔的一切。

　　那個被他害死的重要之人在最後教會了他這些事。

　　Chapter 3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Peter。


　　和你獨處的時候，有好幾次都讓我想說出對你所抱持的情感，但我總會在即將脫口而出之際忍住。


　　我想你一定會問為什麼吧？


　　其實也沒什麼，我只是……總以為我們早就在一起了。



　　Tony的葬禮距今已經過了一週，Peter仍舊持續著Spider-Man的活動。稍有不同的是，他將Stark Suit收進衣櫃裡，並穿回遇見Tony之前的舊款自製戰服。

　　他需要回歸初心。

　　在Tony教會他的許多事情裡，其中一項就是不要迷失自我。

　　好吧，這可能沒什麼關聯，但他就是覺得目前的自己沒資格再穿上Stark Suit了；至少要等到內心終於釋懷或是重拾信心的時候，他認為自己才有資格拿出那套戰服。

　　「This belongs to you」──Tony在裝著戰服的紙袋上留下這句話，Peter很開心能被對方認同，正因如此，他必須更加努力成為自己理想中的英雄。

　　為了達到這個理想，他想要更加堅定自己的初衷。

　　而這套自製戰服正是他的原點。

　　Peter穿著舊款戰服走上街，其實不論穿上哪件戰服，他做的事情還是跟平常沒什麼不同；比如說看見行動較為困難的老奶奶被卡在馬路中間時，他會機警的用一隻手來指揮交通，另一隻手則是扶住老奶奶，讓對方能穩住身子並安全抵達對面的人行道。

　　「抱歉耽誤了各位的時間，謝謝你們的配合！」

　　將老奶奶安全護送到人行道上後，Peter第一件事就是回頭向耐心等待的汽車駕駛們道謝；他行了個舉手禮，駕駛們有的按了按喇叭作為禮貌的回應，有的則是直接開口讚賞他的作為。

　　「謝謝，呃……」老奶奶露出慈祥的笑容，只不過她似乎對於Peter的裝扮產生遲疑，雙眼因而毫不掩飾的上下打量著他。

　　Peter對此並沒有感到不適，反倒是彎下身想聽清楚對方接下來會說什麼。

　　「有沒有人說你很像Spider-Man？可是衣服好像不太一樣……」

　　對方端詳著Peter的服裝，突如其來的問題讓他一時想不出適當的回答，導致回應的內容顯得十分模糊。

　　「是有這種說法，嗯……您知道的，有些人會模仿偶像，雖然這麼說有點難為情啦，唔……」

　　煩惱地抓了抓頭，快想啊，有沒有什麼比較妥當的回答？

　　「因為Spider-Man是你的偶像，所以你模仿他的外型，對嗎？」

　　「噢，對，沒錯！看得出來嗎？我就是在模仿Spider-Man！」

　　所幸老奶奶自己理解出了一個答案，Peter聽完也覺得挺合理的，於是也就順著對方的猜測附和道。

　　也難怪有人會認不出來，畢竟他已經很久沒有穿這套戰服了呢……

　　「孩子，你很善良，離Spider-Man的腳步又更近了哦！」

　　被這段對話逗樂的老奶奶在離開前鼓勵般的這麼說道，得到讚賞的Peter則是有些難為情地用手指搔刮臉頰。

　　「真的嗎……嘿嘿。」

　　他感到十分高興，同時也想起以前的事。

　　那段日子裡，Tony經常陪在他身邊為皇后區做出貢獻。

　　Tony第一次親眼看見Peter協助老人通過馬路，抑或是為他們指引道路的時候，臉上掛著若有所思的神情。

　　『Mr.Stark，抱歉讓你久等了！』不曉得已經是第幾條街了，當Peter又順利幫助迷路的老人找到要去的目的地後，他跑到靠在牆邊遮蔽陽光的Tony面前。『難得過來卻不能馬上帶你逛逛，總覺得這樣不太好……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你還有自知之明啊？』Tony隨口調侃道，他的目光停留在Peter剛才幫助他人所站的位置，臉上的神情讓人摸不著頭緒。『先不提那個，親眼看著你幫助別人的樣子……感覺還挺新鮮的。』

　　『嗯？怎麼說？難道是從現場觀察時注意到我哪裡做得不好嗎？如果有的話請務必告訴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老天，你的解釋詳細到只差沒幫問路的人畫出一張地圖了，還有什麼好挑剔的？』

　　『嗯……噢，躲在牆角超涼的！Mr.Stark，我是不是該把問路的人帶到能擋陽光的地方討論會更好？』

　　『……那種事怎樣都好。』面對偏題的Peter，Tony頓時無言以對；他提起掛在手上的背包，背帶上還殘留著一些蜘蛛絲。『每次都把書包隨意放置，就算有用蛛絲防竊好了，但還是常常搞丟啊……』

　　發現自己的背包被對方提在手上，隔著一層面罩，Peter困窘地搔了搔腦袋。

　　『因為沒地方放啊……說起來，Mr.Stark！你今天真的嚇了我一大跳！當時明明確認四周都沒有人才開始換衣服，沒想到你會突然出現……』

　　『我也沒想到會突然看見某人脫到只剩一條內褲的畫面。』

　　『但是我有躲起來啊，Mr.Stark……』

　　無視Peter可憐兮兮的神情，Tony中斷了對話並開始左右張望。

　　『怎麼了？難道附近有可疑人士？』Peter馬上就注意到Tony的動靜，他下意識地認為可能是四周出現壞人，因而警戒地握緊拳頭。

　　然而事實證明，一切只是他想太多了。

　　『Kid，你不是問我想去哪嗎？』Tony擺擺手否定他的猜測，接著將背包拋了過去。

　　『對、對啊！你想好了？』

　　手忙腳亂地接住背包，Peter向Tony投以疑惑的視線，而對方則是揚起興味盎然的微笑。

　　那是段十分特別的回憶，Peter怎麼都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能和Tony Stark做這些平凡的事……雖然自此之後，這些事就變成了兩人之間的日常。

　　想著想著，藏身在面罩下的Peter不禁笑了起來。

　　Tony接著說了什麼呢？

　　對了，他說……

　　這時，腹部傳來一陣飢餓感將Peter的思緒打斷。

　　「啊……」

　　他微怔的摸摸肚子，腦中同時浮現對方當時說的下一句話。

　　「也太剛好了吧？」

　　喃喃笑道，Peter轉身朝下一個目的地前進。

　　前往那時Tony說出某句話後，他帶他去的地方。


　　◇◇◇◇◇◇


　　『中午開會忙到沒時間吃東西，現在有點餓了……要你推薦食物的話會是什麼？』

　　有點意外會聽到這種要求，不過這並未難倒Peter，正好他的口袋名單中有一家絕對值得推薦的店。

　　DELI-GROCERY，也就是他現在的目的地。

　　『DELI-GROCERY？這就是你最推薦的食物？』

　　Tony站在店門前深深地皺起眉，似乎相當懷疑Peter味覺的可靠度。

　　『Trust me!Mr.Stark.』事先換回便服的Peter笑了起來，他驕傲的挺起胸膛，自信全寫在臉上。『這可是皇后區最好吃的三明治！』

　　然而與自身表現出的信心相反，Peter沒有多加介紹，甚至不等Tony有所反應，他便率先走進店裡。

　　他的步調變快許多，呼吸也稍稍急促起來。

　　大概是因為只要一想到Tony Stark想吃他推薦的食物，內心就感到焦急不已的關係吧？

　　滿腦子擔心喜歡的食物會不會不合對方的胃口，以至於大腦理所當然地跳過了不少步驟……

　　『What’s up,Mr.Delmar?』簡單的打了招呼，Peter連門都忘了關就匆匆奔跑到結帳台前。『我要兩份五號套餐，加泡菜、然後壓得扁一點，謝謝！』

　　『Mr.Parker……噢。』身為店主的Delmar都還沒打完招呼，Peter就用快得驚人的速度點完餐了，詭異的行徑讓對方投以滿是狐疑的視線。

　　『你是怎麼回事？看起來好緊張，發生什麼了？』

　　『緊張？不，我沒有啊！我看起來跟平常──』

　　『我想他確實是很緊張。』

　　Peter想掩蓋自己異常慌亂的心思而試圖解釋，此時身後卻傳來讓他心亂如麻的嗓音，霎時間，他的辯解噎在喉頭無法發聲。

　　是Tony，不知何時，他已經走進店裡了。

　　『Tony Stark?!Wow!』

　　Tony的出現讓Delmar驚喜不已，他先是看看Peter再看看Tony，隨後像是理解了什麼似的點點頭：『難怪這孩子會這麼緊張，畢竟是Tony Stark嘛。』

　　『對吧？』

　　Tony認同的挑了挑眉，兩人之間達成共識，這就代表Peter連解釋的機會都沒了。他無奈地閉上嘴，以免說得越多越暴露自己的想法。

　　只可惜接下來的發展並沒有他想像得這麼順利。

　　『我是說真的，他從小就非常崇拜你，只要你出現在電視上，他就會興高采烈的說個沒完啊！』

　　以為對話暫時告一段落，沒想到Delmar竟然主動提起Peter的事情──而且還是高中以前的事。

　　『嘿！我早就不會那麼做了！』

　　Peter激動地反駁道，不過Delmar並不在意他的反彈有多大，反而變本加厲朝這個方向提出更進一步的問題。

　　『那是因為你進入會把秘密藏起來的青春期了吧？實際上你還是很崇拜Tony Stark，我有說錯嗎？Mr.Parker。』

　　這問題無疑是想害他出糗才問的吧？Peter氣急敗壞地想，悄悄轉頭看向站在右後方的Tony，沒想到對方竟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甚至還用眼神催促他快點回答……

　　莫大的羞恥感湧上心頭，敵不過兩人的Peter最終只得投降。在櫃台上用左手撐著臉頰，他自暴自棄地承認：『……好吧，你說得都對。』

　　剎那間，Tony悅耳的笑聲讓他覺得自己看起來非常愚蠢，他意識到對方的興趣似乎是以逗弄他人為樂；儘管知道自己被戲弄，他卻仍是無法對他感到生氣。

　　沒什麼好生氣的，因為這樣反而讓他有種跟對方縮短距離的實感。

　　再次來到這家熟食雜貨店之前，Peter已事先將戰服換下。他站在店門前回想著第一次帶Tony來時的情景，直到有人從裡面出來，他的意識才被拉回現實。

　　深呼吸，他舉步踏進店裡。

　　「What’s up,Mr.Delmar?」

　　同樣的招呼語，同樣在牆上取下兩包軟糖的Peter走到櫃檯前。

　　「Mr.Parker？好久不見了！」站在結帳台前的Delmar驚喜地對他招手，等到Peter站在面前並抬頭盯著上方菜單時，他才笑著出聲引起他的注意。

　　「五號套餐嗎？」

　　聽到這個問題，Peter皺了皺眉。他有點想換個口味，於是在菜單板上游移了好一陣子；只不過在花上不少時間猶豫不決後，他還是選擇了自己的最愛。

　　「對，我要五號套餐，再加些泡菜，然後──」

　　「壓扁一點是嗎？」

　　「……壓扁一點，謝謝。」

　　Delmar轉身向廚師複誦了一次菜單內容，對方太過自然的舉止讓Peter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搔刮臉頰，說：「我是不是太常點這個組合了？」

　　聞言，Delmar看著他，隨後大笑出聲。

　　「你總是這麼點，只是數量的差別罷了。」

　　對方毫不保留的指出事實令Peter更加困窘。

　　是啊，只是數量的差別罷了……

　　發覺自己又差點在外面陷入悲傷的情緒中，Peter抿緊嘴唇，彷彿這樣做能讓大腦的思考被強行阻斷。

　　為了轉移注意力，他走到店裡的寵物貓身邊開始逗弄牠。

　　「最近過得如何？」

　　觀察到氣氛變化的Delmar識相地切換話題，Peter則是因話題轉換而鬆了口氣，他邊搔撓店貓的頸部邊回應道：「最近？噢，挺不錯的。」

　　「是嗎？那就好。」Delmar向他投以一抹放心的笑容，「你還是平常的樣子讓人比較自在。」

　　Peter因為對方的話語稍稍愣住，他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Tony剛離開的那幾天，Peter曾來買過三明治。那時候沒能忍住眼中的淚水，惹得店裡的人們皆是一陣驚慌。

　　從那以後，為了不造成他人困擾，他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來光顧了。

　　回想起這件事，歉疚感頓時湧上心頭，Peter沉默一會才緩緩開口：「Mr.Delmar……添了你不少麻煩，我真的覺得很抱歉。」

　　「嘿，別這麼說，是人都會有心情低落的時候。」

　　Delmar轉身接過廚師包好的三明治，他把Peter喚回櫃台，將做好的三明治交到對方手上。

　　「要拿好啊！這可是皇后區最好吃的三明治，既然好吃也就沒理由會覺得不高興了，對吧？」

　　熱騰騰的三明治透過紙袋將熱度傳到手裡，當Delmar突然說出十分樂觀的話語時，Peter微微一怔；察覺到這是對方出於關心而刻意說的，一股暖意頓時充斥他的內心。

　　Tony的離開幾乎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何況是平常就有在看電視的Delmar，他不可能不知道這個訊息。

　　畢竟自從Tony初次光顧以後，他們就常常兩個人一起來吃；不只如此，他有多麼在乎Tony，Delmar更是再清楚不過。

　　然而Delmar從沒過問任何事情，他待他如往常一般，最多只有順便說點正面的鼓勵罷了。

　　低頭看著香氣四溢的三明治，Peter的臉上漸漸浮現微笑。

　　「Mr.Delmar，雖然這話聽起來沒頭沒腦的……但，謝謝。」


　　◇◇◇◇◇◇


　　邊走邊吃可不是什麼良好示範，儘管Peter很想這麼做。不過為了不妨礙到其他人，他決定找個地方坐下來、看著美景慢慢把東西吃完。

　　要說能不被打擾又能觀賞風景的地點，毫無疑問就只有那一個了。

　　這是Peter今天第二次穿上舊款戰服，畢竟想要使用能力的話，還是把身分隱藏起來會更讓人感到安心。當自己再度成為眾人眼中的Spider-Man時，他就可以再無後顧之憂地在皇后區的街道上使用蛛網發射器。

　　Peter先從平地開始晃蕩，隨後拉長蛛網射程，以較高的建築物為目標發射。

　　「太好了，那裡沒有被佔走！」

　　他仰起頭環顧四周，最後決定停在距離自身大約兩幢房屋寬的住宅大樓屋頂；頂樓似乎無人使用，附近也沒有會遮蔽視野的高樓存在。

　　既然手中已經掌握確切位置，Peter也不再慢悠悠地閒晃了。按住手腕上的發射器，頃刻間，手臂上的蛛絲已與那棟住宅頂樓成功連結。

　　「從這裡看感覺有點遠，不過沒關係，這不成問題！」

　　Peter喃喃著為自己增添信心，此刻的心情與其說是緊張，不如說是充滿對未知事物的期待。

　　總覺得已經有段時間沒這樣玩了。

　　腦中浮現一道單純的想法，下一刻，Peter便隨著蛛絲的軌跡飛躍至空中。

　　剎那間，空氣的阻力變得十分強烈，對Peter來說就像有強風掃過全身似的，既舒爽又狂亂；漸漸轉紅的夕陽照耀著他在空中移動的身姿，牆上也倒映出他扭曲的影子。

　　就在Peter快要觸碰到住宅屋頂前，他卻轉身背對住宅大樓，隨即在空中使出後空翻，華麗地降落至頂樓。

　　「呼！」踩在地面上的腳步非常平穩，Peter對於自己並未生疏的技巧感到十分驕傲。他摘下面罩，迫不及待地回過身子：「Mr.Stark！你看到……」

　　他想向某個人尋求稱讚，然而頂樓並沒有任何人，只有他自己。

　　「……」意識到這舉動是本能所驅使，Peter盯著空虛的前方發愣。原先雀躍不已的神情逐漸黯淡下來；因為興奮而握緊的雙拳緩緩鬆開；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落寞。

　　『Mr.Stark，我要給你一個驚喜！』

　　『我見過的世面可是比你多一百倍，還有什麼能難倒我的？』

　　那天應該是Tony非常忙碌的日子，照理來說，他甚至沒空理他才對。

　　可是Tony仍舊按照Peter單方面約定好的時間，準時出現在他狹小的房間裡。

　　他好高興，因為這樣就能在這特別的日子把自己精心準備的節目送給對方了。

　　Peter敢說自己當時的情緒看起來絕對比Tony本人還要驚喜。事實上，Tony只是打趣地揚起笑，兩人見面時分別做出的第一個反應，讓他覺得自己好像才是收到禮物的那一方。

　　『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需要在空中行動……你能不能別穿上戰甲？』

　　要求Tony不能穿上戰甲，這很大膽，他非常清楚；正因為明白自己提出什麼樣的要求，所以他整個人僵硬得像機器人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這個驚喜最好要有值得我這麼做的價值。』

　　由於完全沒想到對方會輕易答應這種沒頭沒腦的要求，導致Peter整整花費好幾秒才反應過來，那模樣簡直不能再更滑稽了。

　　『放心，Mr.Stark，你一定會滿意！』Peter想都沒想就做出保證，他跑向衣櫃，拿出掛著Stark Suit的衣架後便開始脫掉上衣。

　　『說真的，我沒有想看你不穿衣服的樣子，kid。』

　　大概是這個舉動太過突然，Tony婉轉地制止他的行為。可Peter沒有聽見，他正邊換衣服邊為方才衝動之下脫口而出的保證感到懷疑。

　　『應該、應該沒問題吧……絕對有這個價值吧……』

　　他不安地背對著Tony自言自語，卻沒發現這些自以為小聲的話語已經被對方清楚聽見。

　　『Kid，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只是開玩──』

　　總覺得Tony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是Peter因為太過緊張而打斷了對方的聲音──他穿好戰服，一手拿著面罩，另一手伸向對方……這跟舞會中邀舞者對受邀者做出的舉動簡直如出一轍。

　　『Mr.Stark，可以跟我走嗎？』

　　「我的天啊！那時候的我怎麼有勇氣說這麼羞恥的話？」

　　回想起當時的場面，坐在頂樓邊緣的Peter頓時有種丟臉丟到家的感覺。他用力地咬了好幾口三明治，宛如這樣就能轉移注意力……但果然還是失敗了。

　　嘴裡塞滿食物，鼓著雙頰的Peter沮喪地垂下肩膀。

　　在那之後呢？

　　記得Tony因為這個行為少見地呆著一張臉，Peter小心翼翼的呼喚他，而對方回神的第一件事就是對他翻白眼。

　　『這種話麻煩對心儀的人說好嗎？』

　　Tony打算好好教育他哪些話該用在什麼場合、對誰說比較妥當，Peter卻沒有收手，反而更加堅定地望著那雙褐色的眼睛。

　　『Mr.Stark，今天是你的日子。』

　　他說了句沒頭沒尾、連自己都搞不懂到底想表達什麼的話來打斷對方，Tony安靜了數秒，最後還是妥協地搭上他伸出的手。

　　得到回應的Peter驚喜地露出笑容，但Tony的表情看起來有些複雜，令人難以摸透他的想法……

　　總覺得那表情似乎代表著不安，是因為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嗎？心中浮現這個猜測，Peter立刻拉著對方來到窗邊。

　　『雖然沒搞懂你是不是在擔心什麼……不過沒關係！』說著，他戴起面罩、大膽地攬住Tony的腰，接著再更大膽地無視對方的掙扎，下一刻，兩人已隨著蛛絲從他的房間飛躍而出。

　　『我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讓你消除現在對我存有的疑慮！』

　　「我到底在想什麼……」

　　Peter悶悶地把剩下的三明治吃完。

　　儘管對回憶中的自己吐槽滿點，但不忍說他其實是很羨慕的。

　　因為那時候的Tony並未離去。

　　那天究竟想讓Tony看什麼呢？Peter沒有忘記，在抵達目的地前，他就這樣一手抱著Tony，一手拋射蛛絲在空中快速移動。

　　『到底要去哪？也太久了吧？』

　　耳邊傳來不耐煩的質疑，在空中移動需要花費比較多的專注力，由於沒辦法好好正視對方的臉，Peter只能盯著前方的路線回答：『快到了……Mr.Stark，如果、我是說如果，會怕的話可以抓緊我。』

　　就算後半段越說越小聲，Tony還是清楚聽見整句話的內容了。

　　他皺起眉，面露嫌棄的說：『害怕？我為什──！』

　　忽然間，蛛絲的射程被一口氣拉長許多，兩人行進的拋物線變得更加彎曲且延長，雖說Peter有先提醒……好吧，也許不像是提醒，毫無預警的變化讓Tony倒抽一口氣，並在第一時間緊張地抓住Peter的後背。

　　『Kid!』等到身心逐漸適應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後，Tony首先要做的就是痛斥Peter既魯莽又危險的行徑。

　　『抱歉，Mr.Stark。』Peter深感抱歉的苦笑了下，隨後減緩行進速度。『我們到了。』

　　那是一幢擁有二十層樓高的大樓，為了這一天，他特別將本來就沒在使用的頂樓打掃得乾乾淨淨。

　　『頂樓？』Tony的話語透露出不解的情緒，『這就是你要給我看的東西？』

　　『當然不是！』Peter笑著反駁，『好戲才正要開始。』

　　話落，他讓Tony安全降落在地面，隨即往後幾步開始助跑。

　　『你究竟在搞什麼花樣啊？』

　　他在全力奔跑時感受到對方緊盯著自己的目光，這令他的內心越來越緊張。

　　好害怕會失敗。

　　可是他已經練習過很多次了，無論再怎麼沒信心都得成功……！

　　『Mr.Stark，要好好看著我哦！』他沒注意到自己鄭重叮嚀對方的話語有多麼令人難為情，但也沒時間思考那些事──指尖按住蛛網發射器，確認蛛絲確實黏住這裡位置最高的水塔後，Peter以不會破壞水塔卻又不影響助跑效果的力道飛奔而去。

　　沿著支撐水塔的牆面往上踩，他深呼吸，使勁做出了個跳得比水塔還要高出兩、三倍的後空翻。

　　那高度是一般人做不到的、足以讓人抬頭仰望的程度。

　　儘管他認為還不夠高……

　　『Mr.Stark，你看到了嗎？！』

　　在空中滯留的瞬間，擔心Tony沒聽見，Peter扯開嗓子大聲喊道。

　　他期望能得到回應，然而四周卻是一片寂靜。

　　身體緩緩下墜的同時，Peter擔心地往下看……

　　『你花招很多啊，kid。』仰望著夜空，Tony嘴角揚起的幅度逐漸擴大。『不過這驚喜真是值得了。』

　　由下往上看，Peter的背後──也就是夜空，今晚可是佈滿了漫天星點呢！

　　之所以要Tony注視著自己也是這個原因，本以為只是個比常人還厲害的後空翻而已，應該怎麼也想不到往上看會出現多得不得了的星星吧？來的路上之所以會加速，也是因為不想被對方注意到夜空的景象，不得已才做出那種莽撞的行為……

　　花了好幾天尋找能夠觀賞全景的絕佳位置果然是對的。

　　穩穩地讓身體落地，Peter往Tony的方向邁開步伐；同時，他的臉上也綻放出燦爛無比的笑靨。

　　『Mr.Stark，生日快樂！』


　　◇◇◇◇◇◇


　　熟練地從窗戶翻進房間，Peter摘下面罩，接著打開房門報備：「May，我回來了。」

　　「Peter？你今天比較晚呢！」May的聲音自廚房傳來，大概是正在研究食譜吧？

　　「嗯，幫了好多人。」其實是胡思亂想搞得自己身心俱疲，但總不能據實以報吧……Peter心想。

　　回到家後睏意頓時一擁而上，他轉身帶上房門前呢喃了一句：「好累，晚餐之前我想先睡一會……」

　　話一說完，他已經疲累得靠坐在床邊。

　　一整天下來，Peter發現自己不論走到哪，整個皇后區幾乎都有Tony的身影。

　　這並不是不好的事，不如說他很慶幸家鄉的每個角落都有跟對方共存的回憶。

　　可是只有這樣還不夠，光憑這些回憶怎麼足夠呢？他還打算為他創造更多美好的記憶……

　　沒機會了。

　　這個事實讓他備感無力。

　　而這份無力感就如同此刻沉重的眼皮，帶著他緩緩墜入無光的黑暗中。



　　……也許不全然是無光的黑暗。

　　「你看起來很浮躁啊，kid。」

　　因為他做了一個夢，『那個模式』的夢。

　　「Mr.Stark…」

　　看著『Peter』茫然的表情，Tony以沉穩的姿態降落在敵人的包圍網之中。

　　「速戰速決吧，Spider-Man。」

　　──是關於那天……那場戰鬥的夢。

　　Chapter 4



　　這麼說來我們誰都還沒告白吧？

　　本來想在這一切結束後給你個驚喜……

　　可惜礙於情勢急迫，我只能用行動來傳達了。



　　借助風壓帶來的氣場擄獲所有人的目光， Tony身穿戰甲以驚人的氣勢站在Peter身前。

　　「快速解決吧，Spider-Man。」

　　儘管Tony表面上的舉止十分沉穩，他的心跳卻絲毫沒有平穩下來的趨勢。

　　得知這是敵人設下的圈套後，Tony馬上在第一時間趕往Peter所在的位置……幸好對方身上有追蹤器，這幫他省下了不少時間。

　　跟著追蹤器顯示的位置抵達目的地，Tony從空中俯瞰地面的情景；Peter被包圍的畫面率先映入眼中，那場面不管怎麼看都非常危急。

　　由於情況緊急，導致他什麼策略都沒去思考，幾乎是出於本能，Tony毫不猶豫地向下俯衝到敵方的包圍網中心。

　　一把抓住Peter的手腕，趁眾人還未反應過來前，Tony拉著對方朝空中飛去。多虧這突如其來的驚人舉動，兩人瞬間就脫離被包圍的險境。

　　「Kid，數到三就馬上進行攻擊，懂了嗎？」完全沒有要聽人說話的打算，Tony逕自說著，甚至還開始倒數：「一、二──」

　　「咦？等等，我覺得我該……好吧，三！」

　　Tony很清楚這並不是能夠笑鬧的場合，可Peter如此輕易就接受事實這點還是有些惹人發笑；一邊強壓下想笑的衝動，他一邊想著對方的事。

　　雖然總是廢話連篇，但在面對他強硬且不多加解釋的要求時，那孩子都願意無條件地給予信任、並確實執行他所下達的指示。

　　Tony認為自己之所以會想笑，是因為Peter表露無遺的忠誠能帶給他相等的安心吧？

　　可這種太直白的心情他是不會說的。

　　把真實的想法放在心裡，他鬆開手，剎那間，數發分離式蛛絲迸射而出；那畫面有如絢爛的煙花，輕而易舉就將敵方整齊劃一的陣型打成一盤散沙。

　　『Boss，二樓偵測到敵對反應。』

　　聽見F.R.I.D.A.Y.的回報，Tony便快速掃視工廠第二層樓的內部，他看到了幾個完全沒有仰賴掩蔽物、大喇喇在烈日下現身的敵人。

　　「鎖定他們。」

　　『目標鎖定。要發射小型飛彈嗎？』

　　「那當然，既然敵人都如此泰然的暴露自身位置，那我們也別客氣了。」

　　『Yes,Boss.』

　　話落，數發小型飛彈從戰甲肩膀處出現，搭載的程序完成後，如同磁鐵般，它們各自飛向早已鎖定好的目標。

　　「Kid，地上交給你，沒問題吧？」一面解決躲藏在高處的敵人，Tony一面對通訊器說道：「埋伏就讓我來──」

　　忽然間，一聲響亮的慘叫聲從後方傳來；Tony往後看去，發現是躲在牆壁後方的敵人被蛛絲擊倒。從對方舉著槍枝的方向來看，原本要偷襲的對象似乎就是他。

　　敵人被擊倒後也失去了重心，整個人狼狽地從二樓向下墜落，慘叫聲也因為氣流竄動而變得滑稽不已。

　　『我認為我們還能成為彼此的後盾……你覺得呢，Mr.Stark？』

　　「……」

　　在下達指示的時候被幫了一把，總感覺很不是滋味……心中默默燃起想要與其競爭的心態，Tony看準Peter來不及應對的幾名敵人後，手中凝聚起能量。

　　「如果你不想被打中，就把頭壓低吧！」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也太突然──嗚喔！？』

　　不等Peter把話說完，Tony便朝他的方向發出衝擊光束。連同對方後頭的建築物，那些打算偷襲的雜兵已被完全擊潰，他下手的速度快得簡直就是在眨眼間發生的事。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他仍是刻意避開可能會擊中Peter的軌道；只不過依某人對他的信任度來說，這句話多半還是會被當真。

　　看著Peter既浮誇又狼狽地躲避光束的身影，Tony心裡不禁感到有些愧疚……

　　才怪，他覺得剛才還很不是滋味的心情頓時變得豁然開朗了呢！

　　「你提了個不錯的建議。」也許是因為身心暢快許多，Tony覺得自己的語調聽起來竟然有些輕飄飄的。幸好Peter並未察覺，他也就順理成章地忽略這點，開口把話題導回正軌：「就這麼做吧，要注意別留後患。」

　　『Got it!』

　　重新調整好狀態的Peter簡短又不失謹慎地回應道，看著對方控制蛛絲性質的技巧越來越熟練，Tony的嘴角泛起淺淺的笑。

　　──這個笨蛋，就這麼相信我？

　　儘管腦中的想法盡是對Peter的吐槽，他仍無法否認確實受到對方影響、甚至為了這點小事就稍感欣慰的自己。

　　一直以來，Tony的指令都有許多人無條件服從，他明明也早就習慣了……可為什麼這對他來說已經是再平常不過的小事，輪到Peter來做就完全不同了呢？

　　──老天，快停下。適可而止。

　　發覺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在戰場上分心，而且還有種思維被某人同化的錯覺……Tony自暴自棄的抹了把臉。

　　將重心放回混戰之中，他忽然注意到了一件事。

　　「Kid，有看到首腦嗎？」

　　剛才打亂敵方陣型的一擊雖能使其造成混亂，但同時也為那名罪犯製造出逃脫的機會……他們沒來得及時刻追蹤對方，導致情勢演變成現在的窘境。

　　一想到這個失誤，Tony不自覺地皺起眉。

　　『不……我這裡沒看見。』

　　Peter的回報還在預想之內，畢竟就連在空中搜索的他都沒能發現什麼蛛絲馬跡，何況是能見範圍相對縮小許多的地上？

　　這麼想著，Tony聳聳肩便繼續進行二樓掃蕩敵人的行動；同時也留意現場是否有遺漏任何線索，以及順手解決Peter視線死角的伏兵。

　　先前已掃蕩完那些毫不躲藏、正面攻擊的敵人了，現在要做的就只剩把隱匿蹤跡、行事謹慎的傢伙們揪出來逐一擊破。

　　不過，總覺得……

　　他的背後連個突襲都沒有，照理來說不該這麼安穩吧？反倒是Peter那邊的喧囂聲好像更吵了？

　　又發現一名躲藏在陰暗角落的敵人並將之擊潰，Tony趁著空檔瞥往Peter所在的位置。

　　他想過兩種可能：一是大量敵人朝Peter發起群攻，導致他支援的次數變得越來越頻繁；二是敵方打算撤退到不易暴露位置的地方，可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無法全身而退，為了讓其中一部份的人安全退場，被捨棄的那部份人負責製造障眼法，讓他和Peter的火力集中在單一方向。

　　然而當Tony看向地面的剎那，他才發覺事情沒有自己想像得這麼複雜。

　　畢竟他怎麼也沒想到會和待在地上應戰的Peter四目相對。

　　『啊……！』

　　比起只有稍稍愣住一瞬間的Tony，Peter的態度就像是作賊心虛，他嚇了一跳，接著極其不自然地轉移目光，手忙腳亂的對付眼前敵人。

　　「天空有這麼好看啊？瞧你都看呆了，哈！」

　　再次順手轟掉從Peter身後靠近的敵人，Tony掩飾心中的某股不協調感，用著與平時相差無幾的語氣調侃道。

　　通訊器另一端先是支支吾吾說不出話，過了好一陣子，雙方又解決掉不少雜兵後，Peter的聲音才傳進Tony耳裡。

　　『是很好看啦……一下紅一下金的，很特別。』

　　連同他的嗓音，Peter字裡行間充滿了暗指Tony就是自己正在看的『天空』的意味。

　　Tony一時間不曉得該如何反應，可這並不代表沒有任何想法……他感覺得到自己內心有所動搖，只是認為不該在這種時候表現出來，便索性裝作對這句話無動於衷的樣子。

　　只不過他還是失手讓掌心的光束打偏了，右側的其中一根柱子因此斷裂。

　　──這傢伙是從哪學來這麼肉麻的話？

　　在心中發了點牢騷，同時也對於因為這段話險些沉不住氣的自己感到挫敗。為了把惹人惱怒的沮喪感從內心揮散，Tony更加專心的掃蕩敵人。

　　用不了多少時間，當他清除到方才那根被打中的柱子時，一抹雖然算不上熟悉、可至少是他們大費周章尋找的人影終於出現了。

　　是敵方首腦，那名男人背對著他，躲在有更多陰影遮蔽的柱子後方；他的背影看起來像是在收拾東西，不過那裡的光線實在太暗了，光憑肉眼無法輕易分辨出對方手上拿著什麼。

　　「F.R.I.D.A.Y.，調查那個縮頭烏龜在收什麼東西。」

　　『好的。……分析完成，五枚試管，內容物是汽油。』

　　「汽油？」

　　聽完分析報告的Tony懷疑地揚起眉，他將通訊器的發話功能靜音、消除動力服製造的聲響，以全然無聲的姿態緩緩靠近那名男子。

　　接近男子的過程十分順利，大概是因為他的氣息隱藏得還不錯，又可能是對方太認真在處理那些汽油；直到Tony已經悄悄站在正後方，他還是絲毫沒有察覺到任何異狀。

　　Tony沉默著注視男子數秒，能在一件事情上這麼專注是值得讚賞的，只可惜這份努力用錯地方了。

　　無聲地聳聳肩，Tony抬起右手，瞄準男子的後背、掌心緩緩凝聚能量。

　　「嘿，看我發現什麼啦？」

　　故作親切地對男子開口，趁對方嚇得手足無措、打算往側邊逃離的空隙，Tony將手中的能量釋放到男子前方的地面，硬生生地阻斷了逃脫路線。

　　「…Tony Stark!」眼睜睜看著逃生的道路被破壞，男子慢慢向後退，同時忿忿地吐出Tony的名字。

　　「你知道我啊？真是榮幸。」隨口搪塞了句，Tony朝對方大步邁去。「在被送去審問前能見到自己的偶像，我想心靈應該會得到不少解放吧？」

　　他伸出手打算抓住男子，然而就在即將碰觸到那副身軀之際，男子竟是以快得驚人的速度回身向他揮出拳頭。

　　Tony機靈地用左臂抵擋，一股沉悶的壓迫感隨之襲向他的全身；敵人的一擊比想像中來得沉重，何況還是只憑赤手空拳就朝鋼鐵動力服砸下拳頭，就算關節處開始滲血，男子也沒有展現出任何痛苦的神情，只有憤怒至極的嘶吼。

　　「偶像？開什麼玩笑！」

　　「噢，看來我不僅不是你的偶像，似乎還被你恨之入骨？」

　　性情驟變的敵人對Tony來說並不是什麼太稀奇的情況，至少這為他帶來的驚詫只有短短一瞬。

　　「Tony Stark，我對你──」

　　話音未落，男子伸出腿再度展開攻勢。

　　「哇，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你滿懷心意的告白我就心領了。」

　　驚險地接下男子緊接而來的膝擊，這一次，Tony終於做出反擊。他握緊被裝甲包覆的右拳，毫不留情地往對方腹部揍過去。

　　「停止你那惹人厭的說話方式！」雖然一隻腳被抓住，但這似乎並未對男子造成多大的限制效果，他……用自己那雙沒有任何保護的手，硬是接下Tony朝腹部迎面而去的拳頭。

　　「……」親眼看見這極為稀少的局勢，Tony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地理解到現況，換上嚴肅的面容──儘管對方並不會看見。

　　這太不尋常了，完全沒有受到任何保護的血肉之軀，怎麼可能在接住比肉身還要堅硬好幾倍的戰甲後毫髮無傷？別說是骨折了，首腦竟然還有維持站立的餘裕嗎？

　　「你是什麼來頭？」在腦中獨自進行思考過後，Tony開口質問對方；這次他說話的口吻已沒了先前的從容，取而代之的是越發沉重的肅穆之意。

　　沒想到這個問題一被提起，男子竟是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這副表情傳到動力服內的畫面中，Tony看著看著，不知為何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怎麼會問我這個問題呢？」一個歪斜的微笑自男子唇邊浮現，抓著Tony右手的雙拳加重了不少力道。「啊……對了，你不可能會記得，那些因為你而受到傷害的人，偉大的Tony Stark大概一個也沒記住吧？」

　　彷彿想把那一片片的金屬戰甲親手剝下來般，Tony霎時從對方的話語中感受到深入骨髓的恨意。

　　「你想說什麼？」他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手抽離，男子的力氣大到甚至需要動用左手才得以勉強壓制。

　　不是的，他沒有忘記。

　　倘若遺忘了這些苦難，那他現在怎麼會停止販賣軍火、親自出馬解決一個又一個大規模的紛爭呢？

　　──我沒有……我怎麼能忘……

　　『Mr.Stark？你那邊的情況如何？我沒辦法看見你……』

　　就在他的意志開始動搖的時候，通訊器裡傳出Peter擔憂的聲音。

　　頃刻間，他逐漸走遠的思緒被一把拉回。儘管不想老實承認，但那人的嗓音讓他得以平復差點崩毀的情緒卻是不爭的事實。

　　「沒事，我覺得你還是先擔心自己吧？」開啟發話功能，為了不被察覺出情緒上的變化，Tony努力維持平常的口吻來回應對方。

　　『呃、嗯，說得對……！』通訊器另一端傳來Peter尷尬的笑聲，在這之後，一陣突如其來的沉默降臨在雙方的對話中。

　　Tony持續著與敵方首腦的戰鬥，電光石火間，一句雖然不是很大聲、傳進耳中卻足夠清晰的話語從Peter的位置傳了過來。

　　『那個……如果、我是說如果，Mr.Stark需要幫忙的話，我隨時都在！』

　　「……我還以為你想說什麼，結果竟然還在說這種奇怪的要求？」Tony忍不住失笑出聲，手中的攻擊不減反增，明明對付首腦非常需要集中精神，他還是分神回答Peter滿腔熱血的喊話。「哈，知道了啦。」

　　『真的知道嗎……？』沒想到他的話語貌似在無意間潑了Peter一桶冷水，耳邊傳來對方沮喪的疑問，Tony正想說些什麼，然而話還沒說出口，某人就自己打起精神來了。

　　『一直以來我都在等待，等待著被你需要……也許還不是時候，既然這樣再多等一會也不成問題！』有如精神喊話的自言自語和敵人被擊倒的慘叫聲同時響起，Peter的語氣不像是要他做出回應，反而像是在為自己建立信心。『反正我不會跑掉！』

　　「沒頭沒尾的……」Tony悄悄碎念著，他很想好好地跟對方說話，可此刻的情勢卻不被允許。

　　忽然間，男子的拳頭從左側襲來，Tony也用相同的方式正面迎接。兩人的拳頭碰撞在一起，產生了不相上下的衝突。

　　「在說什麼啊？」面對堅韌的戰甲，男子無所畏懼的做出挑釁。「看吧，即使近在眼前，你還是很快就會遺忘我們這些受害者！」

　　說實話，比起被挑釁，Tony更常站在挑釁別人的位置上……這感覺對他來說挺新鮮的，因為敵人至少抓到重點了。

　　能把他惹毛的重點。

　　即便心中的怒火被點燃，Tony也不忘把通訊器的發話功能關閉。以極快的速度往對方的腰部揮拳，這一擊不偏不倚的正中紅心，男子頓時痛得彎下身，甚至有點站不住腳。

　　「唔……」

　　「從剛才開始就不停地指責我，但具體的事件卻隻字未提，嗯？」Tony跟著蹲下身子，隨後毫不客氣地抓住男子的衣領將他往前拉近。「你倒是說出來啊？否則我就當你是來搗亂！」

　　何況Peter在說話的時候，一個劈頭就不停朝自己貼標籤的陌生人怎麼入得了他的眼？

　　「Aldrich Killian……這個名字，你記得嗎？」男子緩緩抬頭，此時Tony發現那雙帶有恨意的眼睛竟然布滿了血絲，剎那間，男子身上散發的氛圍變得十分詭異。

　　──這傢伙竟然知道滿大人的本名？

　　那脫口而出的名字更是令Tony感到寒毛直豎，不過這還不到能夠把他的思考能力奪走的地步。

　　「你是絕境戰士？……不可能的，那個時候已經把你們徹底打敗了，我很確定。」即使聽到這個名諱的第一時間感到驚訝不已，他還是很快就拉回理智進行推論。Tony皺著眉，對男子提出他的質疑。「還是說，你是失敗品？噢，我說錯了，那些絕境戰士都是實驗失敗的例子……」

　　想起那些被注入絕境病毒的人們都有自爆的副作用，Tony感嘆地搖了搖頭。

　　「絕境戰士……？那是什麼？我只不過是他的基層員工。」似乎已經緩過疼痛，男子說話的語速漸趨平穩。他瞪著Tony，咬牙切齒地說：「他要我做出比你更強大的技術供他使用，但我辦不到……」

　　「……啊？」

　　聽到這裡，Tony開始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怎麼有種這傢伙在遷就別人的錯覺？

　　「要是沒了這份工作我就一無是處，所以我跪下來懇求他給我一個機會。」

　　明明處在陰暗的空間裡，Tony卻能看見歪曲的笑容再度浮現於男子臉上。察覺到不對勁的他立即將身體向後壓低……

　　「如果把你解決掉的話，我就能重新成為他旗下的助手了！」

　　下一秒，一記捨身的頭槌正面襲來。由於已經事先預測到對方會發出攻擊，Tony壓低身體的動作成功為自己爭取到一點時間；看準攻擊的軌道後，抓住男子即將打中他的時機點，Tony朝對方的額頭給予一下說重不重、說輕也不算輕的一擊。

　　「那個可惡的男人已經死了，就算我死，你也無法回去早就不復存在的地方。」

　　Tony冷冷地打碎男子還沒醒來的癡心妄想，對方霎時翻起個白眼，就像具斷了線的人偶，整個人往後仰倒而去。

　　「雖說體格比別人好，但沒有實際戰略……要解決我簡直是癡人說夢。」Tony及時拉住男子，確認對方陷入昏迷後便旋身飛出陰暗的樓層。

　　沒有了天花板和牆面的遮蔽，刺眼的光芒毫不留情地打在Tony身上；由於無法立刻適應強烈的陽光，他瞇起褐色的眼向下俯瞰。

　　Peter正專心致志的與敵人抗戰。

　　雜兵所剩無幾，看來已經進入收尾階段了。

　　望著那人拼命奮戰的身影，Tony揚起笑，接著透過通訊器重新開啟的發話功能，繼續不久前未完的對話。

　　「Kid.」

　　一如既往喊著早已習慣的暱稱，Tony靜靜地觀察Peter接下來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他發現Peter在被呼喚的瞬間，身體非常明顯的變得僵硬許多……即便那只是短短幾秒內的事，他還是看得一清二楚。

　　再來的發展其實跟預想中的差不多，Peter很快就做出回應，但似乎還在忙著什麼事……對此感到好奇的Tony將對方的位置放大在控制面板上，這才看清楚那裡發生了什麼事。

　　Peter朝附近的兩罐油桶發射蛛絲，使兩者連接在一起……那東西乍看之下宛如一個簡陋的小柵欄，不曉得是做什麼用的？

　　『什麼事？』單手抓起敵人的衣領，Peter相當乾脆的給了一記直拳使其昏厥。

　　也許是剛才的戰鬥用掉太多精力才會產生這種錯覺……Tony總覺得Peter的動作變得比剛才還要流暢不少，不過這也沒什麼不好，他舉起一直拎在手上的男子，把還沒交代完的內容用最精簡的詞彙說完。

　　「接好，把他綁起來。」

　　『啊？！』

　　無視Peter的驚呼，Tony鬆開手，任由男子向下墜落。

　　──這樣應該有傳達到我需要他的意思吧……

　　他不是很肯定這麼做是否能將真正的想法傳達給Peter，畢竟就連他本人都覺得藉由這個做法來實現對方希望被需要的渴望……似乎太拐彎抹角了。

　　而接下來的情景也印證出Tony的做法實在太刁鑽了。

　　男子被拋下的動作猶如觸發某種開關的媒介，Peter立即展開行動。他將剛才被揍昏的敵人奮力甩到打算同時進攻的餘黨身上，眾人頓時被往後彈飛，接著不偏不倚撞上不久前就設置好的簡陋柵欄。

　　見狀，Tony稍感訝異的挑了挑眉頭。

　　──原來是計畫好的行動啊？

　　他在心中對Peter設置的小小心思感到驚嘆。

　　『等、等等，我不確定能不能追上……！啊啊不管了！分離網！』

　　無視其餘已經舉手投降、絲毫不構成威脅的雜兵，Peter展現出游走在極限邊緣的折返跑，不顧一切往男子墜落的方向狂奔而去。

　　儘管男子墜落的高度並不算太高，但在重力加速度的影響下，仍是以相當驚人的速度筆直向下……眼看就要趕不上了，Tony反射性的想過去替Peter完成這件事，只不過在行動之前，他的內心卻出現了喝止的聲音。

　　──該出手嗎？要是真這麼做了，那就無法傳達出我需要他的意思了吧？

　　他還在內心掙扎，另一方面，Peter已在千鈞一髮之際展開大範圍蛛網，讓男子在墜地前有個緩衝物墊背；以防對方再度脫逃，他還在男子的四肢謹慎地補上幾發蛛絲，將其牢牢固定在地面上。

　　Tony沉默地望著這幅景象，隨後緩緩降落在Peter附近。

　　「呼、呼……真是嚇死了……」

　　踩著被戰甲包覆的腳步走到Peter面前，Tony態度從容地說：「做得不錯。」

　　──這孩子……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可靠的？

　　並未將心裡的想法顯露出來，Tony始終表現得相當輕鬆。他的目光定在Peter身上，這才注意到對方滿頭大汗又氣喘吁吁的模樣，怎麼看怎麼狼狽。

　　「Mr.Stark……你怎麼抓到他的……」

　　可就算Peter看起來是如此疲累，當陽光般的笑容浮現在那張臉龐上，剎那間，Tony幾乎以為所有的疲勞都只是過眼雲煙。

　　「接下來該怎麼辦？」

　　「把牆壁都毀掉之後就找到他了。聯絡總部過來處理吧，總覺得這件事不是街頭欺凌這麼簡單而已。」

　　說著心知肚明的謊言，Tony刻意避開Peter天真爛漫的笑容，他專注地看著控制面板，開始處理後續事宜。

　　雖然這名男子似乎不是絕境士兵，只是體格單純比一般人還強壯而已……

　　──反正無論如何都不希望他被捲入絕境病毒的案件裡。

　　「等總部派人過來接收之後，我們就可以繼續進行今天的行程……」

　　說著這句話的同時，Tony往Peter的方向緩緩靠近；隨意地瞥了眼倒在一邊的男子，不看還好，這一看竟是讓全身無法控制的流出冷汗。

　　他錯了，錯得離譜。

　　此刻的男子並不是昏厥狀態。

　　他盯著Tony，露出了十分溫和的微笑。

　　對方朝他張了張口，似乎是在傳達唇語。

　　男子對他說──「如果把你解決掉的話，我就能重新成為他旗下的助手了」……

　　下一秒，熊熊烈火包覆在男子全身上下。

　　倒在地上的首腦又動了動唇，顫抖著吐出第二句唇語：「以絕境戰士之姿，把你徹底擊潰！」

　　火焰刺眼得已經無法分辨出男子的身形，這情景令Tony感到毛骨悚然。

　　這個男人把他騙得團團轉，他根本就是絕境戰士的殘存者。

　　──我怎麼一點也沒察覺到？就連F.R.I.D.A.Y.也……

　　他很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現在呼叫動力服是不可能趕上的。

　　此時他注意到Peter的神情變得僵硬起來，大概是感受到近在眼前的危機了吧？

　　「Mr.Stark，快離……！」

　　Peter滿臉驚恐地朝他撲過來，Tony則因為對方的舉動而讓心中的恐懼飆升至頂點。

　　──別過來，快走、快走！

　　──不要只想著保護我啊！

　　在這種情況下，Tony的大腦完全失去理性思考的能力……

　　不，也許還有辦法。

　　他深深地吐了口氣，隨即解除裝甲，用最快的速度把裝甲覆蓋在Peter身上。

　　和先前的從容相反，這次他是真的亂了方寸。

　　但這是目前為止，他所能想到的方法中最為理想的一個。

　　對裝甲下達遠離此地的指示，霎時間，被裝甲包覆的Peter迅速飛往空中。

　　「──Peter!」

　　──雖然我是無神論者，但是只有這次，拜託一定要讓他毫髮無傷……！

　　接踵而來的爆破巨響將他拼命吶喊的心願吞沒於火海之中。


　　◇◇◇◇◇◇


　　四周一片漆黑。

　　這個情況已經持續一段時間……發生什麼事了？夢境結束了嗎？

　　事情毫無進展，Peter開始感到不安……畢竟他只是個旁觀者，還是個只能以Tony的角度去看待一切的旁觀者。

　　到底發生什麼事？他急切地想得到答案，明明對後來的事情再清楚不過……

　　忽然，一道十分模糊的微光透進視野之中，是Tony……非常吃力地想睜開眼，幾乎是用盡全力，他的眼皮才打開一道極為細小的縫隙。

　　……沒辦法聚焦，但Peter能看出外面的光線並非五顏六色，而是純粹的橘紅色。

　　是火光。

　　他能感受到重物壓在身上的沉重感，甚至是自從爆炸發生之後，Tony全身上下不停傳來無法忽略的刺痛。

　　也許是夢境的影響，Peter敢肯定當時Tony所承受的苦痛，絕對遠高於此刻他的體感所感受到的等級。

　　那究竟該有多痛？他不敢想像……

　　『Boss…連接變得很不穩定。主機過載，我也遭受了嚴重的影響。』

　　──F.R.I.D.A.Y.？是從哪裡……

　　忽然間，一道十分熟悉的嗓音從遠處傳進耳中。

　　『我試著連到通訊器的通話裡了。Boss，再不進行維修的話，我將無法繼續為您所用。』

　　──哈，我也……不行了……

　　『已呼叫總部。Boss，請保持清醒。』

　　這是從Tony腦中傳來的對話，難道他和F.R.I.D.A.Y.在通訊……？

　　──保持清醒？妳知道我現在有多痛嗎？噢，妳是機器人，大概不曉得吧。

　　『我的確不清楚。』

　　『Boss，我的記憶體還剩下一分鐘左右的容量。您是否需要留下訊息？任何想法我都能透過腦波為您存取。』

　　──這是叫我留下遺言的意思嗎？

　　『以您的生命跡象來看，恐怕是的。』

　　──噢，老天……讓我想想。

　　他抓到關鍵字了，原來如此，他們在用腦波對話。

　　F.R.I.D.A.Y.沒有否定遺言的意思？

　　不要……

　　就算早就知道結局了，Peter仍舊不願意再次面對。

　　『無論如何，請您盡可能保持清醒，會有人來救援的。』

　　──救援？那不重要，我想知道的是……

　　即便Tony的聽力因爆炸而磨損到幾乎已經聽不見的程度，從遠處快速接近的踩踏和吶喊，傳進耳中的聲響卻清晰得宛如聽力完好如初。

　　Peter聽出來了，那是他自己的聲音。

　　使勁奔跑的腳步聲、慌張地大吼大叫Tony的名字……

　　「……不。」

　　Peter聽著自己再次說出那日絕望的悲劇。

　　光是還沒看見『Peter』的身影，他幾乎就要承受不住了，不曉得Tony這時的想法是什麼……？

　　──他還活著。

　　Tony腦中傳來的訊息著實讓他怔了好一下子。

　　為什麼會先擔心別人呢？明明身受重傷的人是他本人才對……

　　『是的，Mr.Parker沒有生命危險。再撐幾分鐘，他會找到你的。』

　　──他沒受傷……真是……太好了……

　　『Boss？就算很痛苦，還請您務必保持清醒！』

　　身為旁觀者的Peter靜靜地聆聽著F.R.I.D.A.Y.和Tony的意念，資訊量實在太過龐大，導致他腦中一片空白。

　　「好燙……！」

　　Tony被大量的鐵塊壓在最底部，他聽見『Peter』因為觸摸到灼熱的鐵塊而發出驚呼，但很快就找到別的辦法將這些鐵塊移開。

　　直到最後一塊鐵片被搬走，明亮的光線重新回到Tony身上……

　　「不……為什麼？」

　　『Peter…I’m sorry.』

　　Karen的聲音和Tony的心聲重疊在一起。

　　──He’s coming…

　　『He’s gone…』

　　兩句話交錯的瞬間，Tony的意識就此消失於虛無中。

　　如同逐漸失去光輝的星點。

　　Epilogue



　　對了，還有一件事。


　　關於返校日的問題，我的回答是：就算你沒開口邀請，我也會主動問你需不需要一個足夠拉風的舞伴。


　　不管你同意與否，我都會讓你成為會場上最受矚目的人。


　　Farewell,my dearest…



　　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外頭已是夜幕低垂。

　　「……」

　　Peter呆滯地環顧房間，遲遲無法從剛才的夢境中回神。

　　這是目前為止獲得最多資訊的夢了，也許當時的狀況真是如此……抑或是那些只是他想像出的幻覺？

　　不論真相是哪種，他都從未想過Tony會這麼拼命地想保護他……

　　所以對他來說，這幾場夢並不是虛幻的假象。

　　他相信這是Tony真實的想法，只要有證據──

　　「……！」

　　視線忽然停在放滿雜物的書桌前，Peter望著置於電腦螢幕前的一枚隨身碟。

　　起身坐到電腦前，他拿起隨身碟。

　　這是葬禮當天Natasha塞給他的……遺物。

　　原本不打算收下，原因是他覺得只要一看到這枚隨身碟，拼命佯裝堅強的情緒就會輕易崩潰。

　　可最後Peter還是收下了，「等你下定決心再看也不遲」──宛如看破他的想法，Natasha也不勉強，而是語帶保留地用她的方法來說服他。

　　Peter將它放在電腦旁邊，至今為止都還沒有觸碰過它。

　　因為他終究無法做好心理準備去面對隨身碟裡的內容。

　　但如今就連夢中所見的情景都彷彿想告訴他事實，Peter覺得自己不能再逃避下去了。

　　「呼……」

　　是時候面對一切了。

　　緩緩吐出一口氣，他終於下定決心，將隨身碟插入讀取槽。

　　讀取完畢後，一部影片從畫面中跳出，並開始自動播放。

　　Peter先是嚇了一跳，不過只要一想到這是Avengers製作的檔案，似乎就沒什麼好稀奇的了。

　　影片播放的內容不外乎是那天發生的事，但……

　　「怎麼……」

　　這是由Tony眼中所見、親身經歷的事情所構成的影片。

　　神奇的是，影片裡的每一個地方、每一個動作，甚至是每一句話……都跟Peter夢中的Tony經歷的部分完全吻合。

　　接下來的畫面，Peter始終保持著沉默。

　　他都不知道當時的Tony會是什麼處境、心裡的想法又是什麼……然而現在所有事情都水落石出，他卻已經沒有機會能再跟對方說話了。

　　他沒辦法做出實際的行動，像是對Tony道謝，抑或是對他道歉，還有……大聲說出自己對他的感情。

　　這些都做不到了。

　　Peter抱緊雙臂，低著頭、怔怔的什麼想法也沒有。

　　他好無助……

　　突然間，本該播放完畢的影片再度彈出另一部錄音檔；注意到照射在桌面上的螢幕光有所變化，Peter抬眼看去──

　　「……！」

　　「For Peter Parker」，這是錄音檔的檔名。

　　顧不得當下有多麼驚訝，眼看錄音檔繼續播放，Peter立即坐直身子，全神貫注地聆聽接下來的內容。

　　『如果您沒有任何想法，可以讓我問個問題嗎？Boss。』

　　──妳說遺言嗎？我確實是想不到，妳問吧。

　　開頭就是F.R.I.D.A.Y.和Tony的聲音，就對話中使用到的詞彙來看，Peter猜測這應該是當時爆炸後進行的腦波對話。

　　……但他對這段沒有任何印象，意識到這一點的Peter將喇叭音量調高，哪怕一個字也好，他都希望能清楚地記在腦海裡。

　　『是關於Mr.Parker邀請您參加舞會的事，我非常好奇您會如何回應他。』

　　──妳這個問題還真人性化……

　　『非常抱歉，Boss不想回答的話，我們就跳過──』

　　──誰說我不想回答了？這段妳也有在紀錄吧，F.R.I.D.A.Y.。

　　『是的，需要停止嗎？』

　　──不用，繼續記錄就行了。

　　不只是Tony，就連Peter也沒料想到F.R.I.D.A.Y.會說出這個本該是由他親口提問的答案……

　　Peter不禁屏住呼吸，他對於Tony接下來會如何回應感到相當緊張。

　　即便距離返校日已經是好幾個禮拜前的事了，可他還是很想知道關於那場舞會的邀約會得到什麼回覆。

　　──Peter.

　　他的名字被呼喚，對方的口吻非常輕柔，彷彿將一直呵護著的寶物捧在手心中那般，謹慎又飽含著喜愛的情緒一覽無遺。

　　──雖然在學校和你跳舞也不錯，不過還是希望我們的第一支舞是在那裡。


　　──展現給我用錢也買不到的景色……


　　──如果能在漫天星空下跳舞就好了。

　　聽著Tony漸趨平靜的嗓音，Peter緩步來到窗前。

　　看向外頭，儘管已至深夜，街道上的燈光仍是沒有熄滅的趨勢；滿街都是五彩繽紛的燈飾，遠方大樓則是亮著單一色彩的日光燈。

　　不論是哪種光芒，它們都綻放得十分亮眼，宛如想拚過夜空中的繁星……

　　Peter慢慢地抬起頭，今天的夜空也佈滿了多得難以細數的星點；不知是否為心理作用，總覺得在看見這幅景象後，心中的不安與喧囂就會漸漸平穩下來。

　　將半邊身體翻出窗外，他坐在窗框上調整了個舒適的位置，只為能夠更加清楚地仰望空中的繁星。

　　──不能陪伴你繼續走下去，我很抱歉。

　　──你沒事真的太好了……

　　──永別了，我的最愛。

　　錄音檔播放到這裡結束，幾滴淚珠同時自Peter的眼角順著臉龐滑落。

　　他想起在Tony生日那天秀出星空後，兩人待在頂樓安靜地享受美景時，自己向對方提出的疑問。

　　『Mr.Stark，你之前說……親眼看到我幫助別人的感覺很新鮮，這是什麼意思？我一直很在意……』

　　Peter其實並不期待會得到多正面的回答，都過了那麼久，生活一直都很忙碌的Tony怎麼可能會記得呢？

　　出乎意料的、Tony不僅記得，而且還對這件事留有十分深刻的印象……

　　『……那時的你看起來就像個真正的英雄。』

　　連回憶的時間都不需要，Tony沒有逃避話題，相當乾脆就滿足了Peter的好奇心。

　　『什、什麼意思？我平常不像嗎？！』

　　雖說能毫不隱瞞地說出心裡話是件好事，但這也太直白了點……聽到實話的Peter頓時陷入沮喪的氛圍中。

　　然而Tony接著說出口的話語更是令他驚愕不已。

　　『我的意思是，當時的你看起來已經不需要我了。』

　　拜託，那根本不可能發生！Peter亟欲反駁，以至於大腦還未篩選出適當的言詞，他就把內心最真實的想法脫口而出。

　　『Mr.Stark，你是我最需要的人，以前是，現在是，以後更是──啊。』

　　當他注意到Tony瞬間凝固的表情時已經來不及了，他差不多都把重點說出來了……燥熱的感覺頓時竄上雙頰，對於自己的失態，Peter覺得既尷尬又難為情。

　　『呃、我的意思是──』

　　『可以啊。』

　　『……誒？』

　　突如其來的應允讓Peter的思緒停止運轉。

　　可以……什麼？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不不不，不可能的！

　　懶得理會他過於浮誇的反應，Tony撿起Peter放在兩人中間的面罩，在上面落下蜻蜓點水般的一吻。

　　這個舉動令Peter更加錯愕，他覺得腦袋好像要當機了。

　　『我倒是很樂意把時間花在你身上。』

　　Peter還記得當晚因為這句話而高興得遲遲無法入睡。

　　不只有時間，Tony甚至把生命都花在他身上了……

　　瞥向被放置在床邊的面罩，他用蛛絲將它拉到手上。

　　雖然當時Tony親吻的並不是舊款戰服的面罩……

　　「Mr.Stark，我還是很需要你。」再度抬頭仰望星空，淚水順著這個舉動筆直流下。「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我只需要你。」

　　舉起手中的面罩，Peter閉上眼，宛如在模仿Tony當時的動作，他在面罩上留下一個輕吻。

　　「我只想把時間花在你身上。」

　　無力地垂下雙手，Peter的嘴角揚起淺淺的笑容，臉上的淚水卻從未停止。

　　「下次見面時，絕對要讓你認定我已經是能夠獨當一面的英雄了。」

　　他閉上眼，盡情地在腦中播放跟對方一起走過的回憶，直到May的呼喚把他拉回現實……

　　「Peter？你醒了嗎──？」

　　「啊……May，我醒了！什麼事？」

　　「該吃晚餐了──」

　　房間外頭傳來May的聲音，Peter趕緊翻身回到室內，他脫下戰服，離開前又回頭望了一眼絢爛耀眼的星空。

　　「…Farewell,my dearest.」

　　《When you’re gon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