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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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大師兄他又又又不見了[G]-(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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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月 發表於 2022-8-13 21:00:43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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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分類: 宮廷武俠
連載進度: 短篇完結

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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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分三篇貼完)

***


  高山流水,風景秀麗,在大江上有一小渡船正搖搖晃晃地駛在這水道上,江水兩旁佇立著奇石山峰,高聳入雲,彷彿見不到頂。在這磅礡又瑰麗的景致面前,人類恍如滄海一粟,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一人就躺在渡船上,嘴裡叼著不知哪來的草,哼哼唧唧地唱著不成調的曲,手也不安分的越過船沿,用手撩撥著江水,坐沒坐相、躺沒躺樣,活脫脫一副混不吝的模樣。

  男人看著兩邊快速飛掠的高峰,不由得內心讚嘆,忍不住吟了一首詩:「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好詩,好詩,吟完還忍不住覺得自己真是博學多聞。

  「這位客倌,敢情您是要去趕考的?」船夫任船隨著江水順流而下,邊用槳操控著渡船,像是隨口提問:「真是好才情!」

  「別這樣說,這是別人的詩,我只是覺得好,隨口背出來。」

  男人說畢一個翻滾,滾到另外一邊去,繼續逍遙快活去,上回這麼快活的時候,還是穿越前的事,他不由得恣意享受了起來。

  渡船很快的停到岸上,那是座繁華的渡口,來往數艘大大小小的船,有載貨的,亦有叫賣的小船,更多的是載著人來往的渡船。

  男人提著包袱下船後轉身,從自己袖袋摸出一個荷包朝船夫扔去,隨後說了句:「叫你們掌門不要再找我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啊。」

  說畢,男人轉身就要走。

  船夫被扔船費時仍是一臉懵,直到聽到男子說那句才知自己竟被識破身分,面色扭曲,像是憋著吞吞吐吐的,最後才說道:「張新大師兄,掌門每天都盼著你回來,你什麼時候才要回來?」

  「開玩笑!我怎麼可能回去?」被喚作張新的男人,轉身看向他,惡狠狠道:「把我當傻子一樣耍的團團轉,原諒他?門都沒有!」

  張新還忍不住啐了口口水,像是厭惡著什麼般,話才剛落,便一個飛躍,瞬間消失在眾人面前。

  只留下撕掉假鬍子在原地哀嚎的船夫。

  「大師兄啊——掌門會殺了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張新到訪的城鎮是大名鼎鼎的南方繁華小鎮,如傳聞所言,果真熱鬧非凡,城裡有數道河流當作水道,除了一旁路邊有小販叫賣,河道上乘著的小船亦跟著叫賣,有人坐船賞景,有人走逛市集,各色小店亦不在少數,有布舖亦有酒肆,可謂人潮洶湧,不負美名。

  擠在人來人往的潮流中,許是逃脫禁錮,張新顯得十分興奮,哼著那與這古代不和的小調,隨手掏荷包就買個糖葫蘆吃。張新邊舔著邊想,果然跟人工香精比起來,沒那般甜膩的過分,勝在自然些。

  接下來這段日子過得極為快意,張新先是吃了鎮上有名的酒樓,又是喝酒又是賞景,還去坐了小畫舫體驗採蓮的樂趣,每日變著法子玩樂,像極紈褲子弟。

  夕陽西下,街道上的鋪子都收拾起來,張新沐浴在垂暮中朝本來訂好的客棧前去。許是武功傍身,他敏銳的感受到稍縱即逝的目光,即使只是那麼一下,亦被他捕捉到,這與四處張望不慎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感覺不一樣。

  張新不動聲色的繞了一大段路,確認無人跟蹤才回到客棧中,先是在客棧中吃過飯,確認沒有其他異樣感受後,才拾級上樓回到自己的房裡。

  夜裡沒有點燈,房內一片黑暗,即便如此張新已感覺有人坐在裡頭。

  張新暗罵了聲失算。

  「喂!你不要欺人太……」張新罵咧咧道,誰知話沒說完,一道溫熱的掌壓在嘴上,在黑暗中隱隱約約能見到來人的模樣。

  「噓,別說話。」熟悉的聲音自耳邊響起。

  正如張新所料,來人是陽暘派掌門、當今的武林盟主顧安盛。

  顧安盛,武功高強、長相俊美,盛名傳遍江湖,自有了江湖後他便是最年輕的武林盟主。其人儀表堂堂,軒軒若朝霞舉,朗朗如日月入懷,不僅外貌出眾,武功更是一絕。

  如此之下,為人亦不驕矜自負,是個彬彬有禮、進退得宜的後輩,既便是年輕有為,亦不會過分搶了各路前輩的光彩,給足所有人面子。也因此當時江湖上各位武功底蘊深厚的前輩,為了能制衡江湖大小勢力,才推舉了顧安盛來維持微妙的平衡。

  然他出名在外的便是斷袖一事。

  至於顧安盛是怎麼從假斷袖變真斷袖,又是另外一則故事。

  就當兩人在黑暗中四目相對,溫熱的吐息曖昧地交纏在一起,讓張新回想起過去那段兩人總是鬧在一起的日子,不由得口乾舌燥起來,總覺得有什麼在心上撩撥。

  隨後發現自己忍不住心神蕩漾,張新紅著臉罵自己沒出息,明明還在氣著顧安盛,怎麼見到人心就軟得一蹋糊塗。

  「你被跟蹤了,都沒發現?」顧安盛低笑著,用氣音問道。

  「不就是你?」張新忍不住跟著一起壓低音量,明明還氣著,語氣更像是嬌嗔:「夠了沒,還追上來,不怕我打死你?」

  「不是我。」顧安盛靠得他極近,近到兩人都快貼在一起了,附在張新耳畔小聲道:「應是『那群人』的餘黨。」

  顧安盛依舊帶笑,倒是張新緊張起來,顧不得對方沒羞沒臊的撩撥,不由得繃緊身子。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際,幾道巨響轟然爆起!伴隨而來的是窗台與兩側牆壁被破了開來,揚起大量的粉塵,藉著微弱的月光,能見數道人影竄進來,數不清有多少人。

  還不等張新反應,顧安盛一把摟著張新的腰就朝房門跑去,碰的一聲推開房門,外頭廊上早已排排站滿了黑衣人,此時他們猶如甕中之鱉。

  過去的陰影繚繞在張新的腦海裡,上一回顧安盛為了護著他身受重傷,他推開顧安盛道:「如今我也會武功了,少瞧不起我!」

  「哦?我見娘子會用輕功了,確實確實。」

  「誰是你娘子!」張新不樂意了。

  「好好好。」顧安盛像是哄著他般,柔聲道:「夫君,我錯了,別氣我了行不行?」

  這一聲夫君喚得張新腿都快軟了,還得靠顧安盛摟著才勉勉強強站好,紅著臉道:「這還差不多……」

  眾人本來見顧安盛還有幾分顧忌,不敢貿然上前,卻看到兩人當眾打情罵俏,如入無人之境,黑衣人們頓時像是吞隻蒼蠅般鯁在喉頭,噁心得不得了。

  不知哪個黑衣人開始發難,眾人團團圍了上來,準備將他們捉下。

  顧安盛不疾不徐地抽刀而出,張新眼疾手快,亦自身後劍鞘中取出一把,兩人運氣起來,準備突圍。

  此時客棧所有房客與酒客都被嚇得奪門而出,顧安盛與張新無所顧忌,刀光劍影之間,根本看不清他們的手勢,前面圍著的數名黑衣人應聲倒下。

  他們倆與數十名黑衣人交戰,僅憑兩人之力竟能與這些人打的不分上下。

  來的黑衣人益發得多,不管放倒幾個,更多的黑衣人湧上來。張新暗想對方如今是要跟他硬拚到底了,在這邊怎麼打都打不完,當即揪著顧安盛的領子,腳一蹬,兩人便輕飄飄地飛躍起來。

  張新瞅著幾處,隨後快速地飛越出客棧,在一輪明月映照下,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追!」、「快追!」

  黑衣人怒吼著,卻怎麼也追不上輕功若鴻鳥的張新。

  月色下,張新本來揪著顧安盛衣領一起飛跳,很快的顧安盛自己掙脫張新的掌控,一手握著張新的手,隨著張新的步伐一同飛越在頂簷上。

  「放手。」張新背對著顧安盛紅著臉小聲道。

  他不敢看顧安盛,他怕看著顧安盛自己又心軟了。

  「怎麼可能放?」身後傳來顧安盛的低笑聲,「不可能再開放了。」

  隨後顧安盛柔聲說道:「同我回去好不好?待你想遊山玩水,即便天涯海角我都陪你。」

  「我考慮考慮。」

  「夫君——」顧安盛柔柔地撒嬌。

  「不要吵!」張新腿一軟,差點從屋簷上跌下來,氣急敗壞道:「給我專心跳!!」



*  *  *



  他與顧安盛的事說來話長。

  穿越前他不過一個普普通通的社畜,做著日復一日的工作,每天下班後抬頭望著黑夜,指著老天大聲吶喊:「什麼時候天還亮著的時候,老子就下班了!」

  彷彿老天爺應了他這句,隔天睡醒來發現自己穿越了,穿越到一個古代的朝代。

  他旁敲側擊,推論出這個朝代並非他所熟知的任何一個歷史,而且還是武俠的世界,有門派有武功,就連傳說中的輕功也是真的。而他穿越到一個叫做陽暘派的門派裡當打雜小弟,陽暘派是如今江湖第一大派,就連掌門亦是武林盟主顧安盛。

  然後他發現,自己是顧安盛的仇人,凌月派遺孤張柏齡。

  玩完了。

  當初凌月派滅了顧安盛一家,後來顧安盛被當時仍是小派的暘陽派掌門收養,肩負著深仇大恨,拚死命般磨練武功、潛心致學,終於將顧家武功與陽暘派武功結合,成了一方大俠,將當初的仇人凌月派給滅了。

  怎麼好好的穿越不穿越,穿成自己頂頭上司的仇人,這根本就是找死的節奏。

  張新整個人都不好了。

  為此他伏小做低努力將自己的存在感壓到最低,誰知道越不要什麼,越來什麼,約莫就是所謂的莫非定律,不管多小機率的壞事,會發生就是會發生。

  某日他繼續過著低存在感的日子,誰知道雜役房收到命令,二話不說就把他的今天的雜活任務收回來。

  而他也被架到掌門起居的主院。

  他還記得被帶到門派的院子時,顧安盛就坐在院裡焚香撫琴,一旁還有侍女在打扇。

  張新沒看過這麼俊的男人,左不過二十五歲左右的年紀,劍眉星目,挺鼻薄唇,看上去有些清冷、帶點淡淡的陰鬱,令人難以靠近,與張新想像中掌門應當蒼蒼老矣的模樣不同。

  像是察覺張新到來,顧安盛停下彈奏,抬首看了他一眼,隨後揮了揮手讓侍女離開。顧安盛就靜靜地等著張新反應過來。

  過陣子張新才知道自己盯著人家看了好陣子,連忙低頭抱拳行禮:「弟子見過掌門。」

  「來到陽暘派多久了?」顧安盛面帶笑意問道。

  張新扳著指頭數了下,應道:「約莫一年了。」

  顧安盛點點頭,起身撫平衣袍,走到張新面前,見張新一直低著頭,開口便是略帶冷冽的聲音:「把頭抬起來。」

  張新滿頭大汗,自己是凌月派遺孤,與顧安盛有深仇大恨,顧安盛必定將仇人的模樣深深的刻在腦海裡,若是自己長得與沒見過面的便宜老爹很相似怎麼辦?

  左右為難下,他還是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情緩緩抬起頭來。

  「嗯。」顧安盛意味深長地笑了:「你長得——」

  張新抖了抖,差點沒屁股尿流。

  「長得甚是有趣。」

  張新:……

  顧安盛在他身旁打轉一圈,仔仔細細地打量著,時不時摸摸他的臂膀,邊看邊道:「……一身清奇骨骼,看起來習武已久。」

  隨後,顧安盛執起張新的手,細細地撫著他虎口上與手掌上的繭,道:「慣用手右手,若非長年使用武器,這裡難以長繭,但整個人卻毫無習武人的習性,卻與武功高強至返璞歸真不同,是真的沒有,真真是有趣。」

  張新內心詫異,該不會原主張柏齡本身武功高強,才會一身骨骼清奇外加虎口與手掌長繭?

  難不成又——快被發現真實身份了?

  「也好,就留在我院子吧。」顧安盛笑得溫柔,拍拍他的肩膀,「就由你負責我的生活起居。」

  處心積慮找機會逃跑的張新,從未想過自己竟有被顧安盛欽點為貼身伺候的人,也未想過這一句話將他日後的生活弄得天翻地覆,往自己無法想像的方向發展。

  掌門收了一名打雜弟子進院子的事轟動了整個陽暘派,張新還摸不著頭緒的狀態下,寥寥幾個私人物品就這樣被打包送進掌門的院落裡,並將左廂房打掃出來由他居住。這一連串的舉動震驚許多人,連帶著準備他私人物品的內門弟子對亦熱絡起來。

  「張新大師兄,之前師弟們失禮了,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忘了這回事。」

  「張新大師兄,來,這壺水就放在這處,夜半您渴了能喝上。」

  「大師兄,這幾套袍子就收到您櫃裡,掌門命我拿來,特地為您量身剪裁的。」

  量身剪裁?張新一臉驚恐,那是啥時的事情來著?

  某內門弟子心神領會,拍拍他的肩道:「掌門用眼量過。」

  張新:……是不是聽到什麼不得了的話?

  最後另外一名內門弟子安成,滿臉悲痛將他拉到角落道:「大師兄,咱們掌門已說過由於他武功特殊,是不能收任何弟子的,雖然掌門沒有開口,但照顧師父起居是只有親傳弟子才有的待遇!沒想到掌門破了這規矩,想來大師兄必是曠世奇才!」

  隨後,安成從自己的袖袋中取出錦囊,說道:「萬一掌門想對您不利,就把這錦囊打開來,可助大師兄度過難關。」

  這種他命不久矣的錯覺怎麼回事?

  安成見他還在懵懵懂懂的,驚詫道:「大師兄,您還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

  安成不懷好意地打量他一番,擠眉弄眼說道:「咱掌門喜歡男的啊!」說完還嘖嘖幾聲,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一番,道:「您長這模樣,又被掌門收進院子裡,或許過不了多久,不能喚您大師兄了,要喚您掌門夫人了。」

  張新猶如五雷轟頂。

  「啊,這袋子裡放了幾顆藥丸。」安成彷彿沒見到張新一臉震撼,將錦囊打開,只見裡頭有幾粒黑褐色的丸子,討好道:「萬一咱們掌門沒耐心,想強來,記得吞一顆啊,吃下去會好受些的,有些事第一次就是比較痛。」

  張新不等安成還想強推他擦腚兒的脂膏,一把就把安成摔了出去。

  「滾!!!!」張新暴跳如雷。
本文最後由 辰月 於 2022-8-15 20:5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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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辰月 發表於 2022-8-14 20:4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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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日子彷彿度日如年。

  伺候顧安盛的日子就跟活在貓堆裡的老鼠一樣心驚膽顫,尤其住進顧安盛的院子裡,低頭不見抬頭見、隨時隨地都在見,張新心裡苦,張新有口說不出。時常顧安盛一個眼神就可以讓張新惴惴不安、無法安寧。

  只要被發現真面目,妥妥直接被顧安盛捏死,他彷彿能見著顧安盛滿臉憎恨與痛苦,用力扼住自己的脖頸的模樣,隨後奮力一捏!噴濺的血液與飛散的肉塊四散各處,屍首分離,不得好死。

  不,顧安盛豈會讓自己好過?那肯定上刑具,滿清十大酷刑都給用上了,再來一個五馬分屍做為完美結尾。

  滿腦都是血肉噴濺畫面的張新,臉越蒼白了,連帶著擦刀的手都在顫抖。

  是的,張新正在擦刀。

  稍早之前,方才做完早膳給顧安盛,顧安盛喚他一同用膳,他還扭扭捏捏的。用完一頓尷尬的早膳後,顧安盛說今日有事拜託他處理下,於是帶他到主屋後的小院子裡去,那裡有一座小房。

  推開房門後,只見裡頭有著無數把刀,大小不一,有樸素亦有華麗,有條不紊地排列在案上與掛在牆上。此時陣陣陰風吹過,令人寒毛直豎,與屋內那帶著危險與陰晦的數把刀相互輝映。

  「今天就將這些刀擦乾淨吧。」顧安盛道。

  張新背對顧安盛,連看他一眼都後怕,強作鎮定開始擦刀,但身體卻時時刻刻的在意著佇立在身後的人。

  不久,身後傳來顧安盛的聲音,只見他拿起其中一把掛在牆上的刀,邊細細地撫著邊道:「這把刀,是我初出茅廬之刻,被前掌門領著去剿山賊的老巢,手裡拿著就這樣一路從門口砍到老巢深處,來回砍了三天三夜,血流成河,就是手起刀落手起刀落手起刀落,一眼都沒眨過。」

  三天三夜沒有眨眼,那眼睛乾不乾啊?

  張新很害怕,但還是忍不住在內心裡吐槽,卻同時好像聽到顧安盛的笑聲,張新轉過頭去,看到顧安盛一臉嚴肅。

  錯覺?

  「這把……甚是懷念,記得頭一回去皮割肉剔骨時,就是使這把刀。」顧安盛似是回想什麼般,執起一把銳利的小刀,眼裡看著刀,但眼神卻似乎看到更遠的過去,續道:「你知道嗎?殺人跟殺豬一樣,只要先放血用滾水去毛,接下來只要順著紋理,骨肉分離什麼的都挺好處理。」

  張新忍不住抖了一下,差點要把自己的抹著刀的手扎破,他顫抖地暗忖:「我一點都不想知道這麼詳細的部分!」

  「還有這把刀。」顧安盛眼危險地瞇了起來,取了一把刀,二話不說,刷地一聲,還不等張新反應過來,那刀鋒就架在他脖頸上,「這刀來頭不小,當初我聲勢浩大,極可能得到武林盟主之位,想取我性命的人不在少數,刺客、殺手,甚至是動搖到朝廷利益而暗中被派來的官兵,都慘死這把刀下。」

  顧安盛冷笑一聲接著道:「刀子一抹,連聲都吭不出來,人就沒了,還記得當時血都噴到頂樑去了,還真不知誰敢來殺我?」

  張新內心滔天巨浪、翻江倒海,因為他就是張柏齡,江湖謠傳顧安盛一直想找到的仇家!

  而他大概也猜到為何張柏齡會在陽暘派了,他便宜的爹娘殺顧安盛全家,而顧安盛也滅了張家的門,用膝蓋想也知道張柏齡是混進來殺顧安盛的啊!

  張新嚇得擦拭布一扔,頭也不回地跑了。

  什麼穿越轉生,他快幹不下啦!誰都好,快來救人啊!

  他沒看到的是在刀房內的顧安盛,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露出笑容。

  張新本以為自己的身份已曝光,但之後顧安盛便沒有再提起類似的話題,他亦安心下來。陽暘派門規森嚴,暫時找不到逃跑的機會,張新便這樣當一天和尚敲一天鐘。

  這段時日,張新是真切地感受到,顧安盛是對自我要求甚為嚴苛。

  他從未見過如此嚴謹的人。

  天未破曉,顧安盛便身著輕便的短褐在院落裡練刀,直到張新做完早膳為止。用完早膳稍作歇息,顧安盛便會換上較為正式的長袍,去陽暘派練武場觀看派內弟子習武情況,指點一番,並與門內弟子一同用過食堂的飯點。

  晌午過後,未日落前便會回來院落,接著就是入書房開始翻閱典籍,並記錄、鑽研改善自己的所學的功夫。約日落後,張新便會端著晚膳進書房,總能看到顧安盛在看書。

  從四書五經、古今聖賢書至民間流傳的杜撰都是顧安盛涉獵範圍,有次張新還看到他在閱讀建築與水利方面的書,穿越前是土木專業的張新便來了興趣,一時間什麼都忘了,開始與顧安盛談論起來。

  從疏洪要用什麼方式,運河選路線、地貌到如今沒有現代專業機械,要如何建造的工法,以及對於古代宮殿造房其中精巧之處嘖嘖稱奇。不知不覺已然入夜,兩人就對著燭火,顧安盛撐著下頷看著他,而張新渾然忘我地聊著。

  「我看你進陽暘派太大才小用,應當入朝為官,造福百姓才是。」顧安盛笑道。

  張新這才發現顧安盛看著自己許久,那眼神專注而溫柔,對上那雙眼的時候,張新猝不及防地心臟漏跳一拍。

  自己說得太多,把自己穿越前的所學一股腦說出來,甚至還說出許多不合時宜的話,不知道顧安盛會不會起疑心?但卻這般得了顧安盛的稱讚,張新羞赧地抓了抓頭,有些吞吞吐吐起來。

  「入朝為官前要考科舉,那些我不是很擅長。」

  「一切都要考科舉,倒是埋沒專才了。」顧安盛輕了笑聲,說道:「但你手藝不錯,如今倒是我有口福。」

  顧安盛從未稱讚過張新手藝,張新確實費了些心思在上頭,當作無聊人生的一點樂趣,也以為顧安盛做事這麼專注的人,應當不會在意自己吃下什麼東西,所以他便放手發揮創意,卻沒想到顧安盛有放在心上。

  「謝、謝謝……」張新有些赧然。

  「時候不早了,歇息吧。」顧安盛起身走到他身旁。

  「好。」

  張新還有些飄飄然,沒有發現顧安盛已握著他的手腕,拉著他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淺淺的月光映照在兩人身上,在跨出房門的那刻,張新才發現自己被顧安盛拉著走,這是他第一次與顧安盛靠得這麼近。

  想到前陣子顧安盛總是捉弄他,忍不住起了心思,一個轉手脫離顧安盛的掌控,反手捉了回去。

  「這位公子挺主動的,莫不是想邀奴家喝杯茶?」張新笑得開懷。

  只是張新未想到,顧安盛只是看著自己沒有回話。

  暑夏深夜,晚風微涼,輕輕吹拂著他們倆身子,月光柔柔地打亮顧安盛那張俊美的臉龐,那雙眼又溫柔又深邃,只見顧安盛說了聲:「冷嗎?」便將自己身上的外衣解下來披在張新上,倒讓張新有些說不出話來。

  顧安盛幫他繫上外衣的繩子,氣氛有些旖旎,空氣中含著一種既尷尬又曖昧氛圍。

  許是看到張新沒有反應,模樣還有些呆滯,顧安盛一愣,隨後把手收起來,清了清喉嚨故作鎮定道:「快歇息吧。」

  「所以不喝茶了?」張新眨了眨眼,俏皮問道,想化解一下方才那詭異的氣氛。

  顧安盛失笑:「下回帶你出去晃晃。」隨後補充道:「一起喝茶。」

  張新是跑著回自己房裡的,他是怎麼跟顧安盛道別然後轉身離去是沒有任何記憶的,直到回到房裡把門關上後,張新才反應過來。

  剛剛那是怎麼回事?而他自己又是怎麼回事?

  腦海裡突然蹦出內門弟子安成說的那句話:「大師兄,您不知道嗎?咱們掌門喜歡男的!」

  喜歡男的,喜歡男的,喜歡男的。

  重點是,自己並不厭惡這樣的感覺。

  「不是吧。」張新喃喃自語,用單手摀著臉。

  穿越過來就算了,還變成頭頂上司的仇人,變成頭頂上司的仇人就算了,怎麼感覺頭頂上司好像對自己有那麼一點點的……好感?上司對自己有好感就算了,自己反應是怎麼回事?

  有點飄飄然的。

  ——好像有點高興?

  之後,張新都跟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般,彷彿那晚小小的曖昧不過只是場意外。
  
  而隔日顧安盛便安排出門去雲門寺上香,張新把院子打掃完後便百無聊賴地在院子裡嗑瓜子喝茶,等顧安盛回來,但等了一天一夜顧安盛都沒有回來,張新也沒多想,便自個兒安置去了。

  直到隔日一大早,張新聽到從院子裡傳來顧安盛練武的聲音,才確定人回來了。

  詭異的是,那次顧安盛出門之後,兩人間的相處有些變味了。

  只要一點點的觸碰,張新便覺得哪兒怪怪的。

  顧安盛喚他送本他撰寫的武功改良書籍去練武場,他怕耽誤時間,去書房取後便匆匆往練武場跑去,誰知張新實在過於急躁,跑到顧安盛前不慎拐了腳,整個人就往前撲倒。

  就如同通俗話本那般,張新沒有感覺到自己跌了個狗啃泥,一手穩穩地摟住他的腰,還撐住他全身的重量,抬頭一看是顧安盛接住他。

  這還不打緊,顧安盛手一個用力,將他撈進自己的懷裡了,而他宛如嬌俏的小女人般整張臉埋在對方的胸前,衣袍熏的淡香混著顧安盛自身的氣味,頓時竄入他的鼻間。

  頓時練武場炸了。

  而張新也炸了。

  「腳有沒有受傷?」顧安盛柔聲問。

  「沒——」張新一個慌張,把手裡的書籍推到顧安盛懷裡。「拿去!」

  而後張新又落荒而逃了。

  顧安盛站在原地看著張新的背影,又看著懷裡這幾本書籍,露出淡淡的笑容,被陽暘派的弟子盡收眼底。

  噫!大事件!
  
  他們的掌門,顧安盛,徹底淪陷了!





  接下來張新躲著顧安盛,但顧安盛總能將他撈出來,住在同個院子裡又是低頭不見抬頭見,張新總是被顧安盛撩撥得不行,一會兒在他撒掃時溫柔且輕輕地撥去他頭頂上的落葉,一會兒又彈琴給張新聽。

  看著顧安盛古琴彈得極好,張新亦躍躍欲試,不躲著顧安盛了,由著顧安盛手把手地教他。

  秋風吹拂,帶著些許的蕭瑟寒意,院子裡其餘的樹木皆已枯黃,惟彈琴處的上方松柏仍然長青。

  午後顧安盛沒有進去書房閱書,而在院裡教張新彈琴,顧安盛就坐在張新身旁,示範如何彈奏。

  「彈琴有許多種指法,有抹、挑、勾、剔、打、摘、擘、托,」隨著顧安盛的說詞,那雙修長長著厚繭的手在古琴長流暢地彈過,「左手有上、下、進復、退復、吟、猱、罨、跪指……等,不同的技法琴聲自不相同……

  張新看著顧安盛仔細的教學,不由得有些出神。

  顧安盛長得俊美、英氣堂堂,專心致志於某事物時神情特別認真,桌上的薰香飄緲著淡薄的煙,散著甜沁沁的香氣,張新有些恍神,他真切地看著這一切,彷彿是最後一次能這樣看著。

  日子若能過得簡簡單單,多好?

  但,這樣歲月靜好,都在那一晚破壞殆盡。

  張新回想,若那日他極力阻止顧安盛出門,抑或著自己不跟著去,或許隱藏在這份和平與寧靜之下,那張新不願顧安盛知道的真相,便不會被這般血淋淋地揭開。

  明月當空,無風無雲,黑暗籠罩整片大地,彷彿有數個魑魅魍魎潛伏,伺機擄掠傷人。郊外的路上有數道人影飛快竄過,轉瞬即逝。

  林木間,顧安盛抓著張新的手疾速奔跳而過,而不會武功的張新僅能笨拙地跟在身後,好幾次都快拐到腳。

  空氣彷彿凝滯般令人窒息,張新快進不了氣,只覺得有人扼住了他的脖頸。

  汗水浸濕了他的雙目,在模糊視線裡他看到身前披荊斬棘的顧安盛,身側的衣袍有大片暗色浸染,隱約間能嗅到絲絲血腥氣息。

  張新還在一陣懵懂中,到底發生什麼事?

  他只記得昨晚顧安盛說江河派的掌門成親,帶上他連同四名內門弟子一同前往慶賀。這是張新頭一回離開陽暘派,特別興奮,在喜燭與美酒交映之下體會古代娶妻宴請的喜氣。顧安盛是一派掌門又是武林盟主,許多人來敬酒,連帶著張新也灌了不少酒。

  酒酣耳熟後,他們坐上馬車,隨著馬車搖晃,聽著車輪轆轆聲響,酒醉的張新昏昏沉沉地睡去。

  猶如夢中驚醒,一把蠻橫的力量將張新拉起,顧安盛一個飛躍便將他帶走,再清醒些,他發現自己不由自主跟著顧安盛奔跑著。

  「顧……」張新啞聲開口。

  「噓。」顧安盛的聲音中帶著幾分肅殺之氣。

  張新想問,其他師兄呢?為何顧安盛會受傷?

  心臟在胸腔裡奮力鼓動,因為過於緊張他感覺到耳裡嗡嗡作響,雙腿早已跑到快沒知覺,若不是顧安盛拉著他早就癱軟在地。

  「疼嗎?」張新問道。

  顧安盛沉默了一會,道:「不疼。」

  「放開我的手。」張新道:「我從未與人結怨,放下我,他們應該無法拿我怎麼辦,以你身手應當一會兒就逃出去了。」

  聽到這句,顧安盛笑了,道:「你是真傻還是裝的?」隨後悶笑道:「江湖裡鬧得沸沸揚揚的,你就這樣把自己摘出去?」

  張新無語問蒼天,想到今日喜宴上那些帶著揣測的目光,古今往來人們的樂趣依然有八卦這一項。

  「我會護著你。」顧安盛道,那聲音沉沉的,就像是定海神針,把他的心也定了。

  誰知不過須臾,顧安盛緊急停下,張新反應不及撞上他的後背。他頭暈眼花往前一探,才看到前面已排排站三人,顧安盛拿著刀的手緊了緊,往後退了兩步,誰知後方又有兩人圍上,將他們團團包圍。

  四面埋伏。

  張新只覺得快窒息了。

  顧安盛一手將張新擋在身後,把刀執起,道:「若你們衝著我來便是,別動我身後的人。」

  前方三名黑衣人中,有一人站了出來,咬牙切齒道:「不巧,這一回我們要尋的人,就是你身後的人,勸顧盟主莫要惹禍上身!」

  找他?張新臉一陣青白。

  自他穿越來後,一直待在陽暘派裡不曾出來門,也未惹到江湖上的誰,怎麼會是找他?

  赫然間,他亦想明白了,因為他的原身就是張柏齡,是全江湖都在找的人,而自己一直躲在顧安盛的羽翼下被護著,都快忘了自己是誰。

  「他不過是陽暘派內一介弟子,這之間是否有什麼誤會?若張新真的招惹了各位,顧某向各位賠不是。」

  「顧盟主,我勸你還是不要護著你身後那兔崽子。」黑衣人道:「若你知道他是誰,怕是你自己會先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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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辰月 發表於 2022-8-15 20:5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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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新心頭一驚,睜著眼看著前方的黑衣人,又看向顧安盛。

  如今他不怕仇家找上門,他最怕顧安盛知道他就是張柏齡,思及此,張新整個人身子顫了顫。

  「無論他曾是誰,如今他是我陽暘派弟子,顧某亦勸各位,與我動手便是與整個江湖對立,其中利弊必要思量,切莫衝動妄為。」

  只聽見黑衣人嘖了聲,怒喊:「上!」五名黑衣人便團團圍上,而顧安盛一手將張新護在身後,另一手執刀擋下數道攻擊。

  刀光劍影間,顧安盛迅速地擋住一次次的攻擊,攻勢來得又凶又猛,對方人多勢眾,顧安盛數次快擋不下來,節節退敗。

  張新躲在後方,目睹顧安盛因為他綁手綁腳,而身側浸染血液的衣袍,又因劇烈的扯動,而被湧出更多的鮮血給打溼了。

  張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而自己無能為力。

  「顧安盛,你受傷了!」張新伸手一觸,發現自己雙手全是血淋淋的,顧安盛傷口深度已無法想像。

  打自穿越後,他不是沒想過要學一些武功,但整日在顧安盛眼皮底下喘氣,他深怕自己露出那麼一點點會武功的模樣,就會被懷疑真實身分。

  而今,若不自己膽小怕事,又怎麼會落得如此田地?

  「顧安盛,你先走。」張新顫著聲道:「自己性命要緊,我不打緊!」

  「你傻了嗎?」顧安盛一手擋住攻擊,怒道:「護好自己!」

  兩方人馬酣戰,顧安盛一人在護著張新又受傷的狀況下,尚且能抵擋攻勢,若身上無傷又是獨自一人,武功高強的顧安盛又豈會被人壓著打?顧安盛小心謹慎觀察狀況,以他現在的狀態是不可能突破重圍,只能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張新,要走了。」他聽到顧安盛用微小到只有他能聽到音量說。

  「顧——

  不等張新說完,顧安盛揪著張新的衣領,一個飛躍,跳出五人的包圍,奮力地在林間快速躍過。這彷彿是用盡自己全身的力量,顧安盛負著另一人的重量,運行內力,飛快地用輕功遠離此處。

  張新看著那決然的背影,心底有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心裡頭痠痠脹脹的,眼眶有些濕道:「夠了!沒有人追上來了!」

  也是這句話後,揪著他的力道一鬆,張新還來不及喊出聲,兩個人便這樣從樹上雙雙滾落下來。

  撞到地面張新疼得連抽好幾口氣,看到躺在不遠處的顧安盛一動也不動的,張新一怔,連滾帶爬的跑了過去,只見顧安盛躺在那兒,面色蒼白,額上淌了不少汗水,痛苦地喘息著。

  血腥味更濃了。

  「顧安盛……喂,顧安盛……!」張新看著不斷染出鮮血的傷口處,不知所措,無助地四處在身上尋找能止血的東西,「你撐著點、你撐著點,很快就有人來了。」不知道是安撫顧安盛還是安撫自己,張新極力鎮定自己,最後在顧安盛的袖袋裡與衣袍的暗袋裡找到傷藥。

  「我幫你止血,再忍忍、再忍忍,安成他們很快就來了。」張新發現自己不管做什麼,顧安盛都沒有回應,不由得更慌。

  沒事的,沒事的。

  張新頭一回覺得,什麼叫做無能為力。




  他們是被陽暘派與江河派派出的弟子尋獲的,尋獲時已是快破曉時刻,張新一手摀著顧安盛的傷口,像是魔怔般重複低語著「他們很快就來了」,顧安盛的傷口上撒著厚厚的藥粉,已止血了,但面上毫無血色,蒼白的彷彿行將就木的人。

  他們被緊急送回陽暘派安置下來,整個門派人仰馬翻,主心骨掌門身受重傷,立即尋到大夫診治,而後由藥谷掌門接手,處理這極為棘手的外傷。

  張新坐在院外的台階上,呆呆地望著灰濛濛的天空,吹著逐漸轉涼的秋風。

  他明白顧安盛這是九死一生,這種外傷在現代尚且危險,更遑論醫療不發達的古代?他看著放在院子裡未收起的古琴,想著顧安盛前陣子才坐在那彈給自己聽,更覺得眼睛進了沙,有些濕,有些痠。

  再被喚進房裡時,那些醫者與弟子都撤下了,裡頭瀰漫著濃郁到化不開的苦藥味,隨著張新一步步走進,揭開一片又一片的帷幔,直到房內床前。

  只見顧安盛面色蒼白躺在那裡,仍昏迷不醒。伺候在旁的安成看到張新進來了,識趣的離去。

  張新默默地坐在床榻前,看著虛弱的可怕的顧安盛,伸手按在他的額上,替他攏了攏被子,掖得更緊些。

  張新垂眸,低聲道:

  「傻子。」





  這陣子都是張新在照顧著顧安盛的,顧安盛醒醒睡睡,意識仍不是很清楚,但確定的是已撿回一條命。張新就在床前擺一張小榻,隨侍在側,小心翼翼地伺候著顧安盛,一日三膳煮好糜爛的肉粥餵給顧安盛,好讓他能多補一些營樣。

  而這陣子,張新亦覺得身子慢慢有些變化。

  他覺得身體更加輕盈,甚至感覺有一股氣隨著吐息在體內運行。當他無法遏止內心的衝動,取出劍在院落內使出數道招式時,那來自本身慣性刻在肌肉內的記憶被喚醒了,而他終於明白被追殺那日,他分明還在昏昏沉沉的,為何自己卻跟的上顧安盛的腳程。

  因為他就是張柏齡。

  而張柏齡遽聞武功高強,輕功尤甚。

  隨後,張新奮力將劍砸在地上,鏗的一聲,發出清脆的金屬碰撞聲響。

  「但那又如何!」張新憤恨道。

  現在才覺醒的武功,又有何用?






  房內燭火搖曳,張新垂首看著沉沉睡去的顧安盛,撫了撫顧安盛的髮。

  多日的昏迷,今日顧安盛總算清醒了,能說話也能坐起,很快的,張新喚來醫谷的掌門前來替顧安盛把脈診察,顧安盛如今已然大好,面色亦紅潤些,弟子們得到消息紛紛前來主院,一時之間主院人潮絡繹不絕。
  
  顧安盛不在的日子,都是派內的師伯師叔頂著,有許多事都要匯報,也因此顧安盛才剛大好便要處理許多事,接連著好幾日都是這樣過的。
  
  顧安盛多次想找張新說話,但都被要事打斷,還要應付來探望的人,張新也有意推托,不想單獨面對顧安盛。
  
  他怕顧安盛已經察覺了。

  上次赴宴被追殺那次,已隱約露出些端倪,不久張柏齡在陽暘派的消息將會不脛而走,傳遍整個江湖。而想報仇雪恨的、實現承諾照顧張家後人的,都會蜂擁而至,踏破陽暘派的門檻。

  屆時,顧安盛便會知道,他就是張柏齡。

  顧安盛會如何想?

  怨自己騙他?令他對仇人之子有了情?而這種所慕之人亦是仇人的心情何其複雜,張新只顧著自己是穿越過來,置身事外,但身邊的人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不,所有人只會覺得他是凌月派遺孤張柏齡,而非穿越過來誤闖叢林的無辜小白兔張新。

  他望著酣睡的顧安盛,仔細地看著,最後似是下定決心般轉身離去。




  深夜,萬籟俱寂,半點星光也無,僅剩一輪明月高掛在天。張新身著黑色夜行衣推開窗門輕躍而出,臨走前他轉身看了眼院落內的主屋,裡頭還點了一盞燈,隱隱約約中他似乎能看到顧安盛安睡的身影。

  他抬頭看了看明月,想起那夜,他在書房與顧安盛暢談的總總,嘴角忍不住往上勾了勾。

  想著顧安盛露出和煦微笑的面容,慫包如他,下定決心般將蒙面的黑布往上拉,隨後轉身,用輕功跳出正院。

  陽暘派深夜有弟子輪流巡邏,張新在決定逃出去時便已摸清其中規律,很快的便循著他之前探好的路輕快地跳出陽暘派。

  當落在門派外的泥地上時,腳掌那紮紮實實地踏在泥上的感受,讓他深刻體會——他是真的離開陽暘派了。

  得益於原身張柏齡武功高強,他才能在不著痕跡的狀態下離開陽暘派。夜黑風高下,張新披星戴月,在離開陽暘派之前,最後再回望過去一眼,佇立良久,張新最後轉身,將自己消失在黑夜之中。






  初次獨身離開陽暘派的張新,憑藉一身輕功,很快地下山後到不遠處的小鎮,還沒思考下一步的張新,走到一處酒樓坐了下來,喊了幾道菜,餓了許久的他開始扒飯。

  不料,自己吃到一半,便來了一人徑直坐在他對首。

  來人帶著帽帷看不清面目,入了店卻不點菜,也不摘下帽帷,只是坐著。張新被這樣看著,連飯都不香了。

  不過張新早知那群人定會找上門,如今這情況,總比在顧安盛面前當眾被叫破身分來得強,張新垂眸挾了口菜塞入嘴裡,淡淡地想。

  說時遲那時快,來人一掌拍桌,頓時木桌四分五裂,伴隨著強大的內力,將前方的空氣都扭曲了。張新近乎是身體反射動作避開這強力一擊,輕盈躍了幾步便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張新感覺這肉體與自己逐漸融合,手取了負在身後的劍,準備迎擊。

  「你到底是何人?」張新道。

  來人不說話,即便看不清面貌,但張新感覺到強烈的殺意迸裂而出,他後怕的往後退了幾步,本能告訴他要避開此人。

  「將死之人,多說無益。」來人淡淡說道,語畢,打了一套拳,頓時他身旁的空氣都扭曲了。

  外頭陰風陣陣,強烈的氣流捲起長街上的落葉,挾帶塵土沙沙作響,頓時外頭的日空也陰暗下來,一股陰寒之氣息來,震懾得張新完全動彈不得。

  這是張新頭一回感受到所謂武俠世界的內力,竟是如此強勁!

  隨後來人兩掌推出,將雙掌積累出來的厚實內力打了出去,只見那渾厚的內力朝自己襲來,因過於恐懼而動彈不得的張新,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即將遇襲。

  千鈞一髮之際,一把凌厲銳刀破空而出,正好擋在渾厚內力之前,硬生生地擋了下來!循著刀身往前一看,持刀之人竟是方才大好的顧安盛。此時顧安盛面色紅潤,氣血通暢,連帶著武功也恢復不少。

  「這位前輩。」顧安盛溫笑道:「敝派弟子蒙您照顧,讓晚輩來好生道謝。」

  張新一楞,那人功力已高深至此,沒想到顧安盛傳聞中武功高強並非虛言,勘勘一把刀便能擋下這殺人的內力!

  顧安盛緩緩轉身。面對他,張新像是做錯事的孩子,有些心虛。

  「睡一會兒吧。」顧安盛柔聲說道。

  隨後,張新眼前一黑,什麼都沒有了。

  再醒來時,已是黃昏時刻,日暮西沉,天上染成絢爛彩霞。張新緩緩坐起,覺得自己後頸隱隱發疼,下意識伸手摁了摁那處,想舒緩那頓痛,待自己稍稍清醒後,便發現自己在顧安盛的房裡。

  顧安盛就坐在他旁邊,面無表情,淡淡道:「那人死了。」

  從顧安盛的表情裡,張新知道,顧安盛應當知曉自己極力隱瞞的真相。

  張新看著顧安盛,低下頭,道:「你知道我是張柏齡了?」

  看著蓋在自己身上的錦被,張新不安的兩手搓揉著,若是顧安盛真的恨他,他應當連醒來的機會都沒有。正當他焦躁不安的時候,他聽到身旁傳來一聲嘆息。

  「對。」顧安盛道:「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你是凌月派的遺子,張柏齡。」

  「很久以前就知道?」張新一楞。

  「進來陽暘派時便知。」顧安盛給予肯定答案,隨後卻又遲疑了一會兒,道:「亦知道你現在不是『張柏齡』。」

  張新整個人不好了,沒錯,當他說了那些跟武功毫無相關的土木知識時,確實不像在門派世家中長大的習武之人,而自己完全沒武功的模樣確實不像張柏齡。

  但許久以前就知道他是張柏齡,那顧安盛種種舉動又是怎麼回事?

  想著自己一直在他眼皮底下裝忙,假裝自己不是張柏齡,各種推託討好、擔心受怕,聽到關鍵字還要倒抽兩百口氣佯裝鎮定,內心突然一陣風中凌亂。

  所以顧安盛一直在旁邊看戲?

  不僅如此,還蓄意對他好,讓他……讓他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彎了,然後一下糾結「我好像他媽的心動了」,一下又糾結「不對啊,我是張柏齡,是顧安盛的仇人,他若知道了會怎麼樣?」

  結果顧安盛他早就知道了!

  分明是耍著他玩!

  張新越想越氣:「我確實不是張柏齡,至於什麼原因,我也不知道,醒來的時候我就在這副軀殼裡面了!」

  「如今真相大白了,你與張柏齡有冤有仇,但我是張新,可以還我自由嗎?讓我逍遙快活,該浪去哪便浪去。」

  「不。」顧安盛道。

  隨後顧安盛嘴角勾起,一手伸了過來,貼著他的下頷將他臉抬起,兩人四目相對。

  「我與張柏齡的仇還沒算完,你既然承接他的身子,此仇定然要一起算。」

  「可別想逃了。」

  顧安盛的聲音,迴盪在張新的腦海裡,久久無法散去。

  *   *

  思緒回到現在,張新仍領著顧安盛在簷上飛躍,而顧安盛的手牢牢地牽著他。

  深夜的空氣著含著濃厚的露氣,吐息間挾帶濃濃濕氣,張新領著顧安盛仍不斷地在這城鎮的屋簷上輕躍而過。隨後,抓準時機,在追兵看不清的地方,他們迅速地輕躍而下,躲入小巷子中。

  他們逃到鎮外的荒郊,尋到一處許久無人居住的破屋裡,打算歇息一宿。

  才打開門,一陣灰灑落,逼得張新連聲咳嗽,顧安盛便將他擋在門外,先在裏頭收拾一會,才讓張新進去,這小小的貼心舉動又讓張新忍不住心猿意馬起來。

  但一想起顧安盛把自己耍的團團轉,張新就氣不打一處來,就他傻不愣登的陷進去,連性向都彎了,顧安盛那傢伙竟然一點點愧疚感都沒有!

  兩人在裡頭肩併著肩坐在一起,深夜除了蟲鳴鳥叫環繞,半點兒聲響都沒有,寂然無聲。張新聽著自己心臟鼓動的聲響,發現自己坐在顧安盛旁有些緊張。

  他倆倒是頭回在顧安盛知道他真實身分後獨處,他們最後一次就是揭曉真相,顧安盛「饞」他身子後,張新氣到卷了之前辛苦攢下來的銀子逃跑。

  就這樣一路流浪到南方,起初張新努力適應不斷被喚起的內力與武功,在旅途路上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順道搶了劫匪的錢當作盤纏。

  當然遇到不少人、碰到不少事,只是每當他邂逅本來會令他心動的女人,如今卻是心如止水,滿腦子全是顧安盛。

  彎得太徹底了,連要拉回直的都有困難,顧安盛真是害人不淺、誤他一生!

  張新偷覷了眼顧安盛,氣氛有些尷尬,氣歸氣,但想到顧安盛待在自己房裡不知道多久,有沒餓著,便還是自袖袋裡取出一塊大餅遞給他:「吃嗎?」

  顧安盛看了餅,問:「打哪來的?」

  「剛剛逃的時候,看到桌上這餅沒吃過,扔了怪可惜的。」張新道。

  顧安盛忍俊不住笑出來聲:「都被追殺了,你還有閒情逸致拿餅?」

  「幹嘛笑?不吃拉倒。」張新翻白眼。

  張新才想把餅收回,卻被顧安盛擋下來,一把將餅搶過,眼含笑意道:「你給的,當然吃。」
  
  顧安盛珍惜地將餅收起來,問道:「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我不是張柏齡,這江湖我也沒意思摻和。」張新思索了會,隨後躺在地上,看著上頭破敗的房樑,豁達道:「以前曾聽過『既來之,則安之』,雖不知為何變成張柏齡,但就接受吧,以後便隱姓埋名,到處遊山玩水,船到橋頭自然直。」

  顧安盛沈默了。
  
  許久都無人回話,安靜到張新昏昏欲睡,便聽到顧安盛開口。
  
  「若我想同你一塊退隱江湖,你願意嗎?」

  張新:???
  
  張新被這不可思議的言論給嚇醒了。

  「得了吧,你是武林盟主,況且陽暘派上上下下都需要打理,你走了他們怎辦?」

  「若我都處理完呢?義父的兒子也大了,該將陽暘派傳給他們了,至於武林盟主……自會有人頂上。」顧安盛靠了過來,翻身壓在張新身上,兩人下肢親密地貼在一起。

  張新看著在自己身上的顧安盛,這過分逾越的舉動,他卻不想推開對方,因為他知道這次自己是真的陷進去了,只能紅著臉別過頭,不敢直視顧安盛道:「我考慮考慮吧。」

  「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去。」顧安盛道:「只要你願意等我,先陪我回陽暘派,事情處理完了我便隨你走。」

  眼看顧安盛是認真的,張新忍不住道:「真是瘋子。」

  「我就是瘋子。」顧安盛笑彎了眼:「碰到你就發瘋。」
  
  




















* * *


  數月前,雲門寺內。

  佛寺的禪房裡坐著兩人,一人是得道高僧,另一人便是顧安盛。

  焚香的煙霧繚繞,兩人對首而坐,竟有些看不清對方容顏。高僧面無表情,彷彿了卻一切塵緣,而顧安盛面色沉重,心事重重,兩人坐在一塊,形成強烈對比。

  「阿彌陀佛。」高僧執著佛珠合掌道:「施主,若你要問的問題,是身邊的那個人,那便請回吧。」

  「師父,您如何知道鄙人想問什麼?」

  「萬物皆有緣,施主與貧僧有緣,於是我們坐在此處。而施主與那人有緣,於是那人便在你身邊。」

  顧安盛垂首沉默。

  「我竟分不出,他究竟是不是他。」顧安盛語氣帶著幾分迷惘:「為何人能一夜間性格丕變?又為何連言語、舉止、習性,甚至是……甚至是那雙眼……

  明明是同一副面孔,卻像是不同人般。

  「施主。」高僧依舊面無表情:「緣生緣滅,不過是世間尋常。」

  顧安盛一楞,喃喃自語道:「緣生緣滅,緣滅……緣生?」

  「不過又一緣生耳。」
  
  高僧微微抬首,望著顧安盛,那聲音沈穩,面上帶著長者的慈悲:
  
  
  
  「萬事,皆問自心自意矣。」







全文完





  後記:


  我本來只想寫搞笑小說,大概內容就是武林盟主他身邊的殺手的偽裝每天都在掉,而那個殺手內裡早就換了一個慫包到不行的膽小鬼張新。本來給的字數不多,誰知道顧安盛跟張新實在太可愛了,讓我忍不住一直寫一直寫,最後寫成這樣。


  這次結尾其實我沒有寫出來,也覺得寫出來就太多了,顧安盛跟張新兩人直接消失了, 兩人走遍大江南北,過著刀劍俠侶的生活,好不快樂。


  其實我也有寫一段肉,但後來刪掉了,我覺得他們不需要用肉去點綴這份愛情,誰攻誰受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最後過的很好。如果有機會大家也喜歡的話,我滿願意擴寫,寫張新在顧安盛身邊偽裝身分時,雞飛狗跳跟哭笑不得的故事。


  我們有緣再見,謝謝各位讀者願意讀到這邊,這篇故事是我某天創作開始無法獲得快樂後,首次能再次嚐到快樂的創作時光,也很謝謝米國度的邀約,讓我有這個機會重拾寫作的樂趣。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有緣再見。(揮手


























  喔,對了,後來寫的那段肉有貼在噗浪,有興趣的人可以去看看


  這個後記是七月初寫的,現在已經變心了哈哈哈哈哈


  https://www.plurk.com/Marrypot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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