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善提醒:開頭微微血腥 時間:下午
地點:冰牙族外圍村落
食魂死靈在街上肆意吞吃生命,撕心裂肺吼叫併著皮骨斷裂的聲響,骨肉分離是有聲音的,只要聽見就總有畫面浮現腦海──那一束一束肌肉緊密貼合形成的柔軟四肢,食魂死靈利牙刺入血肉,野獸般扭頭撕咬,清脆入耳,怪物嘴裡口邊垂落鋸齒斷面的條狀肌肉。
這景象明明看過無數多次,心底還是排斥。
她無法不被那種哭喊震撼。
即便軀殼是個黑色種族的混血,認知無法擺脫人類的思考枷鎖。
絕望、憎恨和憤怒的情緒排山倒海,雙手顫抖,她想哭、想尖叫、想拔腿狂奔。如果可以,若有一日,她多希望能從這群黑術師中逃離開來。不想再繼續聽見,不想繼續看見。
黑術師還在身後,所以她的仍像木樁死死釘在冰霜崎嶇路面,一動不動,死死盯著食魂死靈擺尾打碎一處小巧精美民房,火苗吞噬家園,黑煙冉冉。
「你為什麼不做點什麼呢?」黑術師注意到她,走到她身後低語質問。
「……我培育的寵物很優秀。」
「哦?」
遲了半晌,她自然意識到黑術師區區一個單音飽含的質疑,故作鎮定解釋:「等到更好的獵物出手,自然會展現我的價值。」
「我等著。」
沉重壓迫感倏然消失,她搖晃了一下,往前走了幾步,追隨食魂死靈蹂爛家園的痕跡。
以往在高塔中求生的渴望使她閉上眼,對生命痛苦視而不見,可為什麼呢?此時這些痛苦卻直直撼自己的靈魂,好像有某種東西在心底碎裂開來。
「救救我!」一個孩子赤裸著腳朝她奔馳過來。
稚嫩幼孩琉璃淺色長裙斑駁的血跡,昭示孩子剛才經歷過的所有恐怖,小孩看她像是找到了光,一刻不停,雙目直直朝向這裡。粗重喘氣,嬌小身軀,離得越來越近,孩子白淨臉上透漏微微喜悅。
框!
食魂死靈倏地撞碎民房,從街道另端衝出,一切是那樣的緩慢,砂礫、冰屑、亂石穿空,像是柳絮被風揚起,緩緩落下。她能看見孩子轉回來的臉上,精緻五官從希望轉為恐懼,扭曲得非常嚴重。
冰上滑了個急轉彎,食渾死靈撞碎另一側的牆壁,碩大軀體微微蠕動,八雙血色眼眸散亂在球狀軀體,慘白瞳孔急速飛轉了無數圈,剎那,朝這裡死死看著。
「找到你了~」千百張口,話語齊一。
顫抖幾下,上百根條狀肉塊從身軀飛竄長出,支撐起食魂死靈小山的重量。
孩子長髮在空中飄揚,帶血的裙擺像極了遊弋水母,纖細瘦弱雙腳交替得更快了,渾是傷痕黑血的小腳踩進地面一處窟窿。身形一歪,緩緩地向前撲摔,孩子頭慢慢地仰高,嘴巴一開一合。
同時,食魂死靈飛梭而來,像條歡悅的狗,精準而猛迅。
她注意到孩子的表情,太恐懼了,非常非常的恐懼。是一個並不合適孩子的。
怪物迫近,孩子雙手撐地,左腳蹬地,飛躍似地朝她撲來,張開雙手臂膀,衝進她的懷抱中,緊緊地交纏她的腰際,用力地令人生疼。
注意到她存在的小寵物,立即放緩速度,小跑步地趕到近處,乖巧地收起噁心百足,安安靜靜原地坐下等待指令。八對眼睛死死看著小孩,滿溢垂涎的貪婪。
「真是不錯,看來你抓到這村子的最後一名倖存者。」黑術師們或遠或近、或站或坐,顯現殘破街道上,有志一同望著這裡。
「……」張口想說點什麼,卻又恐懼著自己一直苟且偷生地這麼活著的命,一下子就會消失不見的。
懷中孩子似乎意識到什麼事情,緩緩地鬆開手,不可置信地仰望她。她能感受到孩子孱弱身軀劇烈顫抖,因為過度奔跑的胸腔仍起伏不已,還有、還有,那張小臉的眼中無聲留下的淚水。
「求、求你──」她細語呢喃。
「把那個孩子祭獻給我們的王!」一名黑術師高呼。
「求你了。」孩子哀求。
「我們將成為世界的主宰,迫害我等的光明種族都將被屠殺殆盡!」
「你不是、你還不是作惡的靈。我求──」
那一個瞬間,她反手、用力地將孩子推開。
「我是!我是黑術師!」嘶聲力竭嘶吼。
絕望孩子,就像千百個曾經在她手底消亡的生命,落入惡魔的口中。
術師們在嘻笑,對痛苦視而不見,載歌載舞慶祝她的加入,把酒言歡似地葬送無辜稚子的性命。他們將死亡詛咒注入掙扎的生命裡,冀望他們掙扎求救中會散播黑暗,讓無數光明受到詛咒疼痛。
我沒有為他們求饒,因為我已經不是那些光明。
我沒有殺死他們,因為我也不是真正的黑術師。
我只是站在那裏注視,不聲不響、從未開口。
抬起頭來,看見乾淨天際被乾癟發黑的手撕裂,無數可憐可悲的鬼族發出尖叫哀號。更上位、更大的鬼族踩著那些東西前行。
黑暗同盟徹底攻佔這小村莊。
他們徹底摧毀了十分鐘前,仍綠意盎然滿佈生機的城鎮。
不。
我也是牠們了。
接著,她突然意識到那孩子奔馳的時候,一張一合的嘴說了什麼。
「求主憐憫。」
*
黑術師都逃得乾淨了。
那自山坡直竄天際的刺眼光束,美麗得能夠淨化人心的陣法遮蔽天際,吹散陰霾似地邪氣,點點繁光墜落灑落大氣,美得讓肌膚隱隱作痛,宛如針扎。
興許是太亮了,刺得她跪地匍匐。
腐蝕的氣息消去無蹤,身邊一個個術師們爭相脫逃,僅僅是看見那光竄上天,僅僅是被那不見來頭的術師召來的光亮,脫逃兔子都比他們慢上許多。
摀著眼目,滾燙的淚,自指縫砸落地面,殷開點點的深色水痕。
黑術師們都逃了,在荒寒廢墟中,徒留下擱置逃亡意志的我。清晰乾淨微風,萬里冰封的世界,唯有羸弱顫顫光芒落到掌中,這彷彿喚醒某些記憶。
用極慢的動作摀住掌心的光與淚,敬拜神明的謹慎,張口吞盡那不存在的勇氣,將半身以來戰爭與苟活念頭壓到最小最小。讓遲疑的懺悔在跪坐裡漸漸發酵成長。
失魂落魄來回穿梭在這煉獄,靈魂與記憶早已在磨難中丟失,也是該結束這場漫漫無盡的流浪。
穿過地獄火焰焚燒坍塌的廢墟,一路淨是分離屍首慘劇。奔赴終結的速度會是怎麼樣?空白間隙中,驚詫訝異目光下,赤裸雙腳踏足精靈的領地,已經靠近光芒靠得足夠了,即使站在這裡,彷彿置身於術師身旁,暖洋洋光芒罩身,撫平臨終前的顫抖。彷彿是超越生命、一視同仁的最終關懷。
精靈軍隊井然有序羅列前方,將通往精靈術師的道無情段開。
「若是帶話,說完便可安息。」精靈軍隊的領頭女性開口,聲音特別冷漠。
「我是憑著自己意志到來,……我要見一見驅逐黑術師,那召來光芒的術師。」設法保持冷靜,她心底深深地明白,那怕是多麼誠懇祈求,多麼努力地擺脫罪孽,上神赦免了她,自己也永遠無法自地獄翩然離去。
永遠也不能。
當殺戮早成為習慣,她仍流連於設計連篇謊言以自我欺瞞,這樣細緻的假裝相信,到底是該結束了。
哪怕此時此刻,乞求倖存的聲音來回在肺腑滾動,一如往常假裝聽不到,就像假裝聽不見孩子那樣的高聲呼求。到底是不是每一顆心都裝載著溫柔,到底這個世界追求的是不是這樣的理想,她不知道。
可是都無關緊要了。
「放肆!」
不願和誰解釋,也不願與合解,逕自踏出腳步。
金屬冷光閃爍,錚錚一聲清脆悅耳。
平靜地抬頭向天,初雪,悄然墜落,溫柔地碰觸她冰冷臉頰,融化成水,緩緩淌下。
若能有幸,真想見一見,那震撼靈魂、帶來光芒與救贖的精靈,我想見。只因那是神的,屬神的光,和神一樣。
而在死亡的盡頭有神,若真有神……
請求你、哀求您憐憫我──
讓我回家。
我想回家。
只想要回家。
*
「怎麼回事?」學長突然問。
鄰近的武裝精靈沒有什麼表情,用精靈語言回報,我則是無聲以眼神詢問。
「沒什麼,就是又有不怕死的黑術師闖進來,已經處理掉了。不過……就是有點奇怪而已。」
「怎麼奇怪?」學長沒有說,只是搖搖頭。
反正應該也不是太重要,將注意力重新轉回其他人身上,他們說收到了公會的緊急詔令,必須馬上啟程迴返。
「漾漾,你們要小心喔!」
「好。」看著喵喵他們離開,我也深深吸了口氣。
又要開始不悠閒的旅程了。
END
(原後記:這部小短篇結束了~(灑花)
最開始只是為了廚賽塔,想喊出「我想給他生猴子」這種既中二又花癡的發言。(然而不知覺就噴出了這麼多的情節,LET ME DEATH ,PLS!)
從第一部學院篇就很喜歡賽塔,也很喜歡安因。有誰能明白我看見賽塔在恆遠中爆發、優雅打(?)飛鬼族有多崩派和OH!OH!OH!!尖叫的機動嗎?真想把那一頁插畫剪下來裱框。
正劇向這篇的賽塔,大概就是精靈層面上的一本正經發廚(?)
希望這自創角比較多的小故事會有人感到喜悅,喜歡。
期待再見。晚安。)
2023年的後記
不滿意原本的結局二,內容修飾了很多增加許多細節,基本上是打掉重練。 意外的發現和原本風格差超多。這篇結局二女角是在各種選擇中徘徊,情緒不斷拉扯又找不到出路情形下,選了最輕鬆的道路(讓精靈殺死她)。 希望大家滿意~
本文最後由 煙輕語微 於 2023-4-22 01:3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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