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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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明日方舟│安多恩] 偽善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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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間 發表於 2023-5-8 22:3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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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地區: 其他
連載進度: 短篇完結
別名:安多恩思想的形成歷程(就這麼個哲學鬼東西我竟然寫了一萬多字)
__

01


  「一個薩科塔,為什麼要救薩卡茲?」
  意識朦朧間,薩卡茲的傭兵居高臨下地看著倒在地上的他。
  那時安多恩的眼前早已是一片模糊,說著這話的傭兵或許很不屑,又或許只是疑惑⋯⋯他看不見,只是虛弱地張開了口:
  「我、不想⋯⋯」
  「我不想看見他、受傷⋯⋯無關種族。」









  在與本該生死相伴的隊友進行了一場過度戲劇化壯烈且痛苦的訣別之後,迷惘的薩科塔帶著滿身瘡痍開始了他漫長的流浪。
  卡茲戴爾。若人們將拉特蘭比喻為薩科塔的樂園或天堂,那麼這裡就是薩卡茲的城邦,理應被稱為地獄的地方。
  寸草不生的荒土、焦黑的建築物殘骸、裸露的鋼筋與廢棄車輛、空無一人的村莊⋯⋯孩童時期的薩科塔曾有過一次遠行,從伊比利亞沒落的沿海村落向大陸中央前進,沿途也差不多是這樣的風景。最終他抵達了燈火通明、潔白乾淨的聖城,熱鬧歡快的氣氛令他恍如身處夢境之中,久久無法忘懷。
  然而,即使是在拉特蘭生活多年後的今天,他依然無法說服自己卡茲戴爾的荒蕪是拉特蘭人口中地獄的景象。這不過是大地諸多悲劇的一角,既不特別,也不邪惡,令他由衷地感到失望。
  若真能有那麼一件事證明薩卡茲的境遇罪有應得,他必不會在扣下板機的那一刻宛如被刨開了心口般疼痛難耐。
  「所以,薩卡茲與薩科塔究竟有多大的不同?」
  他自問,按緊腰腹之間的銃傷低喃。
  因為身上這一處幾乎致死的傷口,他已經在卡茲戴爾的這座廢墟裡停留了兩個禮拜。下雨時雨水順著屋頂的破洞滴入他放在底下的空罐頭裡,軍用乾糧和罐裝簡食已經吃完,剩餘的糧食只有離開拉特蘭時無心多帶的幾支能量棒⋯⋯幾乎用砂糖堆成的口味以往也許會帶來難以言喻的幸福感,如今那純粹的喜愛僅是不斷喚醒他身為薩科塔的自覺,令人難以下嚥。
  他需要補給,否則用不著等傷口惡化,他很快就會因為飢餓死在這裡。
  他記得小時候他生病,教友們便各自從家裡僅存的食物中挑選一些營養的,一人湊一點在教堂的廚房為他煮一鍋大粥。主教抱著他坐在一旁看著眾人忙碌的身影,告訴他:要補充營養,身體才會好得快。要感謝身邊的人。要感謝神。那些話語如今都還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腦海裡,燙出的傷口總在他回想起時發癢作疼,從未真正癒合過。
  就是在那樣的一個早晨,他從建築物的陰影下走出,拖著沉重的步伐緩慢地往前走。
  他該去哪裡?
  他能去哪裡?
  萬能的主,求祢指引。我落在無邊際的黑夜,願祢看顧保守,照亮眼前的道路。
  幸運的是,虔誠的薩科塔在傍晚找到了一處廢棄的庇護所,倉庫裡有許多適合長期儲放的食物尚未被使用。不幸的是,雙門倉庫的另一側倒著一名瘦小虛弱的薩卡茲少年,少年沒能打開倉庫上鎖的大門,氣力用盡,陷入昏迷。
  他應該早點來的。從內部破壞掉門鎖的薩科塔在第一時間如此想著。
  罐頭不好消化,乾糧又不好入口。在呼喚少年多次未果之後,薩科塔先是吃掉了一個罐頭,隨後將餅乾捏碎放進空罐子裡,加入乾淨的水反覆攪拌,直到罐子裡的餅乾變成濃湯狀,才小心翼翼地將虛弱的少年扶到了懷裡,緩慢地讓他飲下。
  「要補充營養,才會好得快。」
  他對著昏迷不醒的少年低喃。少年沒有回應,只是嚥下了濃湯狀的液體。
  薩科塔鬆了一口氣。
  那晚他擁著少年入眠,在迷惘之中好像抓到了一點什麼。
  他不確定那是誰的影子,只是鬆不開手。懷著那樣奇妙的心情,薩科塔閉上了眼睛。








TBC.



本文最後由 幕間 於 2023-5-8 22:4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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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原作者| 幕間 發表於 2023-5-8 22:3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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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溫熱的鮮血噴灑在他的身上,那瞬間安多恩忍不住去想:如果沒有相遇,是不是就不會如此痛苦?







  薩卡茲的角是帶有紋路的。
  如果就近觀察,會發現那些光滑的表面像被細微的絲線切割,有著少許黯淡的部分。
  早晨睜開雙眼的時候那小巧精緻的黑色細角就聳立在薩科塔的眼前,他從未如此近距離地觀察薩卡茲的種族特徵——也不太可能有機會觀察,看著看著便出了神。
  那樣帶著光澤的材質很像是薩科塔的光環,只是不會發亮。他下意識地摸了下自己頭上的光圈,又伸手去觸碰眼前的細角,直到意識到自己這樣的行為不是那麼恰當,才趕緊縮回冒犯的指尖。
  「⋯⋯抱歉。」
  他小聲說著,昏睡的少年沒有反應,只是在他懷中規律地呼吸。
  薩科塔脫下外衫,小心翼翼地將少年放在地上,用衣服給他墊在腦後充當枕頭,便輕手輕腳地起身,從藏身處走到存放食物的倉庫,開始查看起了架子上的糧食。少量的罐頭、餅乾、看起來是軍糧規格的不明品牌壓縮食品⋯⋯還有麵粉,看起來是夠生活上一陣子,只有水源是個問題。執行任務時隨身攜帶的水袋裡還有半壺水,是他在上一個躲藏點時搜集的,但考慮到少年的身體狀況,食物多半需要以液態的方式提供,這麼一點水很快就會用罄。
  好在這個季節的卡茲戴爾正進入雨季,相對容易儲存到新鮮的雨水,只是翻了一圈倉庫也沒有找到類似水桶或可以儲水的容器,他思考一陣,便決定出外探查環境,順便尋找可以使用的資材。
  薩科塔是適合在白天活動的種族,畢竟他們的隱蔽性很差,在夜晚只會成為攻擊的標的——尤其這裡是卡茲戴爾。薩科塔幾乎可以預設所有生活在這裡的人都對他們抱有強烈的敵意,以及具有殺害他們的動機與合理性。
  昨天來到這個荒廢的村落時已是傍晚,匆匆找了個安全的地方後便沒有繼續移動。白天再重新審視這座村莊,薩科塔很快就注意到這裡曾遭遇天災的侵襲,也許正是因為如此,才會有這麼多的物資留存在這裡。
  一開始他只是注意到村莊外緣的土壤顏色不太一樣,結構也比較鬆散,稍稍撥開就看到裡面焦黑的碳化物,與成塊的源石結晶。他推測當時曾經爆發過大規模的礦石病感染,導致集結起來的倖存者選擇離開。數量也許不會很多,所以才沒能把所有的食物帶走⋯⋯至少,以這樣一個不大的村莊面積來說,地上土坑的痕跡實在太多了。
  有了這樣的推測再回頭去看毀損的建築物,便可以確定那些損傷並不是來自源石武器的轟炸,而是源石本體。薩科塔甚至在少數幾個牆面找到了沒有清理乾淨的微量源石結晶,就黏在斷面的縫隙裡。
  他的手邊沒有儀器,也沒有太多關於源石病的知識,無法判斷如此狀態的源石究竟還有多少活性,是否會造成新的感染。經過了短暫的衡量,薩科塔很快就認定此地不宜久留,他應該去尋找其他安全的地方藏匿。
  傍晚下了一場雨,考慮到接下來的旅程,他需要將水袋補滿,但他不確定這裡的雨水能不能飲用,最後只裝了一點給自己。
  而水袋裡所剩不多的水,他全加到了晚上給少年煮的雜湯裡。挑出一些比較容易攜帶的糧食,其他重或佔空間但頗具營養的食物都被他丟了進去。帶不走的就裝進身體裡,很簡單的道理。
  晚上的營火邊,薩科塔烘起了濕透的襯衣,重新將外衣披在了身上。火光映照著少年蒼白的臉,他的氣色還是很差,但在薩科塔餵他喝湯時微微睜開了眼睛。這是薩科塔第一次看見他雙瞳的顏色——薩卡茲的少年有一雙天空般蔚藍的雙眼,就像拉特蘭羽獸翱翔的藍天,而非卡茲戴爾陰雨連綿的霧灰。
  那滿面的蔚藍天際望向薩科塔霧灰色的雙眼,朦朧而茫然地緩慢閉上,又睜開,某種被醞釀的強烈意志在他的眼底凝聚,同時他吃力地伸手,抓住了薩科塔的衣襟。
  「你叫什麼名字?」
  薩科塔問。少年張了張口,掙扎著想要說些什麼,最後還是沒有發出聲音。
  「沒事的。」
  伸手撫摸少年的頭髮與細角,薩科塔露出微笑,輕聲安撫。
  「我不會丟下你,你可以之後再告訴我。」
  於是少年不再勉強,只是安靜地在薩科塔的攙扶下喝著湯,直到意識再度變得渙散,陷入深沉的睡眠。
  也許是白天淋了些雨,這天晚上薩科塔的傷口傳來難以忍受的疼痛。他蜷縮著身體,經歷了大半夜的折騰,最後聽著身旁少年勻稱的呼吸,終於睡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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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原作者| 幕間 發表於 2023-5-8 22:3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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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安多恩記得背上少年溫熱的體溫,記得看著他氣色逐漸好轉時心中湧上的喜悅,記得他小巧精緻的惡魔角,以及天空般蔚藍的雙眼。那些記憶本該是美好的,就像那個面海的小山坡,主教的長袍覆蓋他的左右兩側,年幼的他坐在那人溫暖的懷裡聽他誦讀經文,潮濕微鹹的海風拂過雙頰。
  他看著天空逐漸失去光澤。
  那隻手抓著他的衣袖,慢慢變冷。









  隔天一早,薩科塔打包好了物資掛在胸前,扶起少年繞過光翼攀在他的背上,搖搖晃晃地邁開了步伐。
  戍衛隊出身的薩科塔在體力上也許優越於其他同族,但並不包括身上負傷的時候。營養不良的少年自然不會有多重,然而他才走一步,就感覺因施力而繃緊的肌肉擠壓到了新結的血痂,傳來陣陣疼痛。他抿緊雙唇,深吸了一口氣,忍著不適感繼續往前走。
  難受,卻不至於無法忍受。這種疼痛他並不是第一次經歷,他知道身體終將習慣,只要他足夠專注於腳下的路,很快他就會開始忽略腰腹之間的傷口。
  就這樣緩慢地在荒野中前行,薩科塔看著漫天飛揚的沙塵,一邊瞇著眼睛在不佳的視界中搜尋類似建築物的影子,一邊又有些慶幸今天沒有下雨。他走得不快,勢必也無法走遠,但至少希望天黑之前能找到一處能隱藏身形的地方,好讓他的光環和光翼不會囂張地昭告周邊所有的薩卡茲:這裡有個落單的薩科塔。
  「主啊,求祢保守。」
  虔誠的薩科塔喃喃唸著禱詞。
  「求祢看顧我的雙足,讓我行在祢所安排的道路,不致偏離⋯⋯」
  他的步伐不穩卻堅定,就算傷口滲出來的血染紅了衣襟,也不見他停下腳步。薩科塔就這麼走著,偶爾停下來休息,照顧少年,偶爾和他一起吃點東西。
  他們幸運地在天黑前找到了新的一處藏身之地,是個保存完整,卻無人居住的空城。儘管薩科塔找不到任何蹤跡顯示為何這裡的人當初會離開,但至少一個可以遮風避雨、阻擋視線的地方還是很重要的。
  他們在這裡待了一陣子。晚上睡覺的時候他將黑色的外衣罩在身上,多少掩蓋一些身上發出來的亮光。他睡得不好,傷口時而發燙時而作癢,就這麼過了幾天,有次夜裡感覺到動靜,睜開雙眼就看見少年正看著他。
  「你睡不著嗎?」
  薩科塔問。少年搖了搖頭,沒有說話。那一晚很安靜,所以薩科塔將外衣拉開了一個角,示意少年躺到他的身旁。
  有點亮,不過沒關係。他知道自己睡不著,有腳步聲他會聽見的。少年窩了進來,與他一起擠在小小一件外衣下,他注意到少年的視線落在他腰腹之間的傷口上,見他試圖伸手觸碰,便將那冰涼的指尖握在了掌心之中。
  少年皺起眉頭。
  「沒事的,只是小傷。」
  如此說著,薩科塔虛弱地笑了。
  他知道,比起蕾謬安身上的那些,這點傷根本不算什麼。
  比起他傷害過的那些人⋯⋯都不算些什麼。
  後來少年的身體狀況愈來愈好,還不能走,但開始可以自己進食了。薩科塔將拉特蘭的能量棒攪碎,加入麵粉和水做了烤餅。恰到好處的正常甜度雖然滿足不了薩科塔的味蕾,卻讓少年吃得津津有味。他專注地看著少年狼吞虎嚥的模樣,一絲微小的喜悅從心口緩慢地生成,像是碳酸飲料的氣泡逐漸上浮。他細細品味著這種感覺,閉上了雙眼。
  他想起蔚藍的大海。這一次,他是否真正幫助到了眼前的人?
  那天夜裡,也許是傷口終於開始癒合,也許也是多日未能好好入眠,他睡得很沉。隔天他在天亮時分醒來,後知後覺地發現四周全是腳步聲,他們已被四周陌生的交談聲與喧囂包圍,無法離開。
  薩科塔攥緊了少年的手。
  他感覺自己的指尖異常冰冷⋯⋯但他能做的只有祈禱,希望這群人能趕快離開。
  最好在天黑之前。
  在他的光環與光翼暴露這裡有個薩科塔以先。








TBC. 本文最後由 幕間 於 2023-5-8 22:5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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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原作者| 幕間 發表於 2023-5-8 22:4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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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安多恩,你有沒有想過,」
  那道聲音很冷,像要將他整個人凍住。
  「不是每個人都該被拯救,這世上也有應該去死的人?」









  薩科塔即使屏住呼吸,也無法延緩耀陽的西落。他避開人影,揹著少年進行了幾次有驚無險的移動,卻始終離不開這個狹小的聚落,終於在一次踉蹌發出的聲響下引起了薩卡茲傭兵的注意,讓整個局面演變為一場薩卡茲針對薩科塔的狩獵。
  隨著天色逐漸暗下,頭上的光環愈發突兀,傍晚時分一把細箭擦著他的光翼沒入身體,讓他再也無力揹起虛弱的少年,狼狽地跪坐在了地上。
  也許他會死。薩科塔想。
  但至少⋯⋯少年可以平安無事。他是薩卡茲,就算被發現了,傭兵應該也不會傷害他。
  於是薩科塔解下了黑色的外衣,吃力地將少年移動到了雜物堆中,用外衣包裹著他,又解下胸前的布包,拿出食物、水袋、工具刀和生火用具等等資材,塞在少年的身後。
  他知道,只要他離開,薩卡茲們的注意力一定會被吸引過去。
  「我說過我不會丟下你,但⋯⋯對不起。」
  「沒事的。這裡很安全,他們不會找到你。」
  結果他還是沒有問到少年的名字。
  薩科塔溫柔地撫過少年柔軟的短髮,指尖在那細小的黑色惡魔角上短暫停留一陣,隨後緩慢地將額頭抵了上去。
  「我是個背信的人,主,求祢原諒。」
  他低喃,閉上了雙眼為少年祈禱:
  「我信祢的恩慈,我信祢的寬大。我將我的憂慮放在祢面前,求祢顧念,保守庇護我眼前的少年,使他不受傷害,使他遠離苦難。願祢的祝福與他同在,願⋯⋯咳⋯⋯」
  薩科塔咳出一口鮮血。
  他困惑地睜開了雙眼,看見眼前蔚藍的眼睛愉快地瞇起,薩卡茲特有的尖牙從那新月般揚起的嘴角邊探出,劃開一抹猙獰的笑意。那瞬間,強烈的疼痛後知後覺地攀爬上來,麻痺了他其他所有神經。薩科塔短暫地陷入昏迷,又在劇痛中清醒,搖晃的視線裡少年沾滿鮮血的手握著他留下的那把工具刀,而刀身早已沒入他腰腹之間的舊傷,泊泊鮮血像沒關緊的水龍頭,正緩慢地流出。
  「你最好閉上你那張噁心的嘴,偽善的薩科塔。」
  少年將他壓在地上,握著小刀向上提,傷口便被硬生生扯開了些許。強烈的疼痛讓薩科塔死命扯著少年的衣袖,只為阻止自己本能地拔槍貫穿少年頭顱的衝動。他看著少年因仇恨而扭曲的表情,試圖開口:
  「為⋯⋯咳、咳咳⋯⋯!」
  為什麼。
  湧上的液體堵住了喉嚨,他狼狽地嗆出腥甜的鮮血,一個字也說不上來。
  這些日子,薩卡茲的少年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忍受薩科塔的陪伴?忍受一個他恨不得將刀子捅入他的身體,享受他因痛苦蜷縮在地的薩科塔的陪伴?
  這樣的疑問倏地閃過薩科塔的心頭,所以在沉默的最終,他沒有去問為什麼。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最後擠出來的是一句道歉,他說:
  「對不起。」
  「讓你這麼痛苦⋯⋯對不起。」




  天色暗下,薩科塔的光環微弱地發出光芒,照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原先以為少年還很虛弱,不知何時他已經可以正常行走了。少年拖著薩科塔脱力的身體,一路在地上劃開一條紅色的血跡。他走出陰影,沒了遮蔽,對著四處尋找薩科塔的傭兵們高聲呼喊:
  「薩科塔在這裡,讓我加入你們吧!」








TBC. 本文最後由 幕間 於 2023-5-8 23:0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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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幕間 發表於 2023-5-8 22:4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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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風吹在身上,身體正在變冷。
  「所以,你叫作安多恩?」
  他聽見聲音。
  陌生的聲音。
  似乎有誰拉扯著他胸前的識別證——那是安多恩與拉特蘭僅存的少數聯繫,證明他是屬於拉特蘭的薩科塔,類似國籍認證的東西。
  安多恩沒有回答。
  他感到疲憊,昏昏沉沉地閉上了雙眼,又掙扎著睜開。
  還不能睡。
  過了不久,他又聽到聲音:
  「剛剛放箭的時候,我看到你用身體護著他。」
  「一個薩科塔,為什麼要救薩卡茲?」
  意識朦朧間,有個薩卡茲的傭兵居高臨下地看著倒在地上的自己。
  那時安多恩的眼前早已是一片模糊,說著這話的傭兵或許很不屑,又或許只是疑惑⋯⋯他看不見,虛弱地張開了口:
  「我、不想⋯⋯」
  「我不想看見他、受傷⋯⋯無關種族。」
  少年就只是個少年。他確實是個薩卡茲,但薩卡茲與薩科塔究竟又有多大的不同?
  安多恩在有限的視線裡試圖去尋找少年的身影,不曉得是天色暗下,還是意識遠去,永遠都有一面黑霧籠罩在眼前,讓他什麼也看不清楚。
  但他聽見了聲音。
  「偽善。」
  那聲音顫抖著,蘊含著龐大的情緒,不停地滿出來。
  「你和那幾個女人殺了所有人,開槍的時候你們在乎嗎?現在才來裝出那副慈悲為懷的嘴臉,這種偽善真令人作嘔⋯⋯!」
  殲滅任務的倖存者。
  安多恩一直很努力不要留下倖存者。他知道那種感受,那種被剝奪了一切的無力感,但他卻親手造就了同樣的悲劇,他啞口莫辨。
  所以這就是報應吧。
  少年悲痛的話語比刺在傷口上的刀刃更鋒利,像要割開安多恩整個人。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偽善,也許少年說的是對的,然而他不曾忘記過薩卡茲的死:他每一次任務,他每一次扣下板機,他⋯⋯看著眼前鮮紅的血液濺出,濕潤的雙眼失去光澤,耳邊盡是痛苦的呻吟與悲鳴。
  他開了一槍又一槍讓他們解脫,直到血和淚麻木在身體裡,戰場醞釀的瘋狂卻盤據他的內心,久久不能散去。
  最終,蕾謬安出現在他的瞄準鏡裡。
  而他扣下了板機。
  「我⋯⋯」
  所以,我很抱歉?還是我很後悔?
  那些話何嘗不是一種自我滿足?
  事已至此,安多恩不再掙扎,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他不會為自己辯解。
  若真能有那麼一件事證明薩卡茲的境遇罪有應得,他必不會在扣下板機的那一刻宛如被刨開了心口般疼痛難耐。
  但為了生存犯下的罪行引來憎惡,憎惡變為報復,而報復又製造更多的仇恨,最後會剩下什麼?
  安多恩重新睜開了雙眼,安靜地看著晦暗的天空。落日的晚霞映在模糊的人影上,還帶了點⋯⋯他光環散出的白光。
  我主,饒恕我的軟弱,無力安慰受傷沉痛的人,一心想著解脫。求祢撫平他們的傷痛,求祢看顧我所愛的,求祢賜下祝福與庇護,在他們未來漫長的人生中,與他們同在⋯⋯
  所以我主,接我回去吧。祢知道我所想念的。
  然而下一秒,傭兵毫無預警地揮動大刀向少年劈砍而去,鮮血飛濺開來,措手不及的少年甚至沒有做出任何防禦動作,就這麼軟倒下來,睜著無法理解的雙眼。
  安多恩錯愕地看著一切發生。
  那殘破的身體就重重摔在安多恩的旁邊。溫熱的鮮血噴灑在他的身上,那瞬間他忍不住去想:如果當初沒有伸手,是不是就不會演變為這般局面?
  如果當初沒有相遇,是不是也就不會如此痛苦?
  像他和主教,像他和那些溫柔對待他的人,也像那些他溫柔對待的。
  然而他的身體動彈不得。
  安多恩記得背上少年溫熱的體溫,記得看著他氣色逐漸好轉時心中湧上的喜悅,記得他小巧精緻的惡魔角,以及天空般蔚藍的雙眼。那些記憶本該是美好的。面海的小山坡,主教的長袍覆蓋他的左右兩側,年幼的他坐在那人溫暖的懷裡聽他誦讀經文,潮濕微鹹的海風拂過雙頰。
  他看著天空逐漸失去光澤。
  那隻手無力地抓住他的衣袖,慢慢變冷。




  「安多恩,不要害怕。」
  「拉特蘭神與你同在,你就放心地去,我們都會在這裡等你回來。」
  主教曾溫柔地說。
  「安多恩。」
  他厚實的掌心輕握著他的手。
  「別怕,我們都在。」









TBC. 本文最後由 幕間 於 2023-5-8 23:5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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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幕間 發表於 2023-5-8 22:4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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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不曉得過了幾天,安多恩在陌生的營帳裡清醒。身體還是很沉重,但傷口被妥善地包紮,敷上的草藥讓身上帶著一股奇異的味道。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營帳裡正在保養武器的男性薩卡茲。皮膚黝黑,大角盤據在頭部的左右兩側,向上勾起,一身帶著護甲的勁裝就像安多恩印象中的傭兵。
  安多恩開口,聲音沙啞:
  「你們為什麼殺了他?」
  他不確定這是不是動手的那一個,但他現在也只想問這個。問誰都好。
  聽到他的問題,男子抬起頭來看他,似乎很高興看到他醒來,似笑非笑地彎起了嘴角。
  「我設想過很多種你第一句會說的話,但真沒想到會是這個。」
  男子說。他沒有放下刀,就這麼走到了安多恩旁邊,一把將那把帶有弧度的彎刀刺下,扎在安多恩的枕頭旁。那像是無聲地表達自己的威脅性,也像只是單純希望對方懼怕他。
  安多恩沒有閃躲,直直地看著他。
  然而男子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他:
  「拉特蘭的薩科塔,你怎麼不問,為什麼我們沒有殺掉你?」
  「那不重要。」
  安多恩痛苦地閉上眼睛。
  他不明白為什麼每次活下來的都只有自己,於是睜開眼,又重複了一次他一開始的問題:
  「為什麼要殺了他?他沒有對你們做任何事,只是想要成為你們的一份子而已。」
  「因為他想殺你,你們兩個只能留一個。我選了你,就這麼簡單。」
  「那你為什——」
  「為什麼不選他?我反過來問你,『安多恩』,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應該要選他?」
  男子似乎是覺得有趣,湊近了去看安多恩的臉。那樣帶有壓迫感的視線令安多恩感到不適,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男子的這個問題。少年是薩卡茲,薩卡茲的傭兵團理應選擇薩卡茲,不是嗎?
  好在這樣的狀態並沒有持續很久,營帳外忽然傳來了吆喝聲,似乎是有人在簾子外大喊:
  「希羅!商隊來了,你能去一趟倉庫嗎?」
  被稱作希羅的男子頓了一下,無辜地對安多恩眨了眨眼,向後退開,那股壓迫感也隨之煙消雲散。
  「我馬上過去。你們先把上次的東西交了,在那邊等我。」
  希羅對著外面說。說完,他又轉過來看安多恩,把一疊獸皮、老舊的護甲、不明的植物纖維絲線和骨針塞到了安多恩手上。
  「一直躺著會無聊吧。你喜歡手工藝嗎?」
  安多恩不明究理地看著他,最後還是點了頭。








  手工藝的內容並不是很困難。
  希羅給了他一個範本,要他依照上面的結構將護甲與獸皮縫在一起,做成防護背心的模樣。
  護甲是老舊的,金屬的邊緣還殘留著碎布、血跡甚至屍臭。安多恩時常看著看著就發起呆來,他一邊拆下護甲上的殘布,一邊思考護甲主人經歷過了什麼,然後仔仔細細地將護甲完整擦過一遍,直到血跡和屍臭變得不那麼明顯。
  然後,緩慢地縫。
  因為傷口集中在軀幹上,動動手的工作不妨礙他養傷。他反覆琢磨著希羅問他的問題,期間只有幾個不太想跟他說話的薩卡茲來送飯,沒有其他人進出,頂多偶爾會隔著帳幕聽見疑似希羅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再次見到希羅是在他縫完一半獸皮的時候。希羅一進來就看著他旁邊疊著的材料與成品,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你怎麼縫得這麼慢?」
  那雙紅色的眼睛寫滿了不可思議,看起來沒有惡意也沒在生氣,就只是感嘆。安多恩沒理會他,自顧自答起了上次的問題:
  「你不在意種族,看上的是我的戰鬥能力,對嗎?」
  「安多恩,我實在不太習慣你這種無視話題流程的對話方式⋯⋯」
  「一個沒有任何基礎的少年,和曾經任職於拉特蘭戍衛隊的青年,如果單以戰鬥力作為區分,答案不難理解。但薩卡茲與薩科塔彼此仇恨,你要如何保證我不會是個威脅?你又可知道⋯⋯我曾殺害多少薩卡茲傭兵,就像你們這樣的?」
  「但你保護了薩卡茲,不是嗎?」
  「⋯⋯而你們殺了他,卻試圖讓我成為你們的同伴?為什麼不放他走?」
  得出一個答案,然後產生更多的疑問。
  而那個答案也不完整,因為他們曾經有過選擇,他們卻沒有那麼做。
  安多恩無法理解。
  他試圖去理解,他相信薩科塔和薩卡茲之間並沒有那麼大的不同,但他⋯⋯卻在一開始的問題,試圖用種族差異去解釋對方的行為。「薩卡茲就該選擇薩卡茲,而不是薩科塔」?這何嘗不是一種自我矛盾?
  希羅沒有理會他的沉思,逕自拿走了安多恩手中的骨針,伸出手臂刺了下去。
  安多恩微微睜大眼睛,試圖阻止但沒有趕上。那骨針並不細,深深沒入了希羅的手臂裡,安多恩立刻抽起植物纖維綁住他的前臂,抓了一截乾淨的碎布,拔起他手臂上的針為他止血。
  「還好沒有傷到動脈。」
  看著鮮血僅是緩慢滲出些許,安多恩下意識地喃喃,希羅卻忽然開始大笑,笑得傷口擠出更多的血。皺緊了眉頭,安多恩只好傾身向前,壓住他的手讓他不要亂動。
  希羅的臉近在咫尺,他開心地笑著,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
  「你看吧,安多恩。」
  「我選你只是因為⋯⋯你就是這樣的人。」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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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原作者| 幕間 發表於 2023-5-8 22:4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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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約莫過了一陣,安多恩已經恢復到可以下床走動之後,他向希羅詢問了少年的屍身被埋在了哪裡。
  希羅大概指了一個方向,告訴他死人都是隨便挖個坑就埋了的,沒有人會記得他們的位置,也沒有人會記得到底已經埋了多少個下去。
  「願逝者安息,安睡在祢的懷裡。我知生死有命,人終將一死,卻仍免不了為此掙扎、痛苦、感到窒息。求祢垂憐,平息我心中的哀傷,使我認清眼前的路,不至在曠野中徬徨⋯⋯」
  安多恩沒找到那個地方,於是跪在聚落外漫天的黃土之間,雙手合十,虔誠地學著以前在安魂教堂看到的追思禮拜,為逝去的人與活著的人祈禱。
  「安多恩,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而希羅站在他旁邊,低頭看著認真祈禱的他。
  天空飄著細雨。安多恩沒有撐傘,希羅也只是拉起了斗篷的帽套,站在雨中。
  「如果你一開始就知道他想殺你,甚至在未來也許會殺死很多薩科塔,你會救他嗎?」
  「我會。」
  「那如果當初,在我揮刀前,你有機會一槍打爆我的頭,你會救他嗎?」
  「⋯⋯我不會。」
  「為什麼?」
  「我不想殺你。」
  實際上,安多恩一直都有力氣拔槍。他的守護銃掛在他的腰上,但他沒有使用它。
  希羅嘆了一口氣。
  「你很矛盾。」
  「⋯⋯我知道。」
  「安多恩,如果你不願意為了救一個人去殺人,那你就不該去救被仇恨俘虜的復仇者。」
  「我見過很多那樣的瘋子,他們在戰場上沒有牽掛,寧願自己死,也要拖著所有人下地獄。」
  「那樣的瘋子你要救嗎?你救了他,讓他殺死更多的人,那些人難道就不算是因你而死?」
  安多恩答不上來。
  他垂著眼簾看向前方——這裡是卡茲戴爾,他曾在這裡殺死無數的薩卡茲,與他往昔的戰友聊著巷口的甜品,假裝不曾懷疑地壓下不該思考的問題,若無其事地回家。
  薩科塔的共感甚至讓他不敢去想。他總是回到拉特蘭,一個人躲到鐘塔或安魂教堂,才敢把那些疑問小心翼翼地拿出來,反覆詢問自己是否做得正確、裝得夠好。
  「安多恩,你有沒有想過,」
  而希羅的聲音很冷,像要將他整個人凍住。
  「不是每個人都該被拯救,這世上也有應該去死的人?」
  其實安多恩一直都知道。
  殲滅任務的對象從來都是攻擊了薩科塔的薩卡茲。他們也許是為了生存,為了一餐飽足,或也許只是報復,而非天性如此。因為沒有選擇,所以無論多少次,他們都會做出一樣的事。
  教廷並沒有做錯什麼。
  即使如此,他仍是⋯⋯
  「很偽善,是吧?」
  在他承認那兩個字的那一刻,有什麼繃緊的東西像被鬆開了,他感覺輕鬆了許多。
  「人所做的一切終究是為了自己。我會救他,只是因為無法視而不見,並不因腳下大地的利益,也不因他是否感激或需要。」
  「也許我只是在他身上尋找一個過去的可能性,也許⋯⋯被拯救的從來就只有我自己。」
  自問自答變成了喃喃自語。安多恩細思著他這一生的歷程,苦澀地笑了:
  「希羅,一個人活得如此自私,是不是很醜陋?」
  「我倒覺得不會。」
  希羅拉他起身,一如往常地笑著。
  「人本來就是為了自己活著。」




  所以,他該何去何從?
  安多恩不再迷惘。
  他將繼續前行,直到信仰的盡頭。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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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原作者| 幕間 發表於 2023-5-8 22:4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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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獸獵人



番外



  「所以說我明明是讓你養傷,為什麼你的手反而傷成這樣了?」
  這是某一天的故事。在傷口逐漸癒合之後,安多恩終於脫離了每天在病榻上進行護甲加工的生活。因為常常看著護甲開始發呆,安多恩三不五時就會扎到自己的手,那天希羅來探望他的時候忍不住把他手上縫到一半的獸皮拿去放在一旁,熟練地掏出懷裡的傷藥開始擦他的血窟窿,叫他以後不要做了。
  面對希羅半抱怨半關心的碎念,安多恩不知道怎麼解釋,就安靜地看著希羅把藥膏往他的手上抹。
  「而且縫得超慢,你們拿守護銃砰砰不是講究精準嗎?手應該超巧的啊?」
  「⋯⋯守護銃的射擊技巧取決於法術資質、動態視力和操作穩定度,不需要控制力道,和手巧不巧沒有絕對關係。」
  「喔。那你厲害嗎?」
  「打幾隻羽獸加菜倒是可以。」
  「啊哈,那不就超棒的嗎!我們好久沒吃到羽獸了。」
  希羅是這群傭兵的老大,但他時常表現得像個孩子。薩卡茲的年齡無法從外表得知,也許他很年輕,又或許完全相反,安多恩完全沒有頭緒。
  只是當他像這樣恣意笑著的時候,安多恩偶爾會想起青色頭髮的天使。
  他被希羅拉著走到營帳外,傷口不痛,但四周的視線扎得他有些難受。那些人看著他,那些目光⋯⋯似乎帶了點好奇和試探,也有些許警戒的意思在。
  順著他們的視線,安多恩低頭,發現他們在看的是他腰間的守護銃。一個帶著武器的薩科塔,確實是⋯⋯值得他們緊張。
  「你別在意,他們只是還沒習慣。」
  希羅說,同時向周圍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回去做自己的事,就繼續帶安多恩走到了聚落外。
  「要做什麼?」
  安多恩問,希羅找了塊石頭讓他坐下來。
  「待著,有羽獸就打下來。」
  ⋯⋯
  「那我先去忙啦,要煮晚餐的時候再來問你打到幾隻!」
  ⋯⋯
  希羅一溜煙就跑掉了,把他一個人丟在外面。這實在不是一個很好的狙擊點,安多恩就這麼溫順地坐著,看了一會天空,不久後意識到與其乾等著不知何時會出現的羽獸,不如給自己找點事做。
  他觀察起了四周。半風化的外牆看出去是漫天的黃土,少許耐旱的矮樹。天空姑且是藍色的,但因著風沙而罩上一層霧灰。短暫的雨季進入尾聲,今天天氣比較乾燥,吹來的風⋯⋯啊,羽獸。
  熟練地抽出腰間的守護銃,拉開保險,上膛,瞄準天空。源石技藝的光暈自他身周浮現,他習慣性做了簡短的祝禱。
  然後,扣下板機。
  砰。
  受到驚嚇的羽獸拍振翅膀想要加速,但安多恩的子彈一旦鎖定,就絕對不會射偏。這是他天生的法術資質,也許再加上一些後天訓練的結果。只是路過的可憐羽獸身體一歪,就這麼掉了下來。
  安多恩緩慢地站起身,朝羽獸掉落的地方走去。當他拾起獵物,抓著羽獸回到聚落外時,一抬頭就看見好幾個傭兵提著刀,警戒地盯著他看。
  「薩科塔,你做了什麼!」
  「放下武器!不要動!」
  ⋯⋯
  安多恩在想他該怎麼解釋。他試圖把獵到的羽獸拿給傭兵們看,但他才往前走一步,那些人立刻就向後退了一步。
  無奈之下,他只好把守護銃重新插回腰上,舉高了手上的羽獸,隔著一段距離,盡可能地用比較大的聲音回答:
  「加菜。」
  「⋯⋯什麼?」
  「我說,晚餐加菜⋯⋯你們喜歡吃羽獸嗎?」
  傭兵們的臉上浮現了困惑的表情。他們楞楞地盯著安多恩看了一陣,然後左右看了看旁邊的同伴,最後丟下刀,抱著肚子大笑起來。
  「嘿,我要吃烤的。」
  其中一個傭兵大膽地走近,一把接過安多恩手上的羽獸,熟練地拔起毛來。有另一個傭兵聞言,衝過來搶走了那隻羽獸,不高興地抗議:
  「羽獸要燉湯才對吧!這附近有一種很不錯的藥草,我等等去採來。」
  「別,你每次的湯都超難喝。」
  「我只是優先考量營養價值!不爽喝不要喝!」
  於是羽獸被丟在地上,兩個傭兵拳打腳踢起來。
  呃⋯⋯
  安多恩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有一個看起來略為年長的傭兵見狀走了過來,一把撿起地上的羽獸,把安多恩拉到了一旁。
  「別理他們。」
  年長的傭兵說,繼續拔起了羽獸的羽毛。見安多恩還是很在意兩人打架的模樣,他揮了揮手,示意安多恩不用擔心:
  「我顧著,你去多打幾隻吧。」
  「大夥都會很高興的。」





  那天晚上,營火邊有一鍋藥燉羽獸湯,旁邊還串著好幾隻在火上烤。
  安多恩閉上眼,坐在遠處虔誠地祈禱:主,感謝祢賜下今日豐盛的糧食,使人們得以溫飽。我們向祢獻上最真誠的感謝,願祢祝福我們眼前的食物,保守我們身體健康⋯⋯
  「喂,羽獸獵人!」
  營火邊的傭兵們噪動起來,朝他喊著什麼。安多恩緩慢地睜開雙眼,抬頭看著他們。
  「快過來啊!最肥的那一塊腿肉是你的!」
  「讓我們歡迎——今日最大貢獻者——」
  一群瞎起鬨的人又唱又跳拍起手來。安多恩被希羅拉到人群中央,看著那些薩卡茲稀奇地對他的光翼光環大驚小怪,東摸摸西碰碰,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他在想,薩科塔喝了酒也差不多是這副模樣。
  「你們喜歡,我下次再去打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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