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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金光│默雁/雁默] 琉璃樹下百年後-13 [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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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karu 發表於 2021-1-15 15:1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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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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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次:

前 言
第一章、再聚首
第二章、許君諾
第三章、形雙影
第四章、訴情衷
第五章、悅心求
第六章、將帥隨
第七章、明昭示
第八章、喜嘗餅
第九章、友與共
第十章、花草劫
第十一章、空相思
第十二章、繫髮信
第十三章、行探討【不完全公開】
第十四章、合歡蓮【不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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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再聚首

  血色琉璃樹下,默蒼離一人佇立。今日特別支開杏花君與俏如來,默蒼離隻身孤影留待樹下,他靜得死寂,面無表情不知所思,手持銅鏡不再拂拭,彷若哀戚,哀莫大於心死,而早已死絕的他,又有何事能影響至此。

  冷風徐來,搖曳一樹琉璃,其中黃金串格外引人注目,上官鴻信瞥了一眼,心想,那究竟會是何人。默蒼離見上官鴻信悄然來至,站在樹旁卻是先瞧看黃金串,於是默蒼離拎著布巾的手,便又不自覺拂拭銅鏡了。

  一點動靜,旋即拉回上官鴻信的注意。當看見血色琉璃樹時,其實他所想的便是那人,然因近鄉情怯,又怕見了樹不見得能見他,於是寧可先看那串莫名的黃金串。上官鴻信感到疑惑,不知什麼時候,在他一視同仁的眼中,竟出了一位異彩之人,而上官鴻信知道,那人總不會是自己。

  於心暗嘆,上官鴻信收回視線,轉而看向眼前,他所期待之人就站在前方,他背對自己,一如往昔拂拭銅鏡,彷若無事。

  終於得見,上官鴻信難掩激動,語聲微顫,呼喚:「師尊。」

  默蒼離聞喚,回過身來,正對上官鴻信,冷言斥責:「哈,現在死了,當初怎不願自盡?」

  上官鴻信靜聽教誨,聽他冷言訓斥,卻是眼裡含笑,語帶笑意。終於得見,默蒼離的笑容,那是真實的笑,即使比之常人仍是笑得淺、笑得淡,然上官鴻信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歡喜。

  上官鴻信情不自禁,悄然落淚,從未想過能見他之笑容。生時不得見,死後不敢想,怎麼此時宛若一切圓滿,他就在眼前,嘴裡不饒人的笑著,卻不令人感到丁點惡毒。上官鴻信只想哭,因為歡喜而哭,因為得見默蒼離的笑容而哭。

  見上官鴻信突然落淚,默蒼離再補刀一句:「這樣就被嚇哭,死了也沒長進,當初留你也是多餘。」默蒼離說著嫌棄的話,神色不顯一絲厭惡,而眼裡依然含笑,他悄然起手,拿著布巾為上官鴻信拭去一痕淚水。上官鴻信這麼一哭,默蒼離也是難得能見,其實心中百感交集,只是理智終究遏止自己,莫再做出多餘關心,儘管每當面對他,默蒼離總難分距離。

  上官鴻信可曾想過會有這天,默蒼離親為自己拭淚。上官鴻信再難抑制,對於他之情感,由生入死從來不曾削減一分,上官鴻信沉聲說:「師尊,恕徒兒冒昧。」踏前一步,擁抱這令自己追尋一生之人,枕在他的肩上,再無顧忌,痛哭失聲。然而默蒼離豈是無情之人,終也起手環抱這分投入懷中的癡傻,他苦苦追尋自己一生,自己又何嘗不是默默等他一生。

  因被默蒼離驅離而躲在遠處的杏花君與俏如來,見了這一幕簡直不可思議的場景,皆是詫異、驚嚇、慨歎不已。

  俏如來又驚又喜,小聲說:「師尊等的……是師兄!」

  杏花君甚是感動,一邊拭淚,小聲回應:「你來之後,連你師兄也來了,唉!」

  俏如來小聲再說:「他們……。」

  杏花君拍拍俏如來肩膀,一邊說:「蒼離總算肯面對了,很好、很好。」

  俏如來不知自己因何又喜又悲,小聲嘆息:「原來如此……。」孤鴻寄語,上官鴻信,原來如此。

  上官鴻信從來不是策天鳳的棄徒,若是棄徒非得自盡,非得被逼自盡,豈能有命留下。策天鳳任他逃脫,任他其後逢劫脫生,無非因情深而絕情,由愛生恨,最終,萬軍無兵策天鳳終究成為孤鴻寄語默蒼離。

  ※

  血色琉璃樹下,默蒼離靜靜抱著懷中人,不禁捫心自問,自己可曾想過會有這天?向來理性壓制感性,該是不曾。然而事實上卻有過數次念頭,約一千三百一十四次,想抱抱他。

  不知過了多久,上官鴻信終於止住哭泣,只是靜靜依偎。默蒼離倒也順從,不斥責不推開,只是問了句:「時至如今,你後悔嗎?」

  因默蒼離之計策,迫使上官鴻信失去至親至交。當知霓裳一如上官鴻信敬重珍視策天鳳,可策天鳳仍舊布下霓霞之戰,犧牲霓裳使其成為上官鴻信畢生最痛。

  默蒼離與上官鴻信皆知,霓霞之戰雖是死局,霓裳終究一往無悔,不因策天鳳之計策,而是霓裳自己選擇,為了兄長,為了策天鳳,為了成全這兩位她所敬重珍視之人,她必須親身入局,最終死而無悔。

  儘管如此,默蒼離終究愧對上官鴻信,畢竟他因自己落得一無所有,然而無論上官鴻信或是霓裳,至始至終為了策天鳳之付出與犧牲,終究無怨無悔。

  如今後悔的,也許是默蒼離。承受上官兄妹對於策天鳳之包容寬恕,那怕只有幾分悔意,也已足夠煎熬一生。於是,那日轉身離開羽國,鉅子更加堅定死意,最終一去不回。

  ※

  面對默蒼離提問,上官鴻信無所隱瞞,坦言:「我後悔了……與其讓你死在別上手上,我寧可先殺你後自盡。」

  默蒼離語調如常,無風無波,淡然說:「愚蠢至極,不愧是失敗品。」不自覺鬆開擁抱他之雙手,默蒼離又一次失望了,儘管他早已知曉上官鴻信會這麼說。

  隨著默蒼離鬆手,上官鴻信自也離開默蒼離懷抱,兩人四目相覷,上官鴻信再言:「或者在殺你之後,換我尋徒,布下鑄心之局。」上官鴻信語未竟,臉上顯露一絲難解笑容,他知默蒼離已然明白,仍是堅定告訴:「最後完成此局者,同樣會是俏如來。」

  聽聞此番回應,知此才是上官鴻信真正選擇。默蒼離嘴角勾勒一弧淺淺笑意,笑得極淺、笑得極淡,唯上官鴻信能知。

  上官鴻信坦言相告:「師尊,我有好好幫你看著,你所擇傳人不負所託。」

  默蒼離面無表情,回應:「很好。」

  上官鴻信目視遠方,對空呼喚:「冥醫、俏如來。」

  默蒼離接著說:「鼠輩寄身暗處,何不惹人棄嫌。」

  再躲下去免不了一番訓斥,杏花君與俏如來索性離開藏匿之處,一同前來血色琉璃樹下領罪。杏花君看來神采飛揚,很是歡喜,遠遠的就喊了聲:「王上!」

  上官鴻信笑說:「冥醫,如今你我已非君臣關係,此後喚我上官鴻信便可。」

  俏如來則敬重的喊了聲:「師兄!」

  百年之後再聚首,恩怨情仇已如煙。有情、無情,琉璃樹下判分明。杏花君幾句嬉鬧,默蒼離充耳不聞,惹得俏如來莞爾一笑,而上官鴻信看了默蒼離一眼,見默蒼離同樣看著自己,視線交會,見他眼神難掩一絲溫柔,原來,他也有如此一面。




本文最後由 linkaru 於 2023-12-27 14:4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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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linkaru 發表於 2021-1-15 15:2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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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許君諾

  血色琉璃樹下,默蒼離恣意落坐,稍一闔眼,思緒飄遠。昔日如昨,羽國初見上官鴻信,他神采飛揚,才氣縱橫,卻是自信自謙,不驕不傲,他自甘隱於朝中,不爭名利,不謀權位,也許年紀輕輕便已看透皇朝爭鬥,然而他之一顰一笑隱有無聲嘆息,若真無心於朝,何故無奈自嘆。

  生於帝王家之無奈,上官鴻信掩飾得極好,就連身旁親信亦不曾察覺,偏偏策天鳳僅於街市瞥見上官鴻信一眼,便對其瞭若指掌,彷彿與年少的自己擦身而過。那一日、那一見、那一人,令策天鳳毅然決定,定順其所願,使其謀得羽國和平,更要其成為足可傳頌千古的仁君,為此將不惜一切代價,不論他是否願意,因為他勢必入局,因為設局者乃策天鳳。

  假使謀得權位的代價即是一無所有,他也足可承擔,此乃策天鳳之自信,更是上官鴻信之能耐,早在初見時便已決定了結局。期間過程,師徒共度日月,幾回寒暑,伴君登基,終於策天鳳輔佐上官鴻信成為雁王,墨家鉅子終究布下無解死局,偏偏上官鴻信棄了墨狂,之後更避開棄局之殺著。

  策天鳳明白,他之逃離並非不敢面對,而是他異想天開,想破解策天鳳的死局,想留下策天鳳。即使明白,策天鳳對於上官鴻信之殺著仍毫不留手,他若是死,則證明策天鳳看錯,然而策天鳳豈可能看錯,策天鳳不過寧可錯過,錯過上官鴻信,於此,仍不忘布下最後一局,令他練成寰宇詔空神卷,使其真正成為智勇兼備的仁君,此後便再不管上官鴻信如何選擇,策天鳳再也無須牽掛,畢竟鑄智、鑄計、鑄心,他都闖過了。

  經歷最後一局,策天鳳便不可能再留在他身邊,以任何名義皆不可能。策天鳳明白上官鴻信將行反間,派兵追殺叛逃之帝王師,猶如一報還一報,先前策天鳳追殺上官鴻信,之後換上官鴻信追殺策天鳳,這表面一來一往的相殺死局,實為一來一往的沉痛相送,最終天涯各一方,相思相念永不相見。

  該說的,於一次次的輔佐相助,於一次次的布局歷練,策天鳳已全然展現予他,而他亦回以一次次的選擇決定,一再再的表明了答覆。面對無解的離別,只因上官鴻信仍希望能留住他,而他依然求死,且在離開羽國之後,得償所願。

  身於江湖,殺人人殺,墨家鉅子以大義為名,親手葬送千萬生命,縱使血路鋪就和平,等價與否從來難以置評。默蒼離終非無情,完美的理智背後,仍是細心保存每一分脆弱的情感,他背負得太深太重,一身墨色留不住一絲光明,鉅子之名使他必須承擔,而那人之心使他得以勇敢,最終以命償還墨家,償還煙硝血路。

  一路走來,世人之愚蠢令默蒼離感到生無可戀,但真得死了倒還有些惋惜。彌留之際念念不忘,仍是羽國那名足可傳頌千古的仁君。曾經離得太近,始知離時難分,最終堪成眷念,始知生死難捨。

  「上官鴻信,你還好嗎?」

  ※

  「如果死後不得相見,那就不好了。」

  不知何時上官鴻信悄然來至,恣意落坐樹下,隔著血色樹幹背對默蒼離。

  聽聞上官鴻信回話,默蒼離睜開雙眼,倒是不予回應。時至今日,終於感到心安,終於得以平靜,所幸他來了,所幸重逢了。

  上官鴻信別有感觸,說:「師尊,當你償還罪惡,身旁還有徒兒我陪伴,即使這裡是地獄,也不枉你走一遭人世。」

  默蒼離故意回說:「王上,若你是我傳人,當初還陽十九便該借你之身。」

  默蒼離的傳人終究只有一個,此時刻意提起不過為拿俏如來刺激上官鴻信。於是上官鴻信滿不在乎回說:「那十九天,師尊將師弟之身照顧得很好。」見默蒼離未有搭話,上官鴻信遂再續說:「身心靈都照顧得很好,面面俱到,這是師弟應得的。」

  如此反激反而露出破綻,默蒼離從容反擊,說:「是俏如來應得,卻是你求不得。」

  上官鴻信為之一笑,說:「師尊,你很在意嗎?」

  默蒼離平靜以對,說:「我不在意,是你很在意。」

  在不在意,還要緊嗎?那限時特例雖令人在意,卻是莫可奈何。上官鴻信只問:「死了兩次,還痛嗎?」

  默蒼離回問:「痛到死了兩次,不痛嗎?」沉吟片刻,才續說:「但你們,痛了一輩子。」

  上官鴻信沉著臉,所幸與默蒼離隔著血色琉璃樹,他不願讓默蒼離見到現在的自己。

  明白上官鴻信的沉默,默蒼離再續啟口:「能殺死我的只有我自己,你確實曾讓我對這個世界動心,如果我不是鉅子……。」

  默蒼離沒將話說完,上官鴻信接續說:「你就能陪我久一點。」

  默蒼離不禁輕嘆,喚:「鴻信。」知他心傷仍在,也許此傷永恆,事到如今誰也沒能真正好起來。

  上官鴻信沉聲說:「天鳳,有你在羽國的日子,是我最開心也最痛苦的日子。」緩緩站起,腳踏沉穩步伐,繞著琉璃樹邊走邊說:「原以為我不曾後悔認識你,但我後悔了,後悔你讓我一無所有,甚至讓我失去你。」繞過半圈樹,最終於默蒼離眼前駐足,見他依然沉靜,並未抬頭來看,上官鴻信遂蹲下身,雖視線比之隨地而坐的默蒼離高了些,然如此距離反而恰如其分,偶爾也得讓默蒼離落於下風處。

  上官鴻信看著默蒼離,默蒼離亦抬眼正視,保持如此距離,上官鴻信坦承所願,毅然而然說:「天鳳,如今重逢不許再錯過、不許再離開,答應我。」

  默蒼離淡然以對,說:「死之地界,何以承諾。」

  默蒼離向來不輕易承諾,因給了就不會輕放。上官鴻信又何嘗不是,即使如今向他討一句心安,都是幾經思量才肯脫口。

  既不得他之承諾,上官鴻信遂換個說法,改口說:「縱有輪迴,你我生生世世,絕不錯過。」你既不予承諾,我給。

  見上官鴻信如此堅決,默蒼離這才鬆口,說:「縱有輪迴,應是我許了你,才讓你糾纏至此。」

  得言,上官鴻信縱聲一笑,神色溫柔而笑聲苦澀。何以糾纏,莫不是兩相不忘不放,何故起心動念,百年仍求一諾,癡心妄想,始知他亦等待,承了諾、許了願。

  上官鴻信即使笑著,仍是笑得苦,這一諾,對於彼此都等得太過長久。默蒼離起手輕搭上官鴻信肩膀,似欲安慰,眼前金瞳深邃且幽怨,看過一眼便永不能忘,百年之後至少希望他能笑得真心些。

  上官鴻信知默蒼離之安慰,他向來沉默,就連安慰也給得沉默。往昔師徒之間,隔著禮教約束,策天鳳總是靜伴左右,必要時甚至不惜親身上陣,儘管他所作所為一切皆有目的,然對上官鴻信卻不設防,亦師亦友,相交忘年。此時默蒼離起手搭肩,見上官鴻信不語,便隨手輕拍數下,宛若安慰徒兒那般仁慈,都忘了自己是世人眼中的默蒼離。

  默蒼離之右手輕拍上官鴻信左肩,而上官鴻信伸出左手握住了左肩上的安慰。上官鴻信欺身靠近,兩唇幾可碰觸,上官鴻信卻說:「天鳳,你對現在的我仍不設防,就當應你之邀了。」默蒼離語聲無波,只喚:「鴻信。」下一秒,初感唇上碰觸,他之氣息如淵暗沉亦如火炙熱,然而僅只輕啄,一吻別過,見他因初吻之生澀而顯得羞赧,仍然自信而倔強地說:「這是我應得,他人求不得。」

  默蒼離為之失笑,冷諷一句:「身為師兄,跟師弟爭什麼。」

  上官鴻信再不掩飾其之執著與占有,霸道宣告:「天鳳,你只能是我的。」

  有風徐來,琉璃輕擺,樹下雙影紅綠彩,紅花綠葉終成雙。
本文最後由 linkaru 於 2021-3-30 14:4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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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linkaru 發表於 2021-1-15 15:4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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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形雙影

  血色琉璃樹下,杏花君來找默蒼離。近日默蒼離與上官鴻信關係和緩,不若生時各負血海,杏花君為之欣慰,但見了默蒼離仍忍不住說他幾句,於是兩人一見面杏花君劈頭就說:「默阿蒼離,如果當初你能坦率一點,你與上官鴻信也許就能活得輕鬆一點。」

  默蒼離低頭拂鏡,漠然反問:「會嗎?」

  經默蒼離這麼一問,杏花君顯得有些躊躇,答說:「大概吧?」

  見杏花君信心動搖,默蒼離才坦言:「對我來說,坦不坦率並不重要,對他也是。」

  杏花君有些納悶,直說:「你明明知道他很要緊你。」

  默蒼離回說:「他就是我,另一個我,我會不了解他嗎?或者他會不了解我嗎?」

  杏花君忍不住搖頭興嘆:「說不贏你,唉。反正你只看結果,現在結果看來是好,那就好了。」

  默蒼離卻是故意提問:「是好嗎?」

  聞問,杏花君更加不解,回問:「不然呢?你沒變、他沒改,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默蒼離仍舊拂鏡,一邊說:「人怎可能不變不改,即使是現在的我,也不是當初的我。」

  杏花君略偏著頭,疑問:「好友,你到底想說什麼?」

  默蒼離平淡回應:「人總有私心,只要圓滿了私心,就會越來越貪心。」

  杏花君提出己見,說:「但你不是這種人,就算你有私心,你也會顧前顧後安排好一切,然後站在這裡。」

  默蒼離輕嘆口氣,說:「我有私心、我也自私。」

  杏花君仔細審視眼前人,鐵口直斷:「你今天怪怪的!」

  默蒼離終究不以為然,淡說:「我始終如此。」

  默蒼離與杏花君聊至段落,上官鴻信與俏如來一同來到,像約好似的,先讓杏花君擾了默蒼離一輪,隨後換兩人接棒。上官鴻信與俏如來各自喊了聲師尊、冥醫,就當打過招呼。默蒼離冷眼看待,對著兩名自己親授的徒兒,不管所為何來,只管拋出一句:「何事。」不帶絲毫疑問的肯定句,默蒼離直接表明自己態度,而拂鏡的手未曾停下。

  上官鴻信接下考驗,反問:「無事就不能來嗎?」

  默蒼離低頭拂鏡,拋回問句:「血色琉璃樹豈是談天說地之處?」

  上官鴻信起手指樹,誠懇表示:「談古今中外,說百年前後,一樹琉璃自是最佳聽眾。」

  默蒼離冷然回說:「琉璃不語,任你牢騷,不過是你單方面的騷擾,過於愚蠢,血色琉璃樹都為之窒息。」

  上官鴻信面不改色,不疾不徐,再續解釋:「琉璃寄心,心領神會,千萬懺悔自然聽得懂我所言是是非非,況且那一串串還是由師尊親自掛上,此樹陪你多年,涵養日月精華,整棵都是默然的蒼離之友,我尋友會晤,有何不可?」

  默蒼離停下拂鏡動作,看向上官鴻信,然而僅只一瞬便將視線轉向俏如來。默蒼離啟口便說:「俏如來,你怎麼說?」

  俏如來實在不願捲入師尊與師兄之辯論,既然師尊已點名,俏如來不得不面對,於是坦言直說:「看著師尊與師兄,有種看見兩個默蒼離的錯覺。」自是知曉此話一出定生事端,但此時坦白不失一種解套之法,畢竟有人聽到如此答覆該是欣喜,其後紛紛擾擾便由那人接下了。

  不出意料,攸關師尊之事,師兄總是慨然接受。上官鴻信率先接話:「師弟,此話可謂讚賞,我收下了。」

  默蒼離搖搖頭,繼續拂鏡,邊拂邊說:「俏如來你眼光差了,我既為默蒼離,其他皆是多餘。」此話一出莫不傷了和氣,杏花君趕緊圓場:「蒼離啊!若要當默蒼離,世上沒人能做得比你好,但你自己也承認上官鴻信就是另一個你,還是為你自己留點餘地吧!」

  上官鴻信嘴上不語,心想:「有這回事?」

  默蒼離隨即停止拂鏡,看向杏花君,一個冷眼便已說清道明,他多話了。杏花君頓感顫慄,看來清官難斷家務事,還是別蹚渾水為好,遂對俏如來使了個眼色,一邊說:「我最近找到一款新藥草,如果能吃就大家一起吃,如果不能吃也得想想要扔去哪裡,俏如來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俏如來認真回答:「如果不能吃,放回原處較為妥當。」

  杏花君不禁嘆說:「難以釋手啊!走吧。」

  臨行時,俏如來不忘作揖辭行:「師尊、師兄,請了。」隨後與杏花君一同離去,走得如釋重負,任他倆人辯到天荒地老。

  ※

  目送兩人離去,上官鴻信饒有興致,對著默蒼離開口便問:「師尊,你真認為我是另一個你?」

  默蒼離神色一凝,旋即反駁:「你與我相像,不過是模仿,你終究不會是我。」

  上官鴻信甚是篤定,直言:「尋我為徒,莫不是在我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

  默蒼離於心暗嘆,面不改色,冷言說:「所以你在想,是我將你造成另一個自己,一個失敗的自己,黑暗中的影子。」不願承認,也許此即事實,而他該是知曉,偏要追究。

  上官鴻信從容不迫,搖搖頭,悠悠說:「非也,是我不知不覺,活成你的樣子。」於樹下漫步兩三步,邊走邊說:「傳承你的思考方式、習慣你的說話語氣、實踐你的墨家大願。不這麼做,你就好像不曾存在;不這麼做,我就無法死而復生。師尊,你教會我的,遠比你所想來得多。」字字誠懇,句句屬實,上官鴻信便是如此走入黑暗,一步深淵無絕期,未曾想擁有光明,只盼能於黑暗中留住無法留下的絕望,哪怕愚蠢,便是蠢到底也甘願。

  默蒼離自知上官鴻信活成什麼樣子,上官鴻信之不變,默蒼離之不改,無論任何變數,最終都會是這般模樣。默蒼離只得一聲嘆息,憐憫、遺憾、莫可奈何,而上官鴻信起手作勢,以食指置於唇前,說:「噓,不許對我嘆氣,你不該對自己嘆氣。」

  見狀,默蒼離只想搖頭嘆氣,但他忍下來了。默蒼離繼續拂鏡,如此反覆的動作能可使他冷靜,他邊拂鏡邊說:「你可知我,此生最快樂的時光是於何時?」

  上官鴻信不疑有他,直接回答:「成為鉅子之後,你眼中只有責任,應與快樂扯不上邊。」

  憶起前塵,默蒼離停下拂鏡之手,淡然說:「若原本生活能滿足我,又何必身任墨家鉅子。」語畢又繼續拂鏡,沉默半晌,才啟口說:「陪你在火爐邊,賞一場雪;或是駐足亭中,聽一場雨。那些之後令你痛苦,而當初無關緊要的瑣事,便是我此生屈指可數的快樂。」

  上官鴻信聞之一嘆,滿腔痛苦、無奈,全因這番話而翻騰不已。默蒼離之快樂,存於策天鳳於羽國之時,上官鴻信又如何不是,曾經天真、無憂,而讓一切扭曲乃至崩潰,親手造成毀滅的不正是默蒼離與上官鴻信。彼此皆笑過也痛過,擁有過也失去過,只怕人生重來仍舊同樣結局,唯有止於此時之此刻,才得以轉圜餘地,那年的鉅子必須死去,留下孤雁一生獨鳴。

  上官鴻信走回默蒼離眼前,左手抵住樹幹,脅迫默蒼離必須正對自己。上官鴻信語聲低沉隱有威壓,說:「你之堅決,決定了我的命運,無論九算、冥醫、俏如來,以及滿樹的琉璃串,所有與你接觸過的人,都因你改寫了原本命運,而我,是最特別的。」

  默蒼離正視上官鴻信,冷言:「我一視同仁。」

  上官鴻信嘴角勾勒淺淺弧度,似笑非笑,啟口卻說:「你一視同仁,樹上就不會有黃金串。」

  默蒼離不逃不避,回說:「我之好友,同樣是琉璃串。」

  上官鴻信當知默蒼離所指何人,然而上官鴻信並不打算就此放過,語轉犀利,直問:「那我,是什麼?」不管他答不答,上官鴻信另隻空著的手悄然握住默蒼離左手腕,可默蒼離手裡仍握著銅鏡。

  默蒼離不欲回答,僅是化去銅鏡,稍加使勁欲抽回左手,而上官鴻信因其力道,原本握著默蒼離手腕之手便順勢滑脫至其手背,心知默蒼離將要逃脫,上官鴻信及時扣住默蒼離手心,力道不輕不重僅是扣住,若默蒼離真要掙脫倒是尚存餘地。

  默蒼離冷然評之:「還是一樣天真,連手都握不住,你覺得你算什麼?」握住手腕,尚容人掙脫,即使用計讓他牽住了手,依然溫柔得天真。

  上官鴻信笑了笑,說:「天鳳,別老是拿著銅鏡,牽著我比較實在。」手上力道加重一分,回握的力道也添了一分。
本文最後由 linkaru 於 2021-3-30 14:4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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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linkaru 發表於 2021-1-25 21:2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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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訴情衷

  約莫一個時辰,杏花君與俏如來去了又回,然而這次回來,杏花君手裡握著一把藥草,看來即是他先前所言之物,於是默蒼離靜待候之,而上官鴻信陪伴身側,同樣等著杏花君將說什麼。

  杏花君與俏如來同至血色琉璃樹下,見默蒼離與上官鴻信僅是默默看著來人,可知他倆已辯得差不多了,既如此,此時該能讓他倆好好聽別人說話了吧。

  杏花君手握藥草,神情雀躍,對默蒼離與上官鴻信說:「這款新發現的藥草,雖不能強身健體,但有助釐清思緒,我看你們很需要。」一邊說一邊將手裡藥草分予默蒼離與上官鴻信,也給一同前去取藥草的俏如來,當然杏花君自己也留了一些。

  默蒼離看著手中兩三枝青草,乍看之下不知其有何用,即使有助釐清思緒,默蒼離之思緒釐清從來無需仰賴外物,於是默蒼離拿到藥草後,隨即對杏花君回以冷言:「我不需要。」起手作勢欲交還藥草。

  憑藉多年交情,杏花君早就知道默蒼離定不會收下此草,只得勸說:「蒼離,你的頭腦有時候也需要冷靜一下。」得他不屑眼神,為了不讓默蒼離再開口反駁,杏花君趕緊接著說:「這款藥草無毒,而且新奇得很,它能助人釐清思緒,一旦思緒釐清,自然靈台清明,心無病、體自寬。這麼好的東西百年前我沒見過,可能是只生於此地的特殊種,既然被我找到了,好藥草大家吃,別跟我客氣。」

  聽聞杏花君一席話,卻是沒人動作,於是杏花君再續說:「害怕嗎?我已吃過幾次,覺得這藥草好才敢拿來,不信的話,我先吃給你們看。」說完,便將手中數枝青草放入口中,細細咀嚼而後吞嚥,然後說:「看吧,沒問題!」

  俏如來誠然表示:「我與冥醫一同前去採藥,確實沒什麼問題。」說完,便也完納手中青草,一臉平淡食之無味。

  杏花君與俏如來都吃了藥草,而默蒼離與上官鴻信遲遲未有動作,他們認為疑點實在太多了。上官鴻信打算靜觀其變,畢竟對上杏花君,默蒼離自會出手。

  見默蒼離從始至終無動於衷,杏花君遂主動開出條件,引誘說:「怕什麼?你可以問看看我吃下去有什麼狀況?我可以給你問三個問題。」

  主動開出條件就更奇怪了,俏如來甚至對杏花君使了個眼色,杏花君旋即改口說:「三個……三個太多了!問兩個就好,反正也沒什麼好問,哈!」

  不僅開出條件,還有所限制,其中定有問題,杏花君有問題、俏如來有問題、藥草也有問題。默蒼離索性與之一會,親身破局,回應:「好,就問三個問題,你三個,俏如來三個。」

  首先,默蒼離詢問俏如來,問:「藥草從何而來?」俏如來答:「青草坪。」

  默蒼離再問:「吃了有何不適?」俏如來答:「無。」

  默蒼離三問:「吃了有何幫助?」俏如來答:「有助釐清思緒。」

  接著,默蒼離詢問杏花君,問:「俏如來所言真假?」杏花君答:「真。」

  默蒼離再問:「為何肯定是真?」杏花君答:「因為不能說謊。」

  默蒼離三問:「為何不能說謊?」杏花君答:「因為吃了藥草不能說謊。」

  上官鴻信從旁觀之,聽完默蒼離提出六問之結果,頓悟之際竟感愕然。天下之大不無荒謬怪誕,上官鴻信為之一愣,然僅眨眼瞬間,他很快回神,毫無猶豫吃下手中藥草,於口中咀嚼片刻便足以將青草化開,此草鮮嫩不如想像難以入口,而在嚼成草泥之時,上官鴻信驟然逼近默蒼離,身法疾如風、形如電,默蒼離只覺一道黑色閃電突然劈落自己眼前,措不及防竟讓自己落入他之禁錮。

  上官鴻信欺身湊近,攔腰環抱默蒼離,不讓其有思考時間,轉瞬已然兩唇相接,以吻相餵。若非如此,默蒼離斷不可能服用此草,但也因此,上官鴻信未經同意便越矩以吻傳食。於心,上官鴻信有愧;於情,上官鴻信不悔。

  當上官鴻信以舌探其齒貝,默蒼離鬆口迎入,是因嗅得他口中草香,知其已然明白。他之擁吻以舌輕探,尚容默蒼離本能掙脫,然默蒼離終究未逃,順從本心接納他傳藥而來,但僅只一口,只願嚥下一口藥草。

  杏花君與俏如來見上官鴻信突然舉動皆為之震撼,不愧是上官鴻信,什麼事都做得出來,至於默蒼離安順接受,更是令人震懾得無可言喻,當真晴天霹靂。先前幾經推演當知默蒼離斷不可能服用藥草,需藉上官鴻信勸說才有可能,於是計畫由杏花君點明藥草,俏如來從旁幫腔,隨後祭出問答條件引默蒼離入局,預計六問之後上官鴻信自然明白,屆時必將圓場成局,豈料上官鴻信竟是這般直接,實令杏花君與俏如來看得目瞪口呆、啞口無言,宛若失魂久久不能自己。

  服下藥草,上官鴻信對著默蒼離,只想說:「天鳳,我心唯你。」不知何故,心裡想說,就說出來了。

  僅服下一口藥草的默蒼離,聽了上官鴻信突如其來的告白,竟同樣回說:「我心唯你。」心裡不想說,但說出來了。

  上官鴻信甚是感動,得他肯定,不枉一生,不禁欣然而嘆:「這樣就夠了。」多麼黑暗、多麼痛苦,能得默蒼離此言,夠了。

  見上官鴻信一臉欣慰甚是感動,彷若此生再也無憾,默蒼離卻是面色無波,淡然說:「不夠。」直視上官鴻信,沉默片刻而後提問:「我本不打算吃草,你卻讓我不得不從,該當何罪?」一手揪住上官鴻信衣領,迎面湊上,咬了他的唇。

  杏花君看得傻了,想也不想便直說:「蒼離,要不要打開琉璃樹,你們進去處理好再出來?」

  俏如來同樣愣怔,深呼口氣,說:「非禮勿視,容徒兒先行告退。」

  杏花君與俏如來的反應引來默蒼離之質問:「要處理什麼?」

  上官鴻信已深刻感受到默蒼離之怒意,雖然自己有自信能可應付,然而心底不免感到一絲怯場,對著俏如來竟坦坦白白地說:「俏如來,我跟你一起走。」

  俏如來直視上官鴻信,一本正經地說:「不行,你跟我走,師尊會殺了我。」

  聽聽上官鴻信和俏如來說得是什麼話?默蒼離正視杏花君,嚴詞厲色地說:「杏花君,給我解藥。」

  與默蒼離視線交會,杏花君不自覺退了數步,勉強自己冷靜解釋:「沒有解藥,半個時辰藥力自然消退,藉此藥草讓你們簡簡單單、明明白白說出心裡話,忍耐半個時辰很划算。」

  俏如來忍不住抱怨:「冥醫,我們捨命陪君子,都怪師尊跟師兄。之前師兄一來這裡就抱著師尊哭,我們看到猜也知道怎麼回事,可是師尊和師兄依然扭扭捏捏,實在令人看不下去。」

  杏花君隻手扶額,忍不住搖頭嘆氣:「俏如來,我知道你無法控制,但你這話,唉,慘了。蒼離啊,之後記得別跟俏如來計較,也別跟我計較,這是藥草的效力,它會助人釐清思緒,坦白一切,天下大亂。」

  經先前六問,即可推知如此藥草應是迫人坦白之藥,得此藥之助,上官鴻信莫不感激,遂對杏花君道謝:「能讓天鳳如此坦言,冥醫,我欠你一次。」

  默蒼離仍感不悅,直言:「鴻信,我心屬你,本是你我之事,何必詔告天下?」

  上官鴻信面對默蒼離,同樣回以一片真心,無比誠懇說:「我心屬你。」

  默蒼離輕聲回應:「我知。」知道,也聽見了。

  上官鴻信心有一事,始終耿耿於懷,此時想起便直言:「天鳳,當年你派兵追殺我,我其實很傷心。」金瞳無波,鎖於其間之傷痛已然滿溢,默蒼離看得明白,他是真得傷心。

  默蒼離坦然以對:「我也很傷心。」面色難掩哀愁,上官鴻信有多傷心,默蒼離便有多傷心。

  互訴心傷,彼此同樣傷重。當年,眼看默蒼離離開羽國,其後攸關默蒼離之事,上官鴻信本不再言,然而此時已無必要隱瞞,亦無法隱瞞。上官鴻信坦言:「你走之後,我曾派探子查探你的下落。」

  默蒼離垂睫淡說:「我知道,但你始終沒來見我。」

  上官鴻信闔眼,說:「我以為你不想見我。」闔起眼,回首往昔,無數次想尋見他,想前往中原找尋默蒼離,奈何理智終究壓制情感,成全默蒼離之期待,此生永不再見。

  默蒼離輕嘆口氣,事隔多年,此時總算得以鬆口:「我想見你,到死都想見你。」即使當年理智清楚明白,於羽國與上官鴻信生離之後,此後將永不復見,然而默蒼離之情感實則與之願違,他其實想念,卻是不得見,見不得。

  上官鴻信睜開雙眼,神色憂傷,沉痛呼喚:「天鳳……。」原來彼此都在勉強,過於理性的人生將人折磨得如此痛苦。

  默蒼離有怨直說:「我想死在你手裡,但你不願。」

  上官鴻信斷然回絕:「我不會傷你,更不可能殺你。」

  得了這番真心話,默蒼離自是嘴裡不饒人,實話實說:「鴻信,你之愚忠,蠢得令我窒息。」

  上官鴻信不知哪來自信,竟如是說:「天鳳,你的壞脾氣世上沒人能夠接受,我是唯一不嫌棄且能完全包容你的人。」

  默蒼離嗤之以鼻,嘲諷:「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你沒有你想的那麼偉大。」

  上官鴻信依然自信,再說:「我愛你一輩子,很偉大。」

  默蒼離竟也回說:「我也愛你一輩子,很偉大。」

  旁觀至此,杏花君再也忍受不住,卻見身旁俏如來看得認真聽得仔細,簡直比看戲還入迷。

  杏花君嘆說:「我聽不下去了。」無論他倆有多情深動人,一般人會以自己情感自證自身偉大嗎?不會。偏偏他們是真覺得自己很偉大,一個默蒼離不夠,上官鴻信同樣病重,再聽下去不怕隱私問題,就怕自己的信念與價值都將被摧毀。

  聽杏花君所言,俏如來反而疑問:「師尊和師兄說真心話,怎麼聽起來像在吵架?」

  杏花君由衷嘆說:「唉,在打起來之前,我們先去避難吧。」

  俏如來冷靜分析局勢,認真解釋:「師尊打不贏師兄,但師兄對上師尊應是打不還手,若師兄不逃,最後可能會被師尊打死。」

  杏花君想了想,俏如來所言確實有理,便說:「大概就是這樣,等有人死了我們再來收屍。」

  俏如來率性直問:「還會再死一次嗎?」

  杏花君回說:「誰知道呢?」轉身離去,再也不管默蒼離與上官鴻信將會說出多麼驚世駭俗之語。

  醫治如此病患所受折磨者乃是冥醫,本想秉持醫德維護病患隱私,不加以窺視或窺聽,豈料他倆毫不在意,親證藥效且順勢報復醫者,真是折煞旁人。已然名副其實的冥醫,此時覺得自己也想求醫了。
本文最後由 linkaru 於 2021-3-30 14:5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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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linkaru 發表於 2021-1-31 15:2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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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悅心求

  百年後,垂掛血色琉璃樹上的每一串紀念,都曾與默蒼離再度一會。默蒼離見過每一串紀念所代表者,與之閒聊、爭吵、致謝、道歉,甚或沉默以對。每個犧牲各有所執,為和解或為糾纏,默蒼離必須面對千萬串紀念,面對千萬條性命,正因他是默蒼離,是他不忘不放,他必須親自解開這為世間所迫而締結之結,所受折磨遠比活著還要困難。

  血色琉璃樹下,上官鴻信倚樹而立。有風徐來,搖曳一樹琉璃,上官鴻信抬眼觀看,生死之價值,猶如琉璃澄澈晶透,看似小巧玲瓏,卻是沉重得令人窒息。血色琉璃樹已掛得太多太滿,而上官鴻信無論如何都不會讓默蒼離掛上一串名為上官鴻信的琉璃串,即使上官鴻信亦是默蒼離之犧牲品,然上官鴻信所擇之路,已然超乎默蒼離原所期待,他證明了自己,闖入默蒼離心間,一生駐守不離,乃至此時此刻,得以彼此相伴。血色琉璃樹下,上官鴻信靜觀琉璃,默蒼離靜默拂鏡。

  擇銅鏡以納墨狂,世人大多庸俗,難入默蒼離眼中,於是默蒼離寧可照鏡子看自己,也不願多看他人一眼。反覆拂鏡,不過是想看清,鏡中的默蒼離可是現實中的默蒼離?默蒼離想看清本我,不自覺藉由拂鏡的動作反覆求證,默蒼離之拂鏡,也許想看清自己,也許想保持自我,也許想求個平靜,也許想逃離現實,也許他什麼都沒想,僅是無意義的拂拭。

  默蒼離習慣拂鏡,這動作也許是時候該改一改了,但改了就不像他,於是上官鴻信並未多說什麼,多數時間便是這樣陪著他,任其拂鏡。上官鴻信眺望一樹琉璃,不知何來感觸,啟口悠悠說:「世上若有人信你到底,又能活得比你久的,就我一個吧。」

  說得自信驕傲,他確實當之無愧,然而默蒼離懶得嘲諷,索性不予理會。默蒼離一生走來,總難贏得他人全心信任,是因他認為沒必要,沒必要贏得全然無暇的信任,於是無論俏如來或杏花君都曾以為自己錯信於他,對於自己傳人與好友他都如此嚴苛,偏偏在這世上竟有一人,不惜一切信他到底。默蒼離曾為此嘆息,嘆中惋惜,奈何是被折磨至深的他,選擇信他到底。

  默蒼離停下手邊動作,心知有人來訪,上官鴻信能懂默蒼離之細微變化,於是與默蒼離眺望相同方向,就等來人是誰。其人步伐雖輕,然比習武之人稍嫌沉重,其人跨步較小,相較一般男性更像女性,推估至此,上官鴻信已知那人走起路來勢必端莊優雅。

  上官鴻信很是肯定,對默蒼離表示:「天鳳,霓裳想你了。」

  默蒼離平淡回說:「公主是為你而來。」

  下一秒,來人踏出迷霧,見一樹雙人,不禁笑得燦爛。他來到兩人面前,作揖行禮:「策先生、王兄,恕霓裳叨擾。」

  上官鴻信喜見王妹,故意說:「小妹,你愛來便來,師尊他不會阻止你。」

  霓裳見默蒼離為之默然亦不反駁,當是順勢說:「策先生好心腸,一直都是任我自由來訪,倒是王兄,你來之後只來找我幾次,反而是我來找你的次數還比較多呢。」

  上官鴻信笑了笑,反駁說:「小妹,妳這麼說就不對了,你來找我,何嘗不是來找師尊。」

  霓裳眼帶笑意,回說:「當是如此,一舉兩得。」

  此時默蒼離終於開口了,語聲平淡,卻說:「霓裳公主,既然你來了,順道把你王兄帶回去吧。一來,琉璃樹小,收容第二人顯侷促;二來,兄妹聚首,省得親族相思奔波;三來,仁君雁王,羽國之人本該所歸。綜三所敘,相信公主識大體,明白該怎麼做。」

  霓裳聞之愕然,為何默蒼離突出此言,遂問:「這……策先生與我王兄吵架了嗎?」然而默蒼離並無回應,手持銅鏡再續拂拭。

  等不到默蒼離回應,霓裳轉而對上官鴻信提出疑問:「王兄,莫非是你得罪了策先生?」

  上官鴻信一本正經,反問:「我,有嗎?」此話回應霓裳,更是說給默蒼離聽,而默蒼離依然無所回應。上官鴻信遂提出己見,說:「師尊,百年後我睜開眼,便已來到琉璃樹下,此為天意,或者天是故意?」既然天意要上官鴻信來見默蒼離,那麼你還能要我去哪?

  默蒼離依言反問:「杏花君百年後也是首到琉璃樹下,俏如來亦然,此為天意,或者天是故意?」

  首聞此事,上官鴻信不禁冷笑一聲,天意可真故意。一笑過後,上官鴻信已有想法,試圖解釋:「冥醫對你所做犧牲,值得你破例予他黃金串,何況你們本是至交,百年後故友重逢,好友一敘,人之常情,至於俏如來更不用說,他是師尊傳人,任務完成,前來覆命,本是該然……但我不同。」但我不同,刻意加重之語氣,上官鴻信停頓片刻而後續說:「在你一視同仁的眼中,我是異端,值得你為我破例,象徵我的琉璃串不存於這棵樹上,因為那串只許掛在你的心上。」

  默蒼離故作不聞,態度堅決,對霓裳說:「公主,你的王兄已造成我之困擾,勞你將他帶回,請了。」語畢,遂轉身離去。

  霓裳親眼看著默蒼離轉身就走,而上官鴻信並未阻止或是追上。事情發展至此,霓裳留待原地,眼看上官鴻信,甚感疑惑只得問說:「王兄,這是怎麼了?」

  上官鴻信安慰說:「小妹,我會處理,你先回去吧。」霓裳知自己無能介入,只好答應:「好吧,之後王兄記得給我消息,好讓我放心。」上官鴻信應允:「嗯,我會。」

  送離霓裳,琉璃樹下徒留上官鴻信一人。上官鴻信兀自沉默,欲離之人走得著急,那麼欲尋之人只需不疾不徐,於是上官鴻信刻意在樹下待了一會,覺得時間差不多了,這才旋身往離人方向而去。上官鴻信逐漸走離血色琉璃樹,然無論離得再遠,始終待在結界內。

  上官鴻信來到一處,煙霧瀰漫,他知默蒼離定然在此,便對空自言自語:「無風不起浪,你之情緒必有原因,突然推開我,動機只有一個。」此話道破,煙霧漸散,迷霧中逐漸顯露默蒼離身影,這會兒默蒼離總算肯面對了。

  上官鴻信尋得默蒼離,遂繼續自顧自說:「那就是,你太愛我,也太恨我,由愛生恨,你恨我成為你的破例,粉碎你的原則,甚至讓你無法在那棵樹掛上屬於我的琉璃串,於是與我重逢之後,你一直在忍耐。你以為只要不見到我,一切就還能和從前一樣,你已習慣失去,習慣等待,習慣看不見我卻在心裡想我,習慣安靜一個人,守著不敢觸碰的夢,而我的出現,將毀滅你的習慣,你必須面對我,真真正正的面對我,使人坦白的藥草不夠,只有言語坦白還不夠,你要的……是我。」

  默蒼離有些不悅,雙眉微蹙,神情凝重,上官鴻信看得清楚明白,但又如何。

  默蒼離冷言斥之:「你之自信,荒謬可笑。」

  上官鴻信卻是從容笑應:「如果你能為此笑一笑,也好。」他總是笑得淺、笑得淡,即使他便是如此,但如果他能因為自己而願意綻放笑靨,自然是好。

  默蒼離與上官鴻信隔著一尺之距,對立相望。此處乃結界邊緣,默蒼離從一開始便沒打算離開結界,不過暫離血色琉璃樹,獨自來到結界邊緣,他認為他需要獨處時間,他仍無法習慣身旁多了上官鴻信的陪伴,也許該說不願習慣,因他不願僅只於此。

  默蒼離跨步前行,朝上官鴻信而來,行走間邊走邊說:「人總有私心,只要圓滿了私心,就會越來越貪心。」最終駐足上官鴻信眼前,逕自起手托住他之後頸,默蒼離主動迎上,親吻上官鴻信。輕淺一吻,聊表寸心,此乃默蒼離首次主動示好,於一吻過後,默蒼離收回隻手,兩相沉默。

  上官鴻信有所情緒,難分喜悲,他沉默片刻,思索片刻,這才表示:「我有私心,我也自私。」沉默是因彼此確認,下一步,誰也無法逃離,再無回頭之路。

  此局究竟誰先起頭,令誰深陷其中,局中人無心追究,只管沉溺陷落。上官鴻信環抱默蒼離腰際,回以一吻,情深炙熱,而默蒼離同樣盛情,愛欲點燃,星星之火終究燎原。

  世人眼中,默蒼離彷若仙神,算無遺策,權謀機變,渾然不食人間煙火,縱使九算亦對其敬而遠之,至友無法改變他之選擇,傳人也只能任其安排。默蒼離操弄自己一生乃至影響他人一生,過於理智實在活得太累,他本非神仙一如凡人無異,若非天生聰慧,目光長遠,他也有情有愛、有夢有欲,幸得上官鴻信執守默蒼離內心之脆弱,他之說或不說,他之願或不願,上官鴻信概括承受,即使上官鴻信一如默蒼離,堅強得過於寂寞,然因這分寂寞,始得相知相惜,最終相伴相守。

  上官鴻信從不認為,黑暗的盡頭存有光明,百年前、百年後,他都如此堅信,即使來到血色琉璃樹下,即使得以常伴默蒼離,深知彼此皆是無光之人,墨色血液浸透全身,誰也不曾想重新尋回一絲光明,然每每交會之視線,總令人感到一絲溫暖,隱有期待與希望,經歷一次又一次的言語激盪,一次又一次的親近與試探,漸漸宛若重新活過,就像一個純粹而普通的人類,也許彼此的存在對彼此而言,即是所謂光明吧。
本文最後由 linkaru 於 2021-3-30 14:5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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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linkaru 發表於 2021-2-8 17: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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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將帥隨
  血色琉璃樹下,擺放一几二蓆,默蒼離與上官鴻信正在對弈。上官鴻信手執黑子,第一手下天元,足顯自信不羈,其面色沉靜,離手後說:「做得不好,下次再討教。」

  默蒼離手執白子,於入局前嘆說:「想像與現實,確有幾分落差。」隨後落子,開始布局。

  上官鴻信輕輕點頭,再下黑子,同時應說:「此等落差,我亦同感。」

  默蒼離跟著再下白子,毫無猶疑,問說:「你覺是好是壞?」

  上官鴻信回答:「想像是因求而不得,實際則是求而得之,想像歸想像,實際歸實際,真實感受該是較為貼切。」至於是好是壞,得看默蒼離怎麼想。

  默蒼離回以見解,說:「心神交會,合而無分,重於情深,形外感受當是其次。」

  對談其間,已過數十手,兩人邊談邊布局,此時已入中押,彷彿無須思考便能輕易對弈,殊不知最終將是誰能勝出。

  無論棋局進展,或是言之所指,默蒼離完全掌握,上官鴻信為之讚賞:「不愧是師尊,連此事也看得透徹。」

  上官鴻信並無謙讓,平和以對,局勢幾進五五波,而默蒼離波瀾不興,直說:「仍是不足,之後再行探討。」白子落下,逼黑子應劫,此局到此收官。

  一局終了,重新整理棋局。上官鴻信收拾黑子,手端棋盒一邊表示:「我答應小妹,傳訊予他,此時該是時候了。」默蒼離不問不答,上官鴻信便接著說:「告訴他,師尊再也不會轉身就走,要他無須擔心。」至此,默蒼離停下收棋動作,想起先前對霓裳所言,確實有些太過。

  見默蒼離停下動作,顯其定然明白,上官鴻信遂再續說:「天鳳,我懂你脾氣,這回你稍嫌意氣用事了。」能讓默蒼離意氣用事的機會並不多,就當是其任性表現,而這點任性上官鴻信亦是難得能見,原來默蒼離也有這一面。

  默蒼離不以為意,回說:「你若依言離開,何須要我相逼。」提出三項所敘,默蒼離理直氣壯,縱然隱有私情、任性、倔傲,默蒼離絕不輕易低頭。

  明白默蒼離脾氣,然上官鴻信所言並非要他如何。上官鴻信放下棋盒,逕自來到默蒼離背後,席地而坐,見眼前默蒼離絲毫不改正襟危坐,上官鴻信於心一嘆,嘴角仍是笑著。上官鴻信落坐默蒼離背後,俯身向前便將默蒼離環抱入懷,而默蒼離依然坐得挺直,上官鴻信也就任性的倚靠默蒼離後背,這擁抱實在隨興,卻很自在。

  上官鴻信倚著默蒼離,說:「天鳳,可以好好說,無論什麼時候,我都能好好聽你說。慢慢來吧,學習坦承很難,儘管你只需對我坦承。」

  默蒼離讓上官鴻信這樣抱著,覺得上官鴻信就像個孩子,躲在自己背後撒嬌。他之雙手環抱輕鬆,並沒用上太大力氣,不讓默蒼離感到一絲禁錮,而默蒼離起手拍了拍上官鴻信的手,上官鴻信便在背後蹭了蹭,逗得默蒼離一聲輕笑。很溫暖,上官鴻信給的擁抱,真得很溫暖、很安心。

  默蒼離神情柔和,說:「鴻信,給霓裳的訊息再添一筆,就說我……期待與他相見。」

  上官鴻信聞言便又蹭了蹭,有些不悅地說:「天鳳、師尊!你這樣說,我會有點不是滋味。」

  知上官鴻信正鬧著,默蒼離何妨與之附和,順勢說:「徒兒,照辦吧。」

  ※

  訊息送出不久,血色琉璃樹旋即迎來訪客,其人步伐沉穩而輕巧,足顯武學底蘊,邁步既豪邁且從容,不掩懷才自信,單憑跫音即可推知來者是名難纏之人。上官鴻信這回不欲推估來者何人,反倒默蒼離先啟口說:「此人你應熟識。」上官鴻信搖搖頭,反駁:「認識但不熟。」

  一名藍衫之人遠道而來,越過結界來到血色琉璃樹。那人搖扇輕擺,悠然以對,說:「聽聞雁王來了,我就在想,是不是會在這裡。」

  上官鴻信笑說:「溫皇,你也來了。」

  溫皇同樣笑著,笑得別有深意,說:「總是要來,只差時間早晚。至於你的師尊,如今看來,萬軍無兵倒也不是真得無兵可用。」

  不欲隨之起舞,默蒼離冷言以對:「你來,是為了鴻信。」

  溫皇回說:「我來,是為了見你與他。」好好看看默蒼離與上官鴻信,溫皇宛若看出一番心得,遂說:「將軍在前,元帥隨侍,深潭無波,靜若深淵,多麼黑暗、絕望、危險,一幅太平盛世好風光。」

  上官鴻信依然面帶笑意,笑得神祕莫測,笑問:「溫皇,你來僅為了說這些?」

  溫皇同樣笑應:「特來登門道賀,雁王你,以及慶賀九界眾生,終於失去你們。」

  默蒼離從容反擊,冷言:「溫皇,九界少了你,並不會有任何影響。」

  深知再待下去,得領逐客令了。溫皇自顧自說:「溫皇一向以誠待人,我的一番心意,你們就收下吧,別客氣,後會有期,請了。」萬軍無兵尋得一人,不枉此生,唉。

  目送溫皇離去,直至再也看不見。上官鴻信莞爾說:「非得走這一遭,他才甘願。」

  默蒼離不以為意,說:「你之後,不會讓他過得太清閒。」

  寂寞能使人成長,也能使人墮落,而神蠱溫皇始終不甘寂寞。上官鴻信說:「自然得找他喝杯茶,好回敬他之祝賀,之後一起去吧。」默蒼離未有反駁,默然應允。

  ※

  於溫皇離開之後,過不久即迎來期待之人,上官鴻信之小妹。霓裳一到血色琉璃樹,見了默蒼離與上官鴻信便直說:「剛才有訪客嗎?」

  上官鴻信疑問:「你怎知曉?」

  霓裳解釋說:「來此途中,遇到一名藍衫之人,他與我的方向相反,像似剛走出血色琉璃樹。」

  默蒼離關心探問:「他跟你說什麼?」

  霓裳坦言說:「他問我是不是霓裳公主,可我不認識他,對於他的問題我沒否認也沒承認,然後他說久仰了,頷首致意便離開了。」

  對於霓裳所言,默蒼離未再追究。霓裳感到疑惑,便問:「你們認識他嗎?」

  上官鴻信如是說:「小妹,你無須認識他。」

  聞言,聰慧如霓裳,當是隨即回應:「我明白了。」

  結束溫皇話題,默蒼離主動表示:「霓裳公主,尋你前來,確有一事。」遂從袖裡取出數枝青草,一邊解釋:「此物贈你,這是誠實草,吃了會誠實。」霓裳從默蒼離手中接過誠實草,神色欣喜,不忘道謝:「感謝策先生。」

  默蒼離鮮少贈予他人物品,想必霓裳定是十分歡喜,然而此舉卻令上官鴻信十分詫異,什麼東西不給,偏偏給誠實草?一時間真不知該如何以對。

  霓裳見上官鴻信從旁觀看,竟是難掩神色一驚,心想此草是否另有故事。霓裳細心聰慧,於心想了想,遂對默蒼離提出己所疑問:「恕霓裳冒昧,不知策先生是否嘗過此草?」

  默蒼離坦言:「嘗過,但是被迫。」此話一出,霓裳面色無波,僅是直覺看向上官鴻信。上官鴻信為此笑了笑,說:「小妹,如果你想聽什麼人說真話,就給他吃草。」

  霓裳看著手中誠實草,心想:「單憑這幾枝青草,怕是曾讓王兄與策先生掀起一陣波濤吧,瞧素來沉穩的王兄方才難得神色一驚,此草藥效足以攪動風雲,用之須慎。」霓裳將誠實草收入袖裡,不禁心嘆,草輕如鴻毛,實則重如山。

  霓裳此趟來訪,見默蒼離與上官鴻信恢復如昔,雖不知默蒼離當時為何堅決,而上官鴻信又是如何度過這關,此時既已風平浪靜,前時之事當無須探究。

  除此外,這回閒聊,無意間聽聞上官鴻信直喚天鳳,霓裳首次聽聞,難免訝異,但很快就接受了。也許如此轉變才是關鍵,霓裳替上官鴻信感到歡喜,想著下次前來,要帶些甜餅才好,就當祝賀的喜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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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linkaru 發表於 2021-2-18 20:4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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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明昭示

  血色琉璃樹,杏花君悠悠前來。見默蒼離與上官鴻信相安無事,有人來訪他們亦無招呼、無反應、無發難,杏花君便故作笑說:「看你們兩個好好的,我的藥草不錯吃吧?」俏如來跟在杏花君後頭,見了師尊與師兄的反應,自是知曉先前之事斷然不會輕輕帶過,儘管如此仍是尊敬地喚了聲:「師尊、師兄。」

  默蒼離看了杏花君與俏如來一眼,並無打算開口,上官鴻信則回以俏如來淺淺一笑,而後對杏花君主動表示:「冥醫,我欠你一次,當作條件交換,我可以幫你完成一件事。」

  杏花君本不在意上官鴻信所指之事,坦言:「上官鴻信,你們兩個有病要醫,剛好我找到適合的藥,不過舉手之勞。雖然我與俏如來邊試藥邊研究要怎樣才能讓你們服藥,唉,實在很頭痛,最後能讓蒼離服藥,是你自己幫了自己,所以你不欠我什麼。」

  上官鴻信仍舊堅決,勸說:「冥醫,我說話算話,現在你不需要,就先寄著吧。」

  默蒼離知上官鴻信言而有信,答應杏花君之事定會做到,然此次杏花君作為,默蒼離並不完全贊同,遂故意問:「鴻信,你認為你欠他一次,難道我也要還他一次?」話雖如此,默蒼離可不這麼打算。

  知默蒼離氣還未消,上官鴻信出言寬慰:「天鳳,你我何必細分,此事是我自願,自是由我承擔。」這一回就讓上官鴻信當個知恩圖報的好人,杏花君給的這味藥,實在對症下藥。

  杏花君聽聞上官鴻信所言,竟是詫異,難以置信,不禁疑問:「天鳳?」愣了愣而又趕緊改口:「啊,不對!蒼離,你不需要還我什麼,不用報恩、不用感謝,你就這樣就好!」

  默蒼離面色無波,不知情緒,回應:「杏花,我本沒打算向你報恩、感謝。」

  杏花君笑了笑,笑得有些勉強但很習慣。杏花君隨口一問:「我就知道。是說上官鴻信喚你天鳳,我有沒有聽錯?」先前上官鴻信吃了誠實草也是這麼喊,可現在藥效已退,因何依然如此?

  俏如來回應杏花君疑問,說:「沒錯,我也聽到師兄沒喚師尊。」直視上官鴻信,見其依然笑得自信,依然不顯情緒,然而俏如來自知此事定不簡單。

  正視俏如來,上官鴻信笑得神秘莫測,啟口反問:「不行嗎?」

  這對師兄弟一來一往竟帶點火藥味,杏花君趕緊圓場說:「這樣聽起來,感覺你們關係很親,我覺得很好,非常好!哈!」非常好,好得令我杏花君覺得有些尷尬,想必俏如來也是吧。

  俏如來不欲與上官鴻信爭辯,心想:「師兄不再喚師尊,師尊亦容許他,其中定有問題,雖師尊與師兄交好,然而突然改變稱謂,是想宣示主權嗎?」想著想著,突然有氣,素來霸道驕傲的師兄,得了師尊之心還不夠,他是真想詔告天下,可師尊恐怕並不在乎。

  無意窺探俏如來那張平靜的臉有何心思,默蒼離對杏花君說:「杏花,誠實草還有嗎?」

  杏花君聞之一驚:「誠實草?你給它取名了啊?也是,吃了會誠實。誠實草還有啊,難不成你還有需要?」

  默蒼離正色直言:「誠實草能動盪一國乃至九界,你若使用必須謹慎。」

  杏花君回應:「知道啦,我又沒需要,你們也治好了,之後應該不會再用了。」

  俏如來語重心長,說:「此草若於百年前尋得,想必又是另一場戰爭。」

  上官鴻信另有見解,莞爾說:「若於百年前尋得,定能讓戰爭更加出色,讓英雄更加傳奇。」

  俏如來偏要與之相對,反駁:「所幸此草於百年後尋得,且用於治病。」

  上官鴻信仍是笑著,故作關心,探問俏如來:「我的師弟,你也嘗過,你的病好了嗎?」

  默蒼離放任這一對師兄弟去爭去辯,此本血色琉璃樹下常有的事,默蒼離也已習慣。世人皆有病,但不見得有藥醫,誠實草的存在確實特別,既特別又危險,想必杏花君應不至於再動用,於此不過留個話題,試過便罷。

  待聊得差不多了,時間也差不多了,杏花君與俏如來一同來便一同離開。離開血色琉璃樹後,途中,杏花君想起一事,不禁嘆說:「蒼離巡迴九界,換了不少名字,忘了趁他吃誠實草的時候順便問他的真名,雖然知道與否好像不太重要,不過一點好奇。」

  俏如來回說:「師兄喚師尊天鳳。」此言別有深意,可惜杏花君並未細想,單從字面回應俏如來說:「對啊,不喚師尊了。」

  俏如來不禁輕嘆,隨之改口一問:「會不會哪天,改喚夫君呢?」

  杏花君從俏如來口中聽到這番話,簡直目瞪口呆,直喊:「不會吧?」

  ※

  血色琉璃樹下,默蒼離低頭拂鏡,一邊說:「每次看你與俏如來爭辯,為師甚感欣慰。」

  上官鴻信笑應:「師尊的眼光不會有錯,不論是看上了我,或是我的好師弟。」

  默蒼離別有感觸,坦言:「我不曾想,百年後會有這般光景。」能與徒兒、好友,齊聚血色琉璃樹下,能見兩名徒兒相互爭辯,能有好友適時打圓,到頭來,默蒼離之一生究竟是幸或不幸,有時就連自己也難以明白。

  知默蒼離又想得多了,上官鴻信柔聲喚:「鳳君。」聞喚,默蒼離停下拂鏡動作,靜看上官鴻信。默蒼離一如平常,神色無波,難查情緒,然而那分平靜之中隱有幾分柔情。

  上官鴻信走至默蒼離眼前,起手輕撫默蒼離臉龐,肯定告訴:「現在的一切,是你應得的,無論血色琉璃樹、冥醫、俏如來,或是我。」

  竟甘心接受他之安慰與支持,默蒼離低聲喚:「鴻信。」默蒼離也有需要安慰,需要依賴的時候,上官鴻信總不會錯過。

  上官鴻信眼神堅定,神色溫柔,語聲自信,說:「但你真正要的,只有我。」默蒼離沉默垂首,上官鴻信順勢輕吻其額,無須多言,盡在不言中。柔情似水,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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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linkaru 發表於 2021-2-27 12: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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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喜嘗餅

  約莫過了數天,霓裳笑盈盈提餅前來,讓血色琉璃樹添了一股糖甜香。

  霓裳親自提餅來,並表明:「為了答謝策先生贈予珍貴藥草,霓裳親做糕餅答謝,還望策先生不嫌棄。」默蒼離收下餅盒,謝說:「公主有勞。」

  這回霓裳前來,把上官鴻信晾在一旁,就連一聲招呼也無,只顧著將餅送給默蒼離。上官鴻信在旁看著,不禁搖頭,故意嘆了一聲。

  上官鴻信之嘆息,分明針對霓裳。霓裳自是知曉,於是喊了聲:「王兄。」

  上官鴻信反而回以一問:「小妹,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王兄嗎?」

  霓裳笑了笑,雙手負後,隨意踱步,邊走邊說:「我記得我的王兄是很有風度的人,即使我今天只做了一塊餅,王兄也不會跟我計較,不是嗎?」

  上官鴻信回說:「天鳳收了餅,正如我收了餅,我何須計較?」

  默蒼離認為上官鴻信並非嘴裡說說那樣簡單,他該是在意。於是默蒼離將餅盒遞給上官鴻信,說:「你若喜歡,就拿去吧。」

  霓裳眼看默蒼離欲將餅盒轉交上官鴻信,急忙阻止說:「不行!那是要給策先生的。」

  見了霓裳反應,上官鴻信反而收下默蒼離手中餅盒,並問:「若我代你的策先生收下,也不行嗎?」

  霓裳知王兄分明故意,仍是耐著性子解釋說:「可以,王兄能收也能吃,本來就是送給你們的。只是這餅是我用來回報策先生的藥草,這是心意問題,我當然希望能由策先生收下,最好也是由策先生開盒。」豈料這一番解釋,竟得上官鴻信一句:「幼稚。」惹得霓裳緊緊盯著上官鴻信,一句話也不說。

  至此,默蒼離決定為霓裳幫腔,便說:「我答應,收下。」遂從上官鴻信手中收回餅盒。既然上官鴻信如此在意,默蒼離就更要收下。

  見此局面,霓裳才心甘情願,笑盈盈的送餅,笑盈盈的回去。

  ※

  霓裳離開後,默蒼離便將餅盒擱在一旁,並不急著打開,偏要上官鴻信等待一段時間,直至上官鴻信忍不住啟口探問:「天鳳,你不看看霓裳的餅嗎?」

  默蒼離淺淺笑說:「鴻信,你果然很在意。」

  上官鴻信縱聲一笑,回說:「哈,霓裳手藝好,做餅尤佳,從前他帶給策先生的餅,比給我的還多,現在策先生收了餅,難道真不期待?」

  默蒼離接續說:「從前策先生收了餅,之後都分給你了,實際上你吃得比策先生多,怎麼此時依然如此期待。」

  雖說霓裳幼稚,然至今上官鴻信也許仍保有當年童心。上官鴻信語重心長,說:「畢竟他是我唯一的小妹,更是仰慕策先生的傻孩子。」替默蒼離取來擱在一旁的餅盒,端至默蒼離眼前,上官鴻信勸說:「天鳳,開盒看看吧。」默蒼離輕嘆口氣,此時的上官鴻信,彷若當年羽國那名年幼的皇家子嗣,欠缺的童年,讓他少了童真歡笑,與之相依的小妹,所做甜餅則成了他在腥風血海中唯一的糖甜滋味,那是膳房所端不出的親情滋味。

  答應霓裳,更為上官鴻信之期待,默蒼離親自開啟餅盒,首見圓餅,圓邊如浪,圍成一圈,餅上刻有一雙鳳雁,象徵之意,昭然若揭。莫怪乎,霓裳笑盈盈的送餅來,他送的,何止是一塊餅。

  默蒼離面色無波,刻意斂了情緒,問說:「喜餅,你認為我們該成親嗎?」

  上官鴻信坦言:「不是沒想過。」見默蒼離刻意斂了情緒,知他應無多想,於是上官鴻信索性折了一塊餅遞給默蒼離,然而默蒼離婉拒說:「你吃吧。」於是上官鴻信便自個吃餅了。

  咬了幾口,果真一如期待,是甜餅。上官鴻信吃得熟悉滋味,心裡很是滿足,對著默蒼離理所當然說:「天鳳,小妹心意,應是要我們結成夫妻。」話說出口,手裡拿著餅,卻是不欲再吃。

  默蒼離雙眉微蹙,冷問:「誰是夫、誰是妻?」

  上官鴻信想了想,才說:「我是你夫君,你是我夫君,該說結成夫夫才是。」

  默蒼離神情嚴肅,問:「你知道,你在說什麼?」

  上官鴻信手裡握著餅,說:「知道,餅裡該是摻了誠實草,唉,我的傻小妹,不愧是我的小妹,但你知道吃餅的,是我嗎?」

  默蒼離淡然回問:「你吃或我吃,有差嗎?」

  上官鴻信解釋說:「有差,假如你想成親,你可以不坦承,反正我們已在一起,不差締結婚約,成親與否並無差別。」

  默蒼離並不避諱,坦言:「確實。」

  上官鴻信長嘆一聲,既然吃了餅,話不得成謊不得迂迴,只許坦白真實,那不如就直說吧,遂於一聲嘆息後,再續直言:「雖如此,我還是想問一句。」一手捧著餅盒,一手還握著餅,眼裡看著彷若置身事外的默蒼離,坦言告白:「我心愛的你,是否願意,與我成親?」說出這話,上官鴻信實在佩服自己,不愧是上官鴻信,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

  默蒼離並不打算接下問句,反而提起前塵,說:「當年羽國,公主派人送來的餅,曾有幾次被人動過手腳。我從未告訴你,是因我相信公主不會對你下手,如今公主送此餅給你,更加證明我之推斷,他始終愛護你,而你……對他從不設防,才會吃了餅,盡說些荒唐。」此話說來,不過指責矣,卻莫可奈何。

  上官鴻信手裡還拿著那塊未吃完的餅,想其該不會再吃了,而又捨不得放,於是默蒼離接過他手中甜餅,淺嘗一口。既知此餅摻了誠實草,默蒼離仍是吃了一口,上官鴻信看得有些迷惘,不知是否該趁此時再問些事,而當上官鴻信遲疑之時,默蒼離心意已決,開口便說:「上官鴻信,與我成親。」

  說著不習慣的話,默蒼離有些為難、有些彆扭,上官鴻信看在眼裡,心中感慨萬千,仍說:「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現在說,已百年。」

  為時已晚,猶尚未遲,身為人之一點冀望,當是想過,當是想像過。
  一人追尋一生,一人等待一生,藉著一塊甜餅,圓滿一場綺夢。

  琉璃樹下,一雙璧人,拜天敬地,此情天地猶憐,此愛生死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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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linkaru 發表於 2021-3-19 17:3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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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友與共

  血色琉璃樹,一日,杏花君隻身前來。百年後的杏花君,依然改不了醫者習慣,發現稀奇古怪的藥草總要好好研究一番,於是時常帶著藥草去找修儒,甚至就這麼半定居在修儒那兒,而在上官鴻信來了之後,杏花君索性直接定居簡陋小屋,一來考量默蒼離與上官鴻信之關係,莫多打擾為好,二來移居簡陋小屋,便於與修儒研究藥草,可謂一舉兩得。

  這回杏花君前來,饒有興致分享百年前的藥草與百年後的藥草有何不同,滿口藥草經,如今看來倒是更像一名醫者。

  待聽罷了杏花君的藥草經,默蒼離隨口一句:「杏花,你說這些也該渴了,可惜我這裡無茶只有一塊餅,不如將就吃塊餅吧。」

  杏花君雙眉緊蹙,疑問:「口渴還吃餅,是要噎死嗎?」

  不知何時上官鴻信已端餅來,一邊介紹說:「這是我小妹做的,我與天鳳的喜餅,吃吃看。」

  杏花君渾身打顫,只說得出一字:「這?」又是小妹又是喜餅,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杏花君見到喜餅,不禁看向默蒼離,想聽聽他怎麼說。默蒼離見了杏花君投以求救的眼神,竟說:「我的喜餅總該請你,好友。」

  杏花君為之一凜,依然只說得出一字:「這?」莫非俏如來的玩笑成真,他倆已然成親?

  見杏花君似難接受,上官鴻信雙手端餅,不忘勸進一句:「冥醫,不用客氣。」

  杏花君聽聞上官鴻信所言,再加上默蒼離的意思,今日杏花君不吃這塊喜餅,怕是離不開血色琉璃樹了。於是杏花君額冒冷汗,把心一橫,看著一塊圓餅,餅如掌大,餅上刻有鳳雁圖紋,如此圖紋別具深意,還真像他倆喜餅,然而餅上鳳身完好無缺,雁身卻缺了中段,無身無翼,不知是誰折去。

  杏花君冷靜細想,既然鳳身無缺,便繼續保持鳳身完好,而雁身已缺,要取餅不如就折雁尾吧,於是杏花君折下雁尾部分,取餅嘗之。

  杏花君嘗過一口,讚說:「是甜餅,好吃!」

  得之讚許,上官鴻信欣慰應說:「那就好。」

  瞧杏花君吃得甜,該是合口味,默蒼離遂趁此時隨口一問:「杏花,之後你要派什麼差事給鴻信?」

  杏花君經過一番咀嚼,把餅吞下才回說:「你說那件事啊?我又沒當一回事,怎會派差事給他?雖然我最近確實有件在意的事,近來四處走走,尋覓藥草,這裡藥草大多新奇,很有意思,前幾日我找到一處斷崖絕壁,壁上生有奇花異草,可惜我武功不濟,要到那處頗有難度,正在考慮是否要找俏如來一起去。」

  上官鴻信淺淺一笑,說:「找我應更實際。」比之俏如來,上官鴻信總是自信。

  杏花君看著上官鴻信,直言:「你,不好吧?當著蒼離的面把你帶走,是我都想哭了。」說了這話又覺奇怪,不禁喃喃自語:「不對,我怎會說出來?難道……。」

  確認杏花君確實需要協助,而以武學而言,上官鴻信確實不差。默蒼離遂示意:「杏花,就讓鴻信陪你去吧。」

  杏花君邊想邊點頭,說:「如果上官鴻信那麼在意承諾,用取草了結也好,反正這事對他來說應該不成問題。是說蒼離,如果你擔心,屆時可以一起去啊!」

  默蒼離卻是反問:「你覺得,我會擔心嗎?」

  杏花君回說:「上官鴻信辦事,確實不需要擔心,但我想你會掛心,所以才盡量不麻煩你們。」想了想又覺不對,雖是實話但也用不著這麼坦白。杏花君不禁嘆說:「唉,我到底在說什麼?這塊餅有問題,一定有問題!那時我給的誠實草你沒吃,你竟然把它摻在餅裡?唉。」

  此時杏花君已無後悔餘地,上官鴻信便說:「冥醫,這件事就這麼辦,要出發時再來跟我說一聲。」

  杏花君直言:「好!」答應後又覺後悔。杏花君嘀咕說:「不對啊!我怎會答應?唉,走了走了。」說著說著,便離了血色琉璃樹。

  杏花君實在不知,這塊餅到底吃得值不值得,默蒼離到底是真請喜餅,抑或報復先前之事?杏花君想不明白,只怕消化不良。

  ※

  於杏花君離開之後,過了段時間換俏如來前來,他純粹來探望師尊與師兄,閒話家常,別無要事。

  俏如來總是有禮,見了人便先喊聲:「師尊、師兄。」兩人依然令人看不出情緒,然而今日卻隱有喜色,不知是否遇到什麼好事,於是俏如來再接著關心一句:「近來可好?」

  不愧是默蒼離的傳人,明察秋毫。默蒼離遂直說:「俏如來,我已與你師兄成親,今日要請你吃喜餅。」

  俏如來只感疑問:「什麼?」不知何時上官鴻信已端來餅盒,他說:「師弟,吃餅吧。」

  俏如來未再啟口,暗自心嘆:「什麼?」看著盒裡圓餅,刻有一雙鳳雁,想必鳳紋象徵師尊,雁紋象徵師兄。問題是鳳身完好無缺,雁身只餘雁首,這讓俏如來不知該如何取餅,莫非成親之說只是幌子,此餅實是考驗?俏如來於心肯定,此餅定有問題,早從取餅之時便已落入局中。

  俏如來謹慎思量,細細分析,認為餅上鳳身僅是象徵,食用無害,若為表敬意,擇取鳳尾為佳,至於雁身僅餘雁首,若再取之則不存雁跡。俏如來左思右想,終於下定決心,折取僅存雁首,因為唯有如此,才能保全鳳身,因為唯有如此,才能展現身為師弟的自信,因為唯有如此,才能彰顯師兄超然的度量。

  俏如來折下餅中雁首,眼看上官鴻信,面無表情的一口咬下,而後細細咀嚼,嘗得糖甜滋味,確實是一塊好吃的甜餅。俏如來看著上官鴻信,他始終面帶笑意,即使只是假面,但看著這張假面配著這塊雁首之餅,宛如肉燥配飯,實在下飯,於是俏如來當著上官鴻信的面,完納了這一塊餅。

  上官鴻信心想:「師弟很勇敢的入局了,接下來師兄可要好好款待。」上官鴻信輕聲一笑,隨後對俏如來提問:「師弟,吃了這塊喜餅,你覺得我跟師尊會幸福嗎?」

  俏如來坦言:「如若師尊有姻緣,如若師兄有姻緣,你們若能共結連理,簡直天造地設。其中原因用不著我多說,師尊之執著與師兄之執著,師尊之強大與師兄之強大,世上鮮少人能及你們一半,倘若師兄無姻緣,師尊定然孤單,反之亦然,偏偏百年前師尊讓此局無解,否則我應該能有一對幸福的師尊與師兄,而我也會因此變得幸福。」

  上官鴻信為之一笑,說:「師弟,說得很好,如此賀詞我欣然接受。」

  默蒼離頷首示意,該也欣然接受,然而卻是緊接著問:「俏如來,可曾喜歡你的師兄?」此問一出,上官鴻信隨即看向默蒼離,入局者應是俏如來,怎捨得牽扯上官鴻信?

  俏如來有些愣怔,看著默蒼離看不出丁點情緒,再看看上官鴻信竟難得見他愣怔模樣。俏如來思索此局,默蒼離既劈出雙面刃,勢必得好好接下,並要全身而退。

  俏如來沉默半晌,才啟口說:「師兄確實曾讓我感到迷惘,我不見得代表光明,師兄也不見得代表黑暗,但我們卻像光暗不斷追逐,我想那是一份羈絆,源自師尊所締結之因緣,而光與暗所追逐的源頭,僅是師尊一句肯定。」

  默蒼離沉聲說:「羈絆。」未予肯定或否定,默蒼離認為俏如來確實看得透徹。

  上官鴻信跟著再問:「師弟,你喜歡師尊嗎?」

  俏如來坦言:「喜歡,但非男女之情。我對師尊的情感,和對師兄是一樣的。」

  看俏如來對答如流,上官鴻信不禁再出一題,問:「那你覺得,我對師尊是怎樣的情感?」

  俏如來盯著上官鴻信,有些不悅,仍是答說:「師徒、君臣、朋友、親人、摯愛,如此情感我無法解釋,宛若奇蹟,絕對強大,你說是嗎?」上官鴻信聞之一笑,而俏如來再說:「我覺得我被你利用了,師兄。」趁著不能藏話之時,被借花獻佛,利用得徹底。

  既然俏如來入局已深,默蒼離遂順水推舟,再問:「俏如來,那你以為,我與你師兄成親,是真是假?」

  俏如來坦然回答:「師尊布局動機,徒兒尚未釐清。」

  至此也該差不多了,默蒼離就此罷手,說:「你先回去想想吧。」

  俏如來畢恭畢敬,答:「是,師尊予我考驗,我定全力以赴,告辭。」

  離開血色琉璃樹,俏如來仍持續思考,默蒼離之布局動機究竟為何。自從俏如來吃了喜餅,其後問答皆是坦言,因自己面對默蒼離本無隱瞞之意,但過於坦白也令自己感到不對,喜餅是一關鍵,餅中恐怕摻有誠實草,然而俏如來仍想不明白,為何默蒼離不惜毀壞聲譽,以成親之說藉餅設局,如此僅為了聽俏如來的真心話,可能嗎?究竟成親一說是真是假?喜餅何來,又為何餅中摻藥?默蒼離對於俏如來的真正考驗,究竟是什麼?

  ※

  血色琉璃樹下,默蒼離與上官鴻信先後請了杏花君與俏如來吃喜餅,所得結果不盡如人意,不過意思到了也就罷了。

  上官鴻信自言說:「我們成親,就算詔告天下,恐怕也沒人會信,但那又如何?你知、我知,不就好了。」

  管他人是否接受,此時默蒼離只想問:「剩下的餅,你怎打算?」

  上官鴻信莞爾說:「先收著吧。」默蒼離有心分享喜餅,可惜真正交心的人不多,一塊餅也分不完,且餅餘鳳身部分,杏花君與俏如來不敢取,上官鴻信更不捨分給他人,還是先收著吧。
本文最後由 linkaru 於 2021-3-30 15:0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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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linkaru 發表於 2021-3-30 15: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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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花草劫

  過了數日,杏花君揹著竹簍前來,上官鴻信履行先前承諾,兩人一道前去採藥。臨行時,杏花君不忘再問默蒼離:「確定不一起去嗎?」得知答覆,依然否定。血色琉璃樹徒留默蒼離,目送上官鴻信與杏花君離開。

  前往某處斷崖絕壁,採集奇花異草,默蒼離不與同行,是因信任所以放行;默蒼離不多探究,是因信任而不多問。相信憑上官鴻信與杏花君能為,應用不著花太多時間,默蒼離只需靜候,反正他已習慣等待。

  ※

  那一日,杏花君帶上官鴻信前往一處斷崖絕壁,絕壁上確實生有奇花異草,上官鴻信向杏花君確認所需採集的部分,之後遂展開身法,縱身登上斷崖,攀於絕壁進行採集,待完成動作隨即將花草交給杏花君,前前後後不消一刻,上官鴻信一共採集五花六草,將此斷崖絕壁的各式花草全帶給杏花君。

  杏花君得之欣喜,此五花六草皆是前所未見,新奇的很,打算帶回與修儒好好研究一番。杏花君小心翼翼將花草收入竹簍,目的達成,兩人旋即踏上歸途。

  杏花君喜說:「上官鴻信,還好有你幫忙,一下子就解決了!」

  上官鴻信覺得此事一點也不麻煩,能見奇花異草也算有趣,便說:「之後若有需要,我可以幫忙。」

  杏花君卻說:「之後的事之後再說,蒼離他嘴上不說,其實他看不見你,心裡很是牽掛,我也不好常常找你幫忙。」

  上官鴻信不禁慨歎:「百年前,他就是這樣。」

  杏花君應說:「是啊,熬到百年後,他還是這樣,你阿就多陪陪他吧。」

  踏上歸途,漫步閒談,突然杏花君為之一驚,大喊:「上官鴻信!你怎變得透明?」

  突聞此言,上官鴻信只覺莫名,遂留步看看杏花君,赫見其身變得透明,令人詫異。上官鴻信疑問:「杏花君,你怎變得透明?」

  杏花君萬分焦急,喊說:「不只是我,你也是啊!」聞言,上官鴻信察看自己雙手,發覺不只是手,無論雙腳或是身體皆已變得透明。上官鴻信勉強鎮定,觀看杏花君模樣,確實整個人都透明化了,想必自己也與杏花君相同,只是不知何故竟變成如此。

  慌亂中,上官鴻信不忘奉勸杏花君:「冷靜。」

  杏花君首遇此事,簡直急得跳腳,直問:「怎麼冷靜?」

  上官鴻信淡然說:「用思考代替發問。」

  即使變成這副模樣,上官鴻信依然是上官鴻信。勉強冷靜下來的杏花君,即使得以冷靜,對於眼前狀況仍是毫無頭緒。

  杏花君首先釐清目前處境,說:「我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不知道為什麼會變這樣,也不知道要怎麼恢復。」

  上官鴻信答說:「我也是。」

  杏花君問說:「你有什麼想法嗎?」

  上官鴻信建議說:「在有想法之前,總之先回去吧。」

  杏花君一臉無奈,嘆說:「到時候蒼離看見,不知道會說什麼,是我變透明也就算了,還拉你一起,唉。」

  上官鴻信神色從容,態度堅定,安慰說:「放心吧,他不會怪你。」

  踏上歸途,上官鴻信與杏花君兩相沉默,變得同樣的透明,走向同樣的方向,對於自身改變同樣無解,然而無論如何,只想先回去找默蒼離。

  ※

  回到血色琉璃樹,上官鴻信與杏花君見默蒼離一如往常站在樹下拂鏡,再見此景讓人倍感安心。杏花君率先啟口:「我們回來了!」默蒼離不聞不問,只管繼續拂鏡,上官鴻信遂走到默蒼離身旁,即使默蒼離依然不發一語。

  杏花君問說:「蒼離阿?我們很快就回來了,沒有讓你等太久,用不著不理人啊?」此話一出,默蒼離依然未有反應,只顧著拂鏡。

  至此上官鴻信亦覺奇怪,便喊了聲:「天鳳。」豈料默蒼離依然不予回應,上官鴻信索性站到默蒼離眼前,然默蒼離依然視若無睹,自顧自向前走了幾步,結果竟是直直穿過上官鴻信身形,為此,上官鴻信愣在原地,杏花君看得傻了。原來不是默蒼離不理人,而是他根本看不見也聽不見,已然變得透明的上官鴻信與杏花君。

  默蒼離駐足上官鴻信與杏花君之間,他之眼前站著杏花君,他之背後站著上官鴻信,而他渾然不知,他所等待之人已經回來。

  如此情景宛若兩個世界,杏花君急了、慌了,不禁大喊:「上官鴻信!」上官鴻信沉聲回喚:「冥醫。」確認此時只有杏花君看得見上官鴻信,只有上官鴻信看得見杏花君,不僅能看見,還能聽見,就像平常一樣。

  確認目前狀況後,杏花君已有所覺悟,說:「我一定會想辦法,會變成這樣一定有什麼原因。」

  上官鴻信分析可能原因,說:「斷崖絕壁只有我到過,我們共同接觸之物便是那五花六草。」

  杏花君不疑有他,肯定說:「這就對了!就是那五花六草,我現在就去找修儒。」邊說邊轉身離去。上官鴻信留待原地,眼望杏花君背影,問說:「冥醫,天鳳都看不見了,他能嗎?」

  杏花君登時愣怔,不禁留步,他還不習慣現在的處境,還維持原先的認知。經上官鴻信提點,杏花君依然堅決,他說:「總要一試。」不管結果如何,總要一試。下定決心,杏花君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上官鴻信經歷先前親身體認,確認此時透明身形讓人視若無物,且如空氣一般能輕易穿透,但單知道這些還不夠,上官鴻信還想確認一件事,於是來到血色琉璃樹下,舉起手試圖碰觸血色樹幹,結果竟是一手穿過樹幹,得此親證,上官鴻信已然知曉,杏花君此行該是徒勞。

  ※

  上官鴻信留待血色琉璃樹,即使此時默蒼離看不見他。默蒼離偶爾拂鏡,偶爾隨意走走,但無論如何都未曾離開樹下,上官鴻信守在樹下,就像平常那樣,不論默蒼離在做什麼,只要上官鴻信睜開眼便能看見,他們始終不離彼此視線。

  不知過了多久,默蒼離走離樹下三尺,眼望前方,良久未有動作,久得引起上官鴻信關注。上官鴻信來到默蒼離身旁,和他看著同樣方向,良久,默蒼離開口了,他說:「半天了。」霎時,上官鴻信如雷灌頂,半天了,默蒼離等待自己半天了。而在說出這句話後,默蒼離轉身回到樹下,與上官鴻信擦肩而過毫無知覺,上官鴻信瞥見他之神色,毫不掩飾,一瞬失落,上官鴻信宛若受到一記重擊,他站在原地,默然無語。

  半天了,杏花君還沒回來,這代表什麼?上官鴻信不欲離開血色琉璃樹,不欲離開默蒼離,於此等待,因默蒼離同樣等待。此時才知,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在你身邊,你卻不知。

  因何嘗過生離死別,還要受此折磨?上官鴻信不知該如何恢復,不知繼續這麼下去會變成怎樣。無論多麼沉穩冷靜,此時上官鴻信也覺徬徨、迷惘,倘若關鍵真的在於五花六草,倘若杏花君無法尋得解藥,再這麼下去,究竟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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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linkaru 發表於 2021-4-10 16: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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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空相思

  上官鴻信與杏花君離開第三日,俏如來前來探望默蒼離。血色琉璃樹下不見上官鴻信,俏如來關心他之去向,得默蒼離解釋這才安心,相信上官鴻信與杏花君同行,應不至於鬧出什麼亂子,但仍有一事令俏如來感到不安,相信默蒼離應如是。

  俏如來提出自己看法,說:「三日不長不短,若需三日才能歸來,冥醫應會事先告知,不至於讓師尊空等三日,徒兒擔心……不知師兄與冥醫是否遭遇狀況。」

  默蒼離神色平淡,從容表示:「即使遭遇狀況,他們自會排解。」話說至此,突然話鋒一轉,厲聲質問:「難道你信不過他們?」

  面對質問,俏如來坦言:「俏如來相信師兄與冥醫,但覺三日超出預期,不禁多想。」此言反得默蒼離寬慰:「放心吧。」

  上官鴻信聽聞一句放心,不禁問說:「天鳳,你是說給俏如來聽,還是自己?」

  需要被安慰的,是默蒼離還是俏如來,或者,是他們看不見的上官鴻信。

  上官鴻信看著俏如來前來,又看著俏如來離開,此時俏如來看不見自己,更不可能跟他鬥嘴,上官鴻信為此感到一瞬失落,但這點失落算不上什麼,比起默蒼離日日夜夜都看不見自己,這才叫上官鴻信無比失落,失落甚至絕望。

  自從俏如來得知上官鴻信與杏花君之事,此後便每日前來血色琉璃樹探望默蒼離,與默蒼離閒談片刻也好,一同沉默片刻也好,每日拜會,此為俏如來之陪伴與關心,即使默蒼離認為並不需要,俏如來仍舊堅持。

  ※

  等待三日,再復三日,俏如來越發不安,默蒼離依舊如常。時過六日,即使俏如來明白默蒼離之堅定源自信任,然而隨著時間越來越長,等待越拖越久,俏如來不認為應該繼續等待,於是提議:「師尊,師兄與冥醫六日未歸,不知前往何處斷崖絕壁,徒兒想親自查探。」

  時過六日,默蒼離仍是從容自若,回問:「俏如來,你待不住了?」

  俏如來自知拂逆默蒼離之意,仍不得不說:「是,就算只知某處斷崖絕壁生有奇花異草,單憑這點線索,俏如來也不願繼續等待。」

  默蒼離擺手負後,轉身背對俏如來,無所情緒說:「如若他們遭遇狀況,無法處理,你去了也是徒勞。」

  俏如來歉說:「就算如此,我還是要去。師尊,抱歉,俏如來告辭。」踏步離開,卻聞默蒼離平淡語聲,他說:「放心吧。」

  默蒼離所言放心,並非希望俏如來與之同樣等待,而是希望俏如來能夠冷靜,明白即使動身依然尋無所獲。俏如來該是明白,而他寧可選擇自己的方法,這句放心,實令俏如來心頭一沉,上官鴻信聽在耳裡更是沉重得幾近窒息。

  上官鴻信為之嘆息:「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你依然堅強得令我沉痛不已,天鳳。」陪在默蒼離身旁,目送俏如來背影漸行漸遠,上官鴻信心有擔憂,不禁再嘆:「師弟,去找吧,如果連你也變得透明,那就麻煩了。」

  時過六日,俏如來動身查探,杏花君終於回來血色琉璃樹。上官鴻信見了杏花君,遂說:「差不多這個時間,六天,將滿一周的時間,俏如來待不住了,你也待不住了。」

  杏花君疑問因何提及俏如來,雖感疑問仍決定先坦言近況,於是開口便說:「抱歉,我知道就算找修儒也沒幫助,但我還是想去看看。現在沒有人看得見我們,即使是我手上花草也沒人看得見,我無法觸碰任何器具,無能解析手中花草,老實說我有點喪志,行醫多年第一次把自己搞成這樣,甚至到現在也還無法完全肯定,不知變得透明是一種病症或是一種狀況,如果是病症需尋藥醫治,如果是狀況需尋方法解除,但無論病症或狀況,我們現在對於他人而言宛若不存在,唉,雖然遺憾但我必須說,現在的我們無藥醫、無法解。」

  上官鴻信面帶笑意,從容提問:「冥醫,所以你思考六日,得此結論?」病症需尋藥醫,若是其他狀況造成,該是斷崖絕壁設有結界或陷阱,然而上官鴻信親登絕壁並無察覺異樣,其中若存結界或陷阱當也不可得知,也許上官鴻信身受其害進而牽連杏花君,也可能事情本身與斷崖絕壁無關,純粹因花草功效導致,可至今即使是杏花君亦無力追究,上官鴻信又能如何。

  杏花君回答:「是。」變得透明,無論病症或狀況,此時確實無解。

  上官鴻信再續說:「與我看法相同,但還差一點。」

  杏花君疑問:「你還想到什麼?」

  還不到最壞情況,唯一事須先確認。上官鴻信提出己所考量,說:「無論病症或狀況,死了還會再死一次嗎?」

  杏花君神色一凜,坦言:「有可能,無法確定,因為我們未曾經歷。」

  上官鴻信斂了笑容,神色平靜,氣氛為之凝重,再啟口便是一語道破:「一旦經歷就來不及了,經過六日,冥醫你不覺得,我們的身體變得更加透明了嗎?」

  杏花君疑問:「上官鴻信?」猛然驚覺,相隔六日再會,確實與先前有所差別,半透明之身變得稍微淺些,若無仔細觀察倒也不會察覺。杏花君一時未察,經上官鴻信提醒立即明白過來,當前窘境之惡化可能,未來情況並不樂觀。

  相信杏花君已然明白,上官鴻信不願對此未知情況多做揣測,只說:「還不用太緊張,我們對外界的感知尚未改變,我依然能看見天鳳,能聽見他一言一語,我還能繼續待在這裡,陪伴他。」

  杏花君只得嘆息,再多的,又有什麼好說。這幾日上官鴻信陪伴默蒼離,嘗盡被視若無睹之悲哀無奈,此時杏花君回來,對於下一步一籌莫展,索性暫與上官鴻信作伴,一同留待血色琉璃樹。

  默蒼離過默蒼離的日子,上官鴻信過上官鴻信的日子,即使身在同個地方,卻是毫無交集,無干無涉。杏花君看得久了,忍不住嘆說:「被無視,是很寂寞的事。」這幾日杏花君待在簡陋小屋,過得也是這種日子,上官鴻信的心情,此時有誰比杏花君明白。

  上官鴻信則說:「思念,也很寂寞。」無論是自己或是默蒼離,此時有誰能不寂寞。

  血色琉璃樹,時至夜半,默蒼離依然守在樹下,這幾日他總如此。今夜,離人未歸,等待依然,默蒼離自懷中取出一物,猶如穗串,墨色無光,渲染絳紅,默蒼離睹物思人,默然神傷,無語哀愁,那是杏花君從未見過的表情,僅只一眼便已看得清楚明白。

  默蒼離取出穗串,看了一眼便又收回懷中,他之情緒牽動,全因那穗串,杏花君不疑有他,轉而看向上官鴻信,見上官鴻信之神情與默蒼離彷若無異,同樣是杏花君從未見過的表情,同樣僅只一眼便已看得清楚明白。

  杏花君試著安慰上官鴻信,故意問:「蒼離剛剛拿的,是什麼東西?」

  上官鴻信收斂情緒,恢復平常模樣,回答杏花君疑問,坦言:「信物,我的頭髮。」

  杏花君先前吃了喜餅,卻是難辨真假,此時得此結果,雖感訝異倒不意外。即使如此,杏花君仍想再次確認,便問:「以髮為信,你們真的成親了?」

  上官鴻信徒嘆:「可惜,現在我只能這樣陪他。」

  杏花君聽著、看著,不知還能說些什麼,再這麼下去,沒病也得生病。想起先前上官鴻信曾提及俏如來,不如趁此時探問,也好轉移上官鴻信情緒,於是杏花君改口說:「上官鴻信,記得我來找你時,你提及俏如來,他怎麼了?」

  上官鴻信看向杏花君,相視無語,一會才說:「就在你來之前,俏如來動身了,看他的樣子,不找遍斷崖絕壁勢不罷休。」

  杏花君為之一驚:「找不到我們,俏如來絕不放棄,這該如何是好?我們就在這裡,他怎麼找也找不到啊!」

  上官鴻信面不改色,從容表示:「找不到不要緊,他若去了那處斷崖絕壁,觸碰了結界、陷阱,或是花草而渾然不知,這樣我們就多一個人陪了。」

  杏花君直搖頭,大嘆:「啊!這不是更糟嗎?」

  上官鴻信別有深意,淺淺笑說:「莫急莫慌,俏如來有自己的造化,他之天運,百年後不知是否依然,趁著這次,好好看著吧。」

  ※

  翌日,默蒼離等待第七日,俏如來一如先前,特地來見。昨日俏如來決定動身尋人,用了一天時間,動用所有關係,繪製存有斷崖絕壁之路觀圖,但時間太短,尚無法收集齊全,且如今尚未釐清百年後之地境全貌究竟如何,俏如來僅能憑藉各方線索,暫定尋人方向。

  俏如來今日來尋默蒼離,所為報告此事。目前所得情報,西方存有兩處或更多斷崖絕壁,東方聽聞只存一處,南方據傳未曾見過,而北方尚無消息,於是俏如來打算先從西方著手,若能順利尋得自然是好,若尋無則繼續查探相關消息,以利完善攸關斷崖絕壁之路觀圖。

  俏如來相信只要一步一腳印地找,不放棄總有希望,因為他要找的是上官鴻信與杏花君,是他人眼中的非比尋常,而他們無論身陷何處,勢必也將努力掙扎,為了回來血色琉璃樹。

  聽聞俏如來解釋尋人計畫,默蒼離漠然問說:「你既已決定,還需我說什麼?」

  俏如來不改堅決,解釋說:「師尊,俏如來必須去找,非是執意忤逆師尊,非是不相信師兄與冥醫。師尊選擇等待,是因師尊相信他們也相信自己,而俏如來不願等待,同樣相信他們也相信自己,差別在於師尊與我的相信表現並不相同,我選擇去找,正如師尊選擇等待一樣,相信師尊能諒解。」

  默蒼離不阻止不勸進,僅是一句:「隨你吧。」

  俏如來知默蒼離向來如此,既已放行,此後之事便該自己負責。臨行時,俏如來不忘告訴:「感謝師尊諒解,出發前尚有一事必須告知師尊,徒兒此行前去,若有所獲定會盡速回報,但若尋無,徒兒絕不輕言放棄,此行前路未知,也許順利能得早歸,也許需要一點時間,徒兒無法肯定歸期,徒兒定會保重自己,告辭。」

  默蒼離當知俏如來臨行交代究竟想說什麼,於是默蒼離說:「放心吧,你履行你的信念,你想去找你就去,我不會牽掛,無論對你,或是他們。」

  默蒼離說了這番話,並非為了刺激,而是他本如此。俏如來不自覺緊握雙手,離去前不忘向默蒼離行禮,轉身後再不停留。杏花君從旁觀看一切,忍不住對俏如來說:「俏如來!蒼離他不是故意的,他本來就是這樣,別往心裡去!」說著說著,竟跟上俏如來的腳步,欲將與之同行。

  上官鴻信仍留待在血色琉璃樹下,對杏花君說:「冥醫,就算你跟去也無濟於事。」

  杏花君回說:「就算會消失,我也有責任,俏如來我會好好看著,蒼離就交給你了。」既知杏花君決意,上官鴻信只得任其而去,無語相送。

  當杏花君行至血色琉璃樹結界之時,突然留步,回頭喊說:「上官鴻信,如果我們無法再見,有句話我必須先對你說,抱歉!」上官鴻信仍留於樹下,眼望杏花君轉身離去,穿過結界再不復見。走得這麼急,連讓人回話的機會也不給,上官鴻信只得對空興嘆:「冥醫,這不是你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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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linkaru 發表於 2021-4-23 15:3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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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繫髮信

  默蒼離等待第七日,俏如來與杏花君離開。此後數日,俏如來未捎來訊息亦未回來,默蒼離仍舊留於血色琉璃樹,心裡數著日日夜夜,面上依然平靜無波。

  時至十三日,一切如常,血色琉璃樹沒有訪客,默蒼離仍在拂鏡。如今鏡裡已無止戈流,銅鏡傳承於俏如來之後,默蒼離手中銅鏡不過是意念具象,他執守意念不放,執著於自己,找尋自己,而當他願意放下銅鏡牽起想像中之不可能,上官鴻信竟一去不歸,就連杏花君也不見蹤影,連個能問的人也沒有。

  百年後之地境不同往昔認知,默蒼離無法妄動,欠缺訊息與方向,即使能藉助俏如來之人脈,然默蒼離從一開始就打定不尋亦不問,因為沒必要,沒有找的必要,如果是上官鴻信與杏花君,跟本不需要默蒼離去找,他們若還在,自然會回來。

  默蒼離拂鏡,看著銅鏡,不自覺脫口而出:「你還在嗎?」

  上官鴻信陪伴身側,回答:「在。」可惜默蒼離聽不見。

  距俏如來與杏花君離開已過六日,上官鴻信之身形又變得更加淺些。上官鴻信想著,俏如來若堅持非得找到人才回來,那他大概不用回來了,至於杏花君陪同俏如來,這一路前去已無回頭之路,如今再不再見已不那麼重要。在什麼事都做不到的時候,就連掙扎也做不到的時候,上官鴻信只想留待血色琉璃樹,靜靜陪他度過一天又一天。

  ※

  時至十九日,上官鴻信之情況不算樂觀,對外感知依然敏銳,但本就透明的身形已將消失不見。

  上官鴻信不知自己還剩多少時間,不知自己是否還有機會重來,好不容易來到默蒼離身旁,好不容易與他說了許多從前不可能說的話,好不容易牽手,好不容易擁抱,好不容易終於承認終於擁有彼此,這一切切的好不容易,若非百年前走得艱辛,何來百年後得償所願,然而在得到之後他卻感到害怕,害怕失去一切,他可以什麼都不要,什麼都不求,唯獨無法失去默蒼離,說什麼都不願。

  上官鴻信就站在默蒼離眼前,他卸下假面,不再笑也哭不出來。他神情哀傷,他悲慟、惆悵、無助,而他束手無策,對著默蒼離,他說:「逐漸變得透明,甚至消失無蹤,最後這段時間,我只想陪在你身邊,即使你看不見。」

  一如所料,默蒼離聽不見也看不見。默蒼離佇立樹下,眺望眼前一片空無,昔日如昨,依然能見那日杏花君身揹竹簍,前來接上官鴻信前去採藥,那時,上官鴻信一如往常面帶笑意,笑得自信,他伴著笑轉身,讓默蒼離以為,他很快就會回來,很快,但卻讓默蒼離等了十九日,且可能繼續等下去。

  在這期間,即使面對俏如來,默蒼離亦未顯露一絲著急或擔憂,因默蒼離並無懷抱那樣的情緒,他只管守在原地,等待一天又一天。

  這一等,十九日,默蒼離看不見盡頭,於是再度垂首,持鏡拂鏡。若是平時,上官鴻信應陪伴身側,任默蒼離拂鏡,有時上官鴻信也靜靜待著,有時他會抱怨幾句,無論怎樣都好,至少默蒼離知道他在,且默蒼離不會離開。

  今時拂鏡,默蒼離看鏡非鏡,即使鏡中照映自己,默蒼離卻似看不見自己,他的心不再平靜,鏡面投射的一切亦不再清晰,隨著上官鴻信失去蹤跡,默蒼離看不見鏡中的自己,於是他需要拂鏡,比往常更加頻繁,他想找回原本的自己,即使深知少了他就不可能。

  默蒼離拂鏡,對著銅鏡不禁想問:「百年後,天運仍不濟嗎?」琉璃樹下,拜過天地,奈何天不從人願。失而復得,得而復失,默蒼離窮極一生難道仍注定孤獨。

  上官鴻信聞之,心中酸楚難耐,陪伴默蒼離身旁,忍不住想握住他不斷拂鏡的手,但上官鴻信做不到,他無法碰觸任何東西。

  默蒼離看著銅鏡,無意間瞥見一張熟悉的臉,而在看見之時,鏡中人似也察覺,他原先神情哀戚,於發現自己與默蒼離一同照映鏡中,霎時一驚,就在此時默蒼離已順著鏡中所現,看向自己右方,怒然呼喚:「鴻信、上官鴻信!」琉璃樹下除了自己別無他人,默蒼離再回首觀看銅鏡,鏡中已失他之蹤跡。

  默蒼離相信,鏡中所現,自己絕無看錯。轉瞬間鏡中已無他,默蒼離索然收起銅鏡,取出懷中信物,對空訴說:「我一直有種感覺,你不曾離開,但我看不見。上官鴻信,你再不回來,我就……。」有種異樣感覺,一連十九日,直至此時仍揮之不去,默蒼離不曾向他人提起,然於此刻他已有所決意。

  默蒼離手握信物,欲將其掛於樹梢,不料於垂掛之時竟受一股力量牽制,默蒼離的手被另隻手握住,被緊緊握住。

  上官鴻信制止默蒼離,他神情哀戚,語聲沉痛說:「天鳳,我不准。」終於,握住他的手了。

  默蒼離深深凝視眼前人,悠悠說:「我在思考,要把你收入鏡裡或是藏到樹中。」

  上官鴻信一掃愁容,重拾笑容,他說:「你終於看見我了。」彼此相覷,目光不移,眼中再無其他。

  當看見鏡中的上官鴻信,默蒼離便已知曉,這樣的神情,這段期間的經歷,彼此該是相似,於是默蒼離只說:「將所有事情說給我聽。」

  緊握的手不放,相視的眼不移,深情不改,柔情萬千。上官鴻信神色溫柔,語聲堅毅不容反駁,說:「在那之前,先把信物收回。」

  然而上官鴻信握著的手不放,默蒼離亦無意逃開,是要怎麼將信物收回呢。默蒼離踏前一步,走近上官鴻信,舉起另隻空著的手輕搭上官鴻信脖頸,趁其不備,拔下兩根髮絲。上官鴻信不明其意,至於之後的事,又是另一回事了。 

本文最後由 linkaru 於 2021-4-23 15:4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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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linkaru 發表於 2021-5-7 16:1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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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行探討

  第二十日,杏花君與俏如來直奔血色琉璃樹,樹下不見默蒼離與上官鴻信,兩人面面相覷,不知所以。俏如來有些納悶,自言說:「冥醫恢復原狀,師兄應也是,因何不見師尊與師兄?」血色琉璃樹一如往常,並無改變,俏如來望樹思考,發覺樹上多了先前未有之物事,一雙絲線細如髮,分別一黑一紅,繫於血色樹幹。俏如來不知此物為何,疑問:「一黑一紅,猶如髮絲,琉璃樹何來此物?」

  杏花君同樣察覺到了,心中猛然想起一人,於是面對俏如來的疑問,杏花君反而回問:「俏如來,你認識的人當中,有誰頭髮黑裡摻紅?」

  俏如來很快反應過來,說:「是師兄!」確認此事,俏如來不禁再問:「莫非師兄被困在樹中?」昔日杏花君曾被默蒼離困於血色琉璃樹中,今日上官鴻信莫非也是如此?

  杏花君陷入沉思,想了好一會才說:「如果是上官鴻信,該說被困嗎?百年前我曾被蒼離困於樹中,動彈不得,只得調息養傷,至於上官鴻信……也許他另有際遇,何況蒼離也不在。」

  俏如來看著杏花君,思索杏花君所言際遇究竟為何,杏花君則搭上俏如來肩膀,邊推邊說:「別想了,走吧走吧,陪我走一趟簡陋小屋,先把五花六草的功效研究出來。」

  ※

  血色琉璃樹,繫髮為信,請君入甕,樹中世界,別有洞天。那日默蒼離將上官鴻信推入樹中,自己也一同進入,來此地界,若無默蒼離許可,絕無逃脫可能,此乃默蒼離之絕對領域,除非默蒼離消亡,否則此地絕不會消失。

  上官鴻信初入樹中便已明白,此處非比尋常,若非默蒼離做了什麼重大決定,應不會輕易讓上官鴻信進入,而上官鴻信一旦進入,想出去就沒那麼容易了。上官鴻信心想,莫非默蒼離所言「我在思考,要把你收入鏡裡或是藏到樹中」並非玩笑,而是認真。

  上官鴻信故作輕鬆,說:「藏到樹中,很有意思。」不問為什麼,相信默蒼離自有其意,既來之則安之。

  「做到讓我滿意,做到讓我相信,你不會再消失。

  「看來我仍做得不好。




未盡篇章收錄《琉璃樹下百年後》一書
歡迎參考

本文最後由 linkaru 於 2021-5-7 16:1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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