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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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伯父(19)[G](5/7更,5/21休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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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風鈴 發表於 2023-1-29 22:0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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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分類: 現代都市
連載進度: 連載中

※可能是屬於治癒向的故事
※5/14、5/21休更。


感覺很久沒寫故事了,希望會有人喜歡。


第一章

  「花雁!起床了!你今天不是開學嗎?」
  隨著比鬧鐘聲更有用的開門聲,一名男子就這麼闖了進來,也完全不在意那扇被他狠狠甩開撞上牆的房門是不是會壞掉。
  「……」
  幾乎是在巨響之後瞬間驚醒從床上彈坐起來的人,睡眼惺忪地望向門口那位穿著襯衫西褲的上班族。接著在三秒後,他才意識到這個人剛才說的話。
  「現在幾點了?」
  「六點三十……三。」
  中間停頓的時間是他低頭看了眼手錶所導致的。
  「不是說七點再叫我嗎……」
  花雁邊說著話,同時像顆洩了氣的氣球,又在床上躺平了。
  「四捨五入也算七點了,快起床,不然要遲到了!」
  「再睡十分鐘……」
  「不行!快點起床!」
  「……」
  「花雁!」
  看著那擺明是又秒睡回去的人,雖然很想衝過去把人給搖醒,男子卻依然只選擇站在房門口,試圖用喊的把人給喊醒。
  意識朦朧之間,花雁下意識地在心裡再次對這人的堅持和信念感到佩服。
  就在他剛佩服完對方,準備要回到夢鄉裡的時候,一股毫不客氣的力量從他身側重重襲來,當他睜開眼的那一刻,自己已經狼狽地趴在了地上。
  「爸!」
  「大早上的吵死了,快點滾去學校。」
  「……」
  吵的明明是你男人!為什麼踹的是我!
  瞪了眼那個明顯是在樓下房間,被男子的聲音給吵醒後就立刻衝上來踹他的人,花雁剛想開口,卻在餘光瞥見門口那名男子露出慌張的模樣時,又把到嘴邊的話給吞了回去。
  「你幹嘛踹他啦!萬一受傷了怎麼辦?」
  「不會,他小時候自己摔下來也沒受過傷。」
  「心靈受的傷也是傷啊!」
  「……」
  被男子這麼一說,他瞥了眼正在從地上爬起來的親生兒子。
  「你心靈受傷了嗎?」
  花雁回看了眼站在自己面前的自家老爸,又看了眼站在門口的男子,皮笑肉不笑地說。
  「你們兩個少在我面前打情罵俏,我的心靈就能少受點傷。」
  「……」
  「……」


  那名正翹著腿坐在餐桌對面,姿勢故作優雅地端著咖啡,但卻因為一早醒來還沒整理過而相當奔放的鬍渣而顯得整個人、整個畫面相當滑稽的人,是我的親生父親。而此時早已整理好儀容,正匆匆忙忙將吃完早餐的碗盤放到廚房洗手槽,準備要出門上班的人,則是我父親的男友……更準確地說,現在已經是老公了,前天才剛登記結婚,身份證背面婚姻那欄的字大概都還熱著。
  「今天下課早點回來。」
  「要幹嘛?」
  花雁吃著花生三明治,睡意早已在剛才摔下床時就徹底消失了,現在滿腦子全是午餐到底要買熱食部的滷味,還是合作社的泡麵。在這重大的人生選擇之際,花雁漫不經心地看向對面的人。
  「問那麼多幹嘛?早點回來就對了。」
  「憑什麼?」
  叫我早點回來我就要早點回來嗎!
  「憑我是你爸。」
  「……」
  瞥了眼花雁那一臉覺得荒謬又說不出話來的樣子,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我沒叫你去賣火柴就不錯了。」
  「……」
  無法理解對方在說些什麼,花雁一時也不知該做何反應,反倒是剛從廚房裡出來並且聽見他們之間對話的男子打趣地開口。
  「他也不是小女孩啊。」
  「可惜了。」
  決定把以上的對話當作是那兩人之間的情趣,沒打算深究這個話題的花雁朝自家老爸翻了個白眼,吃完手上僅剩一口的三明治,起身就往客廳的方向走。
  瞧了眼花雁桌上的空盤,男人在心裡唾棄著那個連把盤子拿進廚房都懶的兒子。
  「早點回來聽見了沒有?你伯父今天要來。」
  「伯父要來?為什麼?」
  聽見那個從小時候就最疼他、對他最好的親戚要來,花雁不自覺地睜亮了雙眼,連語氣裡都是藏不住的高興。
  「唉,養你太花錢了,決定把你送給他養。」
  男人煞有其事地搖頭嘆氣。
  「唉,那你該早個十年決定啊,早點決定你就不用白白浪費十年的錢了。」
  花雁模仿著男人的語氣,上前一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的姿態一手搭上對方的肩。
  「所以啊,不想再多花十年冤枉錢了,我已經跟你伯父說好今天來把你接走,所以早點回來整理行李。」
  「那我是不是可以翹掉最後一堂課早點回來?」
  「你說呢?」
  男人勾著嘴角看向手依然搭在自己肩上的花雁,一副敢翹課就一輩子別想再見到你伯父的模樣,同時也在心裡罵了句死小孩。
  「所以我今天要去住伯父家?」
  大概猜得出對方心裡正在咒罵自己,花雁總算是移開了手,稍稍站直了身子後才認真地發問。
  「嗯,我明天一早要去出差,下下禮拜才回來,你就在他那邊住到我回來。」
  「你出差就出差啊,家裡不是還有樑叔在嗎?我為什麼要去住伯父家?」
  「……問那麼多幹嘛?你不是從小最黏你伯父了嗎?」
  面對男人那轉移話題又一副欲蓋彌彰的神情,花雁瞇起雙眼猛地回過頭,決定從另一處尋找答案。
  「樑叔!難道你也要出差嗎!」
  似乎正預謀著要逃離案發現場的人手上已經拎起了背包,突然被點到名,身子很是明顯地一頓,才僵硬地轉過身,點了點頭。
  看穿了對方那心虛的眼神,早已看淡一切的花雁回過頭就給了自家老爸一個白眼。


  「嗯,我下班就過去。」
  刷過門禁卡,待透明自動門緩緩開啟,男子一手拎著電腦包、一手拿著手機靠在耳邊,快步走進了辦公室,並在路過幾位同事的座位時無聲地和對方打招呼。
  「嗯、嗯……好,我要上班了。」
  「……」
  即使已經說出任誰都能明白是要要掛電話的宣言,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沒打算要結束通話,依然喋喋不休地。
  男子深吸了口氣,在這身邊空位逐漸坐滿的辦公室裡,幾乎是用盡全力地壓低了自己的音量。
  「花竹諒,有什麼事等我下班再說。」
  『不行啊!等你下班我就要出門……』
  在對方察覺到他的意圖而提高音量地喊話時,男子已經先一步掛斷了通話。
  「早安。」
  見男子將手機放下後,坐在他旁邊也是剛到的男同事才向男子打招呼。
  「早。」
  「我要訂早餐,你要嗎?」
  瞧著同事將手機螢幕朝向自己,上顯示著某外送平台的畫面,男子猶豫了會兒,還是搖了搖頭。
  「不用好了,我十點要開會。」
  「啊……又要跟新的經理開會?」
  「嗯,開會前吃我怕會消化不良。」
  男子貌似無奈地搖著頭,同時打開自己的電腦。
  「不然開完會再吃啊,不吃早餐上班會沒精神喔。」
  朝同事笑了笑,男子再次婉拒了對方的好意,而對方也不再堅持,回頭就將目標轉向了坐在另一側的同事。
  對方轉過頭的時候,男子默默地在心裡祈禱著,要是開完會自己還能有胃口吃得下東西就好了。

  在位子上煎熬地度過了將近一小時,一名同樣要去開會,坐在自己斜前方的女同事率先起了身。
  「竹成,開會了。」
  「嗯。」
  花竹成邊盯著牆上那分針還在57分掙扎著不願往前的白色時鐘,邊慢慢吞吞地收拾開會要用的電腦和資料。
  「走吧。」
  等待花竹成的時候已經隨手給自己綁了個馬尾的女同事單手捧著電腦,繞到花竹成身邊,用空著的手拿起對方桌上的會議資料,接著頭也不回地就朝會議室走去。
  望著女同事那踩著自信的矮高跟,和那隨著傲氣晃動的馬尾,花竹成在分針終於走到59分的時候,才嘆著氣從自己的座位踏出了一步。

  當花竹成踏進這有著橢圓玻璃桌的六人會議室裡時,和外頭顏色截然不同的黑色時鐘,分針才剛好走近了58分,會議室裡的人也僅有他和那位女同事。
  「語靈,你覺得我們今天幾點能結束?」
  已經給自己挑了個應該是最安全的位置的陳語靈瞥了眼花竹成,搖著頭。
  「兩個小時算你運氣不錯,一個小時你今天就可以去簽樂透了。」
  「希望我運氣不錯就行了……」
  花竹成邊看開了似的說著,接著在離即將到來的風暴圈最近也最危險的位置上坐了下來,陳語靈就坐在他的左手邊。
  雖然花竹成一點也不想坐在這裡,但沒辦法,就算陳語靈沒有先挑最安全的位置坐,他也還是會選擇坐在這個位置上。

  在會議室的時鐘分針一走向12、時針一指向10的那一刻,會議室的霧面玻璃門便被人從外頭推開,一名穿著白色襯衫和西褲的男子走了進來,腋下夾著一本約三公分厚的檔案夾,手中拿著一瓶未蓋上蓋子且冒著煙的保溫瓶,咖啡的香氣隨之飄散於會議室。
  「早安,都到了?」
  兩個月前新上任的經理在會議室最中間,也就是花竹成的右手邊,同時被其視為風暴圈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所以,那個新案的評估如何?」
  「目前已經評估完了,對方雖然是新創公司,但未來應該是有發展潛力的,所以我們認為這個案子接下來對公司是有效益的。」
  「但這種剛起步的公司通常營運都還不穩定吧?雖然他們現在願意花錢請我們做行銷,但他們希望簽長期契約,如果將來……」
  經理翻閱著自己帶來的那本資料,視線掃了眼一旁的花竹成。
  「經理,在客戶希望能簽五年契約的部分我們小組也已經做了完善的評估,若非發生天災及難以預期的變數,相信客戶是能妥善長期營運的。」
  負責說明這部分的陳語靈信誓旦旦地說著,接著,一陣尷尬地沉默便潛入了會議室裡。
  經理盯著桌上資料的某一頁沉默不語,花竹成也沒主動開口,陳語靈自然也是不敢隨意發話。
  若是之前,花竹成肯定會再依據他們準備的資料說些什麼,但在他們已經為這個案子開了兩次長達三小時的會議,短時數的會議更是數不勝數,每一次花竹成說什麼都會被新任經理反駁或提出歧異後,他多少已經能看出這個新任經理一舉一動的想法了。
  此時的沉默大概是他同意這個評估,但正在思考能有問題可以挑出來講,不然他早就像
  前一句一樣,直接提出問題來了。
  這個案子大約是在一個半月前開始討論的,也就是新任經理剛上任的兩個禮拜後。
  在這幾次的會議下來,花竹成真心覺得經理根本就是打從心底不想接這個案子,但又礙於老闆那邊想多賺點錢,不然怎麼會為了一間小小新創公司的案子反反覆覆開好幾次會?兩個禮拜前另一個新談的案子這禮拜也早就已經在簽約了呢!
  「報價呢?你們打算報多少?」
  沉默了許久後,終於率先打破這片尷尬的經理一開口,便是這句令陳語靈驚訝地倒吸了口氣的話,一旁的花竹成則是以為自己聽錯了,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花竹成和陳語靈兩人從會議室裡出來,已經是將近十二點的時候了。
  「看來我今天運氣不錯。」
  在和經理經歷了一場腥風血雨地報價之爭後,陳語靈實在不能理解為什麼他們家的組長還有心情和自己開玩笑,於是她敷衍地朝花竹成笑了笑,接著便滿是疲憊地走向自己的位置。
  瞧著那兩個小時前還滿是自信和傲氣全都蕩然無存的背影,花竹成忍不住苦笑了下。
  「辛苦了。」
  「……經理也辛苦了。」
  原本說要在會議室裡待一會兒的經理不知何時已經收拾好東西、關了燈,最後關上會議室的門邊,接著對一旁的花竹成拋下了句。
  「下禮拜要跟客戶做簡報的資料,明天早上給我。」
  「……」
  啞口無言地盯著自家上司離去的背影,花竹成在左右都還是同事的會議室門前,硬是忍下了朝對方比出不雅手勢的念頭。
  這種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自從這位新任經理上任後,花竹成時不時就會被對方在不合理的時間內給出資料,甚至是明明還有兩週才要給顧客的簡報,經理也會在心血來潮的時候傳來一句「明天早上把初版給我」,讓花竹成只能咬著牙加班到凌晨把東西生出來。









本文最後由 雨風鈴 於 2023-5-21 18:0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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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雨風鈴 發表於 2023-2-3 20:5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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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度蜜月就度蜜月!竟然騙我說要出差!」
  「你爸要去度蜜月?去哪?」
  「管他們要去哪,又不是我要去。」
  花雁趴在桌上,假寐般地瞇著眼,邊和反身坐在自己前面的徐安華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和花雁已同班一年,也幾乎一整個學年都和對方湊在一起玩的徐安華見對方是沒打算繼續深聊這件事了,便隨口開啟了另一個話。
  「欸,你知道我們新的班導是誰嗎?」
  「不知道。」
  「分班表上不就有寫了嗎?你沒看?」
  「……沒仔細看。」
  「一張紙上字體最大、寫在最中間的地方,你還不仔細看?我看你是不想畢業了?」
  「所以是誰啊?再怎麼糟也不會是……」
  聽著友人那一種看熱鬧的語氣,花雁有些煩躁地抬起頭來,話還沒說完,接著就看見了一抹令他相當反感的身影從前門踏進了教室。
  在他還沒來得及朝徐安華表達出自己打從心底對來人的厭惡感時,走在那人後頭的身影,更是讓他倒吸了口氣,接著像極了做壞事被抓包的小孩,急急忙忙低下了頭,就差沒把雙手給抱在頭上把自己給埋起來了。
  「靠靠靠靠靠……」
  徐安華隨著花雁的反應回過頭,第一眼便看見了那讓對方有此種反應的人。
  不同於花雁那一副恨不得別人看不見自己的模樣,徐安華只是緩緩地起身、轉身面向黑板、重新在自己目前隨便選的位子上坐好,而教室裡幾個方才也在和朋友聊天的同學也做出了相同的舉動。
  「大家早安。」
  「老師早!」
  「老師你今天穿的好帥!」
  「謝謝,你今天髮型也很好看喔。」
  「老師你今天……」
  雖然低著頭,但始終將台上師長和台下同學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的花雁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喀拉——」
  原本還想在心裡腹誹幾句那些令他作嘔的場面話,聽見身邊突地一陣拉開桌椅的聲音不禁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仍然低著頭的花雁透過手臂下的空隙瞄了眼左邊原本空著的位置,但礙於姿勢,僅能看見對方穿著制服西褲的腿,壓根就看不出來是誰坐到了自己旁邊,於是他又緩緩地抬起頭來,用僅僅露出來的一隻眼睛再次瞄了眼旁邊的人。
  「靠靠靠靠靠……」
  不看還好,一看又逼得他忍不住低聲地罵了起來。
  那個他在整間學校第二討厭的人!竟然就坐在他旁邊!
  順帶一提,最討厭的第一名現在正站在講台上和學生一搭一唱地相互吹捧著彼此。
  「欸、欸……花雁……」
  「幹嘛啦!」
  面對不知有何貴幹、從右側悄悄轉頭過來的徐安華,此時心情可以說是極端惡劣的花雁,滿臉憤恨地壓低了身子趴在桌上,整個人像是即將引爆的炸藥,隨便一點就會爆。
  「現在坐你隔壁那個是……」
  「我知道!你閉嘴!」
  還知道要壓低音量的炸藥狠狠地在對方的椅子上踹了一腳,但即使壓低了說話的聲音, 被踹動的椅子還是發出了不小的聲響,讓始終在台上偷偷注意著這邊的師長總算抓到了縫隙。
  「花雁,怎麼了?」
  「……沒事。」
  「是嗎?」
  和台上的老師四目相交,花雁面無表情地朝對方那假惺惺的笑容點了點頭,在對方撇過頭面向黑板寫字之後,才再次低下了頭。
  「嘖……」
  「可能有一些同學高一時國文不是我教的,所以不認識我,我叫鄭炎民,是你們接下來這兩年的班導師,還請各位同學多多指教。」
  鄭炎民,碩士畢業後來到這所高中教書,前兩年都僅擔任專任教師,第三年開始擔任班導師,目前已邁入第五個年頭,是學生間相當受歡迎的人氣教師。
  台上的老師在寫了自己名字的黑板前,雙手撐在正中間的講台上,露出了他一慣的招牌笑容,親切地和台下的同學們打招呼,接著又開始了去年花雁也在高一第一年時,曾經聽過的自我介紹,內容不外乎就是在說希望能和同學們像朋友般相處、也希望大家能多認真讀書,有任何問題都能來問他等等,諸如此類的場面話。
  要不是花雁不想再引起鄭炎民的注意,不然他實在很想正大光明的朝對方翻一個大白眼。
  「他肯定有雙重人格。」
  深知花雁和眼前這即將成為他們未來兩年班導師的人之間有何淵源的徐安華轉過頭,偷偷地和友人表達了自己的感想。
  「你覺得我現在轉學來得及嗎?」
  「先不說來不來得及,你爸肯定不會答應好嗎?」
  「看來只能換一個爸爸了……」
  「樑叔叔也不會答應吧?」
  「只能換一個家了嗎?反正他們都要去度蜜月了嘛,我換個家應該也不算過分?」
  「你到底是哪裡來的不孝子?」
  「我爸早上還想把我賣給我伯父好嗎?哪裡不孝了?」

  沒營養的對話就這樣結束在鐘響下,隨著台上的老師離開教室,班上也漸漸喧鬧了起來。
  低頭低地有點累的花雁這也才坐直了身子,在位子上伸了個大懶腰。
  「噢、真的是……我一定是上輩子好事做不夠多……」
  才會淪落到遇到這種老師、還要跟討厭的人當同班同學……
  「你這輩子也沒做多少好事吧?」
  怒瞪了一眼已經站起身的徐安華,花雁實在懶得再回嘴對方了。
  「快點起來,要去操場了。」
  看著班上同學已經陸續走到教室外整隊,甚至已經有人隨手關上了電燈,花雁無意識地透過未關上的窗戶,看向了站在隊伍最前方的那個人。
  在開學典禮前短暫的導師時間裡,雙重人格教師除了自我介紹,也安排好了暫時的班長及風紀股長,好在正式幹部選出來之前,有人能協助處理班級事務,例如由班長帶隊去操場、風紀股長管秩序這類的事。
  最討厭的人是班導、第二討厭的人是(暫時的)班長……難道我真的是這輩子做的好事也不夠多?


  「先走了。」
  「咦?」
  「啊?你要下班了?」
  迅速收拾好東西,已經起身靠上椅子作勢要走的花竹成,在面對身邊幾位還未下班、露出同樣驚訝表情的同事時,只是淡淡地笑了。
  「有什麼事我忘了嗎?」
  「沒有、沒有,組長你快走!掰掰!」
  「組長掰掰!回家小心!」
  看著那自從新任經理到職以來就幾乎沒有準時下過班的自家組長,幾位同事一邊朝花竹成揮手,一邊用餘光瞄著牆上的時鐘,恨不得眼前的人快點走,免得再過幾分鐘,花竹成想走也走不了了。
  他們組裡有個不可言說的傳說,那就是每當牆上的時鐘來到晚上六點十八分的時候,就會有討人厭的傢伙從他們斜後方的經理辦公室裡跑出來,並且直奔他們組長的座位,接著組長不管原先是否已經起身要下班,或是差不多能準備下班,都會變成無法下班,必須加班到很晚才能走。
  「如果有急事的話可以打給我。」
  「應該不會啦!我們也準備要下班了!你快下班吧,竹成。」
  「嗯,掰掰。」

  來到了大樓底下的停車場,花竹成這才鬆了口氣般地坐進了駕駛座。
  疲憊地將手上的電腦包放到了副駕上,接著微微放鬆身體、閉上了雙眼。
  彷彿是在這短暫的黑暗中快速地轉換狀態,在他睜開眼後,他才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
  「喂?花雁,吃飯了嗎?」
  「你想吃什麼?我買回去?」
  「嗯……可以啊,但這樣我得先去買食材,會比較晚才能吃飯,可以嗎?」
  「嗯、好,掰掰。」
  結束了和姪子的電話,花竹成隨手將手機放到了副駕,便發動了引擎。

  第一通電話,是在他停第二個紅燈時響起的。
  瞥了眼螢幕上的來電顯示,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在電話響起第三聲前就接起,而是就這樣讓電話響完、自動跳轉成語音信箱。
  第二通電話,是在他停第五個紅燈時響起的。
  見來電顯示上是和剛才那通不同的人,花竹成這才接通了電話,並在綠燈之前將通話改成了擴音。
  『組長!不好意思,你已經下班了還打給你,但是關於明天要到客戶那拜訪,我突然發現……』
  面對電話那頭語氣著急、同時帶著些許歉意地說著問題的人,花竹成靜靜地聽著對方說完後,才開口道。
  「你先別急,語靈下班了對嗎?」
  『對……』
  「那你到我座位去,有一份用黃色資料夾裝的文件,你先看一下,然後……」
  將汽車緩緩駛進超市的停車場,花竹成仍不疾不徐地和同事交代事情,直到車子完全停好之後,他才拿起手機切掉了擴音模式。
  「你可以先自己擬一個方案,晚上我會再傳一份我整理好的資料給你,你可以再參考一下,如果來不及看也沒關係,我相信你自己也能做得很好。」
  「別客氣,嗯,掰掰。」


  當花竹成迅速地在超市買齊了所需的食材,驅車來到花雁家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十幾分的事情了。
  一進門先是被年輕的姪子熱情地招呼了一番,接著在對方替自己把電腦包和外套拿去放時匆匆進了廚房。
  花竹成才剛準備開始切菜時,已經收拾好東西的花雁也跟著進了廚房,湊在花竹成的身邊說著話。
  「伯父。」
  「嗯?」
  「我爸早上說要把我送給你養。」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是沒意見?」
  邊切著據說是花雁最討厭的紅蘿蔔,花竹成邊朝對方笑了笑。
  「我願意啊,但如果晚餐能不加紅蘿蔔的話我會更願意。」
  「那你只能繼續讓你爸養了。」
  見身旁交易失敗的人沒再說話,花竹成倒也沒再延續這個話題。
  「要帶的東西都收好了嗎?」
  「收好了。」
  「如果你不想去我那住,我住這裡也可以喔。」
  「不用啊,這裡離你公司太遠了啦,而且其實你家離我學校比較近,我還可以多睡十分鐘。」
  「如果我載你去的話你還能多睡二十分鐘。」
  「可以嗎?」
  「嗯。」

  晚餐在兩人閒聊間不知不覺地完成了,花竹成先是把那還在喋喋不休的人打發去盛飯,接著在即將完成的咖哩中加入最後一樣東西,正好接過花雁遞過來,盛著熱騰騰白飯的盤子,將咖哩汁淋上並從鍋裡多撈了幾塊切成丁的紅蘿蔔。
  「這是你的。」
  「……」
  臭著臉把手上另一盤白飯遞過去,花雁實在是有點後悔開口說想吃咖哩。
  兩人在客廳裡邊看電視綜藝節目邊吃晚餐,花雁一如往常地,總會毫不掩藏地在特別搞笑的段落放聲大笑,還會邊笑邊指著電視朝一旁的花竹成喊著「你看、你看!他怎麼會說這個答案!」,而花竹成也總是輕輕地笑著附和個幾句,同時趁著花雁注意力停在節目上時,把對方偷偷丟進他盤子裡的紅蘿蔔給放回去。
  吃飽飯後,綜藝節目也正好結束了,花雁自動自發地進廚房洗碗,花竹成則是趁著這個時間處理了會兒公事,最後在對方洗好鍋碗瓢盆,上樓去拿準備要帶去自己家的行李時,將剛才在超市停車場說要給同事的資料寄了過去。
  當花雁下樓的時候,花竹成才正皺著眉頭看經理傳給他的訊息。
  「我準備好了喔。」
  「好,你等我一下好嗎?」
  見坐在客廳沙發上用著電腦的人似乎正在忙,花雁也沒不識相地去打擾對方,喔了聲之後便鑽進了一樓的書房。

  花竹成相當煩躁地敲著鍵盤,但透過鍵盤組織而成的文字卻絲毫不會讓人感受到他的情緒,根據經理在他下班後五分鐘傳遞給他的訊息一一回覆,除了兩項是需要花時間做確認的他以「明早確認後回覆您」作為回答,其他都很明確地做出了回應。
  其實他也可以選擇不現在就回覆這些問題,等到晚點回到家、甚至是明天早上再回覆也不是不行,但他一想到剛才在車上的第一通未接來電,便還是決定現在回覆對方。
  在最後一則訊息傳送完成後,花竹成闔上電腦,不帶任何情緒地將電腦收進電腦包,起身在客廳環視了一圈,最後從書房透出的燈光找到了花雁。
  「花雁,可以走了……你打算把你爸的遊戲機洗劫一空嗎?」
  「嗯?當然啊,他可是拋下我跑去度蜜月兩個禮拜耶,帶走這些不為過吧?」
  「嗯……」
  看著自家姪子正理直氣壯的把他爸的三台遊戲機全都拆好打包裝進一個行李箱裡,花竹成回想著剛才這小子好像在進書房之前就說他準備好了啊,難道他是在這十分鐘裡果斷的決定要把東西帶走嗎?
  原本還在想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原因導致花竹諒的遊戲機不保,正想開口阻止對方,卻在剎那間意識到了剛才花雁說的話。
  「你爸說他要去兩個禮拜?」
  「對啊,他說下下禮拜回來,啊!但他好像沒說禮拜幾回來?他有跟你說嗎?」
  「……」
  原本只是站在書房門口看著盤坐在地上的人,花竹成在一陣沈默之後也走進了書房,一屁股坐到了花雁身旁。
  「遊戲片拿了嗎?」
  「有啊,我拿了幾片我想玩的,還有一些在抽屜裡。」
  「哦……」
  花竹成打開花雁指向的抽屜,匆匆掃了眼見裡面少說還有十幾片遊戲,也不管這些遊戲片到底是搭配哪種遊戲機的,回過頭便朝花雁一笑。
  「都帶走吧。」
  「咦?!全部嗎?」
  「嗯。」
  花雁總覺得有那麼一瞬間,從自家伯父的笑眼裡看見了一把熊熊燃燒的火焰。


  回家在安頓好了花雁之後,花竹成又花了大把的時間處理明早要給經理的東西,包含剛才下班前傳給他的事項,還有今天開完會後對方交代明天要給的東西。
  直至深夜,他才總算徹底關上電腦,給自己洗了個熱水澡後,整個人像沒電似的倒在床上。
  房間的燈在洗好澡之後花竹成便順手關掉了,僅留下一盞夜燈,但他倒也還沒打算就寢,僅是懶得等一下再下床去關燈罷了。
  從床頭櫃上拿過電視遙控器,他隨便轉了幾台,最後停在了某部重播的連續劇上,將音量調成最小的一格,視線雖說是盯著電視,倒也沒多認真在看。
  當電視劇情來到某段小高潮時,畫面不意外地停格,接著響起那如果有在看這部戲的人,幾乎都已經會唱的插曲副歌。
  「嗡———」
  就在電視進入第一個廣告的同時,那台放在桌上充電的手機便震動了起來,花竹成瞥了眼電視下的電子鐘,猶豫幾秒後還是起了身。
  凌晨一點多,會在這時間點打來的除了花竹諒,大概也不會有別人了吧。
  心裡如此篤定地想著,於是花竹成連來電顯示也沒看一眼便接起了電話,劈頭就是要和對方算帳的架勢。
  「你好意思打來?」
  『……』
  「喂?」
  面對那意料之外的沈默,花竹成皺起了眉頭。
  以他對那個臭不要臉弟弟的了解,如果聽到他開頭的那句話,肯定不是還搞不清楚狀況但不管怎樣就先頂一句「怎麼不好意思」,就是已經從他兒子那弄清楚自己做錯什麼事地先認錯再說,而絕對不會是這樣的沈默不語。
  『竹成……對不起……』
  聽見那仍有些熟悉的聲音,花竹成不禁心頭一驚,從耳邊拿開手機,這才看清了螢幕上正在通話的人是誰。
  或許是深夜的關係,即使沒有將手機靠近耳邊、沒有開擴音,當花竹成正想掛斷電話時,對方的聲音仍清清楚楚地再次從電話那頭傳出。
  『竹成、竹成……你聽我說,對不起……我不會再提起那個人了……我真的、真的還是很愛你……』
  隨著對方的尾音落下,一股令人不適的感覺在胃部隨之掀起,腦中一陣暈眩襲來。
  『竹成……』
  彷彿有什麼人走進了房間,朝他緩緩靠近。
  『我的竹成……』
  那個人微笑著,帶著暖意的手伸向他,一手牽起他發冷顫抖的手,另一手撫過他呆滯的臉龐、僵硬的頸脖……
  『你很愛我,對嗎?比你之前一直深愛著的那個男人還愛,對吧?竹成……你一定是還愛著我的……』

  還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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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雨風鈴 發表於 2023-2-5 17:2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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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花雁,你早餐想吃什麼?」
  「麥O勞!」
  「……」
  不知道是因為自己回答得太快太乾脆而來不及反應,還是在猶豫是否要拒絕自己的花雁坐在副駕上,側著頭看向那一臉就是晚上沒睡好、沈默著的伯父。
  最後,花雁在汽車駛進得來速的時候得到了答案。
  「我本來想拒絕你的。」
  「那你怎麼還是開進來了?」
  「因為我也想吃。」
  就是這麼簡單的理由。
  無視於花雁的笑聲,花竹成逕自透過對講機開始點餐。
  取完餐,花竹成把兩人的餐點遞給花雁,車子便繼續朝花雁的學校開去。


  「早安。」
  「哈啊……早啊。」
  徐安華坐在教室前門第一個位置,朝邊打著哈欠邊走進教室的花雁打招呼。
  對徐安華隨意地揮了揮手,花雁沿著窗台走到了教室後方,接著在第三直排的最後一個位置上落坐。
  在他面前的座位,桌面上擺著一個筆袋和一杯看起來是學校早餐店飲料的杯子,很顯然座位的主人已經到了,只是人不知道去了哪裡。
  最好不要出現啦。


  昨天開學典禮結束後,那個討人厭的班導一回到教室就宣布要先來「抽座位」,原本花雁還滿心期待,堅信自己可以抽到最後排靠窗的位置,結果卻在六直排中抽到了中間的第三排,雖然是最後排的位置多少撫慰了一下他的心靈,並且當時抽到他身邊座位的人,左右兩邊是之前同班、交情不錯的同學,前面的則是以前隔壁班的女同學,雖然沒說過話,但多少有聽聞過對方是個好人。
  然而這樣的好事卻被一道宏亮的聲音給打壞了。
  「老師!沈鴻太高了啦,雅琳說她看不到黑板!」
  「嗯?是嗎?」
  原本站在講台上的正準備結束這項「抽座位」活動的鄭炎民,在聽見花雁斜前方同學的話後便走下台,來到花雁前面女同學的座位旁,似乎正用視線打量著坐在她前一個位置上同學的身高。
  「真的呢,還是雅琳跟沈鴻換一下位置?沈鴻可以嗎?」
  「可以。」
  花雁愣愣地看著自己前方的人進行著換座位的動作,原本沒有抽到靠窗座位早已平復的心靈又再次盪到了谷底。
  為什麼!為什麼是沈鴻!為什麼是他坐我前面!
  從教室門口處那感受到來自徐安華充滿關懷的神情,要不是鄭炎民站在他前面,花雁肯定會回敬他一個中指。
  在沈鴻和女同學互換了座位以後,鄭炎民站在原地確認過女同學新的位置沒有視線不良的問題後,便往後朝花雁走來。
  「哎呀,花雁,這樣你看得到黑板嗎?」
  「……可以。」
  寧願瞪著前面第二討厭的人的後腦勺也不願意看一眼第一討厭的人一眼,花雁忍著翻白眼的衝動回答道。
  「看不見黑板要說喔,畢竟沈鴻很高呢。」
  「可以看得見黑板,謝謝老師的關心。」
  皮笑肉不笑地打發掉鄭炎民,花雁也懶得去理會對方拐著彎罵自己矮的事情,一心只希望這個人快點離開他的座位旁。


  「早安。」
  略低的聲音突地從身後傳來,花雁還沒來得及意識到是誰在和他打招呼,一慣的反射弧倒是先幫他做出了反應。
  「早安啊。」
  「……」
  當那道聲音的主人在自己面前的座位入座後,花雁恨不得給五秒鐘前的自己一巴掌。
  再恍神啊!討厭的人跟你打招呼都沒發現!還回話!
  但是這人為什麼要跟我說早安?跟你很熟嗎!
  「我叫沈鴻。」
  或許是因為見花雁一臉愣住的模樣,沈鴻側坐在椅子上,面對花雁和對方自我介紹了一下。
  「我知道,校刊社社長。」
  「你知道我?」
  全高二沒有人不知道你是誰啦!少在那邊裝了!
  「去年校慶個人表演組,表演吉他自彈自唱的校刊社社員,帥翻了一堆女同學甚至是學姊,沒有人不知道吧?」
  第三人的聲音從前方傳來,使得原本交談中的兩人一同下意識地看過去,穿著制服、頭髮略長的男同學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走到花雁右邊的位置坐了下來。
  「早啊,橋。」
  「早早早。」
  來人相當敷衍地朝花雁揮揮手,速速放下書包後宛如見到了什麼明星似的,雙眼冒著星星朝沈鴻湊了過去。
  「校刊社社長你好啊,我是蘇雲橋。」
  「你好。」
  自來熟般的伸手攬住沈鴻的脖子,花雁瞪著蘇雲橋同時指向自己的那隻食指。
  「來來來,這傢伙慢熟,我幫你介紹一下,這位是花雁,也就是去年校慶個人表演組順位在你後面一位的吉他社社員喔!現在也是社長了。」
  「原來你也是社長?」
  「……嗯。」
  花雁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朝對方應了聲,接著便沒再多說些什麼,逕自拿出剛才買的早餐來吃,很明顯地不打算再和眼前的人有什麼交流。




  花竹成一早進到公司後,連早餐都還沒來得及吃,就被那位經理叫進辦公室裡,一直到將近中午才被放了出來。
  即使內心早已疲憊不堪,花竹成在回到位置上之後,仍故作精神地處理公事,也時不時向身旁的同事確認事情,抑或是回答同事來詢問的事項。
  直至午休時刻,花竹成拎著早上買的速食套餐,來到大樓頂樓的一處公共休憩空間。
  這個空間很寬廣,並種滿了不知名的綠色植物,不過有一些看起來是真的、有一些應該是假的,幾張長椅散落在各處,向陽的座位幾乎都已被佔去,最後花竹成選了一個最角落且無光的長椅坐了下來。
  吃著冷掉的漢堡,花竹成沒像身旁單獨前來的人一樣盯著手機看,而是放空般地望著遠處無雲的藍天。
  回想著這兩個月以來的日子,花竹成不禁無聲地嘆了口氣。
  或許是該離職了?
  「真巧,你也來這裡吃午餐?」
  循聲看去,花竹成倒是不太意外地看清了來人的身影。
  「經理。」
  「介意我坐這裡嗎?」
  伸手示意對方請坐後,花竹成的視線便再次回到了那片藍天上,絲毫不在意對方在還有其他座位的情況下硬是要來和自己擠一張長椅。
  大概是昨晚沒睡好,再加上早上那一連串的公事轟炸,花竹成已經沒那個精力去抱怨這些小事了。
  「你早上給的簡報,有幾個地方要改。」
  「……好,我午休結束後改。」
  知道對方說的是下週要去客戶那做報告的簡報,花竹成看向對方點點頭,接著視線又回到了原位。
  聽見身邊傳來拆開某種塑膠包裝的窸窣聲,花竹成也沒打算去好奇對方午餐吃什麼,只希望對方能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吃午餐,最好半個字都別再說了。
  然而,身旁的人就跟他姪子一樣,安靜不到三分鐘,就又憋不住似的開口。
  「昨天開會說的價格,我想可以再高一點。」
  花竹成耐著性子,先是嚥下了口中的食物,在腦中快速地思索著對方現在所說的是哪個案子、價格是多少以及如果抬高價格後會產生的問題後,才緩緩地開口。
  「經理,如果價格再高一點的話,客戶那應該不會接受。」
  他們目前對這個客戶所提出的價格,已經比其他同性質的客戶高了許多,如果再抬價的話,這個案子大概是談不成了。
  「他們一開始不是和老闆說價格不是問題?」
  「……」
  那也不能想隨便抬價就抬價啊!您是土匪嗎?
  「你回去跟組員討論一下吧,我覺得價格能再加10%。」
  「……好,我回去和他們討論一下。」
  花竹成覺得他們這位經理前一份工作肯定是土匪。
  心裡想著「您想抬價就抬吧,不要到時候案子飛了把黑鍋丟我頭上就好」,花竹成也不打算現在和對方爭論下去。
  在一陣尷尬的沈默之間,花竹成注意到一旁的經理已經吃完了手上便利商店隨便買的三明治,正以為對方總算要離開時,對方又再次開口,當然,說的仍是公事。
  「昨天晚上你傳給我的那份資料……」
  「經理。」
  「嗯?」
  望著對方那被自己出聲打斷話也沒露出一絲不悅的臉,花竹成不動聲色地深吸了口氣,最後還是把原本到嘴邊的話給吞了回去。
  「……沒事,您說吧。」
  他原本想說的話其實是「他O的拜託你閉嘴」,但他還是忍住了。
  不是因為擔心惹毛對方,更不是擔心會丟了飯碗,畢竟他本來就不是靠這份工作吃飯的,只是他從小的教養不容許他這麼做,更何況還是對自己的上司。
  即使這個上司年紀比自己小了幾歲。




  今天的晚餐,花竹成帶花雁去了他一直想去的餐廳,在等餐點送上來的時候,花竹成始終靜靜地聽著坐在自己對面的人說學校的事情,時不時的點頭、微笑,偶爾簡單的回應個幾句。
  「他竟然說『原來你也是社長?』……什麼叫做原來!你知道那句『原來』聽起來有多討厭嗎!!」
  「他可能真的不知道呀。」
  「不管……還有,他上課坐那麼挺幹嘛啦!炫耀自己長得高嗎?」
  「駝背也不好啊。」
  「但他擋到我了啊!老師寫到黑板中間的東西我都看不見了!」
  「跟老師說要換座位?」
  「不要!」
  花雁死也不要去跟鄭炎民說自己被沈鴻擋住看不到黑板要換座位,死也不要。
  「但這樣怎麼辦呢?總不能不寫筆記吧?」
  「反正徐安華會寫。」
  花竹成朝一臉氣鼓鼓模樣的姪子笑了笑,替對方倒了杯檸檬水。
  「現在坐你前面的,就是你昨天說跟女同學換位置的那位?」
  「對,我有跟你說過他嗎?就是那個去年校慶在我前面表演的校刊社社長!明明就是校刊社的,沒事表演什麼吉他自彈自唱!害我們吉他社都被別人笑!」
  「為什麼會被別人笑?」
  「……」
  花雁實在不想說出「別人都說沈鴻吉他彈得比吉他社的任何一個人都好」這種自損社團名譽的話。
  見姪子不願多說,花竹成也沒打算追問下去,反倒換了個方式延續話題。
  「今年校慶你還會表演嗎?」
  「那當然!我得讓其他人知道我們吉他社才不比那傢伙差!」
  「嗯。」
  花竹成淺淺一笑,一旁的服務生熱情地送上香味四溢的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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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雨風鈴 發表於 2023-2-10 21: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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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在花竹成家的快樂時光似乎過得特別快,為期兩週借住時期已經悄悄過去了一半,兩人一同度過了愉快又頹廢的假日後,緊接而來的便是嶄新的一週。
  當第一節數學課開始的時候,原本心情還不錯的花雁才得知了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
  徐安華今天竟然請病假。
  這樣他去找誰借筆記抄?他可不想讓任何人知道自己因為被沈鴻的頭擋到看不見黑板而沒辦法寫筆記!
  徐安華你這個損友,要生病不先講一下!好讓我一起裝病請假啊!
  花雁趴在桌上瞪著前方那顆礙眼的後腦勺,目光兇狠地彷彿想燒穿對方的腦袋似的。
  所幸數學課要抄的東西不多,一些真的被擋住看不見的地方花雁用聽的也還能勉強彌補過來,或是乾脆放棄打算回家自己念。
  之後花雁照著同樣的模式,總算撐過了早上的課,原本想著如果照這樣下去自己應該能撐過這一天,卻下午第一節歷史課上徹底崩潰了。
  望著那寫滿板書的黑版,花雁邊奮筆疾書地抄著筆記,邊盡可能地坐直了身子,同時不停地探頭想看清黑板中間被那該死的腦袋擋住的部分。
  直到歷史老師第二次把整面寫滿的黑板擦掉,並且花雁根本沒抄到中間部分的筆記時,他終於崩潰地倒下了。
  「花雁,起來,不要睡覺。」
  「……」
  宛如腦袋上有長眼睛似的歷史老師,一見花雁低下頭便立刻點名了。
  花雁稍稍坐直了身子,擺出了自己沒睡的模樣,接著在老師開始下一輪板書的同時,身體又矮了回去。
  邊抄著黑板目前自己看得見的部分,花雁邊分心地瞪著那顆從早上到現在宛如竹竿般穩穩立在原地的後腦勺。
  暗自咬牙切齒了好一會兒,直到台上的老師寫完板書,開始講解黑板上所寫的內容時,花雁總算是忍無可忍般的,用筆敲了敲前面的人的椅背。
  在察覺前面的人身體微微往後靠時,花雁也向前靠了點,低聲地說。
  「你能不能低一點?」
  「嗯?」
  像是不理解花雁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似的,沈鴻疑惑地回過頭,看向那半趴在桌上的人。
  「你擋到中間的黑板了。」
  「喔……但你之前不是都看得見?」
  「……」
  花雁實在沒想到對方會這麼直接地問他,不禁愣了愣,接著在電光石火之際,給出了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的回答。
  「我剛閃到腰了……」
  「……」




  依然是一大早,花竹成毫不讓人意外地站在經理的辦公室裡。
  「明天?」
  「對,老闆說明天來訪的客戶指定要你負責接待。」
  「但明天要去客戶那裡做簡報的事很早就已經安排……」
  「我知道,我也跟老闆說了,但他說客戶堅持。」
  花竹成看著難得皺起眉頭的經理,知道這件事情既然老闆已經開口,就已經不是對方能夠決定的了。
  「負責進行簡報的人原本就是黃銘對吧?你本來就只是監督和協助處理臨時狀況的,讓陳語靈去也可以吧。」
  見花竹成一副不太願意的表情,經理目光直視著對方的雙眸沈默了會兒,才再次開口。
  「如果你不願意,那你明天請假吧。」
  這下輪到花竹成皺眉了。
  什麼意思?
  「你就當不知道這件事,明天請假別進公司,直接去客戶那裡,下午就順便放假吧。」
  「……」
  花竹成望著坐在椅子上,相當理所當然地說出令人難以置信的話的人,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才好。
  他有時候真的不懂這位經理到底在想什麼。
  「如何?」
  「是哪個客戶要來?」
  「……10%。」
  聽見這個已經在他們公司廣為流傳的戲稱,花竹成對於有客戶指定要他來接待這件事,甚至還是從老闆那邊傳達的,都不太意外了。
  當初會接這間新創公司的案子,本來就是因為他們老闆和對方老闆是交情不錯的舊識,所以這個案子有些事項偶爾也會從老闆那邊指定下來。
  「明天讓語靈去吧。」
  「……」
  像是不打算給對方再開口說些什麼似的,花竹成又接著問了幾個關於明天客戶要來的時間和主要目的後,便離開了經理辦公室。
  離開之前,花竹成的視線不禁掃過對方擺放整齊的桌面,一邊是顯示著密密麻麻數據的電腦螢幕,一邊是幾份已翻閱過的文件、幾份自己剛才進來時交給對方的資料分成左右兩疊,最後是放在桌前、一瓶鋁箔包裝的烏龍奶旁,刻著三個字的名牌。
  何木南。




  「花雁,我明天得早點到公司,你要自己去學校嗎?」
  花竹成站在客廳,朝一旁吃飽飯就趴在沙發上動也不動的不健康少年說道,手上端著一個冒著白煙、散出茶香的黑色素面馬克杯。
  「不要……」
  「那你要早點起床喔。」
  「好……」
  少年懶散的聲音從沙發那頭悶悶地傳來,花竹成只笑著啜了口手上的熱茶,絲毫沒有打算要關心一下少年的意思。
  反正依他對自己姪子的了解,如果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現在不想說,最晚明天早上在去學校的路上對方也會自己憋不住地說出來。
  有時候想想,這種有話就說的個性似乎也不錯,雖然偶爾會覺得這小子怎麼這麼聒噪,但至少不會把自己悶壞了。
  「要吃水果嗎?」
  「不要……」
  「那我要回房間囉?」
  「……」
  見少年一動也不動地趴在沙發上也沒應聲,不禁多看了兩眼對方仍有規律起起伏伏的背部。
  就在花竹成心想著幸好還有呼吸的時候,始終躺屍的人總算稍微有了點動作,扭過頭看向站在離自己不遠處的花竹成。
  「伯父。」
  「嗯?」
  「青春期的男生都這麼討厭嗎?」
  「……」
  看著那沒意外應該也是正值青春期男生的姪子,花竹成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殘忍地戳破這個真相。
  「還是其實他是叛逆期?」
  「……你爸的話他應該已經過了叛逆期的年紀了。」
  最接近的應該是更年期了吧。
  「誰管那老頭是什麼期,我說的不是他。」
  「不然是誰呢?」
  隨著花雁又把頭埋回沙發裡的動作,花竹成向前了幾步,在沙發扶手處坐了下來。
  「我前面那個啊!我剛才不是有說徐安華今天請假嗎?」
  「嗯。」
  看來自己還是太高估這小子了,連憋到明天早上再說都沒辦法。
  「我要寫筆記,那傢伙擋到我了,徐安華沒來我沒辦法拿他的來抄……我就請他頭低一點。」
  「嗯、然後?」
  「……然後他就故意坐得更挺了!就說我看不到了,他到底有什麼毛病?」
  省略了某個自己都難以啟齒的部分,花雁氣得狠捶了下沙發。
  「跟其他同學借?」
  「我才不要。」
  雖然是二十幾年前的事情了,但也曾經有過青春時期的花竹成也不是不能理解少年如此固執的理由,只是靜靜地笑著。
  他姪子從小就有個很大的優點,那就是不用別人回應,自己就能接著說下去。
  「跟別人借不就讓人知道我比他矮了嗎?絕對不要!」
  「……那筆記怎麼辦呢?」
  由於不知道花雁口中的「青春期男同學」實際上有多高,花竹成硬是把原本想說的那句「說不定人家一看也知道呀」可能會傷害自家姪子正值青春期心靈的話給吞了回去。
  「他……」
  「嗯?」
  似乎聽見花雁說了些什麼,但對方的聲音很小又悶在沙發裡,導致花竹成實在聽不清楚對方說的話,下意識地彎下腰,用單音示意著自己聽不清楚。
  「……他下課把他的筆記借我抄……我就應該抄完把他的筆記拿去燒了!」
  「會被教官抓去罰站喔。」
  「罰站也值得!」
  深知青春期少年是在開玩笑,花竹成笑了笑,伸手揉亂了對方細軟的短髮。
  「既然他願意借你抄,就別生氣了吧。」
  「誰還要抄他的筆記啊!等徐安華明天來學校我一定要揍死他……」
  不太確定姪子要揍的到底是那位同學還是徐安華,花竹成卻也沒打算深究,反正年輕人的愛恨情仇不是他們這種大叔能夠隨便介入的。
  聽姪子抱怨完今日的校園生活,花竹成隨手拍了拍還賴在沙發上不去寫作業的人,又隨口說了句快去寫作業、早點睡之類的話後,便端著僅剩一半的熱茶,起身回房間去了。


  九點多的時候,當花竹成正和花竹諒透過電話進行著兄弟間的戰爭時,他們家近幾年來從沒響過的門鈴,忽然響了。
  「反正你那麼多遊戲機,留幾台在我家……嗯?等我一下。」
  花竹成拿著還在通話中的手機走出房門,便看見一直窩在客廳裡,已經站起身準備走向大門的花雁。
  聽見花竹成從房間裡出來的腳步聲,花雁下意識地回過頭,用手比了比門口,示意著是否讓他去開門,待對方點頭之後才前去開門。
  「沒事,有人按門鈴。」
  在花雁動作的同時,花竹成心想著中秋節要到了,可能是里長在拜訪各住戶發中秋節活動的單子,便不太在意地邊和電話那頭的人解釋道,邊在能看見玄關動靜的沙發旁停了下來。
  『情人?』
  「老子現在單身。」
  『曖昧對象?』
  「去死。」
  透過花竹諒那戲謔的語氣,花竹成腦中不禁浮現對方一臉欠揍微笑的模樣。
  「你來做什麼 ?……他不在!」
  直到注意到門口傳來不小的音量,花竹成這才邁步走向門口。
  「花雁,怎麼了?」
  在察覺花竹成靠近的時候,仍帶著一臉敵意的花雁立刻就把門給關上,似乎不想讓門外的人和花竹成見面。
  「沒事,不認識的人。」
  「……」
  就在花竹成正想開口教育姪子說謊是不好的習慣時,門鈴又再次響起,花雁也迅速地擋在門口,試圖不讓對方開門。
  「我等一下打給你。」
  扔下這句話給電話那頭的人後,花竹成掛斷了電話,目光嚴厲地望著擋在自己面前的人。
  「花雁。」
  「是那個不要臉的傢伙啦!我跟他說你不在,他等一下就會走了。」
  意識到花雁說的人是誰,花竹成眼中閃過一抹黯淡,隨即又恢復成原本嚴肅的模樣,語氣盡量平和地和花雁說著。
  「……他知道我在家,你讓開吧。」
  「伯父……」
  儘管平時花竹成對自己相當溺愛且寬容,在面對如此嚴肅表情的伯父,花雁也不敢再任性,緩緩地讓開了身體,隨後迅速地衝進客廳拿了手機再回到花竹成身後,一副外頭的人要是敢做什麼踰矩的事情就要打電話報警的架勢。
  沒去理會後頭的少年在做什麼,花竹成伸手開了隔音門,與外頭的人之間隔著一面鐵門。
  「有什麼事嗎?」
  「竹成……」
  「如果是關於明天的事,麻煩明天再說吧。」
  「不是、不是那件事……你先開門好嗎?」
  「誰要開門啊!你這……」
  「花雁,你先進去。」
  「伯父!」
  「進去。」
  「……」
  看著少年咬牙切齒地轉身走向客廳後,花竹成才再次將目光回到門外,僅穿著一身簡便服裝的男人身上。
  「你姪子……還是一樣呢。」
  見花竹成沒打算回應,男人又逕自開口。
  「我……竹成,原諒我好嗎?」
  「以我們現在的關係,有什麼事是需要我原諒你的嗎?」
  「……」
  「一年前我就說過了,在你選擇離開的那一刻起,我不會再需要你的道歉,你也不會再需要我的原諒了。」
  「但是……竹成,我還愛你啊……」
  「哦?你的意思是,你和女友分手了是嗎?」
  男人沈默著,答案很顯然是否定的。
  花竹成朝男人一笑,意味不明地搖了搖頭,扔下了最後一句想說的話後便要將裡頭的門關上。
  「下次半夜喝醉別再打來了,很擾人。」
  「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不也還愛著一個死人!」
  「……」
  隨著對方有如尖刀的言語刺進心口,花竹成關門的動作一頓,就在玄關牆後明目張膽偷聽著的花雁險些要衝出來時,花竹成衝著對方一笑,再次開口。
  「是啊,朱呈,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不僅還愛著他,甚至還愛著其他男人呢。」


  當花竹成徹底清醒過來時,自己已經回到了房間的床上。
  腰間讓人難以忽視的重量令他下意識地低下頭,那熟悉的少年早已熟睡,雙手卻仍牢牢地抱著他,彷彿一鬆手對方就會逃跑似的。
  和朱呈的對話依然清晰,關上門後的事也還依稀記得,不外乎是那些他早已習慣的暈眩、噁心、疊影……
  他經常恨自己的脆弱,卻始終無法擺脫。
  透過微亮的夜燈望著懷裡仍青澀的少年,花竹成不禁回想起這小子第一次在他家過夜的那天。
  在那個夜裡,從未照顧過小孩的花竹成慌亂無措地哄著孩子,無論用了什麼方法都是徒勞,最後兩歲孩兒的哭啼聲響徹整個夜晚,惹得二十六歲的花竹成除了想立刻衝出家門殺了自己親弟弟之外,也想跟著一起放聲大哭。
  然而,就在花竹成被折騰了一整夜,暗自決定隔天一早就要把這小子丟回弟弟家時,天剛亮起,這討人厭的小孩竟然就睡著了。
  花竹成還記得自己當時看著那欠揍的睡臉第一個想法是,完了,這傢伙以後一定也是個夜貓族。
  後來,也是在這個房間裡,他陪孩子睡到了中午,久違地,睡了一個安穩且無夢的覺。
  

本文最後由 雨風鈴 於 2023-2-11 12:2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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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雨風鈴 發表於 2023-2-11 12:1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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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隔天,花雁依然是在第一節課才得知徐安華今天也請假的消息。
  忍無可忍的花雁,只能趁著中間下課的時候跑到學校唯一一處收得到訊號的九樓空教室外撥了通電話給自己的損友。
  電話一接通,聽見那鼻音超重且沙啞的聲音,讓原本已經準備好一大堆怨言的花雁也不忍心了,只挑了幾個重要的部分碎念了三分鐘,最後又說了幾句保重身體、快點回來上學之類的話後便掛了電話。
  當花雁回到教室裡時,才發現教室裡竟空無一人。
  困惑地看了眼牆上的時鐘,離上課時間還有兩分鐘,下一節他沒記錯的話應該是英文課才對,怎麼會沒人?
  退出了教室,花雁瞄了眼門上的班級牌,確認自己沒走錯教室後,又回到了教室裡。
  靠,不會是突然改去視聽教室吧?重點是學校有三間視聽教室,還分別在一、三、六樓啊!是哪一間?
  他們英文老師還是那種一旦上課鐘響結束,無論是否僅晚進教室五秒鐘都算遲到,以守時聞名的嚴格教師。
  「你怎麼還在教室?」
  正在思索著自己今年賭運如何的花雁,聽見教室門外傳來的聲音,猛地一回頭,正高興有救星出現的時候,在他看清來人的那一瞬間又高興不起來了。
  怎麼是他啊啊啊啊啊——
  「這節改去六樓的視聽教室喔,老師已經開始點名了。」
  「那你怎麼也還在?」
  「老師要我來幫他拿麥克風,他剛才來通知換教室的時候忘了拿。」
  「……」
  「你還不走嗎?快打鐘了喔。」
  站在講台前看著還站在位子上發呆的人,沈鴻邊說著邊從講桌上拿起那台藍色的隨身型麥克風。
  聞言,花雁也頓時忘了提醒他的人是那個很討人厭的沈鴻,趕緊彎腰在自己抽屜裡翻找著英文課本,同時朝台上的人喊著。
  「欸欸,除了課本還要帶什麼啊?」
  「腦子。」
  「……好笑嗎?」
  「課本跟筆,其他不用。」
  已經完成老師指派任務的沈鴻走到教室門口,一派悠閒地看著教室裡慌亂的人。
  「快點喔,你只剩一分鐘。」
  「靠!那你不也只剩一分鐘!」
  「我是老師要我來拿東西的,晚進教室不算遲到。」
  「……」
  花了三秒鐘瞪向門口的人,又用二十秒找到了抽屜最底下的英文課本後,花雁這才起身奔向教室門口。
  「欸,你忘了拿筆。」
  見花雁的筆袋還好好的躺在桌上,沈鴻好意的提醒了下對方,結果對方卻裝作沒聽見似的,頭也不回地朝視聽教室跑去。
  邊跑還不忘邊朝仍站在原地的沈鴻喊。
  「你等一下借我一枝啦!」


  難得沒有一早就進經理辦公室罰站的花竹成,目前正在公司的會客室裡,漫無目的地翻著那些他早已滾瓜爛熟的資料。
  「梁小姐這邊請。」
  透過玻璃門從外頭傳來細微的人聲,花竹成在會客室的門被人從外頭推開時隨即起身,朝著進門的人微微彎身。
  「梁小姐,您好。」
  穿著一身白衣黑長裙的長髮女子手中拎著一個名牌包,進門後看也不看花竹成一眼,逕自就在一旁的白色沙發上坐了下來。
  早已預料到會是這種局面的花竹成倒也不在意,只在對方坐定之後在原位坐了下來。
  待外頭的行政同仁協助倒了杯水給客人並離開之後,花竹成才再次開口。
  「梁小姐,感謝您今天撥空前來……」
  「花竹成,你也知道我今天來的目的是什麼,客套話就別說了。」
  面對女子那明顯不善的語氣,花竹成僅一笑置之,依對方所言地直奔主題。
  「關於價格的事情是這樣的,我們認為貴公司需要的……」
  花竹成邊說著邊將準備好的資料展示給對方參閱,過程中對方除了沈默之外便無更多的反應,直到花竹成說完,她才開口。
  「一開始說好的價格不是這樣,你們不能這樣說漲價就漲價,而且一漲就是百分之十,你不覺得這樣太過分了嗎?」
  「梁小姐,相信您也知道我們公司在替新創公司規劃行銷方面有許多成功的案例,我們所提供的服務一定能讓您滿意。」
  「十塊錢就能買到的東西,我為什麼要花一百塊買呢?」
  在心裡暗自翻了個白眼,不禁心想這位客人數學真差。
  「目前價格方面我們也已經有和貴公司另一位負責的人討論過……」
  「你說朱呈?哈,他敢拒絕你嗎?」
  「梁小姐,報價部分主要是由我們其他同事負責,我這邊只協助……」
  「他就是知道你是負責我們案子的人員之一,才會不管你們價格抬多高都願意接受!唉,他一定是瞎了眼才會愛上你這種仗著前男友有錢就亂開價的人……他要是沒有我這個現任女友幫忙,他該怎麼辦呢?是不是好不容易賺來的錢就這樣被騙光了呢?」
  被對方這樣胡亂地抹黑,花竹成卻也只是靜靜地聽著,半句話也沒有多說。

  直到中午,花竹成才總算送走了那名貴客,拖著疲憊的身軀離開了烏煙瘴氣的會客室,並以讓同事來不及靠上來關心他的速度從座位上拿了手機後,便逃到了頂樓的休憩空間。
  組裡的人大部分都知道這個案子,或者該說這個客戶,是公司之前的同事在一年前離職後自己開的公司,而幾位與花竹成較為熟稔的同事,更是知道這位已離職的同事就是花竹成的前男友朱呈。
  他們在朱呈離職前就已經分手了,原因是朱呈劈腿了以前的大學學妹,而且花竹成是一直到對方已經劈腿兩年了才發現的。
  這位學妹花竹成也認識,畢竟他跟朱呈原本就是大學同學,有幾位共同認識的學弟妹也不奇怪。
  花竹成坐在以往常坐的角落長椅上,望著今天格外少人的頂樓。
  大概是因為今天天氣不好,隨時要下雨的感覺,讓大部分的人都決定留在室內吃午餐。
  「真巧,你也……在這裡。」
  原本開場白是想說「你也來這裡吃午餐」的何木南一見對方手上甚至身邊半點食物的影子都沒有,只能尷尬地換個說詞。
  「……經理。」
  似曾相識的場面閃過腦海,花竹成朝來人打了聲招呼,接著也不等對方開口問下一句便率先示意對方請坐。
  「早上還好嗎?」
  「還可以。」
  「我聽老闆說了,她不同意漲價?」
  「嗯。」
  「但他們負責人已經答應了吧?」
  「嗯,不過還沒簽約,所以最後結果也不一定吧。」
  「嘖……」
  清楚聽見身旁人的聲音,花竹成總算是按耐不住自己這幾星期以來的好奇心,忍不住開口。
  「經理,你為什麼堅持要漲價?我還是覺得一開始的價格就已經偏高了。」
  「嗯?就……不想太便宜他。」
  感覺這個回答並不算正面,甚至有些意有所指,花竹成不禁追問下去。
  「那為什麼……你好像原本不太想接這個案子?」
  「我?我……嗯……」
  見身旁的人在那我了半天也沒我出個所以然來,最後還是花竹成的笑聲打斷了似乎正在認真找理由的何木南。
  「笑什麼?」
  「你可以說『就是不喜歡』、『就是不想接』,隨便一個理由敷衍我都可以,不用想得這麼認真吧?我也只是隨口問問,更不是老闆,沒有一定要聽到具體又合理的原因。」
  「……因為我不喜歡那個負責人。」
  被何木南突如其來老實的回答給嚇了一跳,花竹成先是一愣,才反應過來對方那句似乎參雜了私人情感的話。
  「你們認識?」
  「算不上認識,只是在朋友的聚會上有見過。」
  「嗯?」
  依花竹成對朱呈的了解,他通常在交際場合上總是進退得宜,即使還稱不上交際手腕高明,但至少還不至於會做出什麼讓人初次見面就反感的事情才對。
  之後何木南有些含糊的用幾句話跟花竹成解釋了一下自己討厭朱呈的原因,簡單來說就是兩年前,當時何木南還沒進到這間公司時,參加了一個朋友的生日聚會,正好當天朱呈也受邀並表示會攜伴參加。在朱呈到場前,何木南的朋友接到一通電話後神色有些怪異,直到朱呈挽著一位女性出現後,他便朋友不停地朝朱呈使眼色,接著朱呈湊到那位女性耳邊說了些什麼,拿著手機到餐廳外頭去了。聚會過後,何木南好奇地詢問了一下他那位壽星朋友,朋友只和他說了句,朱呈帶來的女生其實是小三,便不再多說了。
  「看不出來,原來經理是這麼正派的人啊。」
  在聽完了何木南所說的話,花竹成給了對方一個不知道究竟是正面還是反面的評語。
  面對對方的評論,何木南沒多做回應,只淺淺地笑了下。
  沈默了會兒,依然是何木南再次開啟了話題。
  「我們出去吃個飯?」
  「……現在?」
  看著何木南手上包裝還完整的便利商店三明治,花竹成臉上盡是難掩的意外。
  「嗯,走吧。」
  「欸、等一下!等一下……」
  花竹成在何木南起身前急忙拉住了對方。
  「外面看起來會下雨……」
  「撐傘就好了啊。」
  「……」


  「我回來了……花雁,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沒有……」
  一回到家的花竹成剛踏進家門,就看見自家那正值活力旺盛年紀的姪子整個人像洩了氣的皮球似的趴在餐桌上,一旁還擺著已經吃乾淨了的便當盒。
  嗯,還好沒有吃泡麵。
  因為下午臨時有場會議,導致花竹成只能加點班處理其他事情,所以他事先傳了訊息,說他會晚點回去,讓花雁下課後自己去買晚餐回家吃。
  「伯父。」
  「嗯?」
  一如既往的開場白,花竹成邊放下手上的東西後走向廚房去洗手,邊出聲回應著花雁。
  「為什麼青春期的……」
  「花雁,你現在也是青春期喔。」
  洗好手的花竹成邊笑著說,邊打開了自家冰箱,從裡頭拿出週末時去超市買的布丁,遞給了還趴在餐桌上的人,自己則從冰箱裡倒了杯冰水。
  「……為什麼我前面那個人那麼討人厭?」
  「他又做了什麼嗎?」
  接過花竹成遞來的布丁,在等著對方去拿湯匙時,花雁伸著食指戳了戳上頭的封膜。
  「今天英文課要換教室,我原本不知道,快上課的時候回教室才發現教室都沒人。」
  耐心地聽花雁說著,花竹成將鐵湯匙遞了過去,並拿著冰水在對方前方的位置坐了下來。
  「然後他說老師要他回教室幫忙拿麥克風,所以我在教室遇到他,才知道那節課要換教室。後來我用跑的去教室,因為剛好同一層樓,所以有安全上壘,但我忘了帶筆。」
  「嗯?」
  「我出教室前明明跟那傢伙說去視聽教室的時候借我一枝筆,結果他竟然不借我!」
  「那上課要用怎麼辦呢?」
  「我想說算了啊,跟別的同學借就好了……」
  「借到了?」
  「沒有,因為他……回視聽教室前幫我拿了鉛筆盒……不是啊!他是小屁孩嗎?既然幫我拿了不會一開始就拿出來嗎?沒事藏著不給我幹嘛?那是我的鉛筆盒耶!」
  「……他想跟你玩?」
  「誰想跟他玩啊!」
  花雁氣憤地撕開封膜,一副和布丁有深仇大恨似的將湯匙一插到底。
  原以為今天的校園廣播電台已經結束了,正當花竹成起身要將一旁對方早已吃完的便當空盒收進廚房時,花雁又再次開口。
  「而且。」
  「而且?」
  「下午上課的時候他又故意坐得很高,我明明昨天就跟他說過他擋到我了!」
  「所以你今天沒抄到筆記?」
  「……他下課的時候又把他的筆記丟給我了……」
  聞言,花竹成不禁一笑。
  「為什麼這麼討厭他呢?感覺他想跟你當朋友。」
  「他搶我風頭。」
  一想起去年校慶表演的事,花雁瞇起雙眼又是一陣憤恨不平。
  「誰要跟一個小屁孩當朋友!」
  花竹成真想知道這位素未謀面的同學,要是知道自己的綽號從青春期的男同學變成小屁孩會有什麼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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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鳥海魚 謝謝投餵海草~ 花雁大概是這整個故事中最貼心、心思也最細膩的一個了xd 2023-3-3 2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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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鳥海魚 + 3 伯父的戀情(前段)有點水落石出了,花雁其實很貼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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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雨風鈴 發表於 2023-2-17 20:2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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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徐安華請假的第三天中午,花雁捧著剛從熱食部買的午餐來到了九樓的空教室外頭席地而坐。
  將手機接上耳機,在解鎖的手機螢幕上點了幾下,待撥話中的聲音傳進耳裡後,才開始享用熱騰騰的午餐。
  『喂?』
  「爸。」
  『你已經過了能在上學期間打電話給爸爸的年紀了,滾去找你同學玩。』
  朝前方的空地翻了個白眼,花雁也懶得跟他的無聊老爸吵架,直接說出自己打給對方的原因。
  「伯父又在吃安眠藥了啦。」
  『……他跟你說的?』
  「我看見了,連續好幾天了。」
  啊,前天似乎沒有。
  『前天晚上是朱呈去找他?』
  「嗯。」
  『那個王八……他又要幹嘛?』
  前天晚上花雁幾乎是整個晚上都在手忙腳亂地照顧著不對勁的花竹成,也只能夠匆匆打給自家老爸簡要地說明了一下狀況後就掛斷了電話。
  「不知道,可能想跟伯父和好吧。」
  『他跟那女人分手了?』
  「聽起來是沒有。」
  接著花雁毫不意外地聽見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怒罵聲,以及相當微小、像是有人在安撫他的聲音。
  「爸,你是不是有說過伯父有一任前男友在很久之前就過世了?」
  『嗯?』
  「那個朱呈前天來的時候,說伯父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還愛著那個過世的前男友,但那不是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嗎?應該不至於吧?」
  『……那個人是你伯父的初戀,他們從高中就在一起,一直到大學畢業出了社會,整整十年。』
  「……」
  『我不知道你伯父的想法,但我覺得很多事情不是說想抹去就能抹去的,尤其他的離開對花竹成來說,真的太突然了。』
  靜靜聽著花竹諒說話,花雁突然有些沒胃口地用筷子翻著便當盒裡的菜。
  『或許你伯父早就放下對他的感情了,但和他之間的回憶並不是能夠說忘就忘的。』
  「你對媽媽的感情也是這樣嗎?」
  『……臭小子,我跟你說東你硬要扯西?』
  「對兒子那麼兇,我媽當初一定是太純真才被你騙了跟你結婚,明年我要去跟她告狀。」
  『哼……別去問你伯父他前男友的事,找機會勸他別再吃安眠藥睡覺了,還不如找個東西抱著睡。』
  「勸他找個新男友?」
  『……你要是能做到這件事,明年零用錢加倍!』




  午餐的時候,花竹成在陳語靈熱情且不容婉拒的情況下,一同到公司後頭一整條的美食街上吃飯,兩人面對面坐在水餃店裡隨意地聊著天。
  「所以你姪子還住在你家?」
  「嗯,應該這個週末就會回去了。」
  「也不錯吧,我記得你姪子挺愛說話的?回家也能熱鬧一點。」
  聽著對方那偏委婉的用詞,花竹成只是笑了笑,也沒打算「澄清」一下自己姪子不是挺愛說話,是真的很聒噪。
  點的餐在兩人說話的期間陸續上齊,花竹成從桌上供客人自取的免洗筷遞了一雙給陳語靈,自己接著拆了一雙。
  「昨天……還好吧?」
  接過筷子,陳語靈瞄了眼面前已經開動的人,語氣帶了點小心翼翼的感覺。
  「嗯?就那樣啊,沒什麼。」
  「我聽說來的人不是朱……」
  「嗯,來的是他女朋友。」
  「我就知道是那女的!她是不是……」
  「語靈,先吃飯。」
  「……」
  用筷子比了比桌上的水餃,很明顯是在示意對方別說了。
  見花竹成似乎不想說的樣子,陳語靈也不好再說下去,只能默默拆開手上的筷子。
  伴隨著小店內此起彼落的招呼、喧鬧聲,兩人吃著各自的午餐沉默了半晌。
  「我昨天中午和經理一起吃飯。」
  聽見花竹成率先開了口打破這片沉默,陳語靈有些意外地看向對方,並先嚥下了口中的食物。
  「在他辦公室邊吃飯邊聊公事?想想都覺得消化不良。」
  陳語靈第一個能聯想到的畫面就是花竹成在何木南辦公室和對方面對著面,桌上擺著大樓一樓賣的一百元便當,然後何木南一臉正經地邊吃邊問花竹成案子相關的事情,而花竹成只能邊忍著胃痛勉強吃個幾口便當,邊回答何木南所有的問題。
  「不是,出去吃。」
  聞言,舉著筷子正要對下一顆水餃下手的陳語靈動作一頓,眉頭一皺,自動把剛才聯想的場景轉換成隨便一間咖啡廳的畫面。
  「也難得沒聊公事。」
  「那個中午沒事就上頂樓找你聊公事的何木南,昨天找你去吃飯但沒聊公事?半句都沒有?」
  「嗯。」
  花竹成點了點頭,接著塞了顆水餃到嘴裡。
  「那你們聊了什麼?」
  「……」
  花了三顆水餃的時間仍然沒等到花竹成的回答,陳語靈才忍不住又開口了。
  「所以聊了什麼,私事?」
  「沒有……什麼也沒聊。」
  「什麼也沒聊!?」
  「嗯。」
  要不是剛才是花竹成自己提起這件事的,陳語靈一定會覺得他們是聊了些什麼不能告訴自己的事情,畢竟如果有什麼是不能讓她知道的,剛才花竹成肯定不會主動提起他們有出去吃飯這件事。
  所以花竹成說的是實話。
  「吃了多久?十五分鐘?吃完就回辦公室聊公事?」
  「嗯……好像有快一小時吧?」
  「…..」
  和只會聊公事的上司單獨出去吃飯,沒聊公事、沒聊私事,還將近一小時沒說話,陳語靈想想都覺得胃痛。




  今天花竹成難得準時下班,回家煮了紅醬義大利麵和花雁一起在客廳吃飯配電視。
  在節目告一段落,剛進廣告的時候,花雁開口了,開場白還是一樣的那兩個字。
  「伯父。」
  「嗯?」
  「今天徐安華來學校了,唉,這小子終於願意來上學了。」
  花雁單手端著盤子,原本是一人份多一點的義大利麵已經空了大半。
  「他不是感冒所以請假嗎?」
  「管他是為什麼請假,都是藉口!理由!就是為了逃學而已!」
  同樣單手拿著盤子的花竹成笑了笑,知道對方只是在開玩笑罷了。
  「我本來想說徐安華來上課了,我就不用拿我前面那傢伙的筆記來抄了……結果那傢伙一下課又把他的筆記丟我桌上!」
  「……這樣不好嗎?」
  根據多集以前的花雁廣播電台,花竹成大概知道徐安華應該是坐在離花雁有點遠的位置,這樣就不用走過去借了不是很好嗎?
  「不好!我把筆記還給那傢伙說不用了,他問我為什麼,我說我可以抄徐安華的,結果……」
  「結果?」
  「結果他竟然說『你確定嗎?我的字應該比較好看、比較好抄吧?』這傢伙到底哪裡來的自信!這種自信到底是誰給他的!」
  「所以你還是把筆記還給他了?」
  「……」
  一旁的沉默使得花竹成不禁轉過頭去看了眼花雁,見對方正用叉子戳著義大利麵上無辜的蝦子。
  「沒有,因為後來我想想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不是啊!誰叫徐安華每次寫筆記都寫得亂七八糟的,明明是同一段的內容硬要左邊寫一行右邊寫兩行,分開寫就算了,字還醜!抄起來很痛苦耶!」
  「……」
  花竹成相信如果這段話被徐安華同學聽見,徐安華同學一定再也不會借花雁筆記抄了。
  「還有那傢伙,我原本還他筆記的時候拿回去就好了,沒事說那麼多幹嘛啦!很希望我抄他筆記嗎?」
  「我就說他感覺想和你當朋友呀。」
  「才不要!以為借我筆記抄就能讓我忘記他搶我風頭的事嗎?做夢!」
  「他不是昨天還幫你拿了鉛筆盒?」
  「他給我之前還耍我,那不能算!」
  「……」
  聽起來好像是有那麼幾分道理?




  當兩人吃完飯,花雁在廚房洗碗的同時,花竹成便在他一旁的流理台切水果,是花雁喜歡的水梨。
  「花雁,你爸禮拜天傍晚就回來了,你想什麼時候回去?」
  「嗯……禮拜一?放學後再回家。」
  聽見這個挺令人意外的回答,花竹成落刀後不禁一頓,看向那正邊洗著碗邊因為飯後水果是水梨而浮誇地扭著屁股表示高興的人。
  「可以是可以……不過我以為你會想早點回家?」
  「回家也是看他們放閃啊,還不如晚點回去……啊,還是伯父你希望我早點回去?」
  「沒有,你想多住幾天也可以。」
  朝花雁笑了笑,花竹成說著自己的真心話,畢竟就像中午時陳語靈說的,家裡有個人在,回到家也是熱鬧了點。
  「那我禮拜一回去,禮拜五再來住可以嗎?」
  「可以啊。」
  「噢耶,那我爸的遊戲機就不要帶回去了,禮拜六我們再來玩!」
  笑著答應了對方的提議,花竹成將切好的水果放到了餐桌上。
  也洗好碗的花雁擦乾了手,從冰箱裡倒了兩杯水後便坐到了餐桌邊,高興地吃著飯後水果。
  直到花竹成起身將吃剩下不到一半的水梨用保鮮膜封起來,放進冰箱裡打算明天晚上再吃完後,難得安靜了一陣子,單手托腮撐在餐桌上的花雁開口出聲。
  「伯父。」
  「嗯?」
  「你最近又在吃安眠藥睡覺了嗎?」
  「……你看見了?」
  沒想到花雁會發現,甚至這麼直接地開口問他的花竹成有些尷尬地看向餐桌邊的人。
  「嗯,前幾天就看到了。」
  「只是工作壓力有點大而已,別擔心。」
  語氣平和地說著謊言,花竹成朝對方淡淡地笑著。
  明顯不相信花竹成所說的話的花雁,沉默地看著站在冰箱前的人好一會兒。
  「每天都吃的話對身體不好。」
  「嗯,沒有每天吃,你放心。」
  「那我要定時檢查你安眠藥的數量。」
  「……好。」
  花竹成忽然很後悔答應這小孩多住幾天的要求。
  應該星期天早上就把他送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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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雨風鈴 發表於 2023-2-19 15:3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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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隔天,花雁在早上第二節國文課開始前的一分鐘,才想起來今天要考課文默寫。
  如果是其他科目要小考忘了準備那還沒差,頂多考個零分被老師唸個幾句重考就沒事了,然而偏偏是國文科……
  當教室裡僅剩下筆尖落在紙上書寫的聲音,以及身為國文科老師兼班導的鄭炎民在講台上來回踱步的腳步聲時,只有辦法在白紙上寫出七個字的花雁,知道自己今天肯定沒有好日子過了。
  雖然早在上課一分鐘前才想起來要小考,但當時的花雁多少還是對自己抱了點期待,相信自己是個神童,肯定可以花一分鐘的時間把兩頁的課文至少背到能拿六十分及格的部分。


  「考不到六十分的人,今天放學留下來,到辦公室找我,背完再回家。」
  翻看著由同學間向前交換改的默寫考卷,鄭炎民邊挑出成績不到六十分的考卷,邊對著台下的同學們說,台下立刻傳出了幾道哀嚎聲。
  接著就在鄭炎民挑完考卷開始整理兩疊略為雜亂的考卷,而花雁正要為了不是只有自己要留下來而鬆一口氣的時候,那道宛如喪鐘的聲音就從講台上傳進了耳裡。
  「花雁,下課後來找我。」


  「上禮拜就說今天要考了對嗎?」
  「……對。」
  「那你怎麼會只寫得出五個字?一整個禮拜的時間背,你怎麼能考出這麼爛的分數呢?」
  國文課結束後的下課時間,花雁直挺挺地站在國文科辦公室裡的一間小會議室中,低頭面對著坐在會議桌前的鄭炎民。
  「我忘了。」
  「忘了?是忘了背還是背完就忘了?」
  「……」
  「說話啊。」
  「忘了背。」
  鄭炎民冷笑了聲,輕蔑地看向自己的學生。
  「已經提早通知且昨天也有再提醒的事還能忘?所以說家庭教育很重要啊,你家兩個父親都沒好好教你?」
  「老師,是我自己忘了今天要考試,和我爸無關。」
  「哦……是嗎?好吧,你兩位父親沒辦法教你的話,剛才上課時也說了,今天放學留下來找我背課文,背完再回家。」
  「……」


  好不容易撐過了鄭炎民在會議室裡對自己的冷嘲熱諷,花雁抱著放學還要見到他的煩躁心情走出了會議室,一出來便看見了另一個會使他心情更加煩躁的人正站在鄭炎民的辦公桌旁。
  「沈鴻你來啦?東西放著就好,謝謝喔。」
  走在花雁前面的鄭炎民一見到辦公桌邊,手上拿著他剛才留在班級講桌上的水瓶和教材的學生,臉上立刻就露出了和方才截然不同的表情。
  「老師,明天字音字形小考也是課前考嗎?」
  「先上完課再考好了,我想先趕點課。」
  「好。」
  偷偷在心裡朝站在那裡對話的兩人翻白眼,就在花雁正想開口和鄭炎民說自己要回教室的時候,一名同樣是教國文科的女老師似乎有什麼急事地靠了過來。
  同樣覺得開口打斷兩位老師對話可能不太好的沈鴻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腳步,默默地就站到了花雁身旁。
  「老師找你幹嘛?」
  突然被搭話,原本還在心裡咒罵著鄭炎民的花雁先是愣了半秒才回答道。
  「考太爛。」
  要不是剛才他的考卷就是沈鴻改的,不然他死也不會告訴他原因。
  「有人考得比你爛,為什麼只找你?」
  「……還有人考得比我爛?」
  「我旁邊的交白卷。」
  花雁這才想起來,沈鴻斜前方的同學今天請假沒來,所以沈鴻隔壁同學的考卷是他幫忙改的。
  「靠……」
  還沒來得及追問花雁為什麼被鄭炎民找來,一旁的兩位老師已經結束了對話,鄭炎民一轉向他們便朝沈鴻開口。
  「沈鴻,你今天放學有空嗎?想請你幫個忙,我放學後臨時有點事,能麻煩你留下來幫我考同學們默寫嗎?」




  花竹成覺得自己一定是因為昨晚沒吃安眠藥沒睡好,才會在何木南早上開口問他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飯時馬上就點頭答應了。
  怎麼會有人在談公事的時候天外飛來一句午餐要不要一起去外面吃?好好談公事不行嗎?
  「我點好了,你要吃什麼?」
  已經畫好餐點的何木南將點菜單遞給花竹成,花竹成接過後下意識地看了眼對方點了什麼。
  一碗陽春麵、一盤炒高麗菜。
  目光在菜單上游移了一陣子,最後花竹成在魯肉飯和紫菜蛋花湯旁的空格各畫上了一橫,接著起身準備去結帳,不料卻被自己面前的人出聲喊住了動作。
  「等一下。」
  「嗯?」
  「菜單借我一下。」
  以為何木南是要換個餐點還是加點些什麼,花竹成也沒多想地就把點菜單給了對方。
  原本已經站起身的花竹成本想說何木南應該很快就會畫好菜單,便站在桌邊等對方,結果何木南卻看著點菜單好一會兒都還沒決定好,最後花竹成怕站著會給對方壓力,就乾脆坐了下來。
  說時遲那時快,花竹成才剛坐下,何木南竟然就拿著點菜單衝去了櫃檯。
  「你……」
  望著那很明顯是在搶買單的背影,花竹成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前天一起去另一間小吃攤吃飯的時候,何木南是在點餐前就先說他要請客,花竹成想著對方都先開口了,就說那下次換他請,怎麼樣也沒想到這次對方竟然會這麼陰險。
  等何木南面不改色地回到座位上,花竹成望著對方好一會兒才開口。
  「沒想到你心機滿重的。」
  「……怎麼說?」
  「為了結帳還演戲?」
  「我沒演啊,原本是想換一個菜的,後來想想還是算了。」
  何木南語氣平淡地把謊言說得像真的一樣,還認為自己絕對不會被對方給拆穿。
  「原本想換什麼?」
  「……滷白菜。」
  「哦……」
  花竹成覺得對方開口前的半秒空白有些可疑,但他剛才沒有太認真看青菜類有什麼可以點,所以不確定菜單上到底有沒有滷白菜這個選項,現在桌邊也沒有其他的點菜單,自然也沒辦法查證了。
  「下次換我請吧。」
  「嗯。」
  「下次如果要換點別的,跟我說就好了。」
  「……嗯。」
  結束了短暫的交談,待餐點送上來之後,兩人又和上次一起吃飯時一樣,各自默默地吃著自己點的食物,較快先吃完的何木南見花竹成還在吃,便低頭看了看手機,時不時趁花竹成不注意時偷瞄幾眼對方。花竹成吃完之後,兩人也不急著走,又在店裡坐了幾分鐘,才雙雙起身。
  刻意走慢了何木南幾步,花竹成趁對方還沒發現,迅速地在櫃檯瞄了眼空白的點菜單,接著若無其事般地跟上了何木南。
  在花竹成離開櫃檯前,他默默在心裡朝著何木南的後腦勺罵了句。
  這個心機鬼。




  因加班而九點多才回到家,花竹成一踏進客廳便看見應該是已經吃過晚餐且洗好澡的花雁正蹲在茶几旁,邊看電視邊寫作業。
  簡單地打了聲招呼,花竹成見花雁正專注於作業上,也就沒再出聲打擾,接著逕自走進廚房給自己弄了份晚餐,在餐桌邊坐了下來。
  花竹成用餐的速度向來不快,當花雁寫完作業抬起頭瞄了眼牆上的木製時鐘發現已經十點半,赤著腳走到餐桌邊來打算騷擾一下自家伯父時,花竹成桌上的盤子裡還有一半少一點食物。
  「晚餐吃了什麼?」
  見花雁在自己面前坐下,花竹成相當自然地開口問了句。
  剛才準備晚餐的時候,他在廚房裡沒看見外食的空盒或是塑膠袋,不禁有些好奇自家姪子晚上吃了什麼,更有些擔心對方是不是沒吃晚餐。
  「跟同學在外面吃了才回來。」
  「哦?跟徐安華?」
  下意識地聯想到了自家姪子以前就常常掛在嘴邊的好友,花竹成知道花雁有吃晚餐也就放下了心。
  畢竟這個年紀的小孩動不動就說要減肥不吃飯,但明明就還是需要多攝取營養的時候。
  原為花雁會隨著他的話點點頭,然後開始今天的花雁廣播電台,殊不知對方竟是搖了搖頭,也沒再主動開口。
  靜靜地等著花雁想說的時候再開口,花竹成不知不覺地就把晚餐吃完了。
  也不知道花雁是否就是在等這個時機,當花竹成才剛放下手中的筷子,廣播電台就這麼開始了。
  「伯父。」
  「嗯?」
  「我今天原本要考國文默寫,但我忘了背。」
  「被老師罵了?」
  「……被留下來補考,但不是只有我要留下來。」
  聞言,不知道對方略過了某個部分沒說的花竹成笑了笑。
  「那還好,至少還有人作伴?」
  「不好!有好幾個偷跑根本沒去補考,就只有我跟另外兩個人有去。」
  偷跑的還包含了沈鴻隔壁那個交白卷考零分的傢伙。
  「那還有兩個人跟你一起補考呀。」
  「他們兩個都是原本只差兩三分就能及格了,不到十分鐘就補考完回家了。」
  花雁咬牙切齒地說著,放在餐桌上的那隻手還握緊了拳頭,大概是真的很氣憤。
  「結果就只剩我跟我前面那個。」
  「你前面的同學也要補考?」
  「……老師放學有事,請他幫忙監考。」
  「嗯……這樣不好嗎?同學監考的話不是都會比較放水?」
  「不好!那傢伙根本沒放水!還很故意,補考也是默寫,我寫到一半不過想了十秒鐘,他就叫我停下來重背!」
  花竹成彷彿在自家姪子的眼睛裡看見了一團不小的火焰。
  「然後我就重背了好幾次!最後一次我全部寫完了,但他說我有一個字寫錯了,還想叫我再考一次!明明補考也是六十分就可以過了,憑什麼還要我再考一次?」
  「所以你就回家了?」
  「……」
  不知為何,花竹成似乎在花雁突然沉默的這段期間,感覺對方眼裡的火焰正逐漸變小、甚至熄滅了。
  「他說再考一次都沒錯的話就請我吃車輪餅。」
  「……」
  「反正有人請客不吃白不吃啊,所以我又考了一次。」
  「考過了?」
  「當然!我那麼聰明!」
  明明重考了八九次的人此時十分驕傲地看向自家伯父,眼神裡彷彿在期待著對方誇讚自己似的。
  不料,他家伯父似乎只在意他晚餐到底吃了什麼。
  「所以晚餐只吃車輪餅?」
  「沒有,先去吃了小火鍋。」
  「跟他一起去吃?」
  「……因為他說車輪餅是甜點,要先吃正餐……不然誰想跟他一起吃火鍋啊!跟他又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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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雨風鈴 發表於 2023-2-23 21:1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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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今天是花雁班上的大日子,同時也是花雁即將結束住在伯父家裡的日子。
  開學至今已過兩週,同學間也更加熟悉了一些,因此在這個星期一的早自習,花雁班上進行了正式的班級幹部票選,將選出班上正式的各個股長,包括正副班長、正副風紀、正副學藝等股長。
  花雁本身對選幹部就沒什麼興趣,於是一直到選到風紀股長的時候他都是一副局外人的模樣,匿名投票時也是根據黑板上候選人是不是自己認識的人隨便寫,如果兩個都不認識的話就選那個名字筆畫少的。
  每個股長的正副職位選定原則是,最高票的人是正的,第二高的便是副的,基本上各個股長都會有兩個人以上自願或被推薦,所以都還沒有從缺的問題,一直到最終壓軸的那個職位,才出現了只有一個候選人的情況。
  「還有人想選班長的嗎?或是想推薦人選的?」
  「……」
  面對台下一片鴉雀無聲,鄭炎民看了看黑板上寫著的唯一一位候選人的姓名,心裡也大概知道為什麼會沒人想選。
  唯一的候選人人氣太高,接下來自願的或是被推薦的人勢必是要當副班長的,而副班長的工作也是頗為麻煩,必須協助點名,並時不時到各個處室處理例行的班級事項,基本上能算是各個股長中較為繁忙的一個職位。
  當鄭炎民正要開口點出班上幾位自己認為較負責任且熟悉的同學時,從票選開始後就一直站在講台上默默協助計票的人忽然開口了。
  「老師,我想推薦一個人。」
  「嗯?好啊,你直接寫黑板吧。」
  反正只是提名不是定案,鄭炎民讓對方先寫上要推薦的人,自己則開口點出幾位同學,接著在三位同學點頭表示願意當候選人、兩位同學以自身為社團幹部為由搖頭拒絕了之後,黑板上總共寫下了五個人的名字。
  在開始進行班長提名之後就沒再看向黑板、也沒在認真聽教室內動靜的花雁,一直到聽見鄭炎民說可以開始投票時,花雁這才抬頭看了眼黑板。
  原本還悠悠哉哉地想著反正候選人肯定是哪幾個傢伙,在花雁看見自己的名字不知何時被寫在了黑板上,甚至是寫在大大的沈鴻兩個字旁邊,嚇得差點要起身大喊。
  好險僅存的一絲理智阻止了他的衝動行為,最後只默默地瞪向站在講台邊早已在紙上寫下要投給誰,等著計票開始的沈鴻。
  接收到徐安華甚至是幾位能稱為損友的人朝向自己投來困惑又同情的神情,花雁知道自己危險了。


  「好的,看這個結果……我們班的班長就麻煩沈鴻繼續擔任囉。」
  票選結束,鄭炎民似乎心情相當愉悅地宣布著,台下也同時傳來一陣熱烈的掌聲。
  「那副班長就由第二高票的花雁擔任,花雁同學,你可以嗎?」
  「……可以。」
  面對鄭炎民句意味深長的「你可以嗎」,花雁也只能皮笑肉不笑地點頭答應。
  投票結果都已經出來了,如果他這時候說不行,那鄭炎民就算不會當著班上同學的面找他碴,但一定會找到機會就對他冷嘲熱諷一番,他還有說不的餘地嗎?
  都怪那個該死的沈鴻……還有那些看到他名字在黑板上就興沖沖投他一票的損友!




  花竹成是在下午從陳語靈那得知這個消息的。
  「經理,我聽說10%的案子您不想接了?為什麼?」
  「……陳語靈告訴你的?」
  「不是,從別組聽到的。」
  面對一臉嚴肅坐在辦公桌前的何木南,花竹成面不改色地說著謊,語氣難掩焦急地追問著案子的事。
  「上禮拜不是都談好了?價格提高的部分他們同意了,初步提出的方案他們表示也沒有問題,為什麼突然就不接了?」
  「下禮拜才正式簽約,我還在考慮。」
  從花竹成進到何木南的辦公室之後,何木南看也沒看對方一眼,視線始終停留在滿是文字數據的電腦螢幕上,覆在滑鼠上的手時不時滾動幾下滑鼠中間的滾輪。
  見對方語氣平淡地像是在說這案子不接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模樣,花竹成深吸了口氣,努力壓抑著內心逐漸漲起的怒火。
  「所以您為什麼突然開始考慮要不要接這個案子了呢?」
  想到先前那無數的會議討論以及評估,花竹成真的很想直接問對方,難道之前那些會議都是開心酸的嗎?
  停下了滾動滑鼠滾輪的動作,何木南依然看著電腦上的資料,沉默了會兒後才終於看向站在他桌前的人。
  「你知道我本來就不想接這個案子。」
  「對,但原本不是已經……」
  「你為什麼這麼想接這個案子?」
  「……」
  實在沒想到對方會問這個問題,花竹成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先前問過陳語靈還有其他比較資深的組員了,他們覺得這個案子雖然利潤不錯,但其實接不接都無所謂,也不會對我們團隊的績效造成多大的影響。」
  何木南眼神堅定地看著花竹成頓了頓,又接著繼續說。
  「我確實是因為有些私人因素不想接這個案子,那你呢?為什麼堅持要接這個案子?」
  早在他先前透過多次的會議試圖阻撓花竹成和陳語靈接下這個案子時,他便察覺到花竹成似乎很希望這個案子能順利接下並完成簽約。
  「對方的負責人是老闆的朋友……」
  「這我知道,他一年前也是我們公司的同事。不管是基於他和老闆的交情,還是基於以往同事間的舊情,我都不認為能夠構成你在一聽到我不想簽約之後就衝進來質問我的理由。」
  「我……」
  「你可以說『就是喜歡』、『就是想接』,隨便一個理由敷衍我都可以,但我不是隨口問問的
  ,希望能聽到具體又合理的原因。」
  「......」




  由於先前就說好今天晚上要載花雁回家,花竹成便早早下了班回家,等花雁拖拖拉拉地把要帶回家的東西收拾好後,還餓著肚子的兩人才坐上了車,從花竹成家出發。
  今日的花雁廣播電台是在路上進行的,花竹成靜靜地駕著車,一旁副駕駛座上的人滿是憤恨。
  「他到底沒事提名我做什麼?我跟他很熟嗎?我有說我想當副班長嗎?我不想啊!」
  「當幹部不好嗎?不是都會有嘉獎還是大小功之類的?」
  「我當社長也有啊,才不缺那一兩隻小功。」
  花雁雙手交叉環抱在胸前,滿臉的委屈和不願意。
  「真的不想當的話怎麼不跟老師說呢?畢竟是被提名的,應該可以拒絕吧?」
  「……都選上了啊!同學們投票給我,總不能辜負他們吧。」
  似乎察覺到對方話前那半秒的停頓,花竹成趁著紅燈瞥了眼對方,對那股怪異感卻不知該從何問起,沉默了半晌,最後還是問了別的問題。
  「所以你有問他為什麼要提名你嗎?」
  「……有。」
  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花雁邊瞇起雙眼邊繼續說,語氣裡不知為何摻雜了點困惑。
  「他說……我板書寫得很好看?」
  「黑板字?」
  花雁點點頭,逕自接著說。
  「但我開學到現在都沒有在班上寫過黑板啊,他怎麼會說我板書寫得很好看?他根本亂講的吧?」
  「說不定你高一哪次在寫黑板的時候,他看見了?」
  「我高一的時候有寫過黑板嗎……有嗎?沒有吧?」
  高一沒當過幹部、沒事也不會到講台上去寫黑板的花雁在嘴邊碎念著,左思右想也沒想起來自己有沒有寫過黑板。
  「不管啦,反正我覺得他是亂說的,到底有誰會因為別人板書寫得好就選別人當副班長啊?他根本是想害我吧!副班長很忙耶!」
  「副班長很忙嗎?」
  「很忙啊,每天要點名,還動不動就要被教務處還是學務處廣播叫去做事。」
  花竹成打著方向盤轉了個彎,才開口問出心裡的疑問。
  「我以為班長會比較常被廣播。」
  「班長確實也會啊,但他也可以裝死不去,然後副班長就要代理,不去的話就會被全校通緝。」
  說完,花雁像是已經有預感對方會這麼做地冷笑了下。




  將花雁送到家,也順道一起吃了頓晚餐,再和花竹諒為了沒還回去的遊戲機吵了一架後,花竹成回到家後已經是十一點左右的事了。
  站在客廳環顧了下除了自己以外空無一人的房子,在寂靜的夜裡輕聲嘆了口氣,接著在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時,不禁笑著搖了搖頭。
  卸下外衣,花竹成踏著無聲的步伐走進了浴室。
  總覺得今天的水聲,似乎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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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雨風鈴 發表於 2023-2-26 20:2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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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禮拜五第三節下課的時候,學校廣播請全校的正副班長一起到教務處領取東西,因此身為副班長的花雁此時正和身為班長的沈鴻一起前往教務處。
  其實原本趴在桌上假寐的花雁是想先裝死,等沈鴻走出教室之後再起身動作的,結果這傢伙竟然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在睡覺,轉過身就敲了敲他的桌面把他叫醒,說一起去教務處拿東西。
  正常看到同學在睡覺都會不忍心把人叫醒吧?沒有同學愛的傢伙。
  當花雁正在心裡偷罵著走在自己前面的人時,絲毫不知情的沈鴻突然慢下了腳步,甚至稍稍回頭看了眼跟在後頭的人。
  「幹嘛?」
  注意到沈鴻視線的花雁下意識地開口,同樣看向對方,並直直地走到對方身旁。
  「班導是不是很討厭你啊?」
  「……我也很討厭他啊,怎麼了?」
  不明白沈鴻怎麼會突然說起這個的花雁皺了皺眉頭,甚至在反射性回話後才想到對方怎麼會察覺到班導討厭自己這件事。
  那個雙重人格的鄭炎民在人前人後向來都做得很到位,人前表現出自己相當一視同仁絕不偏袒針對,人後只有花雁在場時就徹底原形畢露了。
  「我也不喜歡他。」
  「嗯?」
  聽見沈鴻說他也不喜歡那個在學生間頗受歡迎的鄭炎民,這令花雁倒是挺意外的。
  「我以為你蠻喜歡他的,很多人也都覺得他人很好,很喜歡他。」
  不然怎麼會一開學被鄭炎民指定當了臨時班長,還自願當國文科小老師?
  「原本是不討厭,但後來就覺得不太喜歡了。」
  「為什麼?」
  沈鴻看著走在身旁的人沉默了陣,一直到兩人進到樓梯間要往下走的時候才開口,說的卻是和剛才話題似乎八竿子打不著的事。
  「前天考字音字形你又忘了準備,只考了十二分。」
  「……謝謝您的提醒,但這種爛成績我自己記得就可以了。」
  雖然考卷是你改的沒錯,但也不用記得我考幾分吧!腦容量請用在別的地方好嗎!
  「你下課又被班導叫去,但我旁邊的還是交白卷,卻沒有。」
  先不管他又被叫去辦公室這件事,花雁實在是很想先問問沈鴻旁邊的那位同學到底有沒有打算拿畢業證書。
  「我跟我旁邊的高一同班,他高一時成績很好,小考時也不會故意交白卷,老師沒找他約談,卻動不動就把你叫去,很奇怪吧?」
  「……誰知道老師在想什麼。」
  嚴重懷疑沈鴻剛才那段話是在拐著彎說他成績不好,花雁不禁斜眼看了下對方,卻也沒直接說出口。
  「我覺得他在針對你。」
  「他是啊,所以呢?」
  「……」
  沒想到花雁會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沈鴻不禁一愣,不知該如何接下去。
  「反正他要針對就給他針對,我也沒那麼玻璃心被他針對幾次就受不了,就當同情一個可憐得不到愛的人吧。」




  外頭正下著雨。
  花竹成其實沒想到自己會再跟何木南一起出來吃飯,尤其幾天前他們還在為了10%的案子鬧得不太愉快,甚至可以說是不歡而散。
  當時何木南的問題,花竹成沒有回答,連說句敷衍的答案都沒有地離開了何木南的辦公室。
  所以今天何木南主動再邀花竹成出來吃飯時,花竹成其實很意外。
  「我以為你不會想跟我一起吃飯了。」
  在花竹成結完帳,拿著叫號用的震動器回到座位時,何木南有些唐突地說出花竹成心裡也想說的話。
  「……怎麼說?」
  「你上次說我心機重。」
  靠,這人不只心機重,竟然還記仇?
  「我那是開玩笑的。」
  「我知道,我也是開玩笑的。」
  「……」
  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花竹成總覺得兩人之間的氣氛和前兩次相比起來尷尬了許多。
  為什麼呢?前兩次明明就算彼此都不說話也不會感覺到尷尬,甚至覺得那樣的氣氛滿好、也滿自在的。
  尷尬的氣氛一直延續到兩人用完餐,一前一後地撐著傘出了咖啡廳,才由走在前面的何木南開口打破。
  「你還是不願意告訴我,為什麼你這麼想接那個案子嗎?」
  「……」
  前兩次出來吃飯,直到回辦公室之前對方都不曾主動提到公事過,今天突然提起,讓花竹成硬是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
  望著何木南撐著傘、穿著白色襯衫直挺挺的背影,花竹成不禁有些猶豫。
  他向來很少主動和人說起自己的事,只有偶爾面對較親近的人會少少的說一些,卻也總是點到為止,從不深談。
  如果換成別人,他是不是就不會猶豫了呢?
  如果換成別人,他是不是會在前幾天就直接給對方一個敷衍的答案,就此翻過這一頁呢?
  靜靜地等待花竹成開口,何木南也不再開口,只不疾不徐地走在小巷裡,直到走到了一個紅燈倒數九十秒的路口,他放慢了腳步在斑馬線前停了下來,始終落在自己身後兩步的花竹成隨後走到了他身旁。
  周遭的雨聲似乎變大了些,卻並不影響何木南聽清身旁的人說的一字一句。
  「朱呈……是我前男友。」
  「一年前我發現他劈腿,所以和他分手了。」
  「之後他從公司離職,和劈腿的對象一起開了那間公司。」
  「應該是他們公司有些起色後他就聯繫了老闆,問老闆能不能替他們公司做行銷規劃。」
  「他們希望是由我來負責他們公司的案子,我答應了。」
  「原本負責聯絡窗口的工作也是我要做,但語靈堅持如果不讓她負責,她就要把朱呈的事都告訴老闆,請老闆拒絕這個案子。」
  「我當時覺得,我已經答應了要接這個案子,就不能輕易放棄……」
  更不能讓那兩個人覺得我怕了、我輸了,不敢接他們的案子。
  言盡於此,花竹成將最後的一句藏在了心底。
  從頭到尾都只是靜靜聽著的何木南,在紅燈倒數的最後幾秒鐘收起了自己的傘,在花竹成還來不及反應時,伸手接過了對方手中的傘。
  「……你幹嘛?」
  「剛發現傘破了,一起撐吧。」
  「……」
  無視於花竹成一臉「你騙誰」的表情,擺明是在說謊的何木南依舊面不改色地看著前方,在綠燈的那一刻邁出了步伐。
  「走吧。」




  晚上,說好週五要再來住的花雁依約回到了花竹成家,晚餐花竹成簡單地做了份蝦仁炒飯,還煮了鍋香菇雞湯。
  餐桌上,從每日改成每週播放的花雁廣播電台便在兩人剛開始用餐的時候開播了。
  「伯父。」
  「嗯?」
  「為什麼會有人……明明一開始很討人厭,也活該被討厭,但一段時間之後突然又覺得他好像沒那麼討厭了?」
  「……」
  花竹成在腦中轉了一遍花雁那段很像在繞口令的句子後,不知為何腦中竟忽然閃過了何木南的身影。
  「可能是因為一開始只看見了對方的其中一面而已吧?相處久了才會發現其實對方原來不全是自己所想的那樣。」
  「嗯……是嗎?」
  看著姪子不解的模樣,花竹成不禁朝這位青春期的少年笑了笑。
  「你前面的同學做了什麼事,讓你對他改觀了嗎?」
  「我、我又沒說是我前面那個傢伙!」
  「那是誰呢?」
  打趣地看著急忙否認的花雁,花竹成裝出一副真的不知道的樣子。
  「對啦,是他啦!他就……我原本以為他選我當副班長,會把班長的工作都丟給我做,結果都沒有,甚至……」
  「甚至?」
  「甚至有空的時候還幫忙點名……昨天廣播指名要副班長去輔導室拿東西,也是他幫我去的……」
  「這樣不好嗎?」
  「……」
  花雁用湯匙戳著炒飯裡的蝦子,一臉相當不情願的表情。
  一旁的花竹成微笑著,也沒要對方回答自己,只默默地吃著碗裡的炒飯,時不時喝幾口雞湯。
  「伯父,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如果你不想回答就算了。」
  「嗯?」
  「你是從什麼時候知道自己是同性戀的?」
  雖然知道遲早會被問到這個問題,但真的實際聽到,多少還是感到有些意外的花竹成望著花雁沉默了半晌。
  「差不多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吧。」
  「高中?」
  以為是在更早時候的花雁見花竹成點了點頭。
  「高一的時候,暗戀我們班的一個同學。」
  「告白了嗎?」
  「……沒有。」
  語氣有些無奈,花竹成搖著頭說道,同時觀察著面前那似乎欲言又止的人。
  「哦……」
  「你很想問我初戀的事對嗎?」
  「……絕對沒有!」
  捉住了花雁話前的那半秒停頓,花竹成只是輕輕一笑。
  「我跟他是高二的時候在一起的。」
  「是你高一暗戀的那個?」
  朝那位剛才還高喊著「絕對沒有」的人點點頭,花竹成逕自說了下去。
  「他高二時候跟我告白的,後來我們就交往了,畢業後我們考上同一間大學,不同科系。大一的時候我們都住宿,但不同寢,在大二的時候一起搬出去租房子。」
  花竹成頓了頓,說了句話提醒對方邊聽邊吃,免得冷了就不好吃了。
  「後來我們大學畢業了,也各自有了工作,他在一間大科技公司當工程師,我在一間小工作室當設計師,我們約好,等存到了足夠退休出國養老的錢,就一起出國結婚、過下半輩子。」
  「但大概是開始工作後的第二年,他……在下班回家的途中出了車禍,當場就走了。」
  花雁愣愣地看著無論是語氣還是表情都相當平靜的花竹成,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剛開始確實很難接受,但花了幾年的時間,最後也能慢慢放下了。」
  要讓緊緊攢在手裡的珍寶慢慢散去,不是那麼容易。
  在那段時間裡他痛苦過、掙扎過,甚至也曾有過輕生的念頭,但每當這個念頭興起時,他卻總會想起那個人的笑容。
  這個時候他就會在心裡怒罵對方,為什麼要出現、為什麼要阻止他。
  之後,他獨自撐過了無數個寂靜難眠的夜晚,直到有一天,某個明明同樣是急於尋找著熟悉氣息存在,卻充滿活力的哭聲,響徹了他的世界。
  花竹成看著面前正發著呆的人,輕輕一笑。
  「現在想想,你爸在你小時候真的很不負責任。」
  「嗯?」
  不能理解為什麼話題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花雁一頭霧水地看向花竹成。
  「你可能不記得了,你兩歲到三歲的時候都是我帶的,雖然之後你爸把你帶回去了,但五歲以前你爸還是動不動就把你丟給我顧。」
  「真的?我沒有印象……」
  兩三歲左右的事花雁確實不記得,五歲左右的倒還記得一點,但最多也就記得花竹成對自己很好、自己很喜歡這個伯父而已。
  初戀的話題就這樣停在了這裡,兩人似乎都沉靜在自己的思緒裡,晚餐就這樣在沉默中悄悄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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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雨風鈴 發表於 2023-3-3 23:3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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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好了,時間到,把考卷往前傳。」
  禮拜二上午第二節課,隨著數學老師宏亮的聲音從講台上傳來,台下便傳出了一陣紙張摩擦過桌面的沙沙聲,待聲音逐漸消去,綁著一搓小馬尾的數學老師才轉過身,在黑板上一題一題地寫下答案。
  從筆袋裡拿出紅筆,花雁照著黑板上的解答,在同學的考卷上有錯的題目旁上寫正解,對的題目打上一個勾。直到改了約一半的題目,他忽然停下了動作,用左手轉開手上紅筆的筆頭,把裡面的筆芯拉出來看了眼,隨後又把筆芯裝了回去,用筆很自然地敲了敲前面的人的椅背。
  等對方身子向後靠了靠,花雁才開口。
  「你有沒有多的紅筆?我紅筆沒水了。」
  說完,花雁見沈鴻伸手在桌上的黑色筆袋裡翻了翻,接著回過頭朝他邊搖頭邊說了句。
  「沒有。」
  「那我……」
  正當花雁想說那他再問問其他人的時候,話才說到一半,沈鴻突然就把他桌上的考卷拿走了。
  「欸!你幹麻?」
  意外地看著對方已經迅速轉回去的背影,花雁向前伏趴在桌上低聲地問。
  「改考卷。」
  「……」
  我又不是瞎子!當然看得出來你在改考卷!


  在同學們陸續改完考卷,將考卷回傳給本人時,已經從沈鴻手上拿回自己考卷的花雁趁著不少人正對自己的分數發出哀號時,再次拿筆敲了敲沈鴻的椅背,這次沈鴻直接轉過了頭。
  「你剛才幹嘛搶我考卷?」
  「嗯?我沒有啊。」
  「……」
  見花雁對自己的回答無言以對,沈鴻頓時覺得有趣,偷偷欣賞了會兒對方的表情後才再開口。
  「幫你改考卷不好嗎?」
  「……不需要!」
  「但你紅筆沒水了。」
  「我可以跟其他人借。」
  「好吧。」
  「……」
  沒想到對方這麼乾脆的回答,甚至直接回過頭去了,花雁不禁一愣。
  靠,不會是生氣了吧?




  花竹成是在午休結束,和何木南在外用完餐一起回到公司後收到通知的。
  愣愣地看著信箱裡最新的那封通知信,花竹成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反覆看了好幾次才徹底明白那封信的內容大意。
  已決議撤換10%案子的主要負責人,在替補的負責人確定之前將由陳語靈代理,即日生效。
  下意識地看向信上的寄件人,花竹成猛地起身便往那人的辦公室走去,心急如焚地連敲門的禮儀都忘了,並在對方不太意外的看向他時,一掌拍在了對方的辦公桌上。
  「經理,這是什麼意思?」
  「嗯?」
  明知花竹成為何而來的何木南直勾勾地看著對方,像是認為自己所做的事絲毫沒有問題,接著在對方逕自說下去的同時,起身去將敞開的辦公室門給關上。
  「10%的案子為什麼突然把我換掉?如果你真的決定不簽這個案子了,根本也不需要在最後更換負責人吧?」
  「簽不簽這個案子我還在考慮。」
  聽見那句和上次相似的答覆,花竹成頓了頓,硬是壓下了自己內心的怒火。
  「既然你還沒決定,現在更換負責人更不妥吧!再過幾天就要簽約了,你讓語靈怎麼處理、怎麼跟對方解釋!」
  「我相信陳語靈的能力,她能妥善處理你所擔心的事。」
  「何木南!」
  忍無可忍而失禮地朝上司吼著,花竹成內心除了充滿對案子突然被抽掉而焦躁的情緒,更多的是對何木南突然這麼做的不理解。
  他明明已經告訴何木南了,那些他一定要接這個案子的理由、那些他鮮少主動告訴別人的過去……
  「我並沒有答應你,如果你告訴我堅持要接這個案子的理由,我就會試著改變我的想法。」
  「你一開始就打算把我換掉?」
  「……不,一開始沒有這個打算。」
  聞言,花竹成看著那關上門後便站在自己面前一步遠的人,頓時就沉默了。
  花竹成明白對方那句話背後的意思。
  何木南一開始沒打算把他換掉,是在聽到他的理由之後才決定這麼做的。
  為什麼?是因為何木南覺得他會抱著私人情感進行這個案子?真是如此的話那也太可笑了,何木南自己都帶著私人情感在考慮簽不簽這個案子了,憑什麼他就不能抱有一點個人因素?
  面對正在氣頭上沉默不語的花竹成,何木南猶豫了下,才稍稍朝對方靠近了點,想盡量讓堅硬的語氣柔和一點,但一開口就有些失敗了。
  「我覺得你不適合。」
  「……什麼意思?」
  花竹成微微仰起頭,視線對上那比自己高了點的人,靜靜聽地對方所說的一字一句。
  「你上次說,既然你已經答應接這個案子了,就不能輕易放棄。」
  「你確實抱著一份不服輸的心態,無論是不想輸給那個朱呈,還是不想輸給那個他劈腿的對象。」
  「但我認為你對於這個案子的執著,更多的是想抓住那最後一絲能和前男友有關聯的機會。」
  「或許你已經不愛他了,但卻還捨不得放下。」
  「在你因為還捨不得放下他而有所堅持的時候,你就已經輸了,花竹成。」
  言盡於此,何木南將一直以來放在心底的話,毫無保留地全都告訴了對方。
  聽完對方所說的話,花竹成始終不發一語。
  尖銳如刀的話語直刺心底,雖然仍能感受到那鮮血淋漓般的疼痛,卻意外地在疼痛之後,有股將長年積累的瘀血逼出的暢快感。




  深夜,何木南仰躺在柔軟的床鋪上,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無光臥室裡盯著還隱約能看見輪廓的天花板,回想著自己今天在辦公室裡,和花竹成所說的話。
  他可能確實做得太絕了,也說得太直接了。
  但他真的沒辦法了,沒辦法再繼續看著花竹成執著於這個案子的模樣。
  用最簡單的詞來解釋,大概就是嫉妒吧。


  第一次見到花竹成是一年多前,在一場朋友為了要和交往十年的女友求婚而舉辦的聚會,那時候他還在另一間大公司擔任副經理,還沒跳槽來現在的公司。
  何木南遠遠就看見了花竹成,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餐桌邊,對主動靠近的人輕輕笑著,接著在來人離去後,偶爾低頭吃點東西、偶爾仰頭喝著果汁,直到有個眼熟的男人在花竹成身邊坐了下來。
  男人坐下後很自然地伸手攬住他的肩,時不時湊到他耳邊說些什麼,逗得花竹成勾起了比剛才還要好看的笑容。
  後來何木南想起花竹成身邊的男人是誰了,是先前帶著小三去參加朋友生日聚會的那個人,印象中是叫朱呈。
  所以原來他真正交往的對象是他?
  在有些意外卻不感到奇怪的情緒下多看了對方幾眼,何木南隨後便被朋友叫去協助進行求婚活動了。
  那天他再次看見花竹成和朱呈,是聚會結束大家散場後,在餐廳後頭的巷子裡,他正準備去牽停在路邊停車格裡的車子。
  他很清楚地聽見他們在爭吵。
  「他也曾經跟你求過婚對嗎?」
  「……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也是,你們在一起十年又那麼相愛,怎麼可能沒求過婚?」
  何木南聽見了一聲冷笑,接著是什麼打在牆壁上的聲音。
  「朱呈,我說過很多次,我已經……」
  「你已經不愛他了?已經放下他了?是嗎?你能證明嗎?」
  「……」
  隨著一聲微小的嘆息聲,何木南輕輕關上了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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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雨風鈴 發表於 2023-3-5 21:3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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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在早自習開始的鐘聲下壓線從前門進教室的花雁,第一眼看見的便是站在台上點名遲到的沈鴻。
  而原本該站在那裡的其實是身為副班長的花雁才對。
  四目相交的那一剎那兩人都先是一愣,接著在沈鴻無聲地用手比劃了下,示意花雁趕快進教室後,花雁才慢慢吞吞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途中還不停接收到來自徐安華充滿怪異的眼神。
  當沈鴻點完了名回到座位上,擔任公民小老師的同學開始在台前發考卷時,早已在位子上坐好,也把從家裡帶來的早餐放到桌上的花雁猶豫了會兒,才伸手用指關節敲了敲自己桌前的椅背。
  剛坐定的沈鴻回過頭望向花雁,一副有何貴幹的表情。
  「......謝謝。」
  「謝什麼?」
  沈鴻歪了下頭,不太明顯地朝花雁勾了勾唇角。
  從語氣裡推敲出對方是在明知故問,花雁咬著牙,右腳一伸狠踹了下對方的椅子,在椅子摩擦大理石地板發出不小聲響的同時,雖然心裡滿是不情願,卻還是小聲地開口。
  「這幾天早上幫我點名,謝謝。」
  花雁前陣子住在花竹成家時,基本上都是花竹成開車載他來學校的,通常到學校的時離早自習開始都還有個十五、二十分鐘。現在搬回家住了之後,花雁自然就回到了以往自己搭公車上學的模式,而即使事先算好了公車到學校的時間,但有時候還是會因為路況不太好而有點誤差,再加上花雁早上總是會賴床,起床後又總要東摸摸西摸摸好一陣子才願意出門上學,這也是為什麼他最近上學幾乎都是壓線衝進教室,而沈鴻也會在講台上替他點名的原因。
  將花雁那彆扭的表情盡收眼底,沈鴻先是將前面傳來的公民考卷遞給對方,才語氣平淡地說了句。
  「不客氣。」



  寫完了考卷,離早自習結束還有幾分鐘,花雁邊吃著陳宇樑替他準備的早餐,邊看著對方那好像沒那麼討厭了的後腦勺。
  不能理解,他真的不能理解這個人在想什麼。
  不管是筆記的事、車輪餅的事、副班長的事,還是紅筆的事,他都不能理解。
  尤其是提名他當副班長這件事,他特別不能理解。
  注意到對方似乎也寫完考卷得放下了筆,開始翻看下一節上課要小考的課本,花雁猶豫了會兒,趴在桌上再次敲了敲沈鴻的椅背。
  這一次他沒等對方回過頭,而是壓低了音量直接開口。
  「欸,你上次說我寫板書很好看,你什麼時候看到的啊?我好像這學期開始都還沒寫過黑板啊?」
  明顯看見前面的人動作頓了下,花雁等了幾秒後對方才回過頭來,雙眸直勾勾地看著他。
  「高一社團課的時候,有一次下課路過你們社辦看見的。」



  第四節上課前,花雁坐在徐安華座位旁的窗台上,煩惱著午餐的事情。
  「你就去教務處之前先買啊,晚一點到又不會怎樣?」
  「不行啊,那個老師超兇的,我禮拜一不過遲到兩分鐘,他就念了我十分鐘……」
  從這禮拜開始,花雁因為被高一的班導拜託,便在教務處當起了義工,每週會不固定地排兩天的中午要去三樓教務處幫忙做事。
  那位拜託他來幫忙的班導目前是是教務處的主任,而負責指派工作給他的則是另一位他沒接觸過、據說是教數學的老師。
  「可是我等等一下課就要去社團那,也沒辦法幫你買……你看誰中午要去熱食部,順便幫你買吧?」
  「但我想吃十二點那個限量的便當。」
  「靠,有人願意幫你買就不錯了,還想人家幫你搶那個便當?」
  花雁所說的十二點限量便當,是他們學校熱食部某個攤販每週三才賣、限時限量的六十元便當,每一次的主食菜色幾乎不曾重複,而且在當天開賣便當內容絕不爆雷,一律只能等開賣後才開獎。
  而那個便當除了是個限時限量的驚喜包之外,最重要的一點是超好吃。
  不管是哪一次的便當,買到的人都說好吃,而且是超級好吃的那種。
  花雁還曾經為了搶那個便當,在下課鐘響前五分鐘舉手跟老師說他肚子痛要去廁所,實際上是先溜去熱食部準時十二點搶便當。
  原本對那個便當還抱持著「真的這麼好吃嗎?」「有這麼誇張嗎?」懷疑心態的花雁,自從那次買到之後,馬上就信服了,甚至一試成主顧。
  真的就是那麼好吃。
  在被徐安華打槍之後,花雁又陸續問了幾個朋友,但不是已經買好便當了,就是有自己帶便當來學校蒸,中午根本不會去熱食部。
  雖然有一兩位也說還是可以去幫他買,但花雁想想還是算了,他乾脆就午休結束那節下課再去隨便買個吃的就好,不要麻煩朋友了。
  不料,就在上課鐘響,花雁帶著失落的情緒回到位子上時,座位前的沈鴻在他沒有敲對方椅背的情況下,竟然自己轉了過來,劈頭就問花雁。
  「你中午要去教務處?」
  「嗯?對啊?」
  「哦。」
  得到答案後,沈鴻便不再理會還一頭霧水地花雁,逕自回過身面向黑板。




  下午的時候,花竹成很悠閒地坐在自家客廳沙發上,閱讀著昨天上午去書店新買的書。
  今天是他沒去上班的第三天。
  自從禮拜二和何木南為了案子的事吵了一架之後,花竹成隔天就沒去上班了,連跟何木南請假都沒有。
  他知道自己這樣很不成熟、也很不負責任,對於一個已四十歲的人來說甚至可以說是幼稚至極,但他還是這麼做了。
  沒去上班的第一天,大致已經知道前因後果的陳語靈有些擔心地打來,想勸花竹成回去上班,但花竹成只草草地敷衍了過去,也沒說自己什麼時候回去、還會不會回去,只說工作上有什麼問題都還是可以找他。
  第二天在他逛書店的時候,另一位平時和他也滿要好的同事也打來關心了一陣,內容不外乎就是別跟經理過不去、早點回來上班、我們需要你等等的話,花竹成也用和陳語靈同樣說過的話敷衍過對方後便掛了電話。
  不用上班的日子,撇除掉一些內心多少還是有的罪惡感,確實是很愜意。



  大約是四點左右的時候,花竹成換了身衣服,出門前往超市。
  昨天晚上花雁說今天要來住,花竹成答應對方晚上煮牛肉麵給他吃。
  這通電話是他在超市推著推車,邊逛邊採買所需食材的時候響起的。
  在醬料區停下推車,花竹成看著螢幕上顯示的陌生號碼,猶豫了半晌後還是接了起來。
  「喂,你好?」
  『花竹成,你是什麼意思?』
  聽見那語帶怒意,有些熟悉的聲音,花竹成不禁一愣。
  『當初說好是你要負責我公司的案子,一開始我也同意讓陳語靈擔任聯繫窗口了、不合理的抬價我也同意了,為什麼到今天要簽約了才說你們要換負責人?』
  「……」
  『你是故意這麼做的嗎?浪費我大把的時間,最後擺我一道?』
  「確實現在你的案子已經不是我負責的了,朱呈。如果你對這個安排不滿意,請你去和現在負責的人說吧。」
  『哈,現在不是你負責的你就不聞不問了?好歹你也為了我的案子盡心盡力好一陣子了吧?』
  花竹成看著陳架上琳瑯滿目的醬料瓶,聽著對方說的話總覺得有些反胃。
  「所以呢?」
  『花竹成,當初是你說願意接下的,你們憑什麼說換人就換人?還換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經理!』
  「那是公司的決定。」
  已經三天沒進公司的花竹成自然不知道這個案子後續發展成了什麼樣子,但根據對方所說的話,他大概也能猜出最後接下負責人職務的人是誰了。
  想像著何木南面無表情地走進對方公司,面不改色地坐在那個他從未去過的會議室裡,花竹成不知為何原本的反胃感忽然就消失了。
  『……竹成,你就這麼不想見到我嗎?』
  「嗯,不想。」
  面對忽然放軟了姿態的朱呈,花竹成平靜地說著。
  「雖然換負責人是公司的決定,但我也確實不想接你的案子了。」
  『你……』
  「別再打給我了,朱呈。好好跟你女友在一起,別再劈腿了,再見。」
  語畢,不給電話那頭的人再開口的機會,花竹成直接掛了電話,接著伸手從架子上拿下他已經觀望許久的某罐醬料。
  

本文最後由 雨風鈴 於 2023-3-6 20:3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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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雨風鈴 發表於 2023-3-12 12: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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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花雁放學後來到花竹成家,屋主並不在。
  花竹成昨天就有和花雁說他今天休假,下午會先去超市買食材可能會晚點回來,讓花雁來時如果他不在,就自己先進家門。
  自從先前借住的時候花竹成就給了花雁一副家裡的鑰匙,之後花雁主動提起,花竹成想想覺得不拿回來也無所謂,便一直放在花雁那了。
  於是花雁熟門熟路地進了門,隨手就將書包給扔到沙發上,接著目標明確地溜進廚房,還不忘在路過洗手槽時先洗了下手,伸手就從放滿料理用食材的櫥櫃深處裡翻出一罐藥。


  『你最近又在吃安眠藥睡覺了嗎?』
  『只是工作壓力有點大而已,別擔心。』
  『每天都吃的話對身體不好。』
  『嗯,沒有每天吃,你放心。』
  『那我要定時檢查你安眠藥的數量。』


  遵守著先前自己曾說過的話,花雁在餐桌上鋪了張衛生紙後,便和先前已做過幾次的事一樣,將藥罐裡的藥全倒出來。
  當花雁正專注地數著藥粒時,門鈴忽然弱弱地響了聲。
  以為是自己幻聽的花雁停下動作,將注意力從桌面的藥粒上轉移,整個人宛如定格般地等了會兒後,果不其然聽見第二聲門鈴。
  記了下自己目前數到多少,花雁下意識地在走向門口時先瞄了眼時鐘,五點三十九分。
  想著是不是花竹成買太多東西沒手拿鑰匙開門,花雁不禁加快了腳步。
  然而,當他打開裡頭的隔音門時,便看見門外站著的,是一名他沒見過的男人。
  當花雁意外且疑惑地看著男人時,男人也是一臉錯愕地看著門裡頭的人。
  似乎都若有所思的兩人尷尬地互看著彼此好一會兒,直到站在門內的人先開了口。
  「你是?」
  花雁看著那外表大概三十幾歲,穿著一身白襯衫西裝褲的男人,心裡第一個聯想到的便是花竹成的同事。
  「請問花竹成……住在這裡對嗎?」
  「……你是?」
  皺了皺眉,花雁又問了一次同樣的問題。
  「抱歉,我是花竹成的同事,我叫何木南,你好。」
  似乎是注意到自己有些失態,何木南邊說著,邊從公事包的外層拿了張名片出來,表明自己不是來路不明的騙子。
  大致看了下對方手中的名片,並且眼尖地捕捉到名片上「經理」的稱謂,花雁只淡淡地應了聲,接著邊打開門邊看著對方說。
  「你就是我爸工作壓力大的原因?」
  在那一瞬間,花雁似乎再次看見了對方眼中閃過了一絲錯愕。
  「……你是他兒子?」
  「我叫花雁,你好。」
  花雁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逕自地做著自我介紹,同時在何木南踏進家門時讓了讓身子,隨手遞給他一雙客用的拖鞋,接著招呼著對方進客廳。
  「你先坐一下吧,我爸去超市買東西等一下就回來了。」
  倒了杯水給何木南,花雁丟下這句話之後便回到餐桌邊,繼續數著原本數到一半的藥粒。


  看著那似乎真的和花竹成外表有幾分相似的少年,坐在客廳沙發上的何木南思索了陣,隨後將視線所及的空間環顧了遍,最後將目光停留在自己身旁的書包上。
  想起些什麼的何木南起身走到花雁身後,並在對方嘴唇無聲的開合著,認真地將一顆顆藥粒放進藥罐裡時,好奇地開口。
  「你在做什麼?」
  原先沒注意到身後有人的花雁被嚇得抖了一下,捏在兩指間的藥粒隨之掉落在桌上。
  「……數數。」
  抬頭瞥了眼已經走到桌邊的人,花雁將落在桌上的那顆藥放進了藥罐。
  「這是花竹成的?」
  何木南邊問著,邊將桌上的藥罐拿起來,仔細地看了看上頭寫的文字。
  「對……我爸的。」
  花雁伸手將藥罐拿回來,同時刻意強調了遍自己在對方進門時所撒的謊。
  「我沒聽說花竹成有個兒子,倒是有聽說他姪子最近好像借住在家裡。」
  「……」
  「小朋友,說謊不是一個好習慣。」
  大概沒什麼資格說這句話的何木南看著花雁,雖然不清楚這小孩為什麼要說謊騙他,但他也沒生氣,只覺得是小孩子無聊想惡作劇罷了。
  會知道花竹成姪子借住在家裡,是因為先前花竹成有一陣子都很準時下班,讓何木南有事沒事想找他的時候都找不到人,忍不住問了下花竹成座位附近的同事時才知道的。
  被拆穿謊言的花雁像是賭氣般的沒再理會一旁的何木南,逕自將剩下的藥粒數完。而何木南倒也沒再出聲打擾對方,直到花雁將最後一顆藥放進罐子,蓋上蓋子。
  就在花雁蓋好蓋子,稍稍鬆手的那一瞬間,何木南眼明手快地就將藥罐拿進手裡,邊看著藥罐,邊再次向對方發問。
  「他常常失眠?」
  「……嗯。」
  花雁點了點頭,或許是因為剛被眼前的人揭穿了謊言,眼神裡似乎帶了點敵意,同時他的心裡也忽然襲來一股不安的感覺。
  像是不想辜負他內心的那股不安,花雁下一秒就看見何木南拿著那罐藥走向客廳,手腳俐落地塞進了那黑色的公事包裡,而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的花雁這才出聲想阻止對方。
  「欸!你幹嘛!那是……」
  「如果花竹成問起,你就直接說是我拿的。」
  「……」
  靠!就算說是你拿的我也還是幫兇啊!看你剛才進門前的開場白,你是第一次來我伯父家吧!要不是有我先拿出來,你怎麼會知道他安眠藥放哪啦!


  後來何木南在花竹成回來前就走了,而且他前腳剛走,後腳花竹成就回來了,害得花雁在花竹成注意到客用拖鞋有被使用過的痕跡而開口詢問時,他都回答得有些心虛。
  不過那點小小的心虛和罪惡感,在聞到香噴噴的牛肉麵後,便馬上被拋在了腦後。
  「伯父。」
  「嗯?」
  「你以前高中的時候,有同學幫忙買過午餐嗎?」
  和花竹成面對面坐在餐桌上,花雁邊接過對方遞過來的筷子,邊開始了本週的廣播電台。
  「有啊,這不是蠻常發生的嗎?」
  「……也是。」
  明明是相當平常的一件事情,花竹成卻在花雁的表情中捕捉到了一絲困惑的模樣,花竹成不禁感到好奇,接著敏銳地根據對方的反應,聯想起了某位經常在廣播電台中被提起的同學。
  「你前面的同學幫你買午餐?」
  花雁皺著眉沉默了陣,才接著點點頭,說出了自己一整天都放在心裡的疑惑。
  「我前天中午要去教務處幫忙,所以沒空買午餐,但我明明沒找他幫我買啊,他竟然自己就去幫我買了……而且還買到了那個我想吃的便當!」
  「湊巧買對了?」
  「不可能!我想吃的是我們學校中午限時限量的便當,正常人才不會沒事去搶那個難搶得要命的便當。」
  「嗯……可能他運氣好?今天沒那麼多人搶?」
  「這也不太可能……」
  想想學校學生那麼多,花雁不覺得那個在午休鐘響後還在教室裡慢慢拿錢包、慢慢踏出教室的人,能運氣好買到那只限量二十個的便當。
  「還是其實那是他家開的?……啊!還是他搶了路上同學的便當!?難怪他不跟我收錢!」
  被對方那極速轉彎再轉彎的回答給逗笑了,花竹成瞧著那一臉正經地在瞎猜著同學家庭背景還是有什麼不法行為的花雁,倒是注意到了另一個重點。
  「他不跟你收錢?」
  「對啊!他拿便當來教務處給我,午休結束我回教室要給他錢,他說不用,塞給他又放回我桌上……」
  花竹成眨了眨眼,才想說些什麼,花雁卻先激動地開口了。
  「所以我打算下禮拜再給他一次!如果他不收的話……」
  「不收的話?」
  花雁停頓的有點久,大概是開口前也還沒想好對策,接著在沉默地吃了口麵後,可說是氣勢全無地說了句。
  「我就請他吃一次午餐抵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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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雨風鈴 發表於 2023-3-19 19:3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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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禮拜一早上,難得沒壓線進教室的花雁,心情相當愉悅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早安。」
  在花雁路過送沈鴻的位置時,正看著書的人頭也不抬地和他打著招呼。
  「早。」
  開口回應了沈鴻的招呼聲,花雁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先例行公事地放書包、拿早餐,接著起身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百鈔放到沈鴻桌上,並且在毫不意外地接收到來自對方疑惑的眼神時,相當貼心地解釋。
  「上禮拜的午餐錢。」
  「……」
  沈鴻瞥了眼站在自己桌邊的人,又看著桌上的鈔票沉默了幾秒,伸手拿起了那張紅色,轉身就放回對方桌上,同時在花雁開口前搶先說了句。
  「請你的,不用謝。」
  「……那換我請你吃午餐?」
  「不是滿漢全席我不要。」
  「不要就算了。」
  雖然知道沈鴻說的是玩笑話,但花雁還是忍不住朝對方翻了個白眼,說完話轉身就要回自己座位去,卻在他剛要踏出腳步時,被對方一把拉住了手。
  「我想吃滷味。」


  從熱食部買了兩人份的滷味,花雁帶著沈鴻來到九樓,在他常來的空教室前雙雙坐了下來。
  「這裡是全校唯一收得到手機訊號的地方,很讚吧?我有時候會在這裡邊吃飯邊看影片。」
  朝沈鴻得意地笑了笑,花雁將其中一份滷味遞給對方後,掀開了自己的那一份的蓋子,迫不及待地拿著筷子開始享用。
  兩人安靜地各自吃著碗裡的食物,直到沈鴻率先吃完,將空紙碗隨手先放到了一邊,雙眸直勾勾地盯著花雁還吃著滷味、看起來心情還不錯的側臉。
  「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咳咳、咳……」
  真心覺得對方是想害他嗆死在這裡的花雁止不住咳嗽地轉向了另一邊,直到喉嚨裡的不適感逐漸退去,他才轉過頭看向對方,並露出一臉相當無辜又誠懇的表情。
  「沒有啊。」
  「我感覺得出來。」
  「……」
  明白對方絲毫不相信自己裝出來的誠懇眼神,花雁也懶得反駁了。
  「但你現在好像沒那麼討厭我了?」
  「嗯。」
  「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但確實是沒那麼討厭了。」
  花雁聳了聳肩,他是真的不知道,也說不清楚為什麼,反正就是感覺沒那麼討厭他了。
  可能是察覺到花雁說的是實話,沈鴻也沒再追問下去,反倒換了另一個話題,而且是同樣令花雁意外地差點嗆到的話題。
  「你上次說,鄭炎民針對你,你就當同情一個可憐得不到愛的人,是什麼意思?」
  花雁瞥了眼沈鴻一臉好奇的表情猶豫了半晌,接著低下頭將碗裡最後一點食物吃完,把空碗疊到對方原本放在一旁的空碗上,思索著些什麼地搖了搖頭。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
  沒想到花雁會這麼回答的沈鴻不禁一愣,心裡很想追問下去,但卻在對方語氣中聽出了少見的認真時,還是決定不再開口。




  花竹成是在整理廚房櫥櫃時發現安眠藥不見的。
  週末時因為花雁住在他家,拉著他一起玩遊戲玩了一個通宵,讓他根本連覺都不用睡,更用不著吃安眠藥了。
  雖說昨天因為花雁今天要上課沒有又玩通宵,但對方不知道突然怎麼了說要和他一起睡,並且異常堅持得讓花竹成想拒絕也拒絕不了,最後也只能點頭答應。
  這下花竹成大概能猜到花雁昨天為什麼那麼反常了。


  在花雁放學後的時間,花竹成撥了通電話給自家姪子。
  「花雁,是我。」
  『伯父!』
  聽著電話那頭依舊充滿朝氣的聲音,花竹成不禁露出了一抹微笑。
  「知道我為什麼打給你嗎?』
  接著電話那原本還很有活力的人忽然像是靜音了般,半點聲音也沒有。花竹成也不急,就這麼靜靜地站在餐桌邊,等著對方開口說話。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花竹成耐著性子再問了一次,接著花雁又猶豫了片刻,才改口道。
  『……不是我拿的!』
  這倒是花竹成沒預想過的回答,他原本以為這小子會承認說是自己拿的,或是直接把鍋丟給他爸扛。
  「不是你的話,是誰呢?」
  『那個啊!禮拜五的時候我不是說你回來前有一個叫何……何木什麼的人去找你嗎?』
  「那他怎麼會知道東西放在哪裡呢?」
  『……』
  花竹成自然是相信自家姪子所說的話,畢竟如果他真要拿的話早就拿走了,但事情的前因後果花竹成還是想了解一下,好讓之後自己和兇手算帳的時候才不會算得太輕或太重。


  在花雁一五一十的從他為什麼會拿那罐藥,到何木南那收藥速度堪稱熟練的迅速身手都告訴花竹成後,花竹成看在花雁錯也只錯在沒能成功阻止何木南的份上,只念了他幾句後便饒過了他。
  站在餐桌邊,結束通話的花竹成放下了手機,視線不自覺地看向那個半開著門、他才整理到一半的櫥櫃。
  何木南為什麼要拿走那罐藥呢?


  當花竹成抱著滿是不解的心情整理完櫥櫃,正拿著手機坐在客廳沙發,猶豫著該不該打給何木南時,他家最近似乎很常響起的門鈴忽然響了起來。
  隨手將手機放到茶几上,花竹成不疾不徐地起身走向門口。
  在開門看見外頭站著的男人時,他竟然絲毫不覺得意外。
  邀請男人進了家門,花竹成拿了同樣的那雙客用拖鞋,同樣地請對方到客廳沙發上坐一下並倒了杯水後,自己也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花竹成對於何木南會再來找他並不感到意外,但是在他餘光瞄到現在的時間時,倒是有些意外了。
  「現在才五點還沒到下班時間,你翹班?」
  他們公司表定的上下班時間是上午八點半到下午五點半,照理來說這個人現在應該還待在辦公室才對。而何木南實在是沒想到,對方坐下後開口問的第一個問題竟然會是這個,愣了半秒才反問了句。
  「……你有資格說我翹班?」
  大概是覺得對方說的有道理的花竹成眼神飄移著偏過了頭,卻相當理直氣壯地回了句何木南壓根就不知道的事。
  「我有跟老闆請假。」
  「……」
  何木南啞口無言地看著對方沒看向自己的側臉,在腦中快速地思考著是不是其實老闆有跟他說過這件事。
  在花竹成翹班的第一天,何木南就擅自告知其他同事花竹成是「請假」,所以大部分公司的人都以為花竹成是家裡有事所以請了假沒去上班,少部分多少知道點什麼的人則是以為花竹成是和經理吵了一架後,氣得不來公司了。
  原以為只有自己知道花竹成沒去上班真相的何木南,到頭來被蒙在鼓裡的也只有他了。
  大致理解了這個其實蠻傷人的真相,何木南本還想說些什麼,但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最後還是選擇不去增加自己受傷的面積,只回答了對方一開始的問題。
  「我請了假才提早下班的。」
  「哦。」
  「你……什麼時候回來上班?」
  花竹成轉過頭,蹙起眉頭對上何木南那從進門後就一直盯著自己的磊落雙眸。
  「你來找我就為了要我回去上班?」
  「……」
  「上禮拜五也是?」
  何木南沉思了陣,沒有點頭承認,也沒有搖頭否認,一雙脣開開合合了幾次,卻是半句話都沒能說出口。
  花竹成盯著沉默不語的何木南,也不打算催他,捧著泡了茶的馬克杯向後靠上椅背,一副「您慢慢想吧」的樣子。
  直到鐘面上較長的黑色指針悄悄地轉了幾圈,花竹成看著一旁筆直坐在沙發上,微微低著頭的人的後腦勺,忍不住在心裡罵了句。
  隨便說句話敷衍我都好啊,不說話是什麼意思?
  待指針又轉過了完整的一圈,總算受不了的花竹成終於開口,說的卻是另一件令何木南更說不出話來的事。
  「我就做到下個月底,老闆已經同意了。」
  不意外地見何木南投來驚訝甚至是驚嚇的眼神,花竹成倒是若無其事地逕自說著。
  「我本來就是因為朱呈才來這間公司上班的,其實早在跟他分手的時候,我就想離職了。」
  五年前是朱呈問花竹成要不要和他一起工作,花竹成思考過後便答應了,接著在對方的推薦下進了公司,並和朱呈在同個部門裡共事了將近四年的時間。
  在他們分手後,花竹成曾和當時關係不錯的經理提過離職的事,但對方勸留了他,再加上一直深藏在心底的不甘心和不服輸,他才硬是留了下來。
  之後朱呈離職,開了間公司後找上前東家提出合作,他們兩人之間的孽緣才一直延續到了現在。
  「現在決定要離職,是因為我?」
  何木南看著那一副雲淡風輕的人,心裡不禁有些難受,暗自希望其實並不是這樣。
  不料,花竹成卻不如他所願地點了點頭,何木南下意識地就問出了心裡話。
  「你討厭我了?」
  「一直都滿討厭的。」
  「……」
  偷偷將那抹受挫的神情盡收眼底,花竹成彎起嘴角,舉起一隻握著拳的手,每說一句話便伸出一隻手指,一一細數著對方討人厭的事。
  「一大早把我叫進辦公室裡問公事。」
  「下班時間老是傳訊息問公事,有時候還直接打來。」
  「午休時間在頂樓吃飯休息也要問我公事。」
  「出去吃飯耍心機搶結帳。」
  「無緣無故就把我的案子抽掉。」
  數完一隻手不夠,花竹成頓了頓,再舉起了另一隻手。
  「第一次來我家就偷東西,還當著我姪子的面偷。」
  「第二次來我家開口就是問我什麼時候回去上班。」
  細數完何木南七件令人討厭的事,花竹成收回了手,接著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猛地看向對方問了句。
  「你怎麼知道我家在哪?」
  「……我看了公司的人事檔。」
  「公器私用……也是,畢竟你也都濫用職權把我的案子抽掉了嘛,看個人事檔不算什麼。」
  不知是不是因為已經決心要離職了,還是因為現在是在家裡,何木南總覺得這個人今天講話似乎特別不客氣。
  「案子的事……」
  「我聽說了,現在換你負責?」
  「陳語靈跟你說了?」
  花竹成搖了搖頭,說出了那個讓何木南一聽就不太高興的名字。
  「朱呈告訴我的。」
  雖然當時朱呈沒指名道姓說新的負責人是誰,但憑對方說的話花竹成隨便猜也知道是何木南,所以四捨五入也能算是朱呈告訴他的吧。
  「他告訴你的?」
  「簽約那天,他下午打來罵了我一頓,說我不負責任之類的。」
  「……我沒想到會這樣。」
  這確實是何木南沒想過會發生的事,他原本以為對方頂多會在之後的合作期間找點碴,或是多次提出要讓花竹成接手案子之類的,沒想過對方會直接打給花竹成。
  面對何木南那似乎有些愧疚的表情,花竹成只是聳了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反正我跟他說我也不想接這個案子了,要他別再打來,把電話掛了。」
  似乎抓住了花竹成話中某些關鍵的何木南詫異地看著對方,又在心裡躊躇了片刻後,才緩緩地開口,同時不知不覺地朝對方靠近了些。
  「搶結帳的事……也就只有那一次。」
  「嗯,確實。」
  在那一次之後,何木南確實是有老實的遵守約定,沒再費盡心機地搶買單了。
  「拿藥的事,我只是一時衝動。」
  「衝動不是理由!而且你那是犯罪,還當著我姪子的面!萬一他學壞了怎麼辦?」
  花竹成瞇著雙眼瞪著對方,語氣嚴厲地像是在教訓自家小孩似的。
  何木南總覺得花竹成比起他擅自拿了那罐藥,似乎更在意的是他會教壞自家姪子這件事,即使花竹成的姪子早就已經到了足以明辨是非的年紀。
  「……依賴藥物不好。」
  「那你也不能直接拿走吧?」
  「用說的你一定不會聽。」
  「……」
  確實,就算之前花雁或花竹諒都有和他說過幾次,甚至花雁沒事就會趁他不在的時候去檢查藥量看他有沒有吃過量,花竹成也都只是點頭敷衍過去和裝作沒看見,實際上還是吃了不少。
  有時候花竹成覺得何木南真的是土匪,或者該說是強盜,一言不合就把別人的東西搶走。
  但花竹成卻也知道,對方的出發點其實都是好的。
  「下次再這樣我就把你送去警察局。」
  邊說著,花竹成邊朝對方伸出了手。
  「沒帶,下次再還你。」
  「……」
  帶著懷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下何木南,花竹成思索著對方說謊的可能性其實很高,但想想有誰會沒事帶著一罐安眠藥在身上,還是暫時相信了何木南說的話。
  「其他……經常找你聊公事的事,那是因為……」
  像是在猶豫些什麼,何木南頓了下,就在花竹成心想這傢伙該不會又要跟剛才一樣欲言又止時,對方才終於把心裡的話小心翼翼地說了出來。
  「因為我想跟你說話,每天都想跟你說話。」
  「那一起出去吃飯的時候你怎麼都不說話了?也沒聊公事。」
  「……我怕又聊公事你就不會跟我一起出去吃飯了。」
  原來這男人還是有點自覺的?
  「一起吃飯都不說話,不覺得尷尬嗎?」
  「你覺得尷尬嗎?」
  「……」
  何木南似乎別有他意地反問著,花竹成總覺得被自己的話給逼到了死巷,一時之間也無法反駁。
  確實是不覺得尷尬。
  隱約猜得到花竹成心裡的想法,何木南不禁露出了笑容,偷偷伸手碰了碰對方同樣放在沙發上的手。
  「我來找你……是因為我想見你。」
  「每天都想,無論你在不在公司,都想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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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原作者| 雨風鈴 發表於 2023-3-26 20:4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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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坐在自家書桌前的沈鴻,檯燈照亮著滿是密密麻麻公式的數學講義,他盯著那自己算到一半的題目,不知不覺有些恍神。
  他想起了今天在學校九樓,和花雁的那些對話,還有最後花雁認真看著自己所說的話。
  花雁很明顯是不想解釋關於鄭炎民的事,但他想不明白為什麼花雁會不想說?
  以他這幾個禮拜對花雁的觀察,花雁經常湊在徐安華身邊喋喋不休地說著自己家人的事,從他家買了一台新的電視,到爸前陣子剛去度蜜月回來買了什麼伴手禮,甚至連他伯父最近休假在家買了不少新書等等的小事都能說,他覺得花雁不是一個會藏事情的人。
  為什麼偏偏對鄭炎民的事不願多談?花雁明明也很討厭鄭炎民,如果身邊能有個人可以抱怨,不是都會抓住機會好好抱怨一番嗎?
  摸不清對方想法的沈鴻鬆了鬆手,使手上的筆在講義上隨意滾落,在滾到木製桌面時才停了下來。
  視線不經意掃過書桌邊的那把吉他,沈鴻再次想起花雁先前曾問過他,他是什麼時候見過對方寫板書的。


  那是高一某一次社團課的時候。
  在連續兩節社團課中間的那節下課,沈鴻從位在五樓的校刊社社辦出來,正要回教室拿上課前忘了帶的東西,途中路過了就位在校刊社隔壁兩間教室的吉他社社辦。
  那時候沈鴻還不知道花雁叫什麼名字,就看見他背著一個吉他,在黑板上寫下幾首沈鴻看過或沒看過的歌名。
  「那我們就來選校慶表演那天要表演的歌吧。」
  講台邊看起來應該是二年級的學姊在花雁寫完黑版時,便朝台下的幾位同學們說道。
  二年級的學姊說完話後,原本還站在台上等著要計票的花雁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邊舉著手邊朝一旁的學姊喊。
  「等一下!我想再加一首!」
  「可是已經有很多首了耶……好吧,你先寫上去吧,反正也是要投票。」
  接著,得到同意的花雁便興高采烈地在黑板上寫下了一首沈鴻也知道的歌名。


  計票的過程沈鴻並沒有看見,直到他回教室拿了東西,再次路過吉他社社辦時,吉他社的成員們已經開始各自練習,很明顯投票已經結束了。
  下意識地瞥了眼黑板上的投票結果,最高票的那首歌歌名前畫上了一個小皇冠,是一首沈鴻沒聽過的歌,而那首最後被加上去的歌,則以第三高票的成績落選了。


  之後沈鴻便回到了自己社團的社辦,將剛才所看見的事一下就拋到了腦後。
  直到校慶那天,他從舞台上下來後,因為聽說下一個表演的也是吉他自彈自唱,也就有些好奇地留在了舞台側邊。
  眼熟的人上了舞台,看起來相當熟練地調過音,在表演者準備就緒後,隨後傳進耳裡的,是一首他曾經聽過的歌。
  當歌名在腦中浮現,緊接著想起的便是那一天他路過吉他社辦時,在黑板上寫下這首歌歌名的那道身影。




  禮拜五,午休鐘響的時候,花雁見徐安華不在位置上不知道去哪裡了,才伸手拍了拍自己座位前的人。
  「欸,要不要去樓上吃午餐?」
  「好啊。」
  兩人先去了趟熱食部後上到九樓,在熟悉的老地方一左一右地坐下後,便邊吃著飯,邊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了起來。
  「剛才的數學考卷好難,你都會寫?」
  「不是你改的嗎?不會寫能考那種分數?」
  花雁邊吃著還熱騰騰的丼飯,邊朝沈鴻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以為你作弊。」
  「靠!我數學很好好嗎?才不需要作弊。」
  「所以你是歷史不太好,昨天考填空才作弊?」
  「……我那是忘了背!我高一歷史學期成績拿90分好嗎!」
  「哦。」
  不明所以地笑了下,沈鴻瞥了眼那彷彿一點就炸的人也沒再開口,默默地吃著和對方不同口味的丼飯。
  距離上次兩人第一次來九樓吃飯,已經是上上禮拜一的事情了。在這期間,花雁也邀過幾次沈鴻一起上來吃飯,對方一次都沒拒絕過。
  花雁也不清楚為什麽會想找沈鴻一起吃飯,或許是因為現在每次他中午要去教務處時,對方都會幫他買午餐?而且如果剛好那天是禮拜三,沈鴻幾乎都是買限量的便當給他,其他時候買得也幾乎都是他會喜歡吃的,偶爾還附贈一瓶飲料。
  這讓花雁不禁又開始猜想,該不會那間限量便當攤販真的是他家開的吧?不然每次中午他趕著要在鐘響後五分鐘內到教務處時,對方明明都還在教室裡悠悠哉哉地拿錢包啊、和旁邊的同學說幾句話啦,到底怎麼搶到便當的?
  怎麼搶到便當的事先不提,另外還讓花雁感到不解的就是,沈鴻還是一樣堅持不收他便當的錢。
  正常人幫同學買午餐,請客一次兩次就算了,也不至於每一次都不收錢吧?
  吃完了手中的丼飯,花雁從口袋裡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衛生紙擦了擦嘴,接著拿出手機假裝在看些什麼,實際上卻是在偷看一旁還在吃飯的人。
  不能理解,無論是自己的想法還是沈鴻的,他都不太能理解。
  像是刻意看準的時機,當沈鴻放下手中的空紙碗,轉開了寶特瓶,仰著頭正要喝水時,花雁便放下手機開口問了句。
  「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咳、咳咳……」
  極度懷疑花雁是在報上次害他嗆到的仇,沈鴻邊咳邊看向對方,卻直到稍微緩過來後,也沒有馬上回答。
  似乎變得有些尷尬的沉默中,花雁見沈鴻眉間微微蹙起,正想開口說他是開玩笑的時候,對方卻先開口了。
  「或許吧?」
  「或許?」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歡你。」
  這種感覺很陌生、很模糊,他無法很快的釐清,這種他以前從未有過的感覺。
  其實花雁也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對沈鴻的感覺是什麼,說不上來、難以言喻。
  但花雁卻很清楚的知道,在聽見沈鴻說出那句或許、那句不知道時,自己心裡的感受是什麼。
  「……反正我也不喜歡你。」
  見花雁撇過頭去不看自己,沈鴻不禁愣了愣。
  「真的?」
  「……」
  望著對方沒有回應的身影,在面對花雁時始終捉不住心裡那種感覺的沈鴻,在這一刻,卻能很明確地捕捉到自己心裡那股苦澀的感覺。




  上禮拜就已經回來上班的花竹成,趁著何木南一整天忙著開會沒機會找他出去吃午飯,久違的一個人來到了頂樓的休憩區,坐在那個熟悉的角落邊看著藍天白雲,邊吃著從便利商店隨便買的三明治。
  靜靜地吃完午餐,花竹成移開了停留在天空中的視線,坐在椅子上環顧了下有不少人聚集的休憩區,最後在電梯的出口處停了下來。
  一個男人從出口走了出來,並像是目標明確地直直朝他所在的位置逐步接近。
  當花竹成在心裡偷笑且默念了句陰魂不散後,手裡拿了個三明治的男人便靠了過來,站在離他僅有一步遠的地方向他開口。
  「真巧,你也來這裡吃午餐?」
  「嗯,我剛吃飽,要回去了。」
  「……」
  看著男人原本正要坐下,卻因自己的話而動作變得有些僵硬,花竹成實在忍不住地笑了出來。
  「我開玩笑的。」
  「我沒想到你這麼幼稚。」
  「謝謝誇獎。」
  似乎心情很好的花竹成看著坐在身旁的男人拆開手中的三明治,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在看見上頭的口味和剛才自己吃的是一樣的時才收回了視線。
  「交接都還順利?」
  「嗯,大概月中就能交接完。」
  「那昨天會議說的那個案……」
  「何木南,除了公事你就沒有別的事能跟我聊了嗎?」
  面對一開口又是公事的何木南,花竹成雖然早就習以為常了,但多少還是有點不高興。
  明明前幾天一起吃飯的時候都好好的沒聊公事,怎麼地點一換成頂樓這人又被打回原形了?
  「……有,但你確定要在這裡聊?」
  何木南眼神認真地看著花竹成,在對方愣愣地點頭後,將手上只咬了一口的三明治放到了一旁的小桌子上。
  「你確定?」
  「嗯,總比聊公事好。」
  花竹成瞧著何木南那一副正經八百的表情,猜想著對方會講出口的肯定不是什麼認真的話,便不太在意的回答著,視線也再次飄到了天空上。
  何木南隨著花竹成的視線,望向了天上的那片藍色,以只有他們兩人聽得見的音量,低低地說。
  「我喜歡你。」
  「……」
  雖然有預感,卻沒想到會是在這個時候、這種場合上聽見這句話的花竹成不禁一愣,滿是意外地看向對方。
  感受到花竹成的目光,何木南也回過了頭,坦率地對上那雙他一直很喜歡的眼眸,輕輕地,又說了一次。
  「我喜歡你。」
  「……可是我不喜歡年紀比我小的。」
  「……」
  最近就覺得花竹成這個人真的很難捉摸的何木南皺起了眉頭,才想開口說些什麼,對方卻低下頭,又逕自說了下去。
  「也不喜歡會擅自撤換我案子的人。」
  「更不喜歡會進我家偷拿東西的人。」
  何木南不禁心想這人還真會記仇,這兩筆帳明明上次在他家已經算過了,怎麼還要再算一次?
  雖然他東西也還沒還給對方就是了。
  以為花竹成還有其他的帳要算,何木南也就靜靜地等著對方繼續說,殊不知花竹成先是頓了頓,接著似乎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但我喜歡比我高的。」
  一句話後,花竹成又再次頓住,左思右想了會兒後,才抬起頭來,重新對上何木南始終放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你還差兩樣讓我喜歡你的理由。」
  何木南愣了愣,不假思索地回應。
  「我不會再不經你同意就換你案子了。」
  「但我要離職了,這不能算。」
  「……」
  花竹成說得很認真,一副他沒在開玩笑的表情,讓何木南不禁沉默了陣,思考著自己有哪些能夠讓對方喜歡的理由。
  隨著午休時間進入尾聲,休憩空間的人逐漸散去,僅剩下不遠處三三兩兩的人還在閒聊著。
  未經刻意遮掩的交談聲悄悄溜進了兩人之間的沉默中,何木南隱約聽見了幾個像是「結婚」、「交往三年」、「婚禮辦在」之類的關鍵字。


  何木南忽然想起一年多前,朋友為了求婚而舉辦的聚會。
  在那場聚會上,他第一次見到了花竹成、第一次看見花竹成的笑容、第一次為了一個陌生人感到嫉妒及惋惜……
  他知道自己在看見花竹成第一眼時,就被對方所吸引,即使當下他連對方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
  當朱呈在聚會上攬著花竹成時,何木南告訴自己,心裡會有那股莫名的嫉妒,只是因為自己空窗期久了、只是一時的衝動罷了。
  而在巷子裡再遇見他們時,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的何木南除了對朱呈的不成熟以及先前就得知的事情感到厭惡,更多的則是為花竹成感到可惜。
  從他們交談中,何木南大致上能猜得出來,朱呈很糾結花竹成和前任之間的感情。就算那已是十年前的過去式,他卻始終認為那個前任在花竹成心裡佔了很重要的位置,甚至比他這個現任還重要。
  雖說人多少都會對另一半的前任感到在意,或多或少會有些比較心態也是人之常情,但朱呈的在意卻已經遠超出了常情的範圍。
  當時巷子裡朱呈拔高了音調對花竹成的質問,以及花竹成那像是見慣了對方這種反應,仍耐著性子無可奈何地回覆,讓何木南不禁懷疑這樣的事情在他們之間發生過了無數次,而無論花竹成說了多少次,朱呈就是不願意相信花竹成說的話,甚至是不願意相信他對自己的感情。
  何木南望著靜靜坐在身旁,還等著他開口的人,不禁在心裡無聲地嘆息。
  明明對方喜歡自己的那份情感,不會是用在意換來的,而這份喜歡的重量,也不會是用比較來增加的。


  起風的時候,伴隨著周圍大樹上濃密樹葉的沙沙聲,那細小而溫柔的話語在花竹成耳畔輕輕響起。
  「我……不會輕易否定你對我的喜歡。」
  似乎被對方不經意地觸動了心底的某處,花竹成身子不自覺的微微震了下,但很快的就回過神來,低聲地反駁著。
  「我又還沒說我喜歡你。」
  不在意地笑了笑,何木南難得沒有抓著對方這句已經不知不覺表露出心意的話不放,自顧自地說下去。
  「我會讓你不需要安眠藥,也能安穩的睡覺。」
  「……這麼有自信?」
  「嗯,所以我不會把藥還你。」
  「……」
  「這樣就兩個理由了。」
  瞪著這個拿了別人東西還死不還的人,花竹成突然有股拒絕對方的衝動。
  見一旁的人沒有接話,也大概猜得到對方瞪著自己是什麼意思,何木南倒是笑了笑,毫不在意遠處還有其他人地伸手牽住了那雙被風吹得有些發涼的手。
  「這兩個理由都還不夠的話,我就只剩下想和你在一起這個理由了。」
  花竹成低頭看著何木南那毫不遮掩、緊緊牽著自己的手,沉吟了會兒後才壓抑著心底那從剛才就近乎要滿溢出來的情緒,低低地開口。
  「那才不算理由,只能算告白。」
  「嗯,是告白。你願意接受嗎?」
  此時心中的那股悸動,讓花竹成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對何木南的想法,但當他抬起頭,在兩人四目相交的那一刻,他還是不禁猶豫了。
  花竹成認為對一個人的喜歡是會增加的,而當喜歡的程度逐漸上升,一股無形的重量也會漸漸增加,而達到某種程度之後,那股重量光憑自己是無法長久支撐的。
  喜歡的重量曾經將他壓垮過兩次,他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再承受第三次……即使他相信何木南方才對他所許下的承諾都是真心的。
  也許過往的經歷始終在他心裡悄悄地留下了傷痕,雖說如今已然癒合結痂,卻仍會在欲被觸碰到時,下意識地感到害怕、想要閃躲。
  「何木南……」
  見花竹成那欲言又止,一副想要逃避、拒絕自己的模樣,令原本還相當從容的何木南心裡也不禁升起了一絲緊張。
  花竹成停頓了半晌,直到他輕輕地嘆息了聲,像是默默地在心裡做出了什麼決定似的,最後才望向何木南那至始至終都放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如果之後我睡不好,你要負責。」
  何木南實在沒想到花竹成停頓這麼久後開口的第一句話不是回答他接不接受自己,而是給了他一個重責大任,讓他不禁愣了愣才做出回應。
  「好。」
  看著對方信誓旦旦地點著頭,花竹成微微笑了笑並接著說下去,卻在開口時不自覺地、宛如祈求般地壓低了音量。
  「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要相信我,好嗎?」
  相信我喜歡你、相信我已經放下那些曾經愛過的人、已經離去的人。
  相信我現在喜歡的人是你,之後會一直喜歡著、愛著的人都只會是你,好嗎?
  「好。」
  察覺到花竹成深藏在字句裡的情緒,何木南忍不住伸手輕撫上對方微涼的臉龐,實在是恨不得現在這附近沒有人,更恨不得現在就去把那個姓朱的揍一頓,早知道簽約那天就不該忍住想去揍他的衝動。


  「何木南。」
  「嗯?」
  待情緒稍稍平復了後,花竹成將視線從何木南身上移開時,第一眼看見的便是那個孤零零站在桌上的三明治。
  「午休時間要結束了,快把午餐吃一吃。」
  何木南以為前面該說的都說完了,接下來終於能從花竹成口中聽到最想聽的話,卻萬萬沒想到對方要說的竟然是這個,而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身旁的人卻已接著起身。
  「我先回去了,等一下有個會要開。」
  說完,花竹成還真的拔腿就走,頭也不回地就走進了電梯出入口處。
  「……」
  望著那走得讓他措手不及的背影,何木南真的是想生氣又氣不起來,最後也只能無奈地笑了笑,聽話得把午餐吃完才起身走向電梯。


本文最後由 雨風鈴 於 2023-3-27 20:2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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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雨風鈴 發表於 2023-4-2 21:3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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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高二下學期開學後不久,花雁在某堂體育課時,從徐安華那聽到了這個消息。
  「欸欸,你聽說了嗎?」
  「什麼?」
  「沈鴻跟隔壁班那個很高很漂亮的女生在一起了啊!」
  「……」
  沉默地將對方托來的排球托回去,花雁確實不知道這件事。
  「靠,你們上學期幾乎天天湊在一起,你不知道?」
  「誰跟他天天湊在一起!」
  朝徐安華翻了個白眼,花雁這次用雙手接住了對方擊回來的球,試圖表達自己對這番話的不滿。
  被狠瞪的人倒是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繼續不怕踩老虎尾巴似的地說下去。
  「我看你們中午幾乎都一起吃飯啊,如果你沒去教務處的話。有時候下課也看你們兩個湊在一起?」
  上學期換了三次的座位,前兩次花雁都抽到沈鴻周圍九宮格上的位置,最後一次花雁和沈鴻終於沒坐在附近了,徐安華以為花雁會很高興總算能擺脫沈鴻了,殊不知對方竟然三不五時就跑去找沈鴻聊天,或是一起討論作業的問題。
  花雁之前明明就很討厭沈鴻啊?
  「你看錯了吧?」
  原本打算裝死到底的花雁,在接收到徐安華滿是戲謔的一聲冷笑後,決定避開這個話題。
  「……你說他跟誰在一起了?」
  「就隔壁班那個啊,上學期也是副班長,短頭髮的那個,你應該見過?」
  「好像姓莊。」
  「對對對,姓莊。」
  不知道何時已丟下練球夥伴的蘇雲橋溜到了兩人身旁,一手搭在徐安華肩上,一副就是來聊八卦的架勢。
  「好像有印象。」
  上學期有幾次學務處或輔導室廣播要全校副班長去領東西,花雁好像有那麼幾次看過對方。
  印象中是一位外表清秀、漂漂亮亮的女孩。
  「聽說是女生告白的,在上禮拜社團課中間下課的時候。」
  一顆排球在指尖上轉著,蘇雲橋邊說著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消息,邊瞄向在不遠處和別人練習托球的沈鴻。
  「哦。」
  「你們兩個不是昨天還一起吃飯嗎?他沒跟你說?」
  見花雁那一副毫不知情又事不關己的模樣,蘇雲橋皺起眉頭,說出了類似剛才徐安華問過他的話。
  花雁沉默著,用力地將手中的球朝一左一右站著的兩人砸了過去,接著不冷不熱地回答道。
  「他跟誰在一起,關我什麼事?」


  午休時,花雁透過教務處某扇未關上的窗戶,看見了那個女孩。
  女孩和站在一旁的沈鴻相較矮了許多,大概只到他的肩膀左右。
  坐在教務處裡的花雁不知站在外頭的沈鴻和女孩說了些什麼,只見女孩點著頭朝沈鴻露出了一抹甜甜的微笑,接著沈鴻推開教務處的門,拿著手裡剛從熱食部買回來的便當走向花雁。
  「今天沒買到限量便當,幫你買了水餃。」
  盯著對方手裡的長方形便當盒,花雁不自覺地蹙了蹙眉,自己也不知為何有些猶豫地接過便當。
  「謝了。」
  「不想吃水餃?」
  注意到花雁的反應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樣,站在走道邊的沈鴻曲著手臂靠在辦公桌的隔板上,微微傾身朝坐著的花雁靠近了些。
  「你不是前幾天才說很久沒吃水餃了?」
  「我又沒說不想吃。」
  「那你幹嘛那個臉?」
  「我臉怎樣?」
  「一臉早上被鄭炎民踩到腳的樣子。」
  花雁心裡原本就燒著一把無名的火,此時又被沈鴻毫不自覺地加了一桶油,不禁朝對方狠瞪了眼,同時大力地揮著手想趕對方走。
  「快滾回教室啦你!」
  「你生什麼氣啊?鄭炎民早上真的又找你碴了?」
  不明白花雁為何突然像顆被引爆的炸彈似的朝自己發火,沈鴻皺起眉頭,還以為是自己剛才隨口開的玩笑不小心成了點燃引線的火苗。
  「……」
  視線不經意地瞄向窗外那背對著他們,仍站在原地靜靜等待沈鴻的女孩,花雁原本自體育課後就有些複雜的心情頓時更是五味雜陳。
  想問的問題其實也就只有一個,但花雁實在不知該如何將這個明明很簡單的問題組織成言語。
  等了一陣卻遲遲不見花雁開口,沈鴻先是回頭看了眼外頭的背影,才接著朝面前的人開口。
  「你不說的話我要先走了,下午再說吧。」
  眼見對方說完話便直起身子一副真的要走的模樣,本還在糾結該如何開口的花雁,正在腦中反覆打轉的那句話便脫口而出。
  「你交女朋友了?」




  花竹成收到花竹諒的訊息時,他人正在書店櫃檯前準備結帳。
  匆匆瞥了眼跳出來的通知,花竹成在結完帳後才拎著一袋書,邊搭上向下的手扶梯邊單手回覆訊息。
  『青春期少年最近異常安靜,求解。』
  『更年期男人惹他生氣了?』
  『你惹他生氣了?』
  『滾。』
  『今天來我家吃晚餐吧,幫我看看那小子怎麼了,順便把我的遊戲機帶來。』
  『再說吧。』
  回覆完最後一句話,花竹成無視掉花竹諒又連續傳來的訊息,逕自關上了通訊軟體收起手機,悠悠哉哉地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離職之後,花竹成沒有選擇到其他公司上班,而是自己在家工作、獨立接案,在時間的分配上自然也自由了許多。
  像是中午偶爾可以來找何木南一起吃飯之類的。
  雖然何木南對花竹成從公司離職,自己沒辦法天天看見對方而感到有些失落,但想到至少中午花竹成會來找自己一起吃飯還是多少有被安慰到了一點。
  「所以晚上你要去你弟家?」
  「嗯。」
  在剛才畫菜單的時候,花竹成隨口和何木南聊了下剛收到花竹諒求救訊號的事,他邊將發票收進錢包裡,邊向坐在對面的人點點頭。
  「本來想跟你一起吃晚餐的。」
  「昨天才一起吃過。」
  「……」
  見何木南像小孩子似的一臉失望又沒辦法叫他不要去的表情,花竹成也只能無奈地朝對方笑了笑。
  其實也不是不能邀何木南一起去花竹諒家吃晚餐,畢竟之前他們也都見過面、也算得上認識了,但顧慮到今天會去花竹諒家是因為花雁似乎心情不太好,花竹成便不打算開口邀約對方了。
  當兩人的餐點都到齊時,花竹成才對仍板著一張臉沉默的人開口哄道。
  「明天一起去看電影?最近有一部新片聽說蠻好看的。」
  「上個月才一起看過。」
  「……」
  雖然明知道這個人幼稚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但每當何木南學自己的話來反擊自己時,花竹成還是會忍不住想生氣。
  「那還是算了。」




  花竹成大約是在六點半左右的時候抵達花竹諒家的,門鈴過後開門迎接他的人是陳宇樑。
  簡單地向彼此打過招呼,花竹成便跟在陳宇樑腳後進了家門,才剛踏進客廳裡便聞到了濃郁的咖哩香味,他下意識地往廚房方向看去,隱約能看見有個人影正在裡頭忙上忙下。
  「花雁還沒回來?」
  「放學就回來了。」
  陳宇樑邊說邊指了指天花板,表示人正在樓上的房間裡。
  「花雁不知道怎麼了,這幾天一回家就窩在房間裡……」
  「會不會是跟朋友吵架了?」
  深知花雁那本該是一回家就會賴在客廳和大人們說話的習性,花竹成邊猜測著花雁反常的原因,邊朝樓梯走去。
  「我們也在想是不是跟朋友吵架了……但他上次跟同學吵架的時候,回家也是在客廳裡跟我們抱怨了三個小時啊……」
  「……」
  不是很想親身經歷那三小時的抱怨大會,但又有點想知道到底是什麼事情可以抱怨到三小時的花竹成有點同情地看了眼陳宇樑,接著和對方說句說要上去看看花雁後便上了樓。


  輕輕敲了兩下那未關上的房間門板後,仰躺在床上注意到門口動靜的人放下漫畫,並坐起身來向緩緩走進來的花竹成喊了聲伯父。
  「在看什麼?」
  「跟徐安華借的。」
  「好看嗎?」
  「還好。」
  在書桌前的電腦椅坐了下來,花竹成見花雁聳了聳肩,一副沒什麼精神、心事重重的模樣。
  若是往常的花雁,無論這本漫畫好不好看,他都會在回答之後自動解釋為什麼自己覺得好看或不好看,而不會像現在這樣只是安安靜靜地坐著。
  「晚上吃咖哩,你爸煮的,應該快可以下樓吃飯了。」
  「那個惡毒的人一定加很多紅蘿蔔……」
  從剛才就有聞到廚房飄出來的香味,但花雁以為煮的人是陳宇樑,本來還期待了一下,不料竟然是花竹諒煮的。
  他們家晚餐向來是陳宇樑跟花竹諒每天輪流準備的,昨天晚餐是花竹諒做的,照理說今天該換陳宇樑煮才對。
  於是花雁真心覺得是不是因為他這兩天對他們愛理不理的,花竹諒想用紅蘿蔔來懲罰他?這個殘忍的父親!!!
  望著花雁那不知道又在腦子裡想些什麼而面有難色的樣子,進門後倒沒去過廚房看一眼,不知對方到底有沒有準備紅蘿蔔的花竹成也只能笑笑地逕自換了一個話題。
  「最近學校還好嗎?」
  「……還好啊。」
  花雁有些心虛地低下頭,明顯就是有什麼事情藏在心裡不想說。
  雖說花竹成和對方感情很好,向來也都是無話不說,但以往都是花雁率先開口並喋喋不休地說、花竹成只適時地應答,因此面對此時敷衍般的回答完自己後便不發一語的花雁,花竹成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花竹成不想一開口就問對方為什麼心情不好,花雁從小的個性就是當下想說的事絕對會說,你不想聽也會逼你聽完;不想說的事就算你再怎麼問他,他就是不會說,除非等到他自己願意開口。
  花竹諒也是深知自家兒子是這種個性,才會把花竹成找來代打,不然要讓花竹諒那衝動又直來直往的性格來和當下寧死不屈的花雁來對質,絕對會是一場腥風血雨。
  「我們也一個多月沒見了?有沒有什麼事可以跟我分享的呢?」
  自從花雁知道花竹成和那個很陰險的何木南在一起之後,花雁週末就比較少去伯父家了,因為他知道自己去了就會變成一顆閃亮的燈泡。
  花雁抿著唇,猶豫著是否要將那尚未釐清的情感告訴花竹成。
  自從聽見沈鴻疑似和隔壁班女生在交往,到沈鴻和花雁說明那女生是有向他告白,但他並沒有答應,再到連續幾天看到女生連續幾天下課來找沈鴻,甚至午餐也跑來跟沈鴻一起吃,花雁開始漸漸注意到自己心裡那股不舒坦的情緒,但仍無法肯定自己為何會有這股情緒。
  花雁覺得自己可能只是因為常常走在一起的朋友,現在忽然和另一個自己不認識的人走在一起,一時之間還無法習慣而感到不高興罷了。
  但花雁也曾想過,若是把這個朋友的角色換成了徐安華,自己還會有這樣的情緒嗎?
  大概是……不會吧?
  「伯父……」
  「嗯?」
  「你記得我之前說過有個坐我前面,很討人厭的同學嗎?」
  「記得啊,你們後來不是關係還不錯嗎?」
  「誰跟他關係不錯……他就是一個渣男!」
  「……渣男?」




  最後花竹成還是沒能得知花雁心情不好的具體原因,只能隱約猜到是和對方前座的同學有關。
  不過花雁說那個同學是渣男……通常應該不會這樣說自己的朋友吧?
  在花竹諒家用完晚餐,並在飯後將之前帶走的遊戲機還給花竹諒後,花竹成還是只能抱著仍有點擔心姪子的心情驅車返家。


  停好車從車庫走回家時,花竹成遠遠地便看見一抹身影佇立在自家門邊的盆栽前,腳步不禁頓了下,在昏暗的夜色裡瞇起雙眼試圖看清站在那裡的人是否真的是他所想的那個人,下一秒卻忽地想起今天中午兩人之間的對話,頓時又否定了自己內心的猜測。
  大概是隔壁大學生的同學吧?他前陣子偶爾會在門口看見。
  雖然是這麼想的,但當花竹成逐漸接近家門,那道身影也逐漸清晰時,心裡那股期待得以實現的喜悅還是騙不了人的。
  「怎麼來了?」
  「想你。」
  「我們中午才見過?」
  花竹成邊拿鑰匙開門,邊朝站在一旁的人問著。
  默默地跟著花竹成進門,何木南似乎沒有要回應對方那句話的打算,在關好門後才走到客廳裡,朝著進了臥室一趟又出來看著自己的花竹成說起了別的事。
  「明天不想看電影。」
  實在沒猜到何木南一開口說的竟然是這件事,花竹成先是一愣,接著嘴角不經意地上揚了些。
  「那你想做什麼?」
  「想在家抱你。」
  「……」
  花竹成突然覺得自己剛才不該讓這個人進家門的,現在把他趕出去來得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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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liketofuxku 花雁具體是因為什麼開竅的可能不太好說(?)大概就是漸漸理解自己的感情吧xd (謝謝投餵海草~ 2023-4-9 2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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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雨風鈴 發表於 2023-4-9 21:3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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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那天之後,花雁再也沒和沈鴻一起吃午餐,甚至在他去教務處幫忙時,開口拒絕了沈鴻幫他買的午餐。
  當沈鴻拿著從熱食部買來的限量便當,站在教務處裡被花雁冷言拒絕的時候,沈鴻這才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
  「為什麼不用?」
  「徐安華會幫我買。」
  「他一打鐘就去社團了,什麼時候幫你買?」
  「……等一下吧。」
  視線始終停留在教務處專門用來登記晚自習的電腦上,花雁邊將桌上的手寫登記表輸入電腦,邊語氣平淡地應付著站在身旁的沈鴻。
  不知為何對方如此反常的沈鴻皺起眉頭,正想問花雁怎麼了的時候,一道眼熟的身影忽地來到兩人所在的辦公桌前,一開口便是朝沈鴻打了聲招呼,臉上是藏不住的羞澀。
  「嗨。」
  「……嗨。」
  望向那短髮的女孩,頗意外對方會來教務處的沈鴻慢了半拍才有所回應,倒是坐在位子上的人相當不以為意地抬起頭,語氣和方才對沈鴻一樣冷漠地開口。
  「登記嗎?」
  從進門後視線就一直鎖定在沈鴻身上的女孩在聽見花雁的話後,才終於看向了電腦前的人,語調輕柔地詢問道。
  「對,請問還有七樓的位置嗎?」
  在螢幕上快速地掃了眼晚自習室的座位表,塗灰底並有學號的是已被登記的,花雁見七樓只剩下三個位置,再看了看手上七樓的手寫登記表,正好剩下三個姓名還未被輸入進電腦。
  「剩六樓跟八樓。」
  「嗯……」
  站在花雁身側正好能看見電腦螢幕的沈鴻瞧了眼那幾乎整片是灰色的座位表,看見了零星地幾個白色,忍不住問了句。
  「不是還有位置嗎?」
  「這裡還有下課先來登記的。」
  指了指桌面上被用各種顏色的筆寫得花花綠綠的登記表,花雁不禁蹙眉。
  說沒位置就是沒位置,你是奧客嗎?
  「哦……」
  下意識地順著花雁的手指看向了那張登記表,沈鴻眼尖地看見了最後登記的是一個相當熟悉的名字。
  「莊音,你有一定要坐七樓嗎?」
  「嗯?也沒有一定要……只是我朋友們都登記七樓,所以……」
  「我們班有一個登記七樓,我幫你問問能不能讓給你?」
  「真的嗎?謝謝!」
  「……」
  默默聽著兩人的對話,花雁心裡雖感到煩躁,卻仍盡可能地忍著不要表現出來。
  「花雁,你先幫她登記好嗎?我問一下雲橋能不能換坐六樓。」
  「雲橋願意換的話要他本人十二點半前來換號碼牌才可以。」
  頭也不抬地朝沈鴻說完,花雁又接著對面前的女孩說。
  「我們班同學不知道會不會願意換,你要先登記其他樓層嗎?十二點半過後就不能登記或更改了。」
  晚自習的登記時間是從早上九點到十二點半結束,下課期間同學們可以到教務處自行在六、七、八樓的登記表上填寫並領取座位的號碼牌,十二點過後則因為要將下課時登記的資料輸入電腦,所以會改成人工登記及發號碼牌。
  「那我……」
  「不然你在這裡等一下?我現在去找雲橋,他應該在教室裡。」
  見對方猶豫不決的模樣,沈鴻索性提出了最快的解決辦法。
  在莊音難掩高興地朝沈鴻道謝時,花雁不自覺地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不是說告白的人是他而你沒答應嗎?怎麼現在看起來像是你跟她告白而她還沒答應而已?
  「花雁,你先別登記雲橋的名字可以嗎?我馬上回來。」
  「……嗯。」
  「便當給你,要吃完。」
  說完,沈鴻將手上的便當往花雁的面前一放後便邁步離去,絲毫不給對方再拒絕的機會。
  「……」
  花雁瞪著那盒從剛才就一直飄出香味的便當,一股不知名的酸意忽地湧上心頭。


  「老師好。」
  「老師好!」
  「哈囉,你們怎麼都在這裡?」
  在蘇雲橋相當爽快地同意更換晚自習座位,並和沈鴻一起回到教務處變更完登記回去教室了以後,那花雁一聽就忍不住翻白眼的聲音不知為何地在教務處裡出現了。
  「來登記晚自習教室。」
  「這樣啊。對了,沈鴻,麻煩跟你們班說,今天下午字音字形小考是上課前考喔。」
  「好。」
  鄭炎民笑著和站在辦公桌前的沈鴻說完,也同樣向一旁的莊音交代了他們班的考試時間,接著眼神有些怪異地瞄了眼位置上始終不發一語敲著電腦的花雁,才緩緩走向了教務主任的辦公室。
  「那我先回教室囉,謝謝你,沈鴻。」
  「不客氣。」
  笑著目送莊音離去,沈鴻這才從辦公桌前移到了花雁身邊,表情也從上一秒的笑容轉為認真嚴肅的模樣。
  「還沒吃?」
  從剛才沈鴻就注意到自己剛才留下的便當依然原封不動地躺在桌上,心裡不禁感到一絲不悅。
  花雁向來都是拿到便當後會立刻開動的人,即使當下有人靠過來要做登記,他也會先塞個幾口才開始做事才對。
  「我也沒說我要吃啊。」
  「難不成要我餵你?」
  「……白癡喔?」
  無視花雁斜眼瞪過來的視線,沈鴻伸手就拿起桌上的便當,一副就是要力行自己剛才所說的話,而一旁的花雁一見沈鴻拿起便當,嚇得立刻抓住了對方的手腕。
  「就跟你說我不吃……你回教室去啦!」
  「你幹嘛生氣?我哪裡惹到你了?」
  「……沒有。」
  因為坐著的關係,花雁仰著頭,雙眸直直地瞪沈鴻那滿是困惑的眼睛,否認的語氣裡倒是滿滿的不悅。
  「那為什麼突然……」
  「你好,請問現在還可以登記晚自習座位嗎?」
  「可以,剩六樓跟八樓。」
  花雁聞聲朝來到辦公桌前要登記晚自習的同學回答道,同時鬆開自己抓住沈鴻的手,回過頭面對電腦前還不忘瞪一眼身旁的人,像是在用眼神要對方趕快離開這似的。
  「……」
  「八樓,謝謝。」


  當沈鴻神色凝重地望著在處理晚自習登記的花雁時,鄭炎民正好從教務主任辦公室出來,第一眼看見的便是那兩人之間散發出的詭異氛圍。
  為什麼事情吵架了吧。
  這麼說來,他似乎有從他們班上聽說沈鴻被隔壁班副班長告白了?隔壁班的副班長……記得是剛才的……
  「在看什麼?」
  從辦公室裡就注意到鄭炎民出去後就在門口駐足,原本還在看公文的人也忍不住走到對方身後,跟著湊熱鬧似的看了一眼外頭。
  「沒什麼,小孩子吵架而已。」
  「哦?那不是你最討厭的學生跟最喜歡的學生嗎?」
  戴著眼鏡的男人一手搭在鄭炎民的肩上,也不知是下意識還是刻意地靠在對方耳邊小聲說道,頗有興趣地望著外頭辦公桌邊僅剩的兩位學生。
  「啊,最喜歡的學生走掉了?你最討厭的學生為什麼看起來好像很難過?」
  「我哪知道為什麼。」
  不耐煩地撥開搭在肩上的手,鄭炎民閃躲般地躲開了身後越靠越近的男人,邁開腳步準備走人。
  「看起來跟你失戀時候的表情很像哦。」
  「……所以呢?」
  毫不意外接收對方猛然回過頭的瞪視,男人只是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朝對方露出一抹微笑。
  「沒什麼,說說而已。」




  下課鐘響,站在講台上的鄭炎民邊收著由同學們交換改完後收回的考卷,邊宣布著令台下部分人哀嚎的事。
  「剛才小考不及格的人明天上課前補考喔。花雁,來辦公室找我。」
  「……」
  原本聽見鐘聲後就趴下去準備補眠,突然被台上的人點到名,明明這一次成績比需要哀嚎的分數高很多的花雁一臉莫名其妙地看向鄭炎民,對方卻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地收拾好東西離開了教室。
  同樣不能理解為什麼花雁又被鄭炎民叫去辦公室,目前座位正好在花雁前面,且剛才對方考卷是他改的徐安華回過頭,同樣一臉莫名其妙地看向花雁。
  「你不是八十分嗎?」
  「對啊。」
  「那他找你又要幹嘛?」
  「我哪知道。」
  花雁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在位置上快速地思考到底要不要乖乖去找鄭炎民?還是乾脆趁這個機會當個名正言順的叛逆小孩?
  然而,他難得在心裡產生了一次叛逆的想法,卻在下一秒被面前一臉事不關己模樣的人給打消了。
  「你不去嗎?你不怕那傢伙去跟樑叔叔告狀?」
  「……」




  有時候,花雁真的恨不得那位唯一知道自己家庭狀況的朋友不存在,這樣說不定現在他就不會出現在國文科辦公室,而是在教室裡叛逆地補眠了吧。
  「老師,我剛才小考考八十分,應該不用補考吧?」
  站在辦公桌旁,花雁瞪著鄭炎民從桌上拿起一個放了新茶包的馬克杯,像刻意忽視他那句話似的自顧自走向放在辦公室角落的熱水瓶。
  在杯子裝了八分滿的水後,鄭炎民才看了眼仍站在辦公桌邊瞪著自己的花雁,接著走進了一旁的小會議室裡。
  「……」
  雙重人格見不得光啊?
  原地翻了個白眼後,花雁才跟著走進會議室。
  「我也沒說是為了補考的事找你來。」
  「不然呢?」
  圓桌邊隨意挑了張椅子坐下,鄭炎民暗示性地拍拍一旁的椅子,見對方一副不領情地站在原地倒也不太意外,一手支在圓桌上冷笑了聲。
  「關心一下班上的學生不行嗎?我好歹也是你的班導師。」
  「關心?你不就是因為看不順眼我爸和樑叔在一起,才一直想找我碴嗎?」
  鄭炎民沉默地瞪著花雁,眼神又冷了幾分。
  他實在沒想到心底那根深扎多年的刺,會這樣毫無預警地被眼前的學生扯動。過去即使他再怎麼明裡暗裡地冷嘲熱諷、針對花雁的家庭背景,花雁也始終沒有如此直截了當地說出他和陳宇樑,還有花竹諒的事。
  大概是把心裡對沈鴻的怒火,趁機發洩在他身上了吧?誰讓他明知道對方現在就是顆不定時炸彈,還硬要在附近玩火。
  「你喜歡他就去跟他說啊!這麼喜歡他怎麼不去搶?等真的沒機會了才後悔,再遷怒到我身上,有意義嗎?」
  「說這種話就不怕被你爸知道?」
  剛才那句話要是被花竹諒聽到,花雁大概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然後自己肯定也會被掃到颱風尾吧。
  「反正你也不敢跟他告這種狀。」
  鄭炎民覺得自己大概是被氣笑了,不然要是在以前,聽見這種滿滿挑釁意味的話他肯定笑不出來。
  「我確實喜歡宇樑,但他不會喜歡我,搶來了又有什麼意義?」
  「你怎麼知道他不會喜歡你?你們不是大學就認識了嗎?說不定你那時候跟他告白,幾年後我爸就沒機會了呢。」
  「你覺得我沒有嗎?」
  「……」
  這下終於讓從開始說話後就一直氣焰旺盛的人閉上了嘴,鄭炎民心裡也總算有股小小報了一仇的愉悅。
  「宇樑還沒跟你爸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就說的很清楚了,他不會喜歡我,只把我當朋友。」
  鄭炎民頓了頓,喝了口桌上那杯已微涼的茶。
  「所以不管宇樑最後選的人是誰,結果都是一樣的。」
  他連搶的資格都沒有,又怎麼有機會呢?
  「那你沒事針對我做什麼?」
  花雁不解地皺起眉頭,他一直以為鄭炎民沒事就找他麻煩、對他冷言冷語的,都是因為花竹諒搶走了陳宇樑,而讓對方無法和喜歡的人有結果,甚至還曾經懷疑過鄭炎民是不是想透過這種方式讓他回去來場家庭革命,進而拆散花竹諒和陳宇樑。
  但剛才鄭炎民說的話聽起來是早就知道,也沒打算要跟陳宇樑有什麼結果,那對他的這些態度和找碴是什麼意思?
  不知道眼前的學生已經默默地在腦袋裡左思右想地轉了好幾圈,鄭炎民邊喝著茶,邊朝對方聳聳肩,說出了一句花雁想都沒想到的回答。
  「我不喜歡你爸的長相。」
  「……你竟然有資格當老師。」
  以貌取人是可以的嗎?我爸的長相怎麼了?別人都說我爸蠻帥的啊?而且一堆人說我長得像我爸啊!難怪你沒事就針對我!!
  沒有理會那句懷疑他教師身分的話,鄭炎民逕自忽略對方一臉鄙視地開啟了另一個話題。
  「聽說沈鴻被隔壁班女生告白了?」
  明顯注意到花雁聽見這句話後表情頓時一僵,鄭炎民不禁為自己又報了一仇而暗自竊喜。
  「有人跟他告白關我什麼事?」
  「你們不是感情不錯嗎?」
  「誰跟他感情不錯了!」
  花雁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欲要極力反駁似的朝鄭炎民喊道。
  「誰跟他告白、他要跟誰在一起都是他的事,我跟他就只是同學關係,連朋友都算不上!」
  「這麼無情?我記得你們之前偶爾還會湊在一起吃午餐啊,連朋友都算不上?」
  「……對。」
  「好吧,你覺得不是朋友就不是朋友,但好好的『同學關係』怎麼會在教務處裡吵架呢?」
  「同學之間吵架很正常吧?」
  不明白鄭炎民為什麼會提起這件事,花雁不耐煩地瞪著對方,暗自在心裡希望這個話題快點結束。
  「為了一件幫忙買便當的事吵架,大概不太常見吧?我聽說沈鴻之間也都會幫你買便當啊,今天怎麼突然就吵架了?」
  鄭炎民從教務處當時坐在案發地點附近的同事那得知,沈鴻之前就經常幫花雁買午餐來教務處,也大致了解他們今天吵架的內容。
  「還是其實你們吵架不是為了便當的事?」
  花雁瞪著那張似真似假的笑容,猜不透對方究竟想表達什麼。
  「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什麼,只是剛好看見學生發生爭執,覺得身為老師應該要了解一下情況罷了……說不定我還能幫你們調解一下?」
  「不需要。」
  一方面不覺得鄭炎民會有這種好心要幫忙「調解」他的事情,一方面也不認為他和沈鴻之間有什麼需要調解的事,花雁拋下那三個字後便轉身走向門口,明顯不想再和鄭炎民再多說些什麼。
  在花雁即將踏出會議室前,鄭炎民盯著那顆令人討厭的後腦勺,平淡地說了句。
  「有話想跟他說就說出來吧,至少不會後悔。」


  花雁走後,鄭炎民在會議室裡悠悠哉哉地喝完了那杯涼透的茶才起身離開,而當他拿著馬克杯從會議室走出來要走回自己的辦公桌時,便看見了那令他感到意外的身影。
  「找我嗎?已經上課鐘響囉。」
  善意地提醒著來人,鄭炎民在靠近自己座位時和對方眼神交會,似乎在那一瞬間從對方眼中察覺到一絲複雜的情緒。
  「老師你忘了簽名。」
  「嗯?我記得下課時有簽……」
  沈鴻將手中的點名簿攤開遞給鄭炎民,並在對方一臉困惑地接過後又補了一句解釋。
  「教室日誌有簽,點名簿沒簽到。」
  「哦,真的耶。」
  確實看到點名簿上第六節課的簽名處是空白的,鄭炎民從筆筒裡隨手拿了支原子筆在簿子上簽好名並將點名簿合上,伸手還給沈鴻。
  「謝謝,但怎麼不下節課下課再拿來?上課遲到沒關係嗎?」
  「……剛才教務主任請我來跟老師說,下節下課請你去找他。」
  鄭炎民一聽到「教務主任」四個字頓時就皺起了眉頭,甚至連沈鴻開口前那短暫的停頓都沒察覺,一心只覺得那傢伙又找他幹嘛,不是中午才找過他而已嗎?
  「知道了,謝謝,快回去上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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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原作者| 雨風鈴 發表於 2023-4-16 20:1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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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今天正好有事要到前公司附近的花竹成,趁著陳語靈中午休息的時候久違地和對方約在那間水餃店吃飯。
  「哎,我們經理不會記恨我吧?」
  「什麼?」
  正低著頭在畫菜單的花竹成聞言,不明所以地看向已經先點好餐點,正露出一抹意味不明微笑的人。
  「你中午來公司附近不找他吃飯,他不會記恨我吧?」
  「昨天才一起吃過晚餐,有什麼好記恨的?」
  「他看起來就是佔有慾很強的那種人啊。」
  陳語靈一手托腮支在桌上,語氣打趣地說著。
  「他是啊。」
  「……嘖,你現在是在放閃嗎?」
  自己原本是想偷損一下花竹成的,不料竟然被對方出其不意地閃了一把,陳語靈另一隻橫放在桌沿邊的手不禁握緊了拳頭。
  陳語靈之所以會知道花竹成和何木南的事情,是她某天和同事一起出來吃飯時,在路過一間小吃攤時偶然看見明明已經離職的花竹成,竟然還在和他們家經理吃午餐,後來實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窮追不捨地追問花竹成後才總算知曉了他們的關係。
  「你自己要問的。」
  花竹成邊笑著回答對方,邊畫好菜單,接著起身將菜單遞給櫃檯的服務人員後又回到了座位。
  「唉……下午又要跟姓朱的開會了。」
  「要去他們公司?」
  「沒有,線上會議而已。」
  陳語靈喝著水餃店提供無限暢飲的免費紅茶,愁眉苦臉地又再嘆了口氣後向花竹成訴苦道。
  「提出的企劃一改再改,或是原本某個部分說沒問題了,後來改好別的部分,又回頭說某個部分哪裡要再改……我覺得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有的客戶不也會這樣?說不定他們真的是後來覺得要改的。」
  以前也曾深受其害的花竹成陪笑著試圖安撫對方,心想自己都離職了,朱呈應該不至於、也沒理由故意找他們碴吧?
  「我不信,朱呈擺明就是要跟經理槓上了,不然為什麼梁小姐都說沒問題了,他還堅持說不行?他不是最聽……」
  猛地意識到接下來要說出口的話可能會踩到眼前人的痛處,陳語靈未完的話便硬生生地斷在這裡,結果下一秒她所顧忌的人倒是自己替她接了下去。
  「最聽他女朋友的話?」
  「……對,而且好幾次都這樣,所以我覺得他就是故意的。」
  聞言,花竹成蹙起眉頭,不明白為何朱呈會如此刻意刁難,無論是陳語靈還是何木南,朱呈跟他們應該都沒有什麼過節吧?
  「嗯……大概是因為……朱呈知道當時決定撤換負責人的是何木南?所以才想找他麻煩吧?」
  「就這樣?」
  向陳語靈說出心裡的疑惑後,花竹成從對方那裡得到了一個看似合理,但動機卻不是很足夠的回答。
  再加上陳語靈那一副欲蓋彌彰的表情,讓花竹成更加懷疑事情其實沒有她說的這麼單純。
  「梁小姐一定也知道是木南把我換掉的,如果只是因為這件事,那梁小姐不可能讓朱呈那麼明目張膽地針對木南。」
  若只是因為撤換負責人的事情而讓朱呈跟和何木南槓上了,從梁小姐的角度來看就等於是朱呈為了花竹成而跟何木南過不去,這樣的話她怎麼可能看得下去?
  「還有別的事吧?」
  「……你別問我啦,你自己去問你男朋友。」
  「你確定?」
  花竹成在餐點送上來時皮笑肉不笑地問著陳語靈,接著在店員上完餐點離開後,陳語靈終於受不了對方那帶著無形脅迫感的微笑和視線下招供了。
  因為陳語靈很清楚對方那句「你確定?」完整的意思是,你確定要我自己去問?可以啊,但他如果問我是從哪裡知道這件事的,我就會說是從你這裡聽來的哦!之後何木南找你算帳可不關我的事。
  所以才說平常和善的人其實不好惹啊。
  「就……其實簽約那天,何木南酸了朱呈幾句……大概也一併酸到了他女朋友吧。」
  「嗯?」
  「反正他就說朱呈跟他女朋友這種不懷好意的客戶,他不會讓你繼續當負責人之類的……最後還語氣很酸的說他們是什麼令人羨慕的鴛鴦……」
  陳語靈記得何木南的原話其實是「像你們這種對負責人抱有私情又不懷好意的客戶,你覺得我會讓重視的人繼續當負責人處理這個案子嗎?誰知道你們一對令人羨慕的鴛鴦會怎樣款待我的人呢?」,但她實在沒有勇氣把對方那句話完整重述一次。
  而當時在簽約現場的人只有朱呈、梁小姐以及陳語靈和何木南,基本上所有人對何木南整句話中的嘲諷都心知肚明。
  「……難怪那天他會打給我。」
  「誰打給你?朱呈?」
  「嗯,打來罵人。」
  「靠,他還敢打電話罵你?自己出軌還敢……」
  見陳語靈憤恨地將筷子戳進盤子上其中一顆水餃裡,花竹成臉上仍掛著笑容,不過和剛才相比倒是柔和了下來。
  「其實後來想想,或許他跟梁小姐在一起比較適合吧。」
  「……怎麼說?」
  「朱呈是個很需要另一半給他安全感的人,梁小姐能夠明確地將情緒和心意傳達給朱呈,讓朱呈感受到、相信她的愛是真的。」
  花竹成像是在心裡組織言語般地頓了頓,才又接著說。
  「我過去的感情對朱呈來說是一種難以跨過的存在,他始終覺得我心裡還愛著那個人,對他的愛更是無法勝過對那個人的,這也讓他很難從我身上得到安全感。」
  在這段感情裡,朱呈因為無法獲得安全感而感到痛苦,花竹成因為無法獲得信任而感到痛苦,說到底,或許就是不適合吧。
  「但這也不是他可以劈腿的理由啊。」
  「是沒錯。」
  花竹成苦笑了下,雖說早已釋懷,但多少還是會為他們最終無法好聚好散感到有些可惜。


  「不過何木南知道你以前的事嗎?」
  彼此一陣沉默的用餐後,像是打定主意今天就是要把花竹成感情狀況摸個透徹的陳語靈又重新開啟了話題。
  不太意外陳語靈會如此追根究底的花竹成朝對方點了點頭,將口中的食物嚥下後才回道。
  「還沒在一起前他就知道了。」
  「還沒在一起你就跟他說了!?」
  「嗯,他自己開口問的。」
  還沒等陳語靈從「何木南怎麼知道花竹成以前還有一段感情」以及「還是其實何木南只是隨口問了花竹成一句你除了朱呈之外,還有沒有交過其他對象」的思緒中反應過來時,花竹成又逕自說了下去。
  「我離職前不是請了一段時間的假嗎?那時候他來我家找過我。」
  「他那時候跑去你家找你?這可以算職權騷擾嗎?還是可以算性騷擾?」
  ……如果真的嚴格說起來,大概都可以算吧。
  花竹成在心裡暗想著,沒有回應陳語靈那多半是開玩笑的問題,只朝對方笑了笑。
  「反正他那時候問了,我就跟他說了。」
  「他有說什麼嗎?」
  「……也沒說什麼,大概的意思就是他不介意吧。」
  注意到花竹成眼神明顯飄移了一下,再加上這有些含糊的答案,陳語靈瞇起雙眼覺得何木南絕對不是「沒說什麼」。
  但作為一個成熟又體貼的好友,陳語靈在內心糾結了一番之後,還是決定不再多問,只輕巧地回了句那就好。




  放學的時候,由於社區公告要停水,於是花雁便被自家父親獨裁地下令下課後去花竹成家吃晚餐,順便洗完澡再回家……或是乾脆不回家也可以,因為花雁知道花竹諒已經決定要和陳宇樑下班後來個晚餐約會,之後再順便去泡個湯,晚上會回家的機率可以說是微乎其微。
  當花雁剛背著書包走出教室時,一道急急忙忙拎著背包的人影便從後頭跟了上來。
  「還在生氣?」
  「沒有。」
  瞄了眼自動走到自己身邊的沈鴻,花雁邊在心裡罵著這每節下課都來問他一遍的人為什麼這麼有毅力,邊加快了走向校門口的步伐。
  「沒生氣走這麼快幹嘛?」
  「你管我?」
  「小心走樓梯摔倒。」
  「你才走樓梯摔倒!」
  猛地在樓梯間前停了下來,花雁瞪向沒來得及跟著停下而站在自己一步之前的人。
  「你不是要去社團?跟著我幹嘛?」
  「今天不想去。」
  「……」
  側身回望著那一時語塞的人,沈鴻朝牆邊靠了靠,免得擋到其他經過的學生。
  「班導下午跟你說了什麼?」
  「他還能說什麼?就跟平常一樣,沒事找碴而已。」
  瞥了眼身旁漸漸變多的人潮,花雁隨後跟進了下樓的人群裡,試圖結束和沈鴻的對話。
  不料,沈鴻見狀後馬上跟在花雁身後,沒幾步又鑽到了對方身旁。
  「真的?」
  「真的啦!你很煩耶!」
  樓梯間裡的對話至此,兩人各自懷著對方無法猜透的心緒,一路沉默地走出了校門,直到沈鴻注意到花雁走的方向和平常回家的不同。
  「你不回家?」
  「……去我伯父家。」
  花雁回家的公車是在校門口出來左轉捷運下的站牌,而往花竹成家方向的公車是校門口出來右轉馬路對面的站牌,同時也是沈鴻平常回家時等公車的站牌。


  人行道上已經站著一些學生等著過斑馬線,花雁下意識地在人較少的一側停下,視線同時瞄向了一旁車道上的紅燈秒數。
  倒數二十秒左右的時候,站在花雁身旁,自停下後視線便一直凝視著前方的沈鴻低低地開口,語氣中似乎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低落。
  「花雁,我們是朋友吧?」
  聞言,花雁心頭一驚,不禁瞪大了雙眼望向對方。
  下午和鄭炎民的對話仍深刻在腦中,他沒想到在一天裡自己竟然會面對同樣的問題兩次。
  為什麼突然這麼問?他聽到了嗎?難道那時候他也在辦公室?
  沈鴻餘光注意到花雁的視線卻沒有回頭,在心裡和紅燈的秒數一同倒數,想著若是紅燈結束前對方沒有回答,他就要走了,也不會再追問對方任何問題了。
  紅綠交替的那一瞬間,沈鴻還是忍不住地瞄了花雁一眼,才接著邁開步伐。
  還沒整理好內心的問題和情緒,又見沈鴻一副要走的模樣,花雁頓時就慌了,急急忙忙地伸手拉住了對方。
  「等、等一下啦!」
  被猛然拉住手腕的沈鴻站在人行道的邊緣,強忍著對花雁遲遲沒有回答而感到不悅的情緒,默默地回頭看向那氣勢已截然不同的人。
  「是朋友……我們是朋友啊......」
  「為什麼要猶豫?班導問你的時候不是回答很快嗎?」
  「……你聽到了?」
  鬆開拉住對方的手,花雁又是驚訝又是困惑地望著沈鴻,但對方卻用了另一個問題作為回答。
  「你想跟我說什麼?」
  在會議室門外,他聽見鄭炎民問花雁他被莊音告白的事、他們在教務處吵架的事,也聽到了鄭炎民最後和花雁說的那句話。
  沈鴻想不通花雁會有什麼想跟他說,且不說可能會後悔的話。
  望著背對車流的人,花雁還沒來得及想通沈鴻怎麼會聽到自己跟鄭炎民的對話,眼見那已從綠轉紅的號誌燈再次開始倒數,即使心裡仍有所顧忌,卻深怕若是自己再堅持,待會綠燈時對方又會轉身離開。
  「……你不是說你沒答應她嗎?」
  「什麼?」
  沈鴻剛疑惑地皺起眉頭,下一秒卻忽然理解對方說的她是誰,急忙開口。
  「我沒答應啊,我又不喜歡她。」
  「那你還對她那麼好?」
  「我哪有?換成別人也一樣啊!」
  聞言,花雁原本已經被壓下的怒火頓時又冒了出來。
  「換成別人也一樣?你是中央空調嗎?」
  「……」
  沈鴻狐疑地思考著花雁這句的意思,他原本第一個念頭想著難道花雁喜歡莊音?所以看他跟莊音的互動才會生氣,但花雁的回答和情緒給他的感覺又好像不是這樣……怎麼總覺得有一股酸味?
  「幹麻啊?吃醋?」
  「誰要吃你的醋啊!」
  花雁不願承認地衝著沈鴻吼了句,同時在號誌燈轉綠的那一瞬間快速地逃離了現場。
  目光緊跟隨著那道剛才還拉住他不讓他過馬路的背影,沈鴻嘴角止不住地上揚,在綠燈倒數十七秒的時候邁開步伐,不疾不徐地跟了上去。
  

本文最後由 雨風鈴 於 2023-4-17 21:0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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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liketofuxku 沒錯xd 2023-4-17 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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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雨風鈴 發表於 2023-4-23 18:5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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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你幹嘛一直跟著我啦!」
  「我家在這附近啊。」
  「騙誰啊?你家在三個站牌前就要下車了吧!」
  當花竹成正單手用手機傳訊息給何木南,另一手拎著披薩盒,從巷口的連鎖披薩店散步回家時,便聽見了前方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且從逐漸變大的音量可以判斷對方正一步步地和自己接近。
  「三個站牌也算附近啊。」
  「……那你現在可以走回去了,再見。」
  將輸入完的訊息按下傳送,花竹成聞聲抬起頭,果不其然地在不遠處看見了兩名身著校服的高中生,其中那名一臉不太高興的人正是自家姪子。
  很明顯雙方的目的地都是花竹成家,因此花竹成也沒主動開口,而是在率先抵達家門口時停了下來,等著那對一路上不知道在爭執什麼的高中生。
  「你先承認你在吃醋我就會回去了。」
  「就跟你說我沒有!你這中央空調少自戀了!」
  「嗯,我是中央空調,所以你才吃醋?」
  「你……」
  「花雁。」
  面對沈鴻那簡直跟流氓沒兩樣的邏輯,花雁氣得剛想出拳揍他時,下一秒就聽見了花竹成的聲音,嚇得身體不禁抖了一下,猛地一回頭,映入眼簾的便是那手裡拎著披薩盒站在家門前的身影。
  「……伯父。」
  花竹成朝停在家門口前幾步的兩人笑了笑,視線不自覺地掃了眼站在花雁身旁的學生。
  「你同學?」
  「嗯,他是……」
  「花雁伯父好,我是花雁的同班同學,我叫沈鴻。」
  「你好。」
  「……」
  莫名被搶話的花雁不明所以地瞪了眼沈鴻,接著再次開口趕人。
  「你該回家了吧?」
  「但你還沒……」
  意識到沈鴻接下來要說的是什麼,花雁心頭一驚,忍不住踢了沈鴻一腳,暗示對方別在他伯父面前亂講話,卻不知其實他們剛才一路上的對話早就被花竹成聽得清清楚楚。
  現在同樣將花雁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的花竹成倒也沒說破,只在那兩人原地沉默對視了幾秒後才對著沈鴻微笑問了句。
  「要不要留下來一起吃晚餐?」




  「伯父!」
  「嗯?」
  「為什麼要留他吃晚餐啦!!!」
  進門後,花雁趁著沈鴻借廁所的時候衝進了廚房,難掩崩潰地向花竹成抗議。
  花竹成先是將從披薩盒上解開的繩子折了幾下捆好扔進垃圾桶,才接著望向那一臉不高興的人。
  「我看你們好像有什麼事還沒聊完,想說你們可以邊吃晚餐邊聊?」
  「我跟他哪有什麼事要聊……」
  「那就算沒有話聊,吃完晚餐一起寫作業也可以啊。」
  「誰要跟他一起寫作業啊!自己的作業自己寫啦!」
  聞言,花竹成只輕輕地笑了下後也沒再多說些什麼,而是拿了兩個盤子遞給花雁,自己再從冰箱裡拿了兩瓶鋁罐裝的汽水出來。
  「你們兩個要在餐桌吃嗎?還是客廳?」
  「……餐桌。」
  輕輕點了點頭,花竹成將兩瓶汽水放到餐桌上,再從流理台上拿了另一個盤子、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後,在餐桌邊坐了下來,似乎不太在意自家姪子那副不情願的模樣。
  因為花竹成知道,若是花雁真的不希望同學留下來一起吃晚餐,那早在進門前花雁就會先開口表達不滿了,更別說是讓對方踏進家門了。另外他也隱約覺得那位學生,或許就是之前花雁口中常提到的「前面的同學」?不過印象中最近新的綽號好像改成「渣男」了。


  這一餐可以說是花雁在花竹成家吃過最安靜的一餐了,從沈鴻坐下一直到桌上的披薩和副餐都被吃光,花雁開口說的話總共只有五句,其中兩句還只有「嗯」跟「對」而已,整個人安靜得連花竹成都覺得不太習慣。
  而相較於花雁的反常,一旁的沈鴻倒是看起來相當自在,邊吃還能邊和花竹成閒聊幾句,雖然內容不外乎就是花雁在學校有沒有認真上課、考試有沒有亂考之類的事。
  「謝謝招待。」
  「不客氣。」
  吃飽後,花竹成進到廚房準備切一點飯後水果給兩個學生吃,而花雁則自動自發地起身收拾了桌上的空盒及飲料空瓶,並無視花竹成的反對,硬是扔給沈鴻一條抹布要對方幫忙擦桌子。
  收拾清理的工作結束,在等待花竹成切好水果的同時,花雁雖然很想開口問沈鴻什麼時候要回家去,但最後不知為何還是沒有開口,只默默地坐在餐桌邊和身旁的人大眼瞪小眼。
  「等等一起寫作業?」
  「你是不是想偷懶抄我的?自己寫!」
  花雁嚴重懷疑沈鴻是不是剛才有偷聽到他跟花竹成的對話,不然怎麼一開口就說要留下來寫作業?不是吃飽就該回家了嗎!蹭一頓飯不夠,還想蹭作業嗎!
  「我才不想抄你的英文作業。」
  「……今天有英文作業?」
  沈鴻望著那露出意外又震驚表情的人點點頭,對於花雁是這個反應也絲毫沒有感到意外。
  那作業是英文老師上禮拜一出的,明天上課才要交,過了整整一個禮拜的時間,花雁不記得倒也不奇怪,畢竟他也不是第一次忘記有作業要寫或有考試要考了。
  「上禮拜英文課不是說明天要交一篇英文作文?還有習作要寫。」
  「……」
  接收到對方先是石化了幾秒後投射過來的求助眼神,沈鴻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勾了勾唇角。
  「你別想偷懶抄我的,自己寫。」
  「不抄就不抄,大不了我明天去抄徐安華的。」
  「我教你啊。」
  「不需……」
  「你們等一下要一起寫作業?」
  「對。」
  端著切好的水果回到餐桌邊,花竹成透過在廚房隱約聽見的對話推測詢問了句,而面對那幾乎是秒答且自作主張的沈鴻,花雁才剛想開口表示不同意,卻在半個字都還來不及說出口的時候被接下來的門鈴聲給硬生生地打斷了。
  花竹成放下手中的盤子後去開門,心想何木南今天應該不會來才對……該不會是花竹諒改變主意不去泡溫泉,要來他家蹭熱水吧?
  不料,門外站著的還真的是那個他認為今天不會過來的人。
  「……你怎麼來了?」
  花竹成困惑的詢問著來人,同時側過身子讓何木南先進門,接著在對方踏進玄關脫鞋時再次關上了門。
  「想你了。」
  「……」
  不知道何木南是不是故意抓準了花竹成關上門發出聲響的那一瞬間才開口,花竹成還是忍不住警告般地朝對方使了下眼色。
  「花雁的同學也在。」
  聞言,何木南下意識地低頭,見地上除了那雙先前也見過一兩次的球鞋外,還多了一雙沒見過的鞋子。
  「哦。」
  似乎不太在意地聳了聳肩,何木南便拎著公事包,逕自換上了擺在一旁他常用的室內拖鞋走進客廳。
  「……何叔。」
  從花竹成去開門後就一直在位置上探頭,想知道是誰來的花雁在看見那踏進客廳的高大身影時,雖然不太情願,但還是主動開口打了聲招呼。
  「嗨。」
  回頭看了眼坐在餐桌邊的兩名學生,何木南見花雁身旁的同學朝自己禮貌性地點了點頭,便簡單地回應花雁,同時也朝對方同學點了下頭。
  在花竹成走到何木南身旁問他吃過晚餐了沒的時候,何木南隱約聽見了那名同學小聲地問了花雁一句「那是誰?」。
  「還沒。」
  「那我煮東西給你吃?想吃什麼?」
  「……」
  「你最好說一些『正常的食物』,不然你就回自己家去。」
  一注意到何木南那短暫的沉默,花竹成立刻就知道這人肯定在想什麼不正經的事情,於是趕緊趁著對方還沒亂講話前,皮笑肉不笑地讓人把話給塞回肚子裡。
  何木南看了看面對自己、背對著餐桌的花竹成,又掃了眼餐桌邊和自己打完招呼後便回過頭去的兩名高中生,猶豫般地頓了下後才開口。
  「……餛飩麵。」
  得到回覆的花竹成點點頭便轉身走向廚房,而何木南見狀,將手上的東西隨手往沙發上一放,三步兩步地跟了上去。直到廚房門口前,何木南在花竹成身後半步的距離慢了下來,接著下意識地就伸手攬住對方的腰,絲毫沒有注意到這個曖昧的舉動已經被身後餐桌邊的兩人看得一清二楚。
  「……」
  「……」
  目送那似乎環繞著奇妙氛圍的兩人走進廚房後,花雁可以說是習以為常地默默吃著水果,而一旁的沈鴻則是望著已經無人的廚房門口沉默了幾秒,才回過頭看向花雁。
  「你剛說……他是你伯父的朋友?」




  最後,花雁還是靠著沈鴻的幫忙寫完了英文作業,還順便一起寫完了其他的作業。
  大約九點的時候,花雁才陪著終於願意回家的沈鴻走去離花竹成家最近的公車站牌搭車。
  初春的夜晚還是有些涼意,沒穿外套的花雁手插在口袋裡走在前頭,身後一步遠的沈鴻單肩背著書包默默地跟著花雁走,直到站牌前,兩人一路上半句話也沒說過。
  抬頭看了眼公車進站的預估時間,大概是因為過了尖峰時間,下一班往沈鴻家的公車還要等十五分鐘才會來。
  早知道就先查一下APP再出門……
  在心裡默默地嘆了口氣後,花雁便在公車亭下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同樣看了眼公車時間的沈鴻沒有跟著坐下,而是站在花雁身旁的空地。
  「你伯父跟他男朋友感情真好。」
  「嗯。」
  原本花雁並沒有打算要告訴沈鴻那兩人的關係,但無奈何木南不管是行為上還是言語上都太明顯了,所以就算花雁從頭到尾都很堅定地說他們是朋友關係,沈鴻還是打從心裡認定了他們是在交往,花雁索性就不隱瞞了。
  「他們交往很久了?」
  「大概……半年嗎?不確定,反正一段時間了。」
  「哦。」
  「你不驚訝嗎?」
  「嗯?」
  「我家人是同性戀,你不驚訝嗎?」
  花雁仰頭望向一旁的沈鴻再問了一次,接著看見對方搖了搖頭。
  「這沒什麼好驚訝的吧?」
  「徐安華知道的時候嚇了一跳。」
  「我又不是他。」
  聞言,花雁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原本還有點煩躁的心情輕鬆了許多,不自覺地低頭笑了下。而察覺到花雁的反應,沈鴻忍住了想跟著上揚的唇角,刻意地問著對方。
  「笑什麼?」
  「你管我?」
  「生了一整天的氣,終於笑了?」
  「你很煩耶!」
  好不容易忘了那件事,又被對方挑刺般地提醒,花雁忍不住抬頭瞪向沈鴻,對方卻是不以為意似的全然接受他的瞪視,難得溫柔的眼眸裡也全是那坐在椅子上的人。
  「以後不會再對別人好了,你就別再生氣了。」
  「……你這個中央空調,不對別人好你要對誰好?」
  沈鴻望著花雁偏了偏頭,不禁勾起了一抹淺淺的微笑。
  「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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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雨風鈴 發表於 2023-5-7 20: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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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歷年來的校慶園遊會,由於考量三年級的學生正為了學測而努力,學校並沒有規定高三的班級一定要擺攤,而是讓班級自行決定要不要參與。若班級選擇不參與擺攤的話,當天學生可以在教室自習溫書,或是在校園裡自由活動,和同學們一起享受高中生涯的最後一場校慶。
  今年花雁的班級就和絕大多數班級一樣,沒有參與園遊會擺攤,卻也沒幾個人留在教室裡自習念書,基本上不是下樓去逛一、二年級的攤位,就是跑去操場上打球了。
  然而,當其他人都在樓下熱熱鬧鬧地進行活動時,偏偏就有某些學生喜歡和別人不一樣,在匆匆和社團學弟妹的班級買了兩杯乾冰汽水和看起來還不錯的巧克力香蕉鬆餅後,便上樓遠離了人潮,跨著大步爬樓梯來到那熟悉的頂樓。
  才剛走出樓梯間,一路從三樓爬到九樓還氣喘吁吁的花雁一眼就看見了那靠坐在牆邊,正悠悠哉哉地看著書的人,心裡頓時就不高興了。
  我辛辛苦苦去樓下人擠人買飲料,還千辛萬苦地爬了六層樓的樓梯!這傢伙竟然給我這麼輕鬆地在頂樓吹風休息看風景……早知道就不要買他的份!渴死他!
  感覺到有人靠近,沈鴻剛抬起頭來就看見距離自己約三步遠的人喘著氣,並沉著臉瞪著他,一臉就是老子辛苦爬樓梯你憑什麼這麼悠哉地坐在地上的樣子。
  但就算花雁表現地如此明顯,沈鴻也還是沒有打算要站起的意思,只望著對方問了句。
  「你爬樓梯上來?」
  「不然爬牆嗎?」
  「不是有電梯?」
  「都是人啊。」
  學校裡能上來頂樓的電梯只有一台,平常搭電梯的學生就已經不少了,現在學校裡又有很多受邀來參與校慶的家長或校友,導致要搭電梯的人又更多了,剛才花雁買完東西要去搭電梯,電梯前的人已經排隊快排到班級門口去了,最後索性就爬樓梯上來。
  「哦……一杯給我的?」
  「誰說要給你?我自己要喝的。」
  花雁一手一杯冒著煙的乾冰汽水,同時左手還用手指夾著紙袋裝的鬆餅,瞪著那看他爬樓梯累得要死連一句辛苦也不會說,竟然還敢覬覦他手上飲料的不要臉傢伙,走到對方身旁坐了下來。
  「好吧。」
  「……」
  靠!你就不能說一句你也想喝嗎!好吧個屁啊!
  「等一下要去活動中心嗎?」
  「快十一點的時候去吧。」
  對沈鴻那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還是有點不爽,花雁只冷冷地回應道,接著將手上的飲料隨手放到了地上後便吃起了鬆餅。
  瞄了眼身旁的人,沈鴻將看到一半的書放到盤著的腿上,明知故問地開口。
  「吉他社十一點表演?」
  「嗯。」
  「你今年怎麼沒報名個人表演?你不是去年沒參加到,說今年一定要報名?」
  去年因為報名個人表演的人太多,考量到活動時長導致能報名的名額有限,校方在評估之後,決定讓當年的高三學生以及沒有參加社團表演的一二年級學生有優先順位,而花雁原本就有報名社團表演,也就沒辦法再參加個人表演了。
  「就懶得報了啊……那你怎麼沒報?」
  「去年表演過了,今年把光彩讓給你啊。」
  「不需要!」
  花雁不知道沈鴻是什麼時候從徐安華那裡得知自己曾經因為校慶表演而記恨過他的事,只記得前陣子校慶表演開放報名的時候,沈鴻也說過一次類似的話,還一臉很欠揍的對他笑,氣得花雁差點出拳揍人。
  見花雁那副咬牙切齒地側目瞪過來,沈鴻淡淡地一笑,毫不在意地伸手要拿對方手上的鬆餅。而察覺到對方意圖的花雁在沈鴻碰到紙袋的那瞬間,急忙舉著鬆餅往旁邊一閃。
  「幹嘛!又沒說要給你吃!」
  「你又不喜歡吃巧克力。」
  「……誰跟你說這是巧克力的?我買芝麻口味的。」
  望著那多到滿出來的巧克力醬以及夾在中間已被染成黑咖啡色的香蕉片,又見花雁那面不改色的胡說八道,沈鴻一時不知到底該笑還是該傻眼。
  「那我吃一口看看。」
  「走開!要吃自己去樓下買。」
  「化學講義重點幫你畫好了,要不要讓我吃一口?」
  沈鴻邊說著,邊用指關節敲了敲還攤在腿上的書。
  花雁低頭看了眼沈鴻腿上的講義,從上頭原本就有的字跡來看,那本很明顯就是自己的,也不知道這傢伙是什麼時候從他抽屜裡翻出這本講義的。
  「我又沒叫你幫我畫……」
  「我也沒叫你幫我買啊。」
  雖然嘴上是這麼說的,但花雁還是把手上只吃了一口的鬆餅遞給了沈鴻,同時餘光瞥見了在沈鴻身旁的地上還疊著兩本不同科目的講義。
  花雁敢肯定那兩本也都是他的,而且不用看也知道一定一本是英文講義,另一本則是地科講義,因為那兩科也都是他不太拿手的科目。
  「你什麼時候拿的?」
  順著花雁食指指向的地方,沈鴻看了眼地上的講義聳聳肩。
  「你去樓下買東西的時候。」
  「靠,我們不是一起出教室的嗎?」
  他們明明是一起踏出教室門、一起走到樓梯間的,花雁甚至在離開教室前也有看見這人手上拿著三本講義沒錯,也敢肯定當時那三本不是他的……
  「教室門又沒鎖,當然回去拿的啊。」
  竟然還先拿自己的當障眼法,趁他下樓之後回教室再換過來……有必要這樣偷偷摸摸的嗎!
  無視了花雁那明顯就在心裡偷罵他的猙獰表情,沈鴻笑著一手將腿上的講義闔上後遞還給原主。
  「不客氣。」
  「……」
  難得沒有回嘴的花雁只靜靜地翻了翻回到自己手上的化學講義,瞧著裡頭一頁頁被螢光筆畫過的重點文字,沉默了一陣後才頭也不抬地朝沈鴻說了句。
  「我可以幫你畫歷史講義的重點。」
  「嗯,公民也順便。」
  聞言,花雁沒有開口拒絕,只悄悄瞄了眼那已經拿起手機邊滑邊吃著鬆餅的人,接著也拿出手機隨便看了下社群,卻看得有些心不在焉。
  自從沈鴻不請自來地跟著他到伯父家作客的那天之後,花雁便注意到沈鴻漸漸地開始和莊音保持距離,甚至連午餐也不會一起吃了,頂多是下課在教室外頭遇到會聊個幾句。而這學期開學後,就花雁所知,兩人現在就算遇到了也只會簡單地打個招呼而已。
  或許沈鴻確實就是在兌現他對花雁所說的那句,「以後不會再對別人好了」吧?
  但有沒有可能,自己認為對方的所有行為展現,只是因為對這個人的喜歡,而不自覺地給自己套上一層美好濾鏡呢?
  有些事情、有些情感,也許還是應該問清楚才對。
  關上手機螢幕,花雁曲著腿,手肘撐在膝蓋上托腮側頭看向一旁已經快把鬆餅吃完的人。
  「欸……你還記得之前……我問過你是不是喜歡我,你說你不知道嗎?」
  沒想到花雁會突然提起這件事,沈鴻先是一愣,才邊放下手機邊回頭對上了花雁的眼睛,表面上相當冷靜地說。
  「我是說或許。」
  「如果現在我再問一次,你的回答也還是一樣嗎?」
  似乎不打算糾結當初沈鴻具體的答案是什麼,反正兩種說法的意思都差不多,花雁也就自顧自地追問下去。
  「你當時不是說不喜歡我嗎?」
  「當時是當時,現在是現在啊。」
  「所以你現在喜歡我?」
  當時花雁的那句話以及最後不願再回應的背影仍歷歷在目,甚至是心中那股陌生的苦澀也依舊深刻,令沈鴻即使已經察覺到了花雁對自己的想法,在開口的時候卻還是感到有些不安。
  就算這個話題明明是他先開始的,在面對沈鴻如此直白的問題,花雁還是頓時心頭一驚,不禁深吸了口氣後才回答。
  「如果我說對呢?」
  「你想跟我交往嗎?」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花雁靜靜地等著沈鴻回答,不料,對方沉默了半晌之後,開口說出的卻是一件讓他想起身走人的話。
  「你先把要給我的那杯汽水給我。」
  靠!我在問你重要的問題,你竟然只在意那杯汽水!這個臭渣男!!!!!!
  忍不住朝沈鴻翻了個白眼,雖然心裡是這麼想,但花雁還是把地上那杯原本就是買給對方的汽水遞了過去,接著不太意外地看見沈鴻欠揍地勾起嘴角,一副就是在笑他剛才還說要自己喝兩杯的事。
  「笑什麼啦!快點回答我!」
  接過對方遞來的汽水,即使隔了一小段時間仍然能感受到塑膠杯裡的飲料正因乾冰而略微躁動著,沈鴻望著那明顯就快沒有耐心的人喝了口汽水放回地上後,才總算收起了那多半帶著戲謔性質的微笑,輕輕地,卻也相當認真地對上花雁的雙眸說。
  「我也喜歡你。」
  「……」
  「明明是你先問我的,為什麼臉紅了啊?」
  「我哪有!」
  見沈鴻伸手似乎想摸自己的臉,花雁下意識地想往後閃躲,然而兩人之間的距離本來就近,沈鴻一下就碰到了他微微發熱的臉頰。
  「你等一下不會打我吧?」
  「什……」
  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下一秒花雁便感受到一股溫熱柔軟碰上唇瓣,而在他徹底意識到沈鴻的舉動以及剛才那個問題是什麼意思的時候,那混合著巧克力和汽水甜味的吻早已結束,只見還停在他面前約一根手指頭距離的人難掩笑意地看著自己。
  「不會打我吧?」
  「……不會。」
  「那就好。」
  接著,當花雁正以為這人親完了一次,並且確定自己不會被打後就會坐回去繼續吃東西滑手機時,沈鴻卻又得寸進尺般地上前吻住了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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