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刀俠（Vol.7 第二章-上)[PG-13]（超級英雄&bromance）

終於輪到尼莫自身的健康檢查了，根據世界首富的暗示推斷，保證會是打破砂鍋、千刀萬剮、撕心裂肺外加粉身碎骨的超完整調查，什麼？你說尼莫亂用成語形容，那是你不了解馬修．格林。

那雙習慣凝視萬千機密的金色眼睛，哪怕把尼莫拆成細胞再重組也要破解他的失憶之謎，更不容許尼莫身上有他修不好的故障部位。

一想到世界首富會好整以暇閱讀著連本人都不清楚的各種身體資料，尼莫就不高興，而且馬修‧格林還是光明正大的看，畢竟是尼莫親自授權馬修調查並治療自己的失憶傷病。

檢查地點就在格林集團總部，初次檢查內容和店長夫婦他們差不多，量身高體重，抽血，刮取口腔細胞，Ｘ光、超聲波、核磁共振，抽血以外的侵入性檢查馬修暫時替尼莫取消了，大概是怕尼莫第一次體檢就被嚇跑，首富表現得很謹慎。

光憑這些檢體外加機器數據應該就足夠馬修查出一大堆東西，不行再循序漸進，尼莫也是這麼想。

接下來的四個小時，尼莫都在寫一疊康熙字典那麼厚的問卷調查，期間寫累了還可以來旁邊測個體適能。

「為什麼不用電子版？」馬修坐在尼莫旁邊，尼莫寫完一張他就抽一張去看，

「流星雨事件後，現在什麼東西都需要紙質備份了。小心起見，由我來決定你的哪些資料可以電子化存檔或必須修改掩蔽，畢竟你是『特殊專案』。」

「又是為了遷就委託你來找我的那個人保密層級？」尼莫眼也不抬打勾填字，隨口問。

「不，是我要為你建立最高保密層級，畢竟你已經知道我那麼多祕密，你的保密層級不跟我一樣，不就等於我的保密層級下降了嗎？」馬修露出「孩子你需要快點長大」的無奈眼神。

「你當初別講那麼多廢話不就好了？」

「我就是不吐不快，除了你也沒人能陪我好好聊天了。」馬修無預警的坦誠讓尼莫筆尖懸停了好幾秒，捲髮青年繼續快速作答。

「累了嗎？來個立定跳，比誰跳得遠。」馬修西裝筆挺，皮鞋錚亮，頭髮整理得隨時可以拍雜誌封面，嘴裡卻不斷冒出讓首富專屬造型師口吐白沫的糟糕提議。。

「不了，我等等自己正常測跳就好。」尼莫彷彿回到國小教室，因為身邊有個身高一九零的好動小學生。

「還有附感應器的拳擊沙包，你不來玩嗎？」

「正在寫作業的又不是你，請保持安靜。」尼莫又抽起一張空白問卷繼續寫，同時不動聲色觀察周邊環境，蜂巢小房間彼此相連又隔離，存放著各種陌生儀器，尼莫猜測其中至少一半以上機器不曾商用化。

說句真心話，直到走進馬修的檢驗站，尼莫才真的產生穿越到近未來的真實感。這些機器價值加總不知超過幾間醫院？按照其排列密度和順序，就像是為極少數人專門提供一條龍服務，交叉檢驗以篩選出最細微的特異資訊。

如果檢測站就已經是這種規模，那實驗區是否還會有大型老鼠滾輪用來給超能力者測速呢？事已至此尼莫沒傻到看不出來，馬修帶他來的地方是格林集團專為超能力者設立的健檢基地，或許還兼資格審查？

好不容易寫完馬修提供的五花八門問卷，尼莫閉眼輕按酸澀的眼周。又是一大堆心理陷阱，裡面說不定也巧妙嵌入關於他真實身分的暗示，企圖刺探尼莫反應。

馬修一定看到廚師大戰搶匪的新聞，卻沒多說什麼，這點也很可疑。按照馬修提出的合作條件，他會按照尼莫配合程度和治療進展回饋適當情報。

「不喜歡落入被動，就努力早點想起你忘記的事情，保證比我能告訴你的還多。」馬修說。

除了本名，穿越來的自己可是啥事都記得清清楚楚，明明只是魂穿，但大腦慣性和肌肉記憶似乎又真的讓他記起一些前身的破碎意念和陌生情緒。

好吧！不能排除原身將來託夢的可能！或者被這些瘋狂科學家電一電大腦，靈魂又換回去了！

「尼莫，這張S-15的表格沒寫完。」馬修變魔術般從那堆小山文件中抽出一張。

尼莫接過瞄了眼，嘴角抽搐。「我不是填好大部分內容了嗎？」

「異性戀，單身未婚，無交往對象，無心儀對象，前任是否在美國？否。但下面兩題是否有性生活以及一周幾次沒寫。」馬修依次讀出。

「個人隱私，我不想回答！」尼莫怒吼。

「前面問題是關於安全網的架設，避免敵人利用親密對象滲透或要脅你，最後兩個是心理醫生列的。找人不方便的話，DIY也算，性生活是評定男人身心健康重要指標，這完全是醫療需求，我不需要靠這個開你玩笑，醫生認為有必要確認才放在問卷裡，所以一週幾次？」

馬修‧格林到底用這種真誠表情說過多少屁話？印成Ａ４紙應該足夠連接美東到美西，尼莫仰頭翻了下白眼，不得已報出穿越前的數字。

馬修一臉同情地看著他。「尼莫，你還年輕，不要放棄。」

Shit!老子真實年齡三十五了好嗎？平常上班累得跟狗一樣，還要在遊戲裡打進度，哪有閒功夫在現實浪費體力。

穿越後他的確是沒有這方面衝動，本來就不是自己的身體，尼莫覺得沒啥不好，不如說必須保養別人的寶具這種事光想就彆扭。將心比心，如果他在原世界的肉體被人穿越後還保持著各種馬賽克性生活，尼莫應該會想殺人，對方最好給他當個神父或和尚！

不過他的原世界身體大概不是冰在停屍間就是火化了，尼莫只需要對穿越來的同位體肉身負基本道德責任就好。

「也有可能是尚未發現的腦部傷害抑制了性欲中樞，幸好不是完全沒有，還有救。」馬修很高興的說。

尼莫決定閉緊嘴巴。

馬修不知想到什麼，神色一沉。

「你失憶後明顯對性愛喪失興趣，可能是拷問留下的後遺症，為了進一步釐清當時受害過程和凶手動機手法，你介意我安排心理醫師嗎？」

問題尼莫穿越前就已經是大魔法師，他不好意思把鍋推給上一號尼莫。

「介意。暫時不需要。我對你還有跟托加近距離接觸沒問題，顯然高壯男性並未給我留下性暴力陰影，使用性侵作為拷問手段雖然常見，但我在邊境醫院檢查治療報告裡沒有遭受過性侵害的記錄，你應該已經看過這份資料。」

「加害者也有可能是女性。」馬修說。

「一樣的道理。女人也能用工具和手腳傷害男人，不用特地區分加害者的性別，性侵就是性侵，但重點不是這個。」尼莫不得不追加例證：「前陣子我遇過一位強勢俄羅斯美女，頗能欣賞對方的美，另外，昨天晚報上你新交的亞洲女朋友我也覺得很可愛。聽著，我不恐男也不恐女，只是討厭和不熟的人幹那檔事。我需要時間確定對的人，但通常沒時間。」

馬修嘴巴張得開開的：「尼莫，你來自哪個世紀？」

跟你同一個世紀的平行世界。

「因為找錯人會很麻煩，對方不是人類就更麻煩，我討厭麻煩，就這麼簡單。」

「好吧，我很高興你這方面沒事，真的。」首富聽見尼莫的傳道士發言更覺得他需要精神治療。

「對了，說到我的女朋友，安琪和你一樣是台灣人，改天介紹你認識。我好奇你的家鄉還有哪些神奇事物，在時尚宴會上聽說有位模特兒和你同鄉便找她打聽，聊著聊著發現我們很合得來，一定是我關心朋友的好報，上帝又賜了一位天使給我，多虧有你當話題。」馬修不由分說握住尼莫的右手晃了晃，

「哦，恭喜你再度脫單。」馬修‧格林的空窗期有超過一禮拜嗎？尼莫不想浪費腦細胞去思考答案。

「嗯……暫時可以確定的是你體內沒有已知異物入侵。」馬修讀著醫療部門送來的最速件體檢報告。

「沒有異物就沒有異物，講那麼拗口幹嗎？」尼莫說。

「也有可能是不會反彈超聲波或者能被Ｘ光穿透的東西，掉落物經常具有這種特性，所以我不說死也是為你好，搞不好你就是被殞石打到失憶唄！」

「謎底解開，以後就不用再到你這邊折騰，我謝謝您咧！」尼莫轉身。

馬修連忙抓住他。「大腦沒有發炎，也無檢測到腫瘤或血塊壓迫神經，或許你的失憶原因更接近精神因素。」

尼莫在心裡補充：其實是超自然因素。

都穿越過來了還得想起原身記憶也太為難自己，因此尼莫很能體諒身體失憶那部分。

「但你有點營養不良，可能是偏食或進餐習慣不佳造成，外加明顯自律神經失調，換句話說，你的身心一直處於『戰鬥』中，而且持續很長一段時間了，才會在不斷耗損下各項機能指數都掉落到亞健康狀態，你必須說服自己真正休息。」

尼莫停頓，抬起頭對金眼男子道：「我才正開始備戰。」

「沒關係，我們走著瞧。」馬修回答。

接著是一連串初階力量測試。

「你怎麼還對紫外線過敏，這也太嬌氣了。」照太陽光測試時。

「沒對花生過敏就謝天謝地了，你管我！」尼莫第Ｎ次表示他不會飛。

忙活一整天的尼莫決定不玩了：「握力一般，跳躍能力普通，心肺功能正常，沒有超級感官，不會吐蜘蛛絲，不會冰凍呼吸，沒有熱視線和透視眼－－我是來做健康檢查，不是超能力檢查，前天揍人時指背的刮傷還在，所以也沒有神奇自癒能力，滿意了沒？」

「這可難說，萬一你很會裝呢？這樣吧？我今天穿什麼顏色？說中的話給一萬美金。」

「灰色四角褲，給錢。」

「噹噹，猜錯，」馬修傾身在尼莫耳邊啞聲道：「今早在車上送給女朋友當正式交往第一天紀念禮物了。」

尼莫震驚：「所以你沒……」

馬修故作害羞地嗯了一聲。

「偶爾這樣辦公也挺舒服的。」世界首富用深沉的表情說。

「神經病！快叫助理拿條備用內褲給你換上！」尼莫感覺精神遭到嚴重汙染。

「為什麼，我不！之前疫情不能出門，其他部門主管和高階經理人跟我跨國視訊搞不好底下都沒穿，我至少還穿著西裝褲！」馬修愈想愈不平衡。

這是三十五歲的男人嗎？三點五歲還差不多！

經過一番尼莫單方面精疲力竭的溝通，馬修總算願意套上紳士的基本裝備。

回程途中，堅持親自接送的馬修將一張慈善晚會邀請卡遞給尼莫。

「我已經取得店長夫婦同意，以西湖餐館員工們的健康檢查結果為話題起點，為孤星市難民與收入困難者發起募捐，在市區主要交通節點定期設立健康檢查站，對城市本身公共衛生也能起到同步提升效果，降低市民對新移民和難民的排斥，另外補助相關公益組織。」

「這麼做很好。」明知馬修是在收買人心，順便炫耀新女友（或讓新女友炫耀他），但他偏偏挑最困難的點挑戰，也一併幫上了尼莫的圈子。

「很可惜店長夫婦因工作走不開婉拒我的邀請，他們雖然不希望你過度曝光，但這場晚宴能起到不小的正面影響，他們希望我親自邀請你，去不去都尊重你的意思。」馬修說。

「作為救命恩人以及西湖餐館新移民代表，我出席肯定能對你的公益活動畫龍點睛，反之，我不出席八卦記者又會說你忘恩負義，連張小小請帖都捨不得給。」尼莫往後一仰靠著車椅，抱胸側頭望著金眼男子：「還有順便藉著我引蛇出洞的意思嗎？」

「這一點有想過，不過通常我才是被集火的目標，你就當附帶贈品吧。主要是我的新女友很想認識你，知道你是新移民還受傷失憶後更表示非當面見見你不可。」

「你幹嘛連這種事都說？」尼莫瞪他。

「基本問題，你為什麼來美國？之前住台灣哪裡？中文名字叫什麼？我全部答不出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回答已經很奇怪了，等她當面問你難道有比較好？倒不如挑已知事實光明正大交代清楚，我特地囑咐過安琪，你失憶的部分是個人隱私別對外宣傳。你又是她的同鄉，她聽完好像很難過，大概是母性衝動。」

穿越過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除了移民美國多年的桑妮姊，尼莫從未和這個世界的台灣人有過私人交集，最多只是在餐館後廚聽見一些客人聊天偶然帶過相關話題，對自己來自台灣的部分總是相當防備低調。

非常時期，尼莫並非不懂，他又何嘗不是如此？卻也因此缺乏結交興趣，若有個友善的台灣人願意主動過來結識，尼莫當然歡迎。

「我覺得慈善晚會是個介紹你倆認識的好機會，至少你不愁在晚會上無事可做了。」馬修道。

尼莫明白馬修擔心自己在冠蓋雲集的宴會上格格不入，點點頭算是領情了。

「所以你是確定能去了？」尼莫看樣子不反對，沒個準信還是令人不安。

馬修用咖啡渣想也知道尼莫不可能嚮往權貴晚宴，但因為捲髮青年對所有社交聚會都興致缺缺，未免又給人一種名流晚宴跟陌生鄰居派對差不多討厭的感覺。

讓司機接送再由助理轉告，尼莫答應參加慈善晚會的機率頂多五五波，這還是抬出店長夫婦名義外加能做大善事的前提下，馬修親手開車送尼莫回家再提出邀請的話，成功率應該能上升個10%左右，首富也算漸漸理解尼莫的個性了，得直來直往當面交易他才買帳。

「邀請卡上規定攜伴參加，你要我上哪去找女伴？」尼莫提出現實問題。

「根據我以往的宴會經驗，找同性結伴參加的來賓也不少，不見得是戀人，朋友或親戚也很常見，只要著裝正式就沒問題，這邊由我的造型團隊直接負責，屆時人來就好。你的俄國室友就挺不錯，曾經在國內公開反戰，還在美國申請政治庇護成功，看來能幫你分攤不少媒體火力。」

「托加和我一樣都不喜歡受媒體關注，我可以問問他，但他若不願意這事就算拉倒了。」儘管馬修絕對可以幫他找一個完美女伴，比如從助手群裡抽一個過來救火，但尼莫還不至於為了公益自我犧牲到這種程度，首富的台灣女友想認識他又不缺門路。

「明白了，等你的好消息。」馬修解開安全帶向捲髮青年傾身。

「你幹嘛？」尼莫同時解開安全帶，提防地問。

「不給你未來的神仙教母一個晚安吻嗎？親愛的辛蒂瑞拉。」金色眼眸裡流動熾熱的光。

尼莫一巴掌拍在首富左頰上，不重，但足夠震撼。

「明明有手可以自己抓癢，為何要浪費我的體力？」

「我就想順便確認看看你白天填的異性戀問卷是不是真的？」首富捂著臉頰委屈的說。

尼莫想起眼前這個人因為無聊帶著名模女友上太空站開生日趴，還毫無負擔脫光假裝受害者博取目標信任，簡直是人際關係上的恐怖份子。

「我填同性戀也不關你的事吧？」

「這樣我才知道要介紹你帥哥或美女！搞錯方向不是很尷尬嗎？」世界首富振振有詞。

「拜託，千萬，不要，多管閒事。」尼莫一個字一個字緩緩說出口，彷彿數著要在首富身上插幾刀。

「好的。」馬修下意識正襟危坐。

捲髮青年隨即下車走人，毫不拖泥帶水，世界首富則認真考慮聘請一個專業英國管家聽他訴苦的可行性。

※※※

作者的話：下篇尼莫終於要灰姑娘變身？

孤星市舊公寓天台，一高一矮兩道身影正不快不慢繞著圈，彼此尋找攻擊時機。

忽然間，托加直接衝向尼莫朝胸口就是一拳，尼莫勉強閃過，托加不肯放過他，一連串刺拳逼得他只能不熟練地舉臂格擋，仍然被狠狠打中一下小腹，劇痛立刻從腹部蔓延到上半身，尼莫眼冒金星，卻也被激起怒火，低吼一聲彎腰擒抱住托加。

俄國人肌肉精壯的身軀像大樹般生根不動，手肘隨即擊落尼莫背部蝴蝶骨之間，他頓時咳出肺裡所有空氣，雙手無力下垂，這時俄國人左臂反勾住捲髮青年脖子，象徵性地提了提。

「不要隨便擒抱比你壯還更會打的人，你乾脆趴下認輸更安全。我甚至不用花時間勒死你，只要角度對，輕輕一扯就能弄斷你的頸骨。」托加無奈地鬆開尼莫的脖子，雙手拎住捲髮青年衣領往樓梯間外牆重重一扔。

昏昏沉沉的尼莫只來得及拍了牆面扭身卸去部分力道，仍是結結實實撞到背，滑坐在地久久無法站起。

一雙大手捧起他的臉檢查瞳孔，托加低沉的問：「還行嗎？不會昏過去吧？」

「沒事，還在習慣被揍。」尼莫晃了晃頭，有點耳鳴。

「首先你就不該繞圈，這樣只是製造讓自己依賴的安全節奏，一被打亂就容易慌張，武館的壞習慣。」

「要不是一個星期後可能要出席慈善晚會，說好不能打臉和容易被看見的地方，你早就一拳KO我。」

尼莫和托加約定好，他不管托加出手是輕是重，但尼莫受傷達到三處就必須停止，為了保持密集練習的續戰力以及工作所需體力，還有避免傷勢太明顯被桑妮姊發現後罵爆腦袋。

「是這樣沒錯，但你也沒認真攻擊我，甚至沒拿武器。」托加有點不高興，他已經處處留手，尼莫還是太容易受傷了，甚至拒絕去有軟墊的安全場地，他們只好在模擬現實街道的天台上對練。

「我強調過閃躲和被打才是訓練重點，餐館被搶劫那晚，我要是被其中一個歹徒用力打中一下就沒辦法動了，所以才說都是僥倖。」尼莫練習時穿的是短袖，撞到牆的那側手臂被刮出幾道血痕和一大片紅腫。

「瞧你幹翻搶匪的狠勁，誰曉得挨打反應就像從沒打過架的普通人。」托加碎碎唸。

「你還懷疑我是超英假裝平凡廚師，真搞笑。」尼莫舊事重提。

「你忘記自己當時有多嚇人，就再去重播一次監視畫面。」

「實際體驗後，撞到牆和被打中肚子也沒想像中恐怖，多來幾次我應該就不怕了。」捲髮青年按著腹部忍住嘔吐感表示。

托加聽見尼莫沒說適應而是說不怕，顯示他有自知之明，非打不可時是在賭命而非分出高下。

「受傷超過三處了，今天到此為止。才花了我五分鐘。」托加說。

「嗯，我就說這種訓練很經濟。謝謝。明天繼續。」主動要求如此訓練的是尼莫。

「你這個連拳頭擦破皮都要抗議的傢伙，沒想到真玩起來對自己這麼狠。」托加扶起他回租屋處，現在的尼莫隨時滾下樓梯都不奇怪。

「既然桑妮姊和店長都不想忍氣吞聲，我也是。」尼莫見過身上的舊疤數量，他確信自己選了一條最快喚醒肌肉記憶的捷徑，首先得要做到壓抑穿越前的自己的恐懼反應。「被你打總好過讓其他人渣碰到我。」

「你這麼說我都不知道怎麼回了，我又不想打你。」托加覺得尼莫軟軟走不動的樣子比直挺挺站著時更可怕。

尼莫一進屋就去浴室洗去汗水沙塵，只圍著一條浴巾出來，頭髮粗略擦過，髮尾依舊滴著水。

「我覺得有點冷，算了不要冰敷，我先吹頭髮，等等塗點鎮痛凝膠就好。」三月下旬的孤星市溫差甚大，但只要一下雨，對尼莫來說就是冬日再臨，剛剛在天台上他已經聞到雲雨的味道。

「要不是第一次對練我沒很用力，壓著你也要把冰袋綁你身上，不然明天我看你怎麼站著炒菜。」托加沒好氣地走進浴室，換他沖澡換衣服，俄國人動作迅速，很快回到客廳，尼莫還在吹頭髮。

托加抓起他的右臂檢查撞到牆那部分，腫得比剛才更嚴重了，沒擦傷的部分也冒出細小紅點，顯然不少皮下微血管破裂，明天肯定瘀青一大片，手肘處也有一片橢圓形深紅擦傷。

尼莫剛剛在洗澡時就順便清洗過傷口，托加確認傷口內沒嵌進沙子或其他髒東西，便為他塗上抗生素軟膏。

這些遠比指背擦破皮痛多了，還傷在慣用手，尼莫工作時肯定要吃苦頭，他卻滿不在乎地低頭對肚子上的紅印擦起凝膠，然後將軟管丟給托加，托加繼續幫他背上瘀傷塗藥。

「你的身體條件看起來也是有打架潛力，難怪說要鍛鍊。」托加自從在邊境收容所後就沒看過尼莫的裸體，當時他替尼莫上藥時留下的瘦弱印象太深刻了，都忘了第一次見面尼莫加入混戰時攻擊力不低，肇因當時傷勢沉重嗜睡加經常放空才顯得虛弱。

尼莫打算等凝膠吸收了再換睡衣，不然藥都蹭衣服上很浪費，他將壓在手機下的慈善晚會邀請卡彈到俄國室友懷裡。

「對練前就問你的事，考慮得如何？你不能去的話我就打算回拒了，反正我找不到伴。」

「先不說對西湖餐館的正面宣傳效果，店長和桑妮姊往後起碼可以少擔心一些難民和餓肚子小鬼，我那些祖國朋友也有攜家帶眷需要看病的時候……」托加拈起邀請卡，他是真心厭惡打扮成俄羅斯娃娃到美國人的場子招搖賣笑。

「取決於你，不勉強。」尼莫真的這麼認為。

「看在能讓他們多花點錢搞慈善而非買跑車的份上。」托加粗聲粗氣的說。「很多我的同胞只是普通地在美國讀書生活甚至避難，如果能對他們的整體印象有點幫助，去消耗點魚子醬和高級香檳也是無妨。」

「你的祖國朋友會不會對你去參加有錢人晚會有意見？」尼莫忽然想起這一點。

「那倒是不會，畢竟是格林集團主動給的邀請函，連維羅妮卡她爸也沒資格進去的晚會，她只會覺得我替她長臉。」托加說。

反正俄國人不可能放他的台灣室友一個人去闖龍潭虎穴。

※※※

後來又經過三次對練，有時雖間隔一天才繼續打，尼莫的動作還是愈發遲鈍，步履蹣跚，直到晚會前兩天，托加拒絕加練，讓尼莫好好休息消化傷勢，畢竟一口吃不成胖子。

這幾天尼莫精神萎靡的模樣也驚動了桑妮姊與店長，尼莫解釋是他即將參加上流社會豪華晚會，壓力大睡不好，托加表現也明顯有些怪怪的，店長夫婦沒起疑，只是勉勵他們去會場別惹事，專心吃美食，有人搭話就隨便應付，不需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如果你不怕募款晚會意外出事時，某人腳軟得像剛爬上岸的小美人魚，就儘管熬夜好啦！」托加補上一句沒品的嘲笑：「媒體們可都等著功夫廚師再度大顯神威！」

尼莫心不甘情不願地加長睡眠時間，好幾次馬修打電話來時他已經睡著了，還睡得死沉死沉，布洛芬和肌肉鬆弛劑幫了不少忙。

但首富也不是沒有趕上尼莫醒著上網的時候。

「我想送安琪一條項鍊，她出席慈善晚會可以戴著，你認為哪種寶石比較好？」

花花公子來問一個宅男送女友的首飾意見？是想挑戰最速撞山紀錄嗎？

「最貴的。」

「理由？」

「要是你們分手，我會勸她賣掉，她心情好就會原諒你，如果你們一直走下去，作為傳家寶比較有份量。」

「你怎能這麼中肯呢？」

媽呀！首富真信了！尼莫不禁想起戀愛使人降智的至理名言。

幸虧馬修不缺錢，總之不關尼莫的事！

一個小時後馬修又打來回報戰果，這時的尼莫已經昏昏欲睡。

「安琪相當喜歡那套鑽石首飾，果然向同樣是台灣人的你打聽喜好就對了！」

這樣也行？尼莫不禁想他和那位素未謀面的安琪或許真能一見如故。

全身痠痛的尼莫現在只想躺平裝死。

「我發現你最近比較早睡，非常好，看來你有把我的建議聽進去，繼續養精蓄銳，明天對你是場硬仗。」馬修如果知道最近尼莫為何懶散愛睡，經常躺在床上回信，肯定會氣得將辦公桌掀了。

終於到了慈善晚會當天，尼莫與托加按照計畫先前往格林大廈換裝後，再搭乘首富提供的交通工具前往市中心五星級酒店，慈善晚會位於一樓宴客廳。

首富聽說尼莫第一次穿正裝，愈想愈不放心，決定在旁監督，尼莫乖巧地任造型團隊打理儀容，馬修之前就派人到公寓替尼莫和托加量過尺寸，服裝鞋襪和其他配件都已事先準備好。

托加不像尼莫習慣刮乾淨鬍子，正在隔壁房間被理髮師按在椅子上改頭換面，不僅鬍型需要整理，頭髮也得修剪，尼莫就幸運多了，只需要把捲髮抓得有型即可。

待造型團隊退場後，馬修盯著著裝完畢的尼莫上下打量，團隊特地為尼莫選用日本設計師作品，合身輕盈外加顯腿型，首富總覺得哪兒還不夠好。

「溫莎結不適合你，太老氣了。」首富進衣帽間重新選了條苔綠色斜紋的深藍絲質領帶，將尼莫帶到穿衣鏡前解開造型團隊的成果，換上新領帶重新打了個三一結。

除了結型變花俏，尼莫分不出和先前差多少，捲髮被梳理定型露出額頭，整個人精神許多。

「既然你這麼會，幹嘛還需要造型團隊？」

「他們習慣服務我，平常我也懶得管太多，反正本人怎麼穿都好看。」馬修‧格林一身黑色羅馬式西服配上格林集團代表色領帶，連墊肩都不需要，加上一九零的身長，散發出淋漓盡致的威嚴氣派。

雖然是實話，尼莫還是忍不住發出噓聲。

店長，快來看看你心心念念的王八之氣啊！尼莫本想替店長拍點寫作素材，後來想到馬修的演講肯定會上電視，決定省略動作。

「你們確定要先出發，不跟我一起去接安琪？」馬修問。

「確定。」尼莫說完望著一身灰色英式正統三件套的托加，這才叫灰姑娘變身，俄國人現在儼然剛從奧斯卡頒獎會場走出來一般。

儘管馬修‧格林的加長型凱迪拉克坐得下四個人，但尼莫與托加說什麼也不想跟在首富與他的新女友屁股後面出場，選擇搭乘另外一輛格林集團提供的高級轎車，提早遞交邀請卡進酒店會場觀察環境。

幾名佩有記者證得以入場的媒體代表還記得西湖餐館的廚師與服務生，紛紛過來打招呼，得知兩人受首富招待來享受美食好酒，禮貌性訪問幾句外加拍下帥照後就乾脆地放過尼莫與托加，畢竟大獵物還在後頭。

托加的表情有點臭，卻吸引到更多回頭率了，貴賓們顯然沒發現他是本地新聞中驚鴻一瞥出現在打鬥畫面裡的俄國服務生，甚至只是邀請卡上凱普頓先生的男伴，還以為是首富不知位於哪座大都會的富二代損友過來捧場。

換上一身名牌正裝的尼莫多少有點拘謹，令人意外的是，托加卻很習慣地享用酒水點心，將機敏的眼神藏在睫毛下，表情慵懶，姿態隨性而放鬆，偶爾環顧四周。

「你以前在俄羅斯到底算窮還有錢？」尼莫忍不住好奇問。

「為了答謝長輩替我出學費和生活費，我基本上是維羅妮卡社交時的御用男伴兼保鏢，三天兩頭要陪她聽歌劇或看芭蕾舞表演，除了去高級餐廳用餐，這類宴會也去過不少次。但你要我自己去這些地方花錢？門都沒有！」托加說完回懟：「我才搞不懂你們台灣男人，居然可以長這麼大一次正裝都沒穿過，到底怎麼生活的？」

「至少謝師宴會穿一次，除非沒參加。我不記得自己有參加過，反正這不犯法吧？」尼莫覺得龍蝦沙拉不錯吃，香檳暫時先不碰，畢竟等等應酬時肯定得喝。

一陣大部隊腳步聲在不遠處聚集，尼莫看見幾個落單記者匆匆越過會場趕往出口，彷彿有人在門口灑了一把魚餌，錦鋰……媒體們全部瘋狂守候。

馬修‧格林帶著他最新一任美麗東方女友登場了。

※※※

作者的話：下篇終於可以寫主角被妹把還有怪物入侵橋段。

「感謝各位貴賓以及老友們不遠千里前來孤星市參加這場募款晚會，我是活動發起人馬修‧格林，自從搬家之後，擔心各位已經遺忘我的憔悴模樣……」

鎂光燈閃個不停。

「去你的，馬特（Matt）！你還是帥得這麼欠揍！」台下有人高呼，伴隨著女性嬌笑不斷。

「好的！好的！這裡不是紐約，紳士們，我們還是有必要維持形象。」馬修嫻熟地揮手，顯然在場首富的熟人不少。

「我想分享一個小故事，關於馬修‧格林這道生命又一次被拯救的奇蹟，雖然很想公開介紹這位救命恩人，可惜他過於害羞，我只能暗示他也在現場，相信你們其中有些人能認出是誰，這裡我就不多透露了。」

台上金眼男子話音剛落，不少視線立刻齊刷刷落在尼莫身上，這下子有長眼睛的都知道世界首富的救命恩人在哪裡。

尼莫不由得雙手抱胸，右手暗暗伸入西裝外套衣襟下朝演講者方向比了個中指。

「他和我一樣，都是這座城市的新住民，由於我的英雄非常謙虛低調，我只能透過幫助他身邊的人來表達感激之情，卻意外發現一件令人吃驚的事……」世界首富說到這裡停下來環顧四周，眾人不禁屏息。

「僅一間中華餐館員工老闆們的健康檢查結果，就讓我看見了美國的阿基里斯腱。憲法第二修正案或許可以保障個體生命財產，卻無法保護我們與親友的健康，為了不洩露病患隱私，我這麼形容，每一環都中了彈。」金眼男人握拳搖頭。

「我將在孤星市落地生根，至死以這座城市為榮，她比美國許多地方要年輕，充滿待開發的潛力，聚集形形色色的人種文化，人們在這個危機四伏的年代拚命站穩腳跟，西湖餐館就是最好的證據，他們誠實努力，善良慷慨，都是勇敢的移民，就像我們的祖先和父母一樣。我希望所有美國人都能幫忙孤星市成為更多人的家與故鄉，讓這座城市的人們不分階級職業，盡可能不虞匱乏……」

演講結束時，全場掌聲雷動，有些人甚至紅了眼眶。

剛好站在托加身邊的鷹勾鼻老奶奶淚流不止，喃喃自語著對家鄉的思念，托加聽見她說的是俄語，下意識彎腰也以母語安慰，並抽出手帕交給她拭淚，卻被老奶奶激動地握住手腕，回以更加模糊快速的連串詢問，關於托加出身以及為何來到美國，健康檢查檢出了什麼病等等。

托加無助地看向尼莫，老奶奶的兒子靠過來企圖用英文和母親溝通，卻遭她用枴杖打中小腿，一副寧死不放手的氣勢。

尼莫說：「同胞難得相遇，你不陪陪這位女士說不過去，我自己待著沒問題。再說馬修還要介紹他的新女友給我認識，也是台灣人。」

尼莫都鬆口了，旁邊那不會說俄語的中年企業家兒子趕緊請求托加陪他的母親聊聊祖國……用力暗示他會捐贈孤星市一張特別大的支票，希望托加能滿足老奶奶的思鄉之情，老奶奶還不斷用枴杖打兒子的腳叫他別來礙眼，托加只好尷尬地扶著老奶奶到一旁桌椅坐下聊天。

今天不能稱捲髮而是端莊好青年的尼莫取了杯香檳站在人群邊緣當壁草，先後打發了幾個好奇攀談的賓客－－塞餐館名片這招頗有效－－不枉他事先準備了一疊。那些熱情紈褲見再怎麼探聽也淘不出比新聞多半個字的額外內容，隨即對尼莫內向枯燥的舉止喪失興趣，紛紛轉頭朝原本的目標即世界首富攀談去了。

尼莫輕啜香檳，欣賞馬修宛若旅人豐年祭裡的火雞被眾多玩家持槍追逐，還說要對他介紹新女友，馬修今晚屁股上的羽毛不被拔光就要偷笑了。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尼莫轉身，不得不抬頭，近看才發現濃眉大眼五官分明的女子幾乎跟馬修一樣高，不愧是今年最受各家名牌服飾鍾愛的台灣超模，身高一八二再加上三吋高跟鞋，走起路來竟像貓兒一樣安靜，尼莫甚至沒發現她已經來到身後。

真是鬼神般的台步功力。

「你好，看來那個男人暫時沒辦法替你我介紹彼此了。我姓安名琪，台灣南投人，這裡大家都叫我的英文名字Angel。」熟悉的台灣中文腔調。

「尼莫‧凱普頓。」身在美國，兩個台灣男女也不能免俗地握了握手。「網路上對妳的介紹是Angel，沒想到妳本名真的叫安琪，我還以為馬修一直稱呼妳是他的天使。」

超模沒問起他的中文名字，進而牽扯出更多尷尬疑問，尼莫總算認同馬修事先幫他向女友打預防針的舉動很有用處。

「你剛剛是被我嚇一跳嗎？」安琪故意問。

「妳的身高真讓人羨慕。」

「以前我聽台灣男生說這句話，感覺都不像好話，但從你嘴裡說出來卻不一樣。」

或許是尼莫毫不掩飾欣賞的眼神，安琪原本高傲的五官出現些許柔和。

「我覺得優秀的存在就是優秀，妳的成就也很令人欽佩，雖然說出來像沾光，有點不好意思，同樣是台灣人，我對同胞能長這麼高又漂亮感到很驕傲。另外，我是被妳安靜的步伐嚇到，安琪小姐。」尼莫早就在網路上做過功課，媒體更是大報特報馬修新女友的各種資料。

「稱呼我安琪就可以了，我能不能叫你尼莫？」

「當然歡迎。」

「通常我不會直接逼問別人這種事，但非常時期，我又很難得遇到想往來的同胞，不希望剛認識就討厭你，可以說說你目前的政治傾向嗎？什麼顏色？別說你中立理性，這種人往往特別喜歡痛批檢討特定政黨，我不喜歡雙標又沒自我信念的傢伙。」超模口氣大有舉牌錯誤便直接按燈淘汰的味道。

「我只是忘記個人資料，認同價值沒變過。我是法理獨立建國派，不喜歡大台灣主義，理想中的正式新國名最好叫『福爾摩沙群島共和國』，更符合實際地理特色，雖然台灣這個名字現在比較紅，但福爾摩沙在世界歷史上也不差。說不定可以採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UK）－－對外翻譯差不多是英國這種模式，我可以接受。重新編一部全體國民投票認同的正常憲法，男女皆兵共禦外敵，國歌要帥氣一點，國旗最好簡單但帶有設計感，國花我喜歡野百合，特有種又漂亮強韌。」尼莫從頭到尾沒提中國，而且現在也沒中華民國什麼事了。

「但台灣現在是中國的一部分。」一頭編織複雜帥氣長辮直垂腰際的安琪嘴角挾著諷刺的笑。

「只是『現在』，我希望在適當的時候回家鄉看看。」尼莫意味深長的說。

超模盯著尼莫足足一分鐘，慢慢地說：「我得回去消化一下你說的內容。」

「不用勉強，每個人傾向不同，我這算少數派。」尼莫對安琪直言不諱，原因是一個台灣人哪怕不喜歡尼莫的想法，至少會比大多數美國人對尼莫的家鄉議題要更有感覺。

或許尼莫的獨立宣言對超模來說太過勁爆，她乾脆一百八十度轉彎改變話題。

「你嘴唇都破皮了，春夏在外面曬更要塗唇膏，聽馬特說你喜歡爬山，這種常識都沒有嗎？」她喊著馬修暱稱，同時數落著尼莫，彷彿他們都是同一個圈子的玩伴。

「謝謝，以後我會注意。」尼莫客氣地回應。

「少來，你嫌男生塗唇膏娘娘腔吧？」

「那倒不會，我只是刮完鬍子就懶得做更多事了。」尼莫認真說：「下次我逛超市時會順便挑一條便宜好用的唇膏，謝謝妳的建議。」

「在超市買？」她的表情有如尼莫當眾強姦電線杆似不可原諒。

「我記得超市就有賣化妝品？」

「你給我過來。」安琪將尼莫拖到更隱密的角落，拿出一支水晶唇膏。

「唇膏也有透明的？」尼莫又認識了一種女性神祕寶物。

安琪作勢欲塗，尼莫連忙側開頭。「我不和人共用私人物品。再說還是應該避嫌。」

「厚，你比我矮，小可愛，沒人會誤會的啦！」安琪身高氣勢直追馬修，在眾星雲集的慈善晚會裡也是傲視群倫。「放心，沒開封過，別人給的我不喜歡，送你幫我消耗，我還有這麼多。」

安琪從包包裡掏出一大把唇膏口紅和唇蜜眉筆證明軍火有多麼過剩，超模的手比一般女人還大，撈出數量很可觀，起碼十幾種當季專櫃名牌展現在尼莫面前，每個化妝保養小物外觀都精緻夢幻得讓少女心碎。

「都不知道女生化妝品顏色要自己挑才準，不喜歡的放著浪費，看見又心煩。」

安琪冷不防吐出一句話：「他們都說我紅起來是因為政治正確，美國沒能拯救台灣被中國併吞，只好給台裔一點『補償』。」

「事實不是這樣。」

「小可愛，我不需要安慰，事實真的是這樣，但我也是有本事才能被選為那個得到補償的對象，時尚圈子裡為了博眼球和前途，裝同性戀和左派環保主義者的不知有多少，他們嫉妒死我了。」安琪趁機捉住尼莫的下巴，他沒再反抗。

感覺嘴上柔柔塗抹的觸感，尼莫只有一個感想：什麼鍋配什麼蓋，首富的新女友也跟他一樣奇葩。

替尼莫上完唇膏後，安琪將那隻放棄不用的水晶唇膏塞進尼莫西裝左胸口袋，動作挑逗極了。

超模對他眨了眨眼，踏著婀娜多姿的步伐走回她的名流圈子裡繼續交際。

尼莫發現托加還陷在俄國老奶奶戰線中，看樣子直到離場前都動不了了，但俄國室友也是聊得神采飛揚，比他剛進場的死魚眼要好多了，判斷暫時沒有救援必要。

馬修‧格林直直朝尼莫走來，眼神略帶疲憊，被玩家輪了一遍又一遍後終於想起他還有個救命恩人能當擋箭牌。

「看來不需要我介紹你們認識了，安琪等得不耐煩，主動找你結交，而且你們聊得很開心。」馬修說。

「的確。」

「我這邊也敲定了幾份合同。」馬修報告他的收穫。

「恭喜，首富真不是人幹的活。」尼莫發自內心渴望脫離戰場，光站著就不斷損血，馬修的血條得有多長才能三天兩頭這樣玩。

「你被安琪捉弄了。」馬修朝他舉起香檳杯，尼莫從杯壁倒影中看見自己嫩紅欲滴的唇。

「是會被體溫影響的變色唇膏，時間久了顏色還會更深。」馬修提示道。

「大意了。」尼莫嘆氣。

馬修看著那雙微啟的水光紅唇，思緒有些打結，他抽出手帕遞向尼莫。

「擦掉吧！」

豈料尼莫不在意地擺擺手。「不擦可以賺到一個新朋友，你挑女友眼光不錯。再說，我自己當面對安琪誇口擦唇膏不會娘娘腔，事關男人的面子，起碼也要帥到出了宴會場再擦。」

世界首富吹了聲口哨。

「那剩下的唇膏怎麼辦？」

「畢竟是超模送我的高級唇膏，可惜我用過了不方便轉送，留著當紀念吧！」尼莫覺得這樁小插曲還滿好笑的。

「你對女性包容度真高。」馬修語氣有點酸。

家鄉發生劫難後，有緣在異國重逢，都是台灣人當然一見如故。台灣女生如果沒有一定信任好感不會這樣捉弄一個還不熟悉的男人，至少尼莫很清楚這點，安琪主動親近友好，他自然投桃報李。

「那是你女朋友外加我同鄉，不多給點面子行嗎？」

「你都願意給我女友面子，卻不給我面子是什麼道理？」

「為什麼要給你面子？」尼莫一臉迷惑。

「當然是因為……」馬修語塞，「我們認識更久，我對你更好，你這樣叫厚此薄彼！性別歧視！」

「說對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趁馬修啞口無言，尼莫又從侍者手中托盤取過一杯香檳，上一杯他才喝不到三分之一就被安琪打斷，順手放在桌邊忘了拿。

「你好，我們剛剛問安琪在角落跟陌生男人做什麼，安琪說她給馬特的英雄塗了唇膏，我們忍不住想過來看看，果然好看很多。」

三個名流女子面對尼莫說笑著，眼神卻不住瞄向高大俊美的世界首富，

尼莫目光微暗，垂眸啜飲香檳避開對話，讓馬修‧格林繼續坦鷹身女妖算了，反正怪是他引來的。

世界首富正要說些什麼，外面走廊傳來尖叫，槍聲此起彼落，同時伴隨愈來愈接近的不祥嗡嗡振翅聲。

※※※

作者的話：寫尼莫被塗唇膏的橋段實在太嗨了，怪物入侵部分只好遺憾留到下一篇。

致命災難不期而至。

型似蚊子的不明大型飛蟲沿著五星級飯店大門侵入，每隻都有籃球大小，巨蚊先是攻擊門房侍應和飯店警衛，負責募款晚會治安的格林集團維安人員隨即出手，沒想到飛蚊怪飛行速度雖不快，卻極難瞄準，如同鬼魅般忽遠忽近。

許多維安人員就是這樣中了招。

「快關門！」尼莫吼了一句，同時努力穿過混亂人群往宴會廳入口方向移動，想看清外面事態發展。

門口保鑣不理會他的警告，拿出武器往外走，倒是離入口較進幾名男賓客企圖跑過去關上大門，卻是晚了一步，一隻巨蚊穿過門洞上方，轉眼飛落男賓客肩膀，布滿倒鉤的蟲腳抓住人體，銳利口器刺入頸動脈立即開始吸血。

男賓客發出刺耳尖叫，彷彿全身肌肉被一片片剮下來，他甚至無法抬起手去撕扯脖子上的怪蟲，手腳癱軟躺在地上不斷顫抖。

「可能是神經毒，用手碰到也會吸收。」馬修拉住尼莫，這時宴客廳入口已被合力關起，同樣的尖叫聲在門外交織不斷，暫時沒有第二隻巨蚊飛入，門板及窗外則傳來令人膽寒的撲騰衝撞聲。

趁著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門口處，托加連忙將俄國老奶奶塞給她的兒子，指著另一側的逃生出口用英語道：「馬上出去！千萬別搭電梯，找最近的房間躲進去鎖好門窗，注意通風口，誰來敲門都別應。」

中年企業家還有些愣神，反而是俄國老奶奶迅速捏了捏托加的手，又用拐杖在兒子背上抽了一記，中年企業家趕緊拉著母親搶在眾人反應過來之前逃命。

被吸血的那人血管浮出皮膚並變色，白眼上翻，眼看沒救了，眾人盯著怪蚊明顯腫大卻未填滿的腹部紛紛後退，生怕第二個獵物是自己。

尼莫受不了繼續旁觀，甩脫馬修，在托加高聲阻止中，抽起桌巾摺了三折往前撲去按住怪蚊用力一拔，再往地上壓，抬腳一陣狂踩，怪蚊發出嘰嘰聲，剛吸進肚的鮮血染紅桌巾，並在地板上漫開。

「這蟲子很輕，肢體也很脆弱，可能用橡膠子彈就打得死，但是除非停下來吸血，在空中動線不定非常難瞄準。得用噴火器或電網之類的武器，看起來雖然大隻，子彈若只是打破翅膀或腳沒啥用，最糟的是人體沾上毒液就完了。」尼莫在蟲子體液和鮮血沾上鞋底前就抽開腳，憑著打擊感分析怪蚊弱點。

「那我們該怎麼辦？超英會來孤星市嗎？利維坦要怎麼對付這種小蟲子？其他超英也是，只能一隻一隻打嗎？」

「米迦勒的光羽攻擊看起來最合適，但要怎麼讓他知道我們這裡有難？說不定米迦勒現在根本不在美國！」眾人紛紛上網求救，發現相關帖子已經在論壇上火起來了，許多網友也在呼籲離孤星市最近的超英快點出手。

沒記者敢去掀那塊血淋淋的桌布，或將大門打開一條縫偷偷拍攝，畢竟那種怪蚊也可能一下子叮在手上。

門板上的戳刺聲更強了，更糟的是，其中一面玻璃窗開始出現裂痕，怪蚊體重雖然輕，但那支堅硬吸血口器卻有著不合理的攻擊力。

「還不快去找膠帶，讓蟲子成功打洞我們都得死在這裡！」

開始有人不相信超英能及時趕到，紛紛選擇從緊急逃生通道逃跑，還有將近一百人留在宴客廳裡。首富則撥打手機聯繫各種後援。

「混蛋！尼莫你居然空手去抓那隻噁心蚊子！」托加哪管四周人心惶惶，不停翻動檢查尼莫雙掌，確定他的手部皮膚沒遭感染。

「我隔著加厚桌布了！」尼莫辯解。「托加，你回去看看餐館情況！必要時帶老闆和桑妮姊他們照我們計劃好的路線撤退。我在超級英雄出現前留下來幫忙。」

「一起走！瘋子才留下！」

尼莫將聲音壓得極低，湊在俄國人耳畔道：「這些權貴都有私人保鑣，能夠支撐一陣子，警察和軍隊很快就趕來了，但我懷疑放蟲子的人就在這間飯店裡。馬修說過，他是被集火的目標，但也有小機率是針對我過去身分的敵人，我得確定這一點。若對方的目標是馬修，他們不會提防我這無名小卒，這是個好機會。」

倘若飯店不是蟲災起始爆發點，他們現在手機應該已經收到政府避難通知，飯店本身也會廣播通知危險生物活動，飯店方措手不及，顯然這裡就是吸血巨蚊有目的出現並聚集的地方。

「我不能讓你做這麼危險的事！你就是因為這個才天天找我練習？」托加氣急敗壞問。

「才幾天能練出個屁的作用！我就是做點心理準備而已！托加，超英如果對準飯店救援戰鬥，表示外面蟲子的無差別攻擊對平民就更危險，我是在要求你冒險穿過大半個城區。」尼莫指向緊急逃生出口。

「為何我們非得分開行動？」托加搞不懂台灣室友腦子到底在想什麼。

「我跟你，假使其中一個被蚊子咬了，就會拖累另一個，然後兩個都會死。對！我就是在說你會拖累我。」只要同伴還有口氣在，尼莫一定會不擇手段將人拖到安全地點，問題又有哪兒是安全的？這次的敵人又多又毒還會飛，讓他很難辦到自保同時還兼顧救援。

「更像是你會拖累我！」托加明白他的意思，仍然忿忿回嘴。

「再說你朋友比我多，也去警告他們吧！別開車，四輪容易堵路上，用機車疏散。」尼莫重重拍了下托加，提醒他們是在和死神賽跑，終點線還不同方向。

托加忽然舉起袖子用力抹掉尼莫嘴上的變色唇膏道：「看起來好多了。」

俄國人從餐桌下拖出瑟瑟發抖的飯店警衛，從他身上搶過伸縮警棍，拔足狂奔，背影消失在緊急出口後。

「先生！女士！我們不能坐以待斃，請把你們手邊的桌巾、披肩還有多餘的衣服拿出來包住重量剛好的碎片或重物，像我示範的這樣－－」世界首富將幾片空盤放在桌巾上打包後以鞋跟踩碎，拎著布尾用力旋轉揮動。「想像你們只是打下惡作劇的偷窺無人機，軍方救援小組已經在路上了，我們只需要支撐一段時間。」

首富的聲音依舊鎮定有力，他本人就是歷劫歸來的最佳證明，馬修‧格林的冷靜立刻感染人群，喚醒美國人的好鬥本性。許多人開始按照馬修‧格林指示就地取材製作防身武器。

「如果超英一直不出現，政府對付不了這些吸血蚊怎麼辦？」現場的人沒再往外逃，他們無法肯定外頭的蚊群是否更多更兇狠，更別提其他賓客還一直湧入宴會廳尋找庇護，顯然室內還是比外面安全很多。

都超過十分鐘了，市警局的人還沒面控制現場，情況也不完全像首富說的那麼樂觀。

「格林先生，新聞報導說您一直在支持超級英雄，您是否擁有私下聯絡超英的方法？」有記者想起這個關鍵點高聲提問。

「我沒辦法直接聯繫特定英雄，他們對普通人依舊相當防備，格林集團總部有些設備可以和超英交流，他們也許會商議讓自願的英雄前來救援，但需要我本人權限啟動通訊。」

「格林先生，那您現在能趕回總部嗎？」一個像是商業鉅子的老人顫悠悠問。

他們都知道離開掩蔽物進到開放空間有多危險。

馬修一笑：「沒問題，我的座車可是防彈的。距離飯店大約兩百公尺，抵達該位置不算太難。」

今晚的戶外停車場已然化身世界名車車展，吸引不少車迷前來攝影，他們也成了首當其衝的受害者，此時吸血蚊群造成的慘況也已經在網上流傳，室外吸血蚊果然大批成群飛舞。

金眼男子點點耳麥道：「屋外維安團隊會打開雷射火網短暫清出一條路，只夠我一個人跑上車，請勿試圖跟在我後面，我無法保障你們的生命安全，抱歉。」世界首富整整衣領往外走，仍有幾個人蠢蠢欲動打算強行跟上，卻在看見首富衝進雷射火網後又縮回腳步。

無數雷射光精密配合著馬修‧格林的腳步落在身邊，動作只差遲滯一秒就會被熾熱雷射洞穿血肉的恐怖通道，正如馬修‧格林所言，專屬一個人的特權逃生之路。

這時又有幾個人哭叫著從緊急入口處跑回來，飛快關上防火門。

「那些蟲子從電梯飛出來！剛剛跑出去的人好多都被咬了！」

電梯井，還有比這更溫馨的怪物窩巢嗎？

尼莫幾乎看見一個駭人景象：塞滿人的電梯，頭頂換氣口蓋子忽然掉落，鑽進了一隻又一隻巨蚊大快朵頤。

捲髮青年迅速下了決定。

另一方面，成功握上方向盤的馬修正繞著停車場找尋出口，一台沒停好的敞篷跑車堵住最近的路，不知是車主還是泊車小弟棄車逃跑造成的路障，害馬修不得不繞路，幸好事先部屬的高樓狙擊手報告了另一條撤退路線。

巨蚊不斷衝撞前方車窗，有些怪物不顧吸飽了血，持續攻擊馬修的車，甚至因此撞到肚腹碎裂，鮮血和密密麻麻的蟲身沾黏遮蔽駕駛視野，馬修咒罵著打開雨刷。

這時小廚師專屬手機鈴聲響起，馬修打開免持模式。

「怎麼了？寶貝，我現在有點忙。」

「我知道格林集團的車停在戶外，如果你還沒離開飯店，來地下停車場逃生門口接我。大夥來不及開車撤退，地下停車場沒堵，但這裡也有吸血蚊，只是數量較少，可能因為趨光性。」

尼莫‧凱普頓，永遠能給人帶來驚喜。馬修用力拍了下額頭。

「不能來就說一聲，我自己想辦法過去跟你會合。」尼莫又說。

「留在你說的地方別亂跑，我去接你。」馬修出了戶外停車場，調轉車頭，一路駛進黑暗的地下，尼莫的安全手機定位亮點愈來愈近，直到馬修看見尼莫所說的逃生門就在不遠處。

尼莫的聲音又從手機中響起，顯然他也認出那輛黑色福特了。「停在那兒關車燈，我自己過去。」

金屬武器破空舞動聲響起，馬修看見尼莫推開逃生門，眼明手快擊落一隻吸血蚊並快步跑來，馬修正要開門迎接，尼莫忽然對著他高舉武器，嚇得首富的手又縮了回去，一聲令人牙酸的重擊落在車頂，伴隨著大蟲子被擊爛，馬修趕緊打開副駕側門，尼莫提著沾有不明液體的高爾夫球棒鑽進車內，隨手將球桿往後座扔。

「有隻躲在車頂，你下車時真該多小心。」捲髮青年淡淡說完抓了抓瀏海，又恢復一貫亂糟糟的髮型。

※※※

作者的話：尼莫知道車廂清潔的痛苦嗎？不，他不知道。幸好首富也不知道。

馬修駛出地下停車場，腳下油門加速，下意識問：「你哪來的高爾夫球杆？這在晚會禁止攜帶入場的危險物品清單內。」

尼莫回頭緊盯著後方跟來的巨蚊群道：「你引走了一大票蚊子後，又有不少原飯店賓客躲進宴會廳，我問他們誰家後車箱有高爾夫裝備或球棒，把車鑰匙借我，我要去探探其他逃生路線，就拿到三把鑰匙了。」接著就是利用緊急逃生門入口當掩護，等著馬修開車過來。

尼莫打手機給馬修也就不抱期待地問問，若他無法開車回來接自己，尼莫也能靠借來的車鑰匙追上去。

「你的司機呢？不是應該隨時在車上待命？」尼莫很清楚，以馬修那變態的警覺性，他才不可能將坐駕停到容易被堵塞伏擊的地下停車場，而且也不會只安排一輛代步工具。

「我讓他和保鑣們接一些已經逃出飯店的人去避難，勞斯萊斯可以坐比較多人，反正還有輛備用福特空著。」

首富表示，遇到這種非人怪物，保鑣除了當肉盾慘死害馬修留下更多心靈陰影外沒有其他作用，還不如命令他們去救人，事後再給嘉獎。

「我得快點回到總部召集醫學小組分析不明毒液，萬一途中被攻擊，在總部治療的生存率也更高，市醫院可對付不了這個。」馬修向後比了比高爾夫球杆上的殘留物質。「尼莫，不好好待在飯店裡面，你在搞什麼鬼？」

「我是很想和凶手待在一起，顯然這種卑鄙傢伙不會隨便露出馬腳。目前超能力者能力大都還不成熟，對方操縱吸血蚊子的能力很可能有範圍限制，只要我們離開有效範圍，他就不得不追出來，到時候你就能利用飯店監控篩選可疑目標。」既然馬修離開飯店，尼莫只好跟著他，吸血蚊群果然也有不少也跟著首富飛。

「果然你想的跟我一樣，你我或許鎖定不了幕後兇手，卻能給其他超英製造機會，唯有快點抓住這個召蟲者才能釐清巨蚊出處和治療方法。」首富並不覺得飯店比較安全，但他這個大目標到哪裡該地方都會變得更危險，馬修勢必得遠離人群。

「我現在更擔心那些不受控制的蚊子，媽的！」尼莫咬牙咒罵。

假設尼莫是恐怖份子，也不會只帶著可控制的生物武器專盯著馬修攻擊，還會散布一定數量的危險生物到城市裡去，讓軍隊警察和超英疲於奔命，如此世界首富的安全網就被削弱了。

「那套回總部才能和超英通訊的說法留著騙小孩子吧！我猜現在你手上這支手機就夠了，你的弄丟了還能用我的。你到底聯繫上超英了沒有？」尼莫毫不留情逼問。

「你這樣真的很不可愛。」馬修給尼莫看了簡訊內容，彼方線人的初步回覆結果。

吸血巨蚊性質太過麻煩，看似弱小卻更容易傳播傷害和恐慌，造成的傷害後遺症不明，除了幾乎全能型的米迦勒以外，其他超英都只能靠自身能力硬打消耗怪物數量，而且不是其他地方就沒事故災難要處理，只能說會有人來幫忙，但來的英雄身分人數無法確定。

中肯一點說，巨蚊這種小型怪物其實應該算在美軍能處理的範疇內，就是平民得小心躲好降低傷亡。

「你不是苦苦哀求過，得有個在喪失行動能力時帶著你逃命的廚師嗎？」捲髮青年冷哼。

「原來我比你的室友重要。」世界首富動容道。

「不，我只是覺得托加一個人沒問題。」

「……」希望有一天尼莫能留給他超過三秒的感動。首富這樣祈禱著。

「另外我跟托加是分工合作，他回西湖餐館救人，我則想幹掉那個蚊子兇手，不管他還是不是人類，其中若涉及法律問題，刷你的臉會方便許多。」

「我猜這就是馬修‧格林的存在價值了。」首富聳聳肩。

「我沒看到安琪？」尼莫知道首富沒帶安琪一起是保護她，空曠地帶危險太多，室內更易於隔離躲藏，哪怕要和怪蚊戰鬥，狹窄走道和房間對人類方更有利。

但馬修似乎也沒有派保鑣保護安琪，至少尼莫沒發現這一幕，宴會廳正因飛進巨蚊殺死一個人大混亂中，不知何時馬尾辮台灣超模那道醒目身影就消失了。

「在你的室友提醒老奶奶和她兒子先走後，我似乎瞥見安琪就跟在他們後面一起跑了，說不定他們是少數能從緊急逃生門利用時間差逃脫成功的幸運兒。」

馬修說他看上的女人起碼也能用高跟鞋幹掉七八隻巨蚊，尼莫相信首富的話。

馬修駛上市區大道時，街上正不停響起警報，大多數行駛中的車輛皆已靠邊停車，人們就近進入建築內避難，並協助封閉加固各種怪蚊可能入侵的出入口。

儘管孤星市是第一次迎接怪物入侵，沒吃過豬肉好歹也看過豬走路，何況是從流星雨事件後密集追蹤十個月超英和怪獸新聞的孤星市民們，多少有災難臨頭的心理準備，就是沒料到首波來的竟是噁心的吸血巨蚊群。

轉念一想，對手又不是哥吉拉，不過就是大隻一點的蚊子，自己努力一點搞不好也打得過？擁有霰彈槍的純樸孤星市民紛紛在網路上分享勝利擊殺照，看得隔壁德州親友們熱血沸騰，也備足火力組車隊前來支援，可惜被國民警衛隊擋在孤星市邊境河橋頭過不來，就地紮營舉牌抗議。

以上是僅限市郊及邊境吸血巨蚊零星出現才有的歡樂景象，市中心情況仍相當緊急，到處都有軍警與吸血巨蚊戰鬥的槍聲火光。

更糟的是，在距離格林大廈還有十個街區時，黑色福特的四個車胎全部洩氣陣亡，車子停在路中央動彈不得，四周靜悄悄的，只有吸血巨蚊的搧翅聲此起彼落。

「我以為防刺強化胎是基本。」尼莫說。

「當然是防刺強化胎，子彈也射不穿，但剛剛實在碾了太多蟲子，卡在輪胎上的蟲子碎屍體液很可能具強烈腐蝕性，加上這些巨蚊非常不自然地衝著輪胎擊中戳刺攻擊，敵人怕我們逃進格林大廈，他就再無機會得手了。」現在車外都是巨蚊爬動停憩，馬修不敢下車察看，只能憑著車胎消氣情況推測。

「看來我們暫時被困在車裡動彈不得了。老實說，來的時候坐的那輛勞斯萊斯，裝備等級是不是比現在這輛好？」尼莫抓著捲髮，語氣有些焦躁。

「那是當然，通常這輛福特我只是拿來低調代步用。原來你也會怕嗎？」首富索性歪靠在方向盤上，單手撐著下巴看向尼莫。

「廢話。我就是自我催眠在玩網路遊戲，把這些蚊子想成野外紅色小怪打，零星單體就算了，雖說我的等級也不高就是，哈……誰他媽被這麼多怪圍住不怕的？」尼莫覺得自己有點要崩潰了，剛剛在宴會廳近距離接觸受害者的瀕死尖叫掙扎，顯示那個男人正承受比實際傷勢大很多倍的劇痛，馬修還說巨蚊體液連強化胎都能腐蝕，那不就跟被注射硫酸差不多？還是用鉛筆粗的針管！

尼莫想像不出那種感覺，只知道一定很痛很痛。

「對了，你要不要看看現在自己的樣子？」馬修忽然說。

「你想轉移我的注意力？」

「我認為你真的該看看。」馬修用手掌勾住尼莫脖子，將他往正中央拉，捲髮青年的臉暴露在後視鏡裡，汗濕的額頭，紊亂髮尾沾在眼角，睫毛不安地顫動，最糟糕的是……

「你這唇膏不擦還好，沒擦乾淨看起來就有點色情，尤其是嘴角那一撇痕跡，彷彿被人狠狠吻過一樣。」馬修是過來人，經驗非常豐富，將人吻得亂七八糟的事他在行。

小廚師這副模樣坐在他旁邊，要是被媒體拍到，世界首富覺得他乾脆不用解釋，直接多認一個性向算了，還省得浪費口水。

尼莫一言不發，拉長襯衫袖子蓋住手背用力抹嘴

「現在擦乾淨了沒？」不知為何，尼莫完全冷靜了。

「乾淨了。」馬修沒敢說尼莫剛剛那樣子真的好像貓咪洗臉.

「你還有心情關心我的臉乾不乾淨？」尼莫感覺待在馬修‧格林身邊思考生死存亡有些愚蠢。

「一個男人從外太空摔過整個大氣層落海後，面對一些小危機的確不那麼容易緊張了。」雖然目前看不出他們還能怎麼脫困，但馬修的確老神在在。

反正孤星市已經交通管制，或許首富也叫了一隊私家裝甲車快開到了？反正格林集團專門生產這些玩意。尼莫想。

「另外我不是保證過，不會讓你被媒體騷擾嗎？這種誤會導致的報導事故當然能防則防，我也不想剛交新女朋友就跟你一起出櫃。」馬修‧格林雖然是宇宙級的花花公子，要在濫竽充數的世界找到正式交往對象也不是那麼容易，他還是頗懂珍惜的。

「你的後備支援還有嗎？」馬修不是沒有準備，但他幾乎將主力都留在飯店保護據點裡的平民了，精銳隨扈也被他派去搭救路人。

「讓我們假設，現在有一組四人的三角洲部隊成員，可以在五分鐘之內抵達輪胎破洞漏氣的黑色福特旁，但他們和其他小組正在醫院、幼兒園、小學和市政府等地點戰鬥，我該不該用機密線路向他們的指揮官求救呢？」馬修把玩著手中和尼莫同款的安全手機漫不經心提問。

尼莫沒回答他的問題，選擇反問：「你不考慮叫點私人空中火力？」

「以這些吸血蚊包圍的數量，那名召蟲者正躲在某處看著，等直升機接近，只要命令蚊子絞進螺旋槳，來幾架掉幾架。再說，現在蚊子都在車上鋪了厚厚一層，空中火力難道是瞄準我們這輛車嗎？」馬修誇張地嘆氣。

「米迦勒在地中海協調各國政府拯救即將沉沒的難民船群，等他趕來大約還要二十分鐘左右，這是我們最大的希望了。」首富還是補了一句機密情報讓尼莫心裡有個底。

「我知道你招人恨，是哪個被你打槍的超能力者還是某個特別有錢的對手買兇殺人，有頭緒嗎？」尼莫問。

「流星雨事件初期，人們對掉落物毫無認識時，我就收購了不少『隕石標本』。現在各國政府都立法禁止掉落物買賣，只能透過黑市。你瞧，不只是錢或個人問題，不管是拿我做交易，或者讓格林集團換人經營，有心人得到掉落物的機率就能大大增加，哪怕敵國或友邦皆有可能派出召蟲者。」馬修說。

「超能力就真的那麼好？」尼莫諷刺的問。即便看過兩個平行世界的英雄漫畫，那些超英也都是些「不幸的幸運兒」，到頭來永遠在出版社和商業營利的惡意中無止境地戰鬥與失去，現實裡，超能力者只會更慘，連幫你改版復活的編劇都沒有。

「光是想像就足夠讓人瘋狂。」世界首富打了個響指，彷彿蚊群會因此消滅，實際上當然沒有。

尼莫打開新聞廣播頻道確認蟲災的惡化程度。

「孤星市終於淪陷，代表我城的超英並未登場，究竟孤星之子將繼續沉睡到何時？全美其他地域趕到的部分超英正與蚊群作戰，國民警衛隊目前依然分區逐棟搜索落網之『蚊』，呼籲民眾盡量待在建築內封閉所有出入口，輪班守護保持警戒，緊急就醫需求請撥打以下專線……」

「在不熟悉的戰場面對不熟悉的敵人，超英同樣可能遭受無法恢復的重傷乃至死亡，儘管如此你還是能在孤星市看見他們與怪物戰鬥。」馬修的聲音響起。

「是的。」尼莫聽見自己這麼回答，其他評論虛無且多餘。

從頭到尾，英雄們就是做著這樣的事，走著這麼一條路。

※※※

作者的話：下篇終於有超英現身與新英雄登場。

車內廣播仍陸續撥放著孤星市蟲災的各項進展，黑色福特車廂卻開始發出岌岌可危的鬆動細響，明明是蟲子，卻像啄木鳥似利用堅硬銳利的口器戳著汽車門窗接縫，並注入腐蝕性毒液。

「真的不行時也只好……」馬修用尼莫聽不懂的法語喃喃自語到一半，被尼莫拉住袖子道：「聽，蚊子的振翼頻率忽然變得一模一樣。」

捲髮青年不顧噁心趴到車窗上，從巨蚊爬動的間隙中努力辨識窗外景像，約莫十五公尺外緩緩走來一襲長斗篷身影，連臉孔也深深藏在低垂帽兜中。

斗篷人身型異常瘦削，像是本人也變成了蚊子，行走時斗篷大幅擺動空若無物，樹枝般的乾枯雙手捧著一顆橄欖球大小的瑩紫色石頭。

「召蟲者親自來綁架你，看來還是要活口了。」尼莫對馬修說。

身上黏著幾隻巨蚊，沒有人不敢乖乖跟著走，比用槍頂著還有效。

「注意他手上那顆石頭。」馬修擠到尼莫旁邊跟著偷看。

「那就是所謂的掉落物？那麼大顆應該很值錢吧？如果毀了，蟲子是會同時死掉還是一起失控？」尼莫問。

「不知道。」馬修搖搖頭。

尼莫伸手去拿後座的高爾夫球桿，馬修連忙阻止他。「你要做什麼？」

「對方沒理由留我活口吧？被包圍成這樣你要怎麼談判？乾脆我趁蟲子聽他命令不動的時候拚一下。」尼莫低聲說。

「不行，小瘋子，還不到放棄的時候。」馬修緊緊握著他的手，不讓尼莫輕舉妄動。

「你都說米迦勒沒那麼快趕來了，其他英雄也還在別的地方戰鬥……」

「但你忘了，困在這裡的是『我們』！」馬修說完蟲子振翼聲忽然靜止，空氣中密布一股無形張力，召蟲者停止前進，連尼莫也感覺到一股不祥壓力自上空灌下。

世界首富忽然抱住捲髮青年，一手緊緊護著尼莫頭部，下一秒，某道發光身影從高空降落，激起一陣強風與衝擊波，黑色福特被掀翻滾了一圈，黏在車體上的巨蚊部分被壓死，部分遭抖落，車窗外的景色頓時清晰不少。

尼莫頭暈眼花，朦朧視野中依稀看見一道背負發光透明長翼手持金劍的銀甲身影，來人站在黑色福特與召蟲者之間，馬路上則毫不意外地多了處坑洞。

馬修的聲音悶悶地從身後傳來：「你們網友最喜歡說的，這個，『超級英雄降落』（Superhero Landing）？」

巨蚊群立刻形成密密麻麻的漩渦捲向有米迦勒之名的神祕英雄，排行榜第二的超英不說廢話，背後似以能量體構成的羽翼分散飛旋，精準斬斷身邊每隻巨蚊，同時米迦勒足尖離地飛速滑行到召蟲者身前，金劍一揮，召蟲者似乎還未反應過來，兩隻前臂連著所捧著的瑩紫色隕石便應聲掉落，又被羽毛化成的能量結界隔離。

米迦勒一手掐住召蟲者脖子，將對方高高舉離地面，對方甚至無法發出一句話，這是一場戰力極端懸殊的對抗，後者毫無勝算。

貌似天使長的超英回頭看向黑色福特，彷彿在確認現場唯二平民平安無事，尼莫因此見到他的正面，儘管隔著車窗和一段距離看得並不真切，依稀算是輪廓端正，側臉線條十分優美，加上那身合色輕銀甲，遠望宛若雕像，白金色半長髮不受地心引力影響飄浮不定，渾身散發微光，顯得無比神聖。

接著一聲音爆，米迦勒抓著召蟲者消失不見。

尼莫在馬修懷裡掙扎想開車門，被首富喝止：「等等，外面還有不少蟲子沒死。」

「……」現在真有點尷尬了。排行榜第二的超英顯然不管打掃戰場的小事，導致首富和尼莫依舊困在車廂即將被巨蚊破壞的黑色福特裡。

「你不是說米迦勒要二十分鐘才能趕到嗎？」

「線人將消息通報給米迦勒後對現場評估是這樣，但米迦勒高興放下手邊的事先趕過來孤星市也不無可能，畢竟他有拒絕美國總統的前科，一切說不準。」馬修說。

資訊鏈不統一就是有這種壞處。

感謝超英對金主還是有愛的。尼莫在心底想。

斜前方建築外牆上又出現一頭四肢並用的巨大黑影，尼莫只聽到怪異的窸窣聲，一聲巨響壓垮停在不遠處的休旅車，接著一顆大蜥蜴頭從街燈照明下探了出來，緩緩爬向黑色福特。

巨蜥一接觸燈光，便從原本和環境融為一體的灰黑保護色漸漸轉為艷麗的紅。

紅色蜥蜴在背脊處有著類似劍龍背脊骨板的長豎羽，身軀不包括尾部就有首富的加長勞斯萊斯那麼大，頭部相對較小，但要吞進一個成年男子還是綽綽有餘。

巨蜥來到黑色福特車窗前，一雙爬蟲類圓眼盯著車內的兩人，尼莫額角滑下一滴冷汗，驀然間，巨蜥張嘴彈出長舌捲走了一隻剛要飛起的吸血蚊。

接著，黑色福特外殼上的吸血蚊只要稍有動靜，莫不被巨蜥的分岔長舌一一捲走吞下。

「……」首富與捲髮青年面面相覷。

接著紅色巨蜥抖動背脊處的長豎羽，發出一陣柔和嗡鳴，還在附近盤旋伺機攻擊的吸血巨蚊有如接收到警告，一隻不剩地飛離尋找其他獵物。

紅色巨蜥仍然靜靜停在福特車頭前，沒有進一步攻擊，卻也沒有離開。

尼莫這回終於成功掙開馬修的束縛。「我覺得那頭蜥蜴是超能力者，我想出去和牠談談。」

「你憑什麼這樣想？這傢伙吃了十七隻吸血毒蚊！牠本身也可能擁有劇毒！」馬修警告。

「可能是變身的代價，必須捕食同樣超自然的生物作為能量來源，如果牠吃人，不用等到人群都疏散了才來這裡逮我們，騷動剛開始時分明是更好的獵殺時刻。」尼莫解釋。「重點是，牠從樓頂下來，很明顯是為了躲避交通監控，這裡可是市中心，智能不夠的怪獸要怎麼避開軍警民眾注意出現在我們面前，而且牠現在吃飽了不是正等著和我們溝通嗎？」

「好吧，但我要和你一起。」首富這樣說，反正現在這輛破破爛爛的福特面對巨蜥也不具多少防護效果。

尼莫小心翼翼打開黑色福特車門，避免沾染上任何吸血巨蚊體液，同時視線一直不離變色巨蜥的火紅豎瞳大眼，巨蜥始終動也不動，直到尼莫走到距離牠約五公尺的斜前方，馬修則站在尼莫身後，準備事情一有不對就抓著他逃跑。

「你是超能力者嗎？聽得懂的話請張開嘴。」尼莫發出第一個問題。

變色巨蜥張了下大嘴，露出密密麻麻的倒鉤利齒。

「你認識我們嗎？是的話請張兩次嘴。」

巨蜥再度照做。

尼莫深深地凝視變色巨蜥的眼睛，那隻巨大爬蟲也回望著，馬修將手搭在尼莫肩上一言不發，不知是佩服捲髮青年的勇氣，還是感嘆尼莫和首富一樣瘋狂。

「如果妳願意帶我們去格林大廈避難，請舉起……妳為某個男人塗上唇膏的那隻手。」尼莫最後輕聲說。

巨大蜥蜴舉起右前爪拍在黑色福特車蓋上，車身立刻扁了一半。

「你知道蜥蜴是誰變的了？」馬修看著巨蜥輕輕一拍造成的破壞力，開始迅速回想過去這幾天自己有無得罪女友的地方。

「你說過眼睛是靈魂之窗，那麼在沒遮眼時也是有看見對方靈魂的機會吧？我只是直覺自己很有可能會猜對，反正猜錯了也不能怎樣。會在這個節骨眼趕過來的陌生超能力變身者，很難說跟你或我沒有特別關係。還有，她會出現的理由很明顯，不只是發現我們有危機，她自己也需要幫助。」尼莫很有把握的說。

馬修‧格林不正是那個最有名且最無偏見的超英贊助者嗎？

尼莫走近變色蜥蜴，獲得對方眨眼許可，順著變色蜥蜴伏低屈起的鱗腿爬上背部，抓緊豎羽根部固定好自己，回首示意馬修跟上。

待兩人確定在巨蜥背上攀附妥當，巨蜥鱗片又開始變回環境保護色，謹慎地帶著人類乘客們爬上一旁建築物樓頂，並在各處頂樓之間上下攀爬跳躍，直直向著孤星市地標前進，格林大廈那在夜晚中仍瑩亮醒目的金綠色鹿角燈光造景眼看不遠了。

當變色巨蜥跳過距離不遠的兩棟樓之間，尼莫毫無預警鬆手掉落，馬修眼明手快撈住他的腰，將捲髮青年重新按回巨蜥背上，不敢放手就這樣卡著他。

要是馬修反應慢個半秒，尼莫就從十幾層樓的高度摔進巷子底，救都救不回來，捲髮青年呆呆地攀著巨蜥，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你怎麼回事？快抓不住不會警告一聲？」馬修狂罵。

「手臂忽然抽筋沒力，我哪知道會這樣？」尼莫咕噥。

「你受傷了？」馬修發現尼莫被他箍住腰時嘶了一聲，顯然碰到痛處。

「這個禮拜我都在做對打練習，不然我怎麼有膽單獨對著那些吸血蟲子揮桿？」尼莫也會怕，一個失手自己就完蛋了，但和俄國室友的拳腳相比，吸血巨蚊忽然不怎麼令人緊張。

「你這白癡！」

「我有好好休息擦藥！」

兩人就這樣互相檢討錯誤一路爭吵到巨蜥抵達格林大廈對街的老舊辦公大樓天台，巨蜥終於受不了首富與廚師的幼稚對話，將他們同時抖到地上。

尼莫走過去撫著巨蜥眼下的鱗片，證明自己並不恐懼對方，嚴肅道：「現在孤星市和部分超英正大力搜捕殘留巨蚊，對妳一樣不安全。妳救了我們，我保證協助妳解決後續安全與祕密身分問題，我和馬修先下樓，給妳獨自變身的空間，請妳不要離開，我會再上來接妳。」

巨蜥趴臥下來，頭部向著尼莫，捲髮青年知道這就是表示同意了，扯著首富下樓。

此時老舊辦公大樓下班後人去樓空，就連警衛都在警報聲響起時跟著附近居民一起進入格林大廈避難。

在二三樓中間的昏暗樓梯間內，尼莫忽然停下腳步。

「馬修，」尼莫呼喚首富的名字。「剛剛謝謝你救了我的命。」

「嗯？噢，不客氣。是你先請她幫我們脫離危險地帶，彼此彼此。」馬修沒料到尼莫罵完他以後還會乾脆道謝，頓時有種冰火兩重天的複雜感覺。

尼莫的舉動其實很關鍵，假使小廚師沒認出變色巨蜥的正面目並取得對方信任，哪怕安琪有心要幫他們，恐怕也只是替兩人解決燃眉之急就離開，在那之後她可能被當成有害怪獸遭超英或美軍格殺勿論，尼莫與馬修在趕往格林大廈途中也可能持續被吸血巨蚊和召蟲者以外的殺手攻擊。

召蟲者並非孤狼行動，全美好幾處城市同時出現超能力反派恐怖襲擊，正是要分散超英協作的力量。

「這就是我要說的重點，她是個為了救兩個認識不久的男人，願意拿自身最大祕密冒險的傻女孩。」

尼莫從頭到尾都沒說出安琪的名字，連格林大廈附近可能有超能力者在竊聽的可能性也考慮進去，這份謹慎連馬修也覺得不可思議。「我同意你的話。」

「有我擔保的話，她能進你的基地培訓嗎？」尼莫問。安琪明顯是隱藏身分的獨行者，變色巨蜥不在超英排行榜或任何被目擊的網路傳說中。

「你用什麼擔保？」即使尼莫不提，馬修也會這麼做，畢竟安琪身分特殊還幫了大忙，他好奇地問。

「我們的友誼。」

馬修感覺好像哪裡怪怪的又說不上來

「不值得嗎？」尼莫挑眉。

「當然值得！」可能是他多心了。

「你從這裡自己回總部沒問題吧？」

「剛出飯店我就叫總部保全人員防禦周邊道路並讓狙擊手就位等我回去了，過條馬路的小事。」

尼莫又朝首富伸手：「你的西裝外套借我，可以遮的範圍比較多。我回頂樓處理她的變身問題，等我們這邊OK就打電話通知你，你再派輛車來門口接我們，等等從地下停車場開放總裁專用電梯讓我們上去。」

真是滴水不漏的小子。馬修暗忖。

「你把自己搞得一身傷的帳晚點再算。」首富脫下外套故意往捲髮青年頭上一罩，在尼莫的怒罵聲中吹著口哨下樓，他還得立刻開場公開記者會安定人心。

尼莫帶著馬修的外套回到頂樓，赤裸的超模抱胸蹲著，長髮垂地，瑩瑩發亮的火紅豎瞳抬起，直勾勾望來，彷彿奇幻電影海報的狂野女主角。

他走過去為她披上西裝外套，留意到安琪手指異常彎曲細長，具有明顯的鱗皮尖爪。

尼莫的預感猜中了，安琪在變回人身後果然還殘留著蜥蜴特徵，導致她無法自由切換兩種身分立刻躲入人群中。

「這些特徵最快多久能消？」

「一個禮拜。上次意外變身，我臨時請病假，丟了兩個大工作。」安琪開口，甚至連舌尖也是分岔的。

「這次沒關係，馬修會幫妳掩護，我們說好了。」尼莫安慰道。

「尼莫，我另一個樣子是不是很醜？」

「不，非常地美麗又強大，而且還會變色！妳知道我不在這方面說謊的。我很高興同胞長得這麼高又這麼漂亮，優秀的存在……」

「……就是優秀。」安琪接上他的話，眼角含著淚，與尼莫相視一笑。

※※※

作者的話：個人覺得尼莫比馬修會撩。

蟲災第二天，媒體拍到西湖餐館廚師從格林大廈出來，經訪問得知首富肩負聯繫超英的重責大任必須先走一步，委託救命恩人護送女友進集團總部避難，又因孤星市吸血巨蚊危機尚未徹底解除，這幾天台灣超模女友都將住在格林大廈接受馬修‧格林的頂級保護，羨煞全球女性（和許多男性）。

媒體問尼莫為何不一併留在格林大廈，捲髮廚師用莫名其妙的表情看著鏡頭道：「我要上班呀！」

這句話立刻成為新一代網路謎因，自新聞畫面衍生各種惡搞合成圖，包括美國總統都無法倖免，榮登最受歡迎的表情包排行榜冠軍，甚至有人將孤星市市徽惡搞成蚊子禁止圖，並將「我要上班呀」翻譯成拉丁文市諺放在蚊子市徽下。

全美各大都會區紛紛跟進改良自家州徽並表示：孤星人，懂玩。

蟲災始作俑者被公布在反派排行榜上，代號簡單粗暴就叫蚊子人，這名反派造成的災情雖嚴重，卻因外表太猥瑣，並未獲得多少票數，孤星市民更公開反對將蚊子人作為本城代表反派，由於擒獲他的是米迦勒，目前蚊子人仍在超英手中下落不明，此時反派與英雄的排行名單已經壁壘分明了。

超英排行榜上出現一名全身黑袍頭紗的蒙面新英雄「沙拉曼達」（Salamander），身高超過一八零，性別不明，且因沙拉曼達的變身型態是凶暴大蜥蜴，許多人猜測他是男性穆斯林，因而不像許多英雄只遮半臉或戴眼罩而是全遮覆，穆斯林少數教派中也有男性戰士為了保持純潔蒙面的習俗。

黑色福特行車記錄器錄下變身後的沙拉曼達兇猛吞食吸血巨蚊（更加彰顯男性氣慨），並以音波嚇跑其餘吸血巨蚊，畫面一轉，世界首富「獨自」爬上大蜥蜴背脊，展現過人勇氣隨沙拉曼達爬上建築物一路在頂樓跳躍，用超級英雄的移動方式將首富送回格林集團總部。

尼莫只能說，格林集團的AI修圖技術真是完美無瑕。

新英雄沙拉曼達及時從蟲群圍困中救出首富，讓他得以進入格林大廈利用特殊通訊管道向超英求救，一個能力類似利維坦的英雄出現了，並且擁有人類姿態，間接證明利維坦不是外星怪獸，許多原本就崇拜利維坦的人更因此將票投給新英雄，沙拉曼達人氣扶搖直上。

尼莫一回到西湖餐館，發現玻璃窗和入口全釘上木板，其他店家也是清一色加強防禦，即使不是用餐時段，也有不少人鬼鬼祟祟地聚集在門口，敲三下門，門裡遞出一袋便當，尼莫認出是店長粗礪的大手，雙方迅速銀貨兩訖，搞得跟地下組織交易沒兩樣，就連市警局老刑警也挑不出毛病的熟練手法。

「怎麼回事？忽然改成全天候外帶便當制？」尼莫走進店裡，發現用餐區還是有不少客人，但他們桌上也是放著外帶便當盒而非碗盤，據說要是有個意外隨時可以捧著便當跑路，還不會浪費剩食。

比較精的老顧客自然是挑餐館備餐時段來，自助區菜色比較豐富又新鮮，等到用餐時段就只能純外帶配給制了。

儘管有點不環保，對西湖餐館來說的確是節省不少人力成本。助廚老陳現在只要一直煮飯炸排骨和炒自助餐類的大鍋菜，再聘兩個臨時工來打包便當，客人也比從前不挑很多，只要便當紙盒裝滿飯菜就好。

「非常時期，要是所有餐館都關門，大家都要餓死了。客人們都說只賣便當和簡單菜色也無所謂，拜託我們繼續提供熱食，連市警局和醫院接下來都天天訂排骨飯，完全忙不過來。」桑妮姊之前還在掙扎要不要暫時休業，結果蟲災一爆發也只能加入後勤動員，反正野外也不安全，大夥商量後決定繼續固守西湖餐館。

「托加呢？」尼莫又問。

「估計未來兩個禮拜外賣定價都會在五倍左右，畢竟外出太危險了，富人區甚至開價十倍以上，托加身手好，朋友也不少，就讓他開車帶著幾個朋友幫忙送外賣順道賺點豐厚小費，還可以幫忙採買食材回來。」店長解釋道。

「看電視，今天市議會就要決定是否開放其他州的志願獵團進來孤星市幫忙清除有害生物，但現有醫療量能嚴重不足，吸血蚊毒液解藥還沒研發出來，市長那一關恐怕過不去，除非格林集團盡快做出解藥。」有顧客指著新聞畫面說。

「看來就這幾天的事，別忘了馬修‧格林可是超級天才，超級天才手下又是一大批天才。他的集團分支也包括醫療科技，前陣子不就幫這邊的老闆員工大健檢嗎？」

「我還真的差點忘了……」

看來孤星市民適應怪物入侵的速度也是很快。尼莫想。

「昨天聽托加說你要留在市中心飯店幫忙，人又聯絡不上，我們都嚇死了。」桑妮姊打了一下他的側背，正好是曾撞到牆的位置，瘀傷還沒好，尼莫不動聲色忍痛。

「結果沒幫上什麼忙，馬修拜託我護送他的女朋友回總部，後來有超英專門前來護航我們進入格林大廈，馬修是超英金主，金主的女朋友那也是重要人物，我順便沾光。」雖然真相是金主的女朋友護航他們。

「幸虧格林先生知道要照顧你，你是第一個用手抓吸血巨蚊還把怪蟲踩到爆汁的勇者，網路影片都傳開了，大家都說你又救了格林先生一次。」店長感動的說。

「隔著好幾層桌巾抓的蚊子！昨天我還在格林集團總部進行徹底生物汙染清洗消毒和全身檢查，確定沒有感染！而且我就馬上跟你們報平安了。」尼莫不得不再三強調。

「人沒事就好，你看起來累壞了，還來店裡作啥？等等叫托加送你回去。」店長碎碎唸。

「才隔幾條街，幹嘛那麼麻煩？」尼莫打了個呵欠，他被馬修的全套檢查折騰到快天亮才結束，連之前跟托加對練的傷都不放過，體驗了一堆尼莫毫無概念的新式治療法。大概是整晚太過刺激，直到回公寓了依然睡不著，和餐館眾人隔著電話互相安全回報還是不夠，尼莫才想著過來西湖餐館看看哪兒需要幫忙。

「小心駛得萬年船，外面吸血蚊子還沒清乾淨。」店長馬上聯絡人在外頭的托加，後者表示剛好外送完最後一單準備折返，店長倒了杯柳丁汁，要尼莫坐下來慢慢喝，不許溜進廚房。「正巧讓你帶便當回去吃，品鑑老陳哪兒還需要改進。我叫托加晚上也別外送了，不安全，你們都還沒把住處門窗加固吧？我幫你們留了好幾捲膠帶，還是好不容易才搶到的，今天膠帶可是稀缺品，瓦楞紙箱多墊幾層也是有幫助。」

「謝謝店長。」尼莫沒說，吸血巨蚊認真起來連福特車廂都擋不住，還好一般情況下吸血蚊並無足夠智力使用毒液聯合瞄準漏洞攻擊，一般民眾發揮創意的緊急防禦工事還算堪用。

尼莫每天到西湖餐廳花上約兩小時幫忙備餐後就被店長夫婦趕回家，期間就是宅在公寓裡看新聞和睡覺養傷，過了整整三天，尼莫無論是體力或精神才勉強真正緩過來。

令兩百萬市民不安的是，聯邦政府雖派國民警衛隊進駐孤星市協助除蟲救災，卻遲遲未曾公布危機解除時間與傷患治療方式。

心焦的眾人不禁鼓吹尼莫藉著和首富的特殊交情去打聽消息。

其實尼莫每天也是有和馬修交換電子郵件和手機聊天，雖然都是首富單方面打過來騷擾居多，尼莫沒那麼不識相追問解毒劑，馬修也沒主動提及這方面，除了面向超自然巨蚊的解毒劑真不是在鍋裡攪幾下就能生出來的魔法藥劑外，必然是涉及新基因技術的天大商業機密，全球生物科技公司莫不渴求毒液樣本與自願實驗者，競相開發新型治療方式。

這天馬修倒是主動邀請尼莫到格林大廈說明吸血巨蚊的最新研究進度，扣掉初次見面時疑雲重重的綁架案，被吸血巨蚊包圍在同一輛車內的首富與廚師這回真可說是過命的交情了。

尼莫也想一併探望安琪近況，於是拎著外賣便當來到格林大廈，櫃檯小姐親切地請他去總裁辦公室，並表示格林先生已經在裡面等著他了。

對大報記者以分鐘計算會面時長的格林集團總裁居然掃榻以待，足見西湖餐館的廚師面子有多大。

一個平凡廚師能被首富欣賞並非毫無理由，當時滿宴會廳的名流媒體親眼目睹，在場保鑣還在等待命令，站在馬修‧格林身邊的尼莫卻想也不想就空手打死隨時可能繼續攻擊旁人的吸血巨蚊，那個所謂的旁人就包括站得第二近的世界首富。

經此一役，哪怕尼莫客氣地說他只是來送外賣，但瞎子都知道他不僅僅是馬修‧格林救命恩人，更接近世界首富新晉莫逆之交－－還是首富主動巴上去的，凱普頓先生是個極不喜歡媒體訪問和公開社交的內向人士。

經過馬修‧格林明裡暗裡一番施壓，還想洽飯的媒體以及日後企圖跟格林集團攀交情的人紛紛get到潛規則，接觸那位中餐廚師之前最好跟馬修‧格林的公關部門打聲招呼，確定不會拍馬屁反拍到馬腿上。

「你確定這次排骨飯有放豆鼓辣蘿蔔嗎？上次你家外賣就忘了放，我懷疑他是故意的。」這是世界首富見到尼莫的第一句話。

「想太多，便當由廚房打包出餐，外送員只負責搬運，這幾天我們太忙了。這個便當還是你加錢讓我特別親手做的，你愛放多少豆鼓辣蘿蔔就放多少。」尼莫把便當盒放在總裁那張大到可以躺一個人的尊貴辦公桌上。

「很好，我快餓死了。」首富嫻熟地掰開免洗筷。這幾天都在實驗區跟著毒液研究小組作牛作馬的馬修，很自然喜歡上工人階級方便快捷的重口味葷菜便當，主要還是馬修精神上就是想吃尼莫料理的飯菜。

「你想喝什麼飲料我可以請祕書送上來。」

「不用麻煩，現在不渴。」

「但吃完便當我會渴，怎麼沒帶你們家的冰紅茶給我？」

「用你的腦子想想，紅茶拿到這裡早就不冰了，而且你也不喝餐館大鍋煮那種便宜貨。」

「你總是小看我，你家免費紅茶和便當搭起來適合我就喜歡喝。我請祕書送一瓶蘋果汁和兩個杯子過來。」馬修回嘴。他搞研究到無暇他顧時，能量棒和罐裝咖啡是常規操作，今天這樣吃喝都算高級了。

當兩人各端一杯蘋果汁面對面坐著，金眼男子總算進入正題。

「我們遭遇的吸血巨蚊只是幼體。蚊子人得到的掉落物，按照能力特徵命名為『卵巢』，被覺醒者持有的卵巢只要接觸到地球環境就會不斷孵化幼蟲，目前不確定卵巢能孵化的幼蟲數量上限，幼蟲剛開始跟普通蚊子一樣大，但等發育到籃球大小就會開始吸食人血，幸好目前只要將掉落物和蚊子人分開並保存在真空容器裡，卵巢就不會再孵化幼蚊。」

「聽起來這玩意只要使用得當，會比核彈還可怕。」尼莫道。

「沒錯，你也說了『使用得當』，實際上一位家庭主婦的真空保鮮罐就能封印卵巢。看點永遠在球員而非球門。」馬修說。

尼莫正要說些慶幸的話，馬修斂起的眉頭讓他選擇沉默，等待首富接下來揭露的駭人真相。

「姑且將飯店的不幸罹難者定為『初階受害者』，這時幼蟲分泌的毒素是一種消化酵素，類似蜘蛛進食方式，先是注入毒液使獵物體內器官組織液化再吸食，但人類是水分含量相當高的生物，鮮血當然就直接吸了，如果當時繼續看下去，你會見到巨蚊繼續吸食液化的人體營養物。這部分已經有影片為證，只是聯邦政府透過網路管制避免引起更大恐慌。」

「這表示根本沒有毒液解藥，媒體也是配合政府作秀，穩定民心讓軍隊和超英先把蟲殺乾淨再說？」尼莫現在真的需要來杯烈酒而非蘋果汁。「治療方法呢？總會有受傷沒那麼嚴重的民眾需要治療對吧？」

「目前只能採外科手術，能切除就切除，手術不成功就盡快安樂死，這是我基於人道考量提出的專業意見，但國會受限某些宗教人權團體抗議，不會通過緊急安樂死法案，所以醫院大概會提供支持療法讓受害者痛苦到死掉為止，遺憾的是幼體毒素影響神經和循環功能，病患對嗎啡反應不佳。總之針對吸血蚊幼體研究解毒劑無意義。」馬修攤手。

「吸血蚊不會傳染病菌之類，當晚我們都近距離接觸那些怪物了。至少政府這點宣傳沒騙人吧？」尼莫又問。

「可以這麼說。」馬修這句回答有點曖昧，尼莫立刻聽出不對來。

「但格林集團－－『你』還是在研究解毒劑，是想用在什麼情況下？你說了『初階』，所以下一步受害者是怎麼回事？吸血蚊為何專挑人類攻擊？明明其他生物也能提供養分。」尼莫放下杯子，沉沉看著世界首富。

「我知道這是機密，很有可能不只是商業還是國防上的問題，但我有要護住的人，馬修‧格林，你現在如果不老實交代，以後也沒必要說了，我會自己去查清楚。吸血蚊吃飽成熟後會不會交配繁殖？人類是不是它們的特有宿主？」

金眼男子繼續喝著蘋果汁，直到杯底見空。「這就是我到現在都還不能碰酒精的原因，災難進展很快，我的大腦需要分秒保持清醒。」

「吸血蚊專門攻擊人類這點原因尚不明白，可能是受『卵巢』持有者覺醒能力的影響，或本能瞄準優勢物種。目前可以確定的是，這種超自然生物不具備性別，所以情況特別糟糕，一旦成熟就能直接在人體產卵，屬於無性繁殖。這是昨天下午才收到的最新案例，不是刻意瞞著你，但我需要一點時間才能下階段性的結論。」馬修說。

尼莫略為沉吟，再度確認：「卵孵化和在地球環境中繁殖的幼體成長需要時間，你的意思是，『進階受害者』有機會存活，解毒劑是給他們用的？」

馬修總算笑了。「幸好你做的便當很好吃，萬一沒人捧場你就要去征服世界了。」

「我才不做那麼麻煩的事。」

※※※

作者的話：怪物肆虐實在太香了，我現在發文可以改類別到奇幻嗎？但又不能放棄重要的腦洞，好為難。

馬修和尼莫開完午餐會後，應尼莫要求帶他去實驗區見安琪，如今安琪在格林集團只能說是剛入門的英雄，擁有基本門禁權限，馬修強調他並未限制安琪行動自由，只是權限不夠的地方她進不去而已，基本上大部分區域都不會對新人英雄開放。

尼莫看著實驗區規模，根本就是巨型迷宮，光潔乾淨的迴廊嚴實遮掩著一切祕密，到處是充滿誤導方向感和距離感的錯覺設計，就連門縫在哪都看不出來。

「你們這邊都是靠智商認路的嗎？」尼莫從來不玩密室逃脫遊戲，他就是不喜歡那種被困住的感覺。

「用個人生物特徵驗證和事先設定好路線的磁浮滑板或滑椅自動移至指定工作區上下班，實驗區正確全域地圖只有我知道，而且三不五時會改變路線和光學迷彩，是不是很炫？有人還喜歡沿著天花板或牆壁移動！」馬修認為隨時保持科幻感更有助研發黑科技。

世界首富的被害妄想症到底有多強烈？一心只想讓商業間諜有去無回。尼莫在心底為那些折在首富手裡的倒楣鬼默默點蠟。

「我還是覺得蚊子人單獨來綁架你挺蠢的。」尼莫說出憋了數日的感想。

「要知道現在就連超英彼此之間信任關係也很薄弱，合作經驗不足，反派那邊不互捅刀就算好了，畢竟內部互殺搶掉落物升級比來鬥我的風險小多了，再者怪物在攻擊時也不會分你是英雄或惡棍，現在最重要的是建立敵我識別體系。」馬修表示他就是資本主義鐵拳的化身。

「這麼說蚊子人綁架你還有攻擊孤星市是為了在超能力者中建立地位？」倒也是經典好懂的動機。

「蚊子人這事跟超能力者群體內部恩怨有關，部分原因牽涉到正派陣營有我這個世界首富的資源挹注，讓一些只能躲躲藏藏的貧窮怪胎很不爽，詳細情形涉及國家機密，我簽了保密協定，你就算知道也沒好處。」馬修說。

「了解，我沒興趣。」

馬修將尼莫帶到一處可以連線上流星雨觀察家論壇的休息室，表示安琪正在忙，等等就過來。

「流星雨觀察家的伺服器該不會就設在這裡？」尼莫斜睨金眼男子。

「你怎會這麼想呢？」馬修似笑非笑。

「該論壇最早提出的超英五大公約，乍看是在推廣超英，其實是利用大眾追星心理，誘導他們遠離超能力者，有句話這麼說『崇拜是距離理解最遙遠的感情』，只要滿足人們獵奇和精神依賴的需求，他們就不容易在現實生活中跟超能力者產生真實交集，對彼此都更安全。」尼莫說。

「我更偏好稱之為一次成功的異種文化認同社會實驗，同時也是不錯的情報蒐集入口。」馬修‧格林完全沒有遮掩的意思，他就是收購並打造流星雨觀察家論壇盛世榮景的幕後黑手，超英排行榜投票制度可說是馬修一手設計，但他並未操縱後台作票，要的就是最原始的大眾心理反應統計結果。

「等等我要怎麼出去？」尼莫趕緊抓住像柴郡貓似準備自然而然消失的首富問。

「當然是我親自來接你，你在擔心什麼？」

還不是尼莫沿途走來完全沒感受到一絲人氣，這可真夠詭異了，照理說不是該有研究人員或者一兩個身分保密的超能力者之流來來去去嗎？

「就是順便問問。」

「噢，你的直覺還是挺猛的，研究人員的確沒有權限帶動物或物品離開實驗區，不然會產生很多災難，你想找我就呼喚本人大名，AI會捕捉你的關鍵字聲紋訊號或用手機聯繫也行。」

為了保護超級英雄的祕密身分，尤其是超能力者對超能力者之間的辨識追蹤，走道內氣味和毛髮衣物纖維等微物跡證都會被打掃機器人迅速消除。

尼莫進到陌生環境一向都要確認逃生路線，結果首富直接告訴他不用管這種小事，捲髮青年真想用力踹飛眼前這兩片昂貴的屁股。

※※※

尼莫一個人在休息室待了不到十分鐘，房間入口報出訪客名字自動打開，安琪乘著酷炫的懸浮滑板出現，完全樂在其中。

「尼莫！你來看我了！」安琪一身運動服，神采飛揚。

「是的，來探望我第一個超級英雄朋友。」尼莫端詳安琪，不禁面露疑惑，她的異類特徵不但沒變淡，反而連臉上都長出明顯鱗片。

「把超級兩個字去掉啦，還沒到那個程度。」安琪和尼莫對話自然是用兩人都親切懷念的中文母語。

「妳不是說過會隨時間恢復普通人類外表嗎？」

「那個，我昨晚又配合實驗要求變了一次身。」安琪說。

「在這裡？為什麼？」尼莫不是超能力者，但他能想像出安琪這麼做有多危險，尤其她的超能力並不是米迦勒那種優美神聖型，甚至也非魔法或能量攻擊，就是變身爬蟲猛獸。

「馬特說沙拉曼達將吸血蚊當作食物不受影響，體內應該具有中和吸血蚊毒素的特殊成分，所以這幾天我就在這邊忙著當實驗品幫忙研究解藥。」安琪語調輕快，但她沒錯過尼莫臉上一瞬掠過的怒意。

「哎。不是什麼威脅交易啦！馬特很認真地拜託我幫忙，我當然只能答應了啊！我也想快點救更多人，而且抽血採樣他都親力親為，不讓其他人碰到我，在超英這事上他是挺專業的。」安琪看見捲髮青年擔憂又略帶心疼的表情，感覺胸口暖暖的。

「坦白說，比起打打殺殺，我更喜歡用志願者身分提供實驗數據的方式發揮戰力，之前我從沒想過要當英雄，只想著盡量瞞住變身能力別被當成怪物打死就夠好了。」安琪舉起爪子，露出尖牙。「我的能力卻是變身成大蜥蜴，若要作為英雄出戰，注定要用嘴和腳爪搞得血肉橫飛，對一個不走打仔路線的女生來說太難了。」

「妳也可以不繼續戰鬥，排行榜上多的是沒有實戰紀錄的超英名字，妳光是救了我和馬修那次已經勝過很多英雄。」尼莫柔聲說。

「你呢？尼莫，那一晚進總部避難我看到你對打訓練的傷勢了，你就帶著那身傷，跟馬特一起衝到外面，差點從我背上掉下去摔死－－」安琪停頓數秒，不太甘心地承認：「我從小就不喜歡輸給男生，我知道你沒想過和誰輸贏，但我就是不想比不過你。」

「呃……」尼莫沒想到會聽見超模這番自白，搔了搔頭。「妳是超能力者，當然比我強，哪裡比不過了？」

「我當時在樓頂上隱身看著，不管後來怎麼樣，其實我比你們膽小很多，但唯獨一點我有自信，我從不浪費自己的身體，無論是作為模特兒，或者作為超能力者。」安琪覺悟般說道。

「你帶我進入馬特的辦公室後，我就下定決心要成為『沙拉曼達』了。但首先我也希望自己能派上用場，畢竟孤星市正在出大事。」安琪獸瞳的第三層眼瞼瞬了瞬，對一般人來說仍是令人背脊發涼的畫面。

「馬修也說妳非常努力，超乎他的預期。」尼莫讚美道。

「另外我覺得在旁邊看專家實驗研究很有趣，才連吃飯睡覺都待在這裡，畢竟我也想更了解自己的另一種身體，還有蟲災嚴重程度，住實驗室可以看到很多電視新聞沒有的勁爆內容。」

「所以妳相信他們？」尼莫朝四周隨手一指，那些看不見的監控和實驗人員。

「現實是，由不得我不信。想要收穫，必先給予。」安琪苦笑。「要是這裡的醫療人員不信任我，不曾實際操作理解沙拉曼達的基本習性和生理構造，他們要怎麼在我變身受傷生病時治療我？內外科工具、用藥劑量、過敏物質等等都和人類不一樣，什麼都沒準備，臨時需要醫療救治時沒經驗更恐怖。」

安琪這份清醒與大膽讓尼莫由衷佩服。

「但他們或許會找出連妳自己都不清楚的弱點。」

「他們待在我身邊一樣得冒風險，算扯平了，反正我肯定扛不下飛彈，這個不用實驗也很明顯。另外我覺得弱點被人知道也不是壞事，這樣友方才知道怎麼掩護我的短處，與我類似的敵人出現時，我也能針對對方弱點攻擊。」

「另外，這裡的人本來有點怕我，但我把這些想法告訴他們之後，他們忽然就很喜歡我了，恨不得一直投餵我，但我真的不能吃胖啦！」安琪表示上次她之所以變身後忍不住狂嗑吸血蚊，除了覺醒後某種食物鏈本能神祕吸引，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她作為職業模特兒已經十年沒吃飽飯了，獸血沸騰後完全控制不了食欲。

尼莫忽然明白，馬修會對這個超模一見鍾情並不奇怪，安琪的魅力如同火焰般蔓延到看見她真實個性的人們眼中，令人無法忽視。

「另外，作為沙拉曼達遮蔽全身，並不是我擔心讓戰鬥型態影響模特兒的評價，不如說剛好相反，我想試試你說過的話，讓人們認同我的另一個模樣更加美麗。雖然說第一個影片就是被錄到吃蚊子有點那個……」安琪不自覺流露深深怨念。「我看到自己在超英排行榜上的戰鬥紀錄影片時，真的很想把馬特的頭咬下來，簡直是醜破天際的智障直男視角！」

行車記錄器還有不直男的嗎？尼莫這句話也只敢憋在心裡，只怪馬修當時不是開戰機掛載偵照莢艙來灑狗糧。

「妳的解藥效果如何？」尼莫握著她狀如爬蟲的雙手問。

「據說電腦模擬實驗進展還不錯，當然目前暫時合成的解毒劑連緊急授權都沒有，完全只靠自願人體實驗，用在普通人身上可能有同化風險，目前被產卵的人哪怕及時手術，僥倖不死也是癱瘓，萬一像我這樣的蜥蜴人變多了怎麼辦？不過他們同時研究好幾種解毒劑打算試行雞尾酒療法，我這部分的解藥當然是能不用就不用。」

想來安琪對自身超能力還是自卑居多。

尼莫想了想，對安琪道：「我們來做個民調吧！」

「什麼民調？」安琪眨著大眼睛問。

尼莫用手機登入流星雨觀察家論壇，在閒聊區開了個新話題。

標題：限定二選一！你想當哪一種超英？

作者：nobody

內容：各位兄弟姊妹！在下對最近發生在孤星市的災難有些突發奇想，假設你們被怪物咬了，為了活下來，最最最不得已的情況下，想突變成飛蚊戰士還是蜥蜴戰士？請留言回覆意見。不回私信謝謝。

尼莫將手機畫面遞給安琪看，並且說道：「只要這個閒聊主題沒被刪除，妳可以一直注意大家的回覆統計，不過我覺得答案應該會很明顯。」

第一條回覆馬上出現了。

「沙拉曼達超帥！我要變成母蜥蜴替他生一窩蛋蛋！」

後面類似回覆連綿不絕。還有人參考WOW遊戲角色黑龍王子怒西昂的人型創作沙拉曼達取下頭紗後的性感同人圖。

安琪：「……」

尼莫：「看吧！我早說會是這樣。」

「最後的黑龍末裔，聽起來不錯。」安琪喜歡帥氣的存在，想當然耳，忙碌的超模沒空玩網路遊戲，就是看看遊戲動畫圖片，黑龍王子人類型態是個小鬍子紅瞳中東風帥哥，龍類又是蜥蜴的進化版本，讓變身後瞳色赤紅的安琪很有代入感。

「我也很喜歡這個角色，給妳看怒西昂的父親死亡之翼的圖片。」尼莫不敢說出某個真相，黑龍王子本體其實只是龍寶寶，前期想當野心家卻頻頻老馬，最近好不容易長大一點點，帥了一把晉身新英雄，還是公認的暴風城王妃候選，尼莫對該角色的印象就是臭屁小可愛。

※※※

作者的話：下篇繼續尼莫與安琪的回合，首富牆角岌岌可危中。

格林集團總部實驗區休息室裡，一男一女隔桌對坐，話題內容並不像他們動作表情看上去那樣輕鬆。

「我知道妳擁有傲人的收入地位，不會對馬修討東西，但他寵妳是應該的，身為女朋友，妳要怎麼愛他依賴他是妳的自由，安琪。可是，作為沙拉曼達的『你』，必須將這兩個身分區隔開來，這是攸關性命的事，不只關乎妳，還有妳身邊的人。」尼莫誠懇的說。

安琪點點頭，她明明還比尼莫大一歲，可是尼莫處處表現出的細節，彷彿是大她十歲無奈而寵溺的兄長似的，明明他們才第二次見面，感覺卻像認識很久的老朋友。

或許是作為獨自在國外打拚多年的台灣人，不分男女都好，安琪期待遇見這樣一個單純用母語關心保護著她的同胞已經太久了。

「妳是馬修的救命恩人，我要為妳向馬修‧格林討一間安全屋，如果妳不反對的話，我今天就帶妳住進去，陪妳布置一點生活用品，之後妳也要學著只靠自己弄幾處足夠可靠的避難點，對誰都不能說。」尼莫故意將世界首富的全名說得字正腔圓，確保馬修聽懂他的意思。

尼莫托著下巴的手掌輕輕豎直食指靠了靠嘴唇，那是個類似噤聲的小動作，安琪便明白了。

尼莫不喜歡也不會在滿是監控的格林集團繼續跟安琪交心閒聊，他認為安琪不該習慣待在這裡，

身為超能力者，本該是安琪對這類細節更敏感提防，沒想到卻由尼莫最先提出警告。

「好，我想這麼做，謝謝你，尼莫。」她溫順地說。

安琪並非看不見前方命運險惡的波湧，她原本站在礁岩上選擇孤身笑臉以對，卻沒想到有人將她向後拉了一步，讓她鼓足勇氣挺身而出後，卻又不那麼絕望了。

他們繼續聊著孤星市蟲災新聞，卻沒再提實驗區內發生的事，約莫三十分鐘後，世界首富再度出現，這次他將尼莫和安琪都帶出實驗區，三人回到頂樓總裁辦公室。

馬修在安琪額頭上吻了一下，將一把結著絲帶的金屬鑰匙和寫有電子門鎖密碼與安全屋地址的卡片交給尼莫。

「還是在孤星市，希望你們體諒我這點私心，注意安全。」馬修說。

安琪給男友一個大大的擁抱，表示她需要變裝掩飾非人類特徵，馬修派助理拿來所需道具衣物和化妝品後，安琪便躲進總裁辦公室換衣間忙活去了。

「我會用老闆娘的車親自送她去安全屋。」尼莫如此保證。「你專心工作，不用跟下來了。」

「我只覺得你在挖我牆角。」馬修用力搓著尼莫的頭，立刻被踹小腿，痛得他發出嘶嘶聲。

「你就是嘴貧！交到這麼有義氣的女朋友算你賺了。」尼莫冷哼。

※※※

安全屋和尼莫工作的餐館一樣都在孤星市西區，只不過前者在蛋白區，後者在市郊，吸血巨蚊肆虐帶來的唯一好處是戶外媒體幾乎消失了，而格林集團一落地孤星市後，無人機注定無法在集團總部附近存活，現在媒體也只能零星在市區間隨著網路爆料空拍追逐吸血巨蚊最新出沒情報。

軍人警察二十四小時在路上警戒巡邏，或者就狂奔在救援戰鬥的路上，制服公僕們經常對行人車輛臨檢，唯恐錯過已被吸血巨蚊產卵影響神智或因為各種理由不肯公開就醫的危險病患，西湖餐館出來送外賣總會多備一些便當隨車販售，成了許多外勤人員的救命恩物。

據說跟老闆娘是台灣人有關，便當口味份量拿捏得特別令人滿足，在孤星市西區執勤的軍警人員基本上都認識貼著西湖餐館英文Logo的招牌舊本田，吃好道相報之餘讓同事隊友在外眼睛放亮點，別耽誤這輛冒生命危險服務市民的便當快遞車。

一旦舊本田在車窗貼上「暫時售罄」的標語，非但不會有警察攔檢，還會比手勢懇求司機快點回去補貨再過來送餐，如果無法折返，司機也會回以手勢致歉，已經是這幾天眾人在街頭培養出的默契。

今天尼莫能向桑妮姊借車專門給首富外送便當，也是因為昨天開始托加就跟朋友租借廂型車擴充運載量，舊本田已經難以承受如今的爆量外送和食材採購需求。

尼莫就這樣帶著安琪一路暢通無阻來到安全屋，伴隨她走入嶄新棲身之處，並將金屬鑰匙交給安琪，囑咐她之後記得修改電子門鎖密碼。

「這裡比我想得要狹小低調，但是很舒適，還有小廚房，看不出是馬特的手筆。」安琪驚訝道。

「在我看來還是太醒目，住得起這種擁有先進保全設備新套房的可不能叫普通市民，幸虧妳的超模身分也不普通，這是適合妳的偽裝。」尼莫承認馬修這處安全屋選得不錯，恰好符合安琪的需要，又便於尼莫就近接應。

安琪並非孤星市人，但她從現在開始恐怕得長居此地，原因不外乎是配合格林集團研究解毒劑和訓練變身戰鬥能力，超模事業重心也得調整一番。

「妳不用破壞馬修放在屋裡的鏡頭和安保系統，如此一來，這間安全屋才能稱得上安全，而且妳自己也可以透過手機連線監控住處避免歹徒提前入侵埋伏，我猜馬修的安全屋應該有類似功能，回頭我再幫妳確認。」尼莫回憶湖心別墅的監控系統，還是馬修親口說明，包括他在尼莫進屋前就關閉監視器的事實。

馬修‧格林無論判斷力或行動性都強得令人髮指，他不會犯因小失大的低級錯誤，比如用偷窺手段蒐集還不確定價值的個人情報，因此失去當事者永久基本信任，即便要做調查，他也會等價甚至溢價交換，這一點他已經示範給尼莫看了。

尼莫示意她參觀浴室，自己也走進去，他就不信馬修現在敢開監控，尤其安琪正處於尼莫正面保護下的此刻，這是足以觸動尼莫絕交地雷的犯規行為，但小心起見他還是選了馬修最不可能回查錄影紀錄的地點。

「沙拉曼達是接受馬修‧格林贊助的超英，讓這點實至名歸沒啥不好。只要不是格林集團裡的不特定人物都能觀察妳的一舉一動，至少我比較放心。妳給那些實驗人員毫無防備的四天足夠了，再多下去未必不會有人生出歹念，認為你是個好控制的獵物，在做到令人尊敬之前，我寧願妳令人害怕。」

「我喜歡令人害怕。」安琪笑了。

尼莫在胸包裡摸索，拿出以手帕包裹的一小塊物品交給安琪。

「這是？」安琪小心翼翼打開，發現是一枚約兩個指節寬的黑色鱗片，鱗片上有著她再熟悉不過的獨特紋路。

「妳在天台變回人身時我撿到的，當時妳不方便收著，我們都要進入格林大廈，安全起見，我沒當面還給妳。」變身回來的安琪一絲不掛，只靠馬修的西裝外套蔽身，又在一陣混亂倉促決定成為英雄，尼莫判斷不宜再讓事情變得更複雜，便扣下這枚鱗片，等安琪能冷靜思考時再還給她。

其實尼莫也不清楚自己為何會發現那枚在陰影中幾乎是隱形的黑色鱗片，他只是毫不遲疑地撿起來。

「之前變回人類時，蜥蜴的部分最後都會徹底消失，我沒注意那次還留下一塊鱗片。」安琪感到稀奇。

「或許是妳以前都沒仔細檢查變身後的痕跡，超能力覺醒初期往往非常不穩定，啥怪現象都有－－論壇上面說的。收好吧，以免有心人士撿去分析利用。」尼莫正色道。

安琪望著眼前這個人。

他引導她進入格林集團，又親自將她帶出格林集團，尼莫不知此舉對安琪的意義有多深遠，安琪卻終身刻骨銘心。

他讓她在邁入超英世界的第一步站穩了腳跟。

安琪幾乎是無意識捧起鱗片親吻，虔誠默禱，尼莫則靜靜注視著這一幕。

高身兆窈窕的女人將鱗片重新遞向相對較矮的捲髮青年，期期艾艾道：「……可以請你收下嗎？就當是微不足道的謝禮？我真的很高興你認出真正的我，希望這枚鱗片可以為你帶來好運。」

「當然，我的榮幸。」

尼莫接過黑色鱗片瞬間，指尖碰觸處渲染出一點火紅透明，隨即緩緩擴大，化為安琪變身時的瞳色，尼莫將鱗片放回手帕上中斷接觸，鱗片又變回原色。

「我、我不知道會這樣！」安琪驚訝得都結巴了。

「噓，很美，我很喜歡，一定是妳的祝福生效了，但在我確定多有效之前，別告訴任何人好嗎？」尼莫重新用手帕包好鱗片收回胸包。

安琪用力點頭。

尼莫直覺暫時不該曝光安琪能留下鱗片以及鱗片因人而變色的事，這對安琪來說太過危險，如果她的能力真的往物理以外的神祕方向發展，他不想將來有天得知安琪被拆成一片片的不幸消息。

屬於她自己的能力，安琪遲早能透過努力和契機深入掌握答案，不能因為無知就讓超能力變成別人控制她的把柄。

「妳今晚開始要睡這兒了，先打掃吧！外表完全恢復正常前最好都別出門，我開車去幫妳採購必需品。」尼莫跳過令人不安的鱗片變色之謎，那不是現在的他們有能力搞懂的現象，但絕對是不能輕易外流的祕密，尤其是對馬修‧格林這類無論底線或極限都處於未知的存在。

尼莫採買三大袋生活用品和食物回來時，發現安琪已經卸了妝，似乎有哭過的跡象。

「我想媽媽了。」她說。

尼莫和安琪並肩坐在沙發上，手裡各拿著一盒原味優格開吃。

「我在單親家庭長大，媽媽有慢性病，我在國外當模特兒賺錢，請看護全天候照顧她，我們天天用手機視訊聊天。她在台海戰爭中去世了，不是因為飛彈砲火，不是因為解放軍登陸殺人，是當地民代主張戰爭很恐怖，不反抗才能早點結束，還煽動親中垃圾抗議反戰，又買通在地黑道混混到處騷擾搶劫民宅，看護逃跑了，媽媽處方藥短缺病情加重只能臥床休息，鄰居家被放火，火勢蔓延到我們家，她沒逃出來。」

尼莫想起他在調查台海戰爭時看到許多刻意針對平民的滲透性組織犯罪，手法情節大同小異，安琪的母親原來也是其中一名受害者，他氣得指甲陷進掌心。

「在得知媽媽死訊那天，我崩潰了，變成怪物把住處搞得一團糟，整個蜥蜴身體卡在客廳動不了，還好也因為這樣沒跑出去嚇到人。」那就是安琪超能力覺醒的契機。

「妳撐過來了。」

「沒錯，因為我想報仇，很想很想，所以我得活著，還得有影響力。」這也是安琪第一次見面就對尼莫政治傾向異常敏感的緣故。

「我覺得自己和馬特可能走不下去了……本來就是作夢一樣的開始。」

「怎麼會？他看起來並不介意妳的超能力，搞不好還會認為頗具奇幻情趣，馬修就是那種人。」

「因為我對他似乎連戀愛都不是，更像把他當成救命稻草，他對我愈好，我愈覺得這樣下去不行，而且這幾天生活經驗讓我覺得格林集團相當恐怖。」

安琪知道馬修或許會發現這段對話，卻仍選擇在安全屋裡對尼莫說出口，關於她為何會和世界首富走在一起的經過，以及她對那個金眼男人的感覺。

※※※

作者的話：尼莫挖人牆角一向是開怪手揮舞大鐵球暴力強拆。雖然安琪和尼莫不是CP，但寫這對相處真令人開心。

「偶然和他參加同一場時尚晚宴時，我一直掙扎要不要上前找馬特攀談，倒不是想勾引他，只是聽說過他贊助超英的事，而我又覺醒了超能力，不知該找誰求助，我不信任網路論壇，馬特至少是正面對待超英的公眾人物。」安琪將優格盒子放在大腿上，回想起那一晚的忐忑掙扎，不安地扭著手指。

安琪終究沒主動向馬修邁進一步，她忽然想到，倘若接受格林集團贊助訓練，豈不是得要和東岸怪獸那種對手戰鬥？在無數觀眾手機錄像和媒體鏡頭緊密注視下用自己變身後的醜陋模樣，對上量級不成比例的海中怪獸，然後被怪獸一腳踩成肉醬－－The End.

看看海岸警衛隊被打飛到大樓上的巡邏艦，看看轟在利維坦身上的魚叉飛彈，再看看自己，多麼嬌弱無助的小蜥蜴，安琪馬上縮了回去，打算當個花瓶美女混過晚宴就回家洗洗睡了。

「那晚圍繞在馬特身邊的重要人物和大明星那麼多，超模？只在特定圈子裡有點聲量，年年更新汰舊的生物，我一個小模特兒算什麼？他卻主動約我去花園散步，說想請教我關於台灣的事，因為他有個很難相處的台灣朋友，他想知道怎樣才能順著對方的毛摸不會一直被咬。」安琪發出吃吃笑聲，尼莫則後悔剛剛沒多踢馬修幾腳。

「獨處時他果然一直在問台灣的事，從台灣人喜歡吃什麼，家裡擺放哪些物品到最喜歡罵哪些髒話都問了，我沒想到馬特那麼親切健談，甚至還擔心我英語不夠好，特別調整語速和用字。大多數時間氣氛很不錯，真的。」安琪說。

「直到他問起台海戰爭，馬特說那時候他正受傷在無人島與世隔絕，不太清楚情況，後來工作太忙沒空了解，他覺得那位朋友－－就是你－－應該也很在意那場戰爭，希望我特別詳細說說感想，這是戰爭發生後第一次有人這樣直接問我，我忽然就受不了了！」安琪宛若被車燈忽然驚嚇的野獸般睜大雙眼，瞳孔縮細。

說？說什麼？好啊！想知道就告訴你！唯一的家人，相依為命的媽媽被內奸煽動殺人放火的動亂害死了，我甚至不能回去處理喪事，台灣島海空封鎖，哪怕不要命也沒本事回去，我只能四處拜託關係花很多錢請遠親幫忙火化已經是焦炭的遺體，辦完超渡法事再保管骨灰。

我真恨當時自己不在現場，但我在場能幹什麼？被綁架輪姦嗎？還是拿起水果刀至少帶走一個？

安琪當時氣瘋了，忘了眼前是世界首富，不想讓他以為自己故意用眼淚博取同情，轉身大步離開，卻被金眼男人一把扯入懷中，安琪覺得這簡直太惡俗了，她不懂女生為什麼靠在異性懷裡會感到安慰，被男人抱住她只覺得受威脅，渾身雞皮疙瘩直冒瘋狂掙扎，卻被有力的雙臂困住動彈不得。

首富用下巴抵著她的髮旋不停發出噓噓聲，安琪很想回一句想噓噓就去廁所，結果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鼻水也是，她把臉埋在首富胸口悶悶哭了很久，半點都不楚楚可憐那種，把馬修‧格林的高級襯衣糟蹋得慘不忍睹，邊哭邊罵時估計還沾上不少口水。

等她終於恢復理智，帶著冷汗和滿臉心虛抬起頭時，卻看見首富笑得一臉燦爛，揭開外套衣襟表示靠近肩膀處還有一塊乾淨部位可以供她擦臉。

安琪匆匆說了Sorry，承諾她會付乾洗費，接著只想離開地球好好靜靜。

「我還在使勁推開他，他卻忽然親了我，還問我要不要當他的女朋友。」安琪沒說，那是個紮紮實實作弊犯規的傳說中花花公子馬修‧格林的熱吻，完全可以安慰被喚起喪親之痛的女人，安琪幾乎是當機狀態，迷迷糊糊就應了句「OK」。

「他在晚宴上牽著我的手離開，媒體當然沒放過這個，但當晚他僅是紳士地送我回飯店而已，我以為他想找回被前女友甩掉的面子，加上臨時同情心發作，隨口那麼一說選我交往，我當時也沒當真，順勢就答應了，雖然超能力困擾還是難以啟齒，至少在模特兒工作部分算是賺到，馬特的青睞可是超大宣傳，本人不用說更是帥極了！」安琪自己都吐槽整個過程像是三流愛情喜劇開頭，話又說回來，馬修‧格林光是出現在現場就比電影更電影了。

傾聽感情話題並開導超級英雄家庭創傷正是普通人朋友的職責，保持冷靜，遵守行規，你可以的，尼莫。捲髮廚師忍住將首富大卸八塊的衝動。

「出乎意料的是，馬特第二天帶著玫瑰花束忽然出現在我下榻的飯店，還說這是男朋友的義務，他要做得比台灣男人更好，就因為我說過台灣男生喜歡接送女友上下班這種傻事。」安琪說後來幾天兩人交往模式都挺普通的，聊天吃飯逛街兜風看展覽之類，平凡得不像馬修‧格林歷來輝煌傳說，反而意外的有趣。

「當然我們都各有工作要忙，不是成天都膩在一起，本來就不熟，也沒到分開會死的程度，就漸漸增加彼此瞭解程度而已，我聊什麼話題他都能接，覺得對方比預期還好這樣……」

尼莫聽著安琪的說法，彷彿沒有吸血蚊災和超能力變身曝光的意外，她對馬修真正動心也是時間早晚的事。

「只能說現實不是拍電影，否則，就是我不是女主角吧！」安琪發洩般連吞三大口優格。「他在實驗區替我抽血時，感覺像陌生人，不是說馬特不把我當人看，就是那種在大醫院看病時面對不認識的厲害醫生一樣，有點難解釋，不像是男朋友，平靜又疏離。更怪的是，我也覺得自己就是等著看病的病患，根本不會想要跟醫生親親摸摸討拍拍，太彆扭了，總之就是完全不來電。」

「不來電？」尼莫挑眉，「妳的救命稻草對我說過，他在你們正式交往第一天送了妳一件價值一萬美元的特殊紀念品。」

「騙誰？名家手工訂製內褲也不可能那麼貴！」安琪果然漏餡了。

「世界第一的格林少爺想知道我有沒有透視眼，特意跟我打賭還出千，西裝褲裡根本沒穿。」

安琪嘿嘿笑了兩聲。「不好意思，先得先贏嘛！」

恐怕這才是安琪的真實個性，尼莫也不想一直看著她悲傷自卑的模樣。

「紀念品那件事很單純啦！第二天早上我有工作，就像剛剛說的，他帶著花和早餐來飯店接我去攝影現場，在車上……嗯，我們開心了一下，可惜時間太趕沒能做到最後。」

「妳跟一根稻草開心什麼？」尼莫感到頭開始痛起來。

「你們男生根本不懂！那可是馬修‧格林耶！那沒刮乾淨的性感下巴，強壯的脖子和手臂，厚實飽滿的胸膛，他的背摸起來手感實在太好了，還有堅硬的……我是說大腿和腹肌。」安琪又吃了一口優格，含住湯匙回味無窮道。

很好，現在安琪又像個正常的台灣女人了。

「馬修或許沒妳想像中的看輕這段關係，妳不和他溝通看看再下決定嗎？」既然兩邊都是朋友，尼莫認為公平起見他還是得幫首富說說話。

「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我沒辦法跟變身後貼貼過的男人繼續交往，只要一想到他看過我吃蚊子，還爬在我的蜥蜴背上，我就好想銷毀這段黑歷史！剩下純潔的合作關係就夠了！」安琪激動地捶著沙發，尼莫眼明手快搶過她的優格盒子，以免白色糊狀物灑了兩人滿身。

安琪忽然定格不動，怔怔出神。

「妳還好嗎？」尼莫擔心的問。

「果然我跟他身分地位相差太遠了，根本不配。」安琪喃喃道。

「安琪！馬修也不過是個普通人類，被子彈打到會死掉，妳還可以變身幫他擋子彈，光生物學優劣上他就不配妳。」尼莫說。

安琪揮揮手道：「我說的不配不是這個意思啦！」

「那是什麼意思？」

「是我要耗費多少人事成本的意思，像尼莫你的人事成本很低，跟你往來就非常地簡單舒服，也不用煩惱這個那個，可是馬特，他超級麻煩。如果我也是個某國公主或富豪排名世界前幾的大亨女兒，那樣我跟馬特往來的人事成本也能打平一些，不會在慈善晚會前被中共祕密特務找上，用我媽的骨灰和在台灣親友威脅，要我把馬特一舉一動告訴他們。」安琪冷不防爆了個大祕密。

「妳和馬修說了這件事嗎？」

「沒有，不過我猜瞞不了他。他可能想看我怎麼處理，畢竟我又不是他養的金絲雀，我們只是開始交往沒幾天而已，他若啥事都幫我做決定反而太僭越了，我也會不爽。」安琪說。

「所以妳打算怎麼辦？」尼莫沒想到安琪被脅迫當中共間諜，還不打算跟馬修求助。

「當天晚上就出現吸血巨蚊了啊！都不知道那兩個中共特務還有沒有活下來？不過我本來就打算順其自然不理他們啦！畢竟馬特是非常特別的人，但凡和這種特殊存在有一丁點關係的籌碼，中共都不敢輕易搞到魚死網破，再說我有綠卡，跟台灣血緣戶籍上的親戚根本不熟，就是我媽的骨灰還在那兒，但我媽在天之靈肯定不希望我為了一些灰被兇手威脅逼迫。」安琪指了指天上。

「要是妳傻傻聽中共特務的話為他們辦事，對方不守信用妳也沒處哭去，被美國這邊抓到陰謀叛國罪機率更高，刑期五年起跳，對馬修那種渾身國家機密的混蛋出手，被判無期都不奇怪。」尼莫很現實的說。

「是唄？我也這麼覺得。而且搞不好沒幾天就被甩了，因為這樣進去蹲多不划算！」

尼莫還想說些什麼，被安琪打斷：「男人只會影響我變身的速度，我現在對你那天在慈善晚會上說的事更有興趣，那個福爾摩沙群島共和國，真的搞起來需要很多錢，總要有人像孫中山一樣在國外搞錢對不對？我們必須從長計議。」

「那我會非常高興有個盟友。」尼莫握拳與安琪拳面相碰。

「還有馬特給我的那件黑色四角褲紀念品。現在在網路上賣不了多少錢，主要是偽品太多了，我又不方便亮真實身分寫保證書，等到將來福爾摩沙建國戰爭，海外開始公開拍賣募款，什麼個人寶貝都出爐時，我再出清藏品就有公信力了。」安琪興奮的說。

尼莫完全不想知道這種特殊拍賣品的市場潛力，但他還是本著良心勸說一句：「妳最好把那件紀念品洗乾淨，不然發霉就不好了。」

「這樣不會降低買家收藏的慾望嗎？」安琪很擔心貶值的問題。

「一定會有人買的，反正這不是募款重點，賣得出去就當附贈收入，別抱得失心比較好。」尼莫發誓他盡力了，安琪在獨立建國的激進程度超乎預料，腦洞的大小也是。

「那套鑽石首飾也可以賣不少。」安琪又說。

「那就跟紀念品綁定出售吧！價格可以抬更高一點。」肇因愛國心，尼莫調低了下限。

「有道理。」安琪覺得有個戰友一起商量真是太好了。

過了一會兒，超模忽然抱住捲髮青年手臂，倚在他肩膀上，不帶一絲挑逗曖昧，虔誠地許下願望：「將來我們可以在國際軍團組隊對吧？我當坦克，你當刺客，我們還得再找幾個隊友！等我變強，我就可以回家鄉找媽媽了。」

「好，我們一起組隊。」捲髮青年認真的說。

但尼莫也同時下了個決定，如果非要幹髒活不可，他希望動手的人最好都是自己，況且他已經列了份死亡名單，這份名單還時不時自動變長。

※※※

作者的話：尼莫有些殺意其實不是激情衝動產物，時機成熟他就真的會去幹。

孤星市吸血巨蚊蟲災邁入第九天，獨立市及兩大鄰州依然處於緊急狀態，戶外空間倒是很少直接目擊巨蚊怪物了，但新一波駭人災情才剛剛開始－－吸飽人血後的巨蚊開始在活人體內產卵。

美國總統下令美軍死守州界，絕不能讓吸血巨蚊及攜帶蟲卵的感染者越過德克薩斯與路易斯安那北上，部分巨蚊和感染者從孤星市東西幹道進入兩大南部州卻是設再多路障都難以避免的事實，所幸只要不讓幼體吸足人血成長產卵，蟲災整體數量正呈現下降趨勢。

聯邦政府通告全美，吸血巨蚊屬於一般市民可對付的難度，建議市民碰見此類怪物時積極攻擊自保，然而一旦遭吸血同時注入消化毒素則必死無疑，疑遭產卵者則必須立刻到指定隔離醫院進行手術移除蟲卵或幼蟲。

同時，吸血蚊重災區人們依舊在戰鬥中生活，或者說在生活中戰鬥，天曉得未來會不會蟑螂也會變大！先拿蚊子練手總不是壞事。

發出尖叫同時麻利地用格林集團免費發放的特殊殺蟲劑直噴巨蚊，再拿出鐵鎚或直接踐踏外來威脅物種成了孤星市女性新生活技能，只能說女性警覺性往往高過男性，因此擊殺數也更加傲人，同步出現的正面效應是性騷擾與強暴案件數大幅下落。

尼莫躺在床上打量手臂上只剩淡淡印子的瘀青，自從蟲災發生後，他跟托加就再也沒進行過對打練習，因此他身上也沒添加新傷。

首先是腦子壞了才在有巨蚊飛來飛去的戶外對練，室內也不成，除了鄰居會抗議噪音，事後還得收拾混亂現場，最後尼莫和托加都同意必須隨時保持最佳體能狀態。托加是為了應付高強度的外送工作量和巨蚊威脅，尼莫則是先前被格林集團健檢出自律神經嚴重失調，需要大量休息，蟲災後首富不要臉地向老闆夫婦電話告密，尼莫因而被眾人強迫規定專心養傷，訓練這事只好緩緩。

「你的安全手機最近為什麼經常通話中，回信速度也變慢了？你睡覺前在和誰聊天，我都打不通！不對，你還故意按掉我的通話要求！」解毒劑和各種機密研究的重擔貌似終於讓首富抓狂了，他決定用騷擾尼莫來取得心理代償。

尼莫認為馬修純粹無聊裝傻找他麻煩，首富會不知道尼莫的通聯紀錄？

「你的新手英雄沙拉曼達，需要一些平民顧問的行動建議和友情聯結。」

「她何時有你的祕密號碼？」

「她救了我們那晚，在格林大廈對街的頂樓天台上，我問她要不要我的安全通訊號碼，需要幫助時可以找我。」

「你為什麼主動給她我送你的電話號碼？這不公平！」

「惺惺相惜，情不自禁。」

「什麼？我和安琪還沒分手！」

「跟你分不分手有什麼關係？我們是老鄉同好聯誼，一起討論台海戰事，預定將來組織民間活動幫忙募捐軍費。」尼莫不算說謊，只是省略若干細節。

「為何你要跟我的女朋友睡前聊天？不該為了避嫌只跟我聊嗎？」

尼莫無言，正常應該是男女朋友哪邊涼快哪邊恩愛去，還給尼莫安寧的上網空間，但現在安琪想消滅黑歷史，尼莫還得幫她打掩護，然後馬修……從來就不正常。

「你能用中文跟我聊天嗎？美國人。AI翻譯轉本人音頻不算，兩個自然人之間無隔閡的八卦幹話母語放鬆時間。」尼莫用英語嘲弄的說。

馬修在手機彼方發出一連串傷心嗚嗚聲，假到讓尼莫想把他的頭壓進廚餘桶裡。

「你難道不想知道準確的蟲災數據？我這兒有第一手資料喔！」馬修嚶嚶完不忘用正事釣回尼莫的注意力，他很確定廢話超過一定字數尼莫就會自動掛電話。

「還不快說！」

「從『卵巢』中出現的初代吸血蚊幼體僅剩約5%，不會再增加，意味著吸血行為和直接致死數字正大幅減少，能產卵的吸血蚊體積增加三倍並出現條紋，更容易辨識，攻擊目標更大，民眾也有防範意識了。」

「5%具體是多少隻？是『非政府組織』從蚊子人身上榨出的能力情報上限估算？」

「只能說還有三位數左右，是蚊子人在慈善晚會前刻意灑在人煙稀少處的詭雷性生物兵器，清理起來更費勁。不過沙拉曼達在偵測捕捉吸血蚊這方面有特殊天賦，我們很幸運擁有一位天敵類的英雄。」

「她不會都吃下去了吧？」尼莫憂慮的問。

「如果對能力進化有幫助的話，我會鼓勵她多吃點。直接從『卵巢』產出的幼蚊似乎能提供特殊能量，但開始產卵的亞成體，沙拉曼達是直接用舌頭捲來咬死丟棄。她需要特殊能量來支持變身時間和行動力，目前人類科技還無法提供沙拉曼達這方面的補給。」馬修說。

並非亞成體缺乏營養，而是，吃亞成體等同吃人，這對保留人類意識的變身類超能力者屬於絕對必須避免的禁區。理論上，吸收足夠營養和長出卵鞘的亞成體對沙拉曼達的誘惑應該會更強，表示安琪必須耗費更多力氣壓抑獵食本能。

「不是有利維坦嗎？他的能量之巨大，只要一指甲蓋的量對沙拉曼達就夠用了，也不見利維坦把東岸怪獸吃下去，肯定有其他補充能量的方法。」尼莫感覺怒氣又飆上來了。

「超英排行榜雖然把利維坦和沙拉曼達當成同類英雄，但他們其實屬於完全不同的力量體系，利維坦的神祕性猶在米迦勒之上，你親眼見過米迦勒了，有看出所以然嗎？」每個英雄都是特別的，但也是孤立的，馬修直言不諱道出這個殘酷的事實。

尼莫沉默了。「你應該是比我更加保護安琪的那個人，別讓我失望，朋友。」

「對不起，我只是尊重她的意志，發誓沒有誘導或施壓她戰鬥，但她的確需要發洩。」馬修和尼莫都知道安琪的喪親悲痛和對自身超能力的自卑，渴望變強到不惜魯莽行事。

「我當初要求是讓沙拉曼達接受你的訓練庇護，擁有足夠時間成長，不是直接投入實戰。如今她就在戰場上吞噬怪物，而且學得很快，不該這樣的，她的心智承受得住嗎？」尼莫尖銳地質問。

「但現在孤星市不能沒有她，對她下命令的也不是我，而是美軍上將。身為平民，她沒有服從軍方命令的義務，不過，沙拉曼達說英雄就該面對挑戰，既然這是她的伸展台，她要做到完美演出。」

「所有演出都有結束時間，你是資方，該叫停就叫停，不能讓軍隊以為能命令超英，這會造成很壞的影響。」尼莫說。

「尼莫，知道嗎？你有時思考方式和行動特徵很接近失憶前的狀態，或許你的身體本能面對危機也在調動潛意識經驗應對，我只希望你不要刻意壓抑復原徵兆。這也算是給你原身分提示了。」馬修說完這段話後留給捲髮青年反思的時間，過了一會才繼續揭露其他令人不快的真相。

「政府和投資人其實不希望我在現有武器就能對付的怪物上耗費時間，有更多更大的威脅隨時可能降臨。」

「我懂，總統希望你拿出對抗哥吉拉的祕密武器，結果你在研究解毒劑和巨蚊殺蟲劑。」仗著現在馬修看不到，尼莫往嘴裡扔了顆止痛藥，拿起放在床頭的玻璃杯含水連藥粒一併吞下。

他現在還是時不時會頭痛，雖然馬修說那更接近壓力造成而非舊傷問題，希望尼莫從根源解決問題，不能否認止痛藥還是非常方便，至少尼莫在外傷好得差不多時就把布洛芬改成乙醯氨酚，一直都是安全劑量，他甚至很少攝取酒精，光這點自律就不知屌打多少美國人。

這具身體似乎非常厭惡成癮事物，連帶現在的尼莫也會自然避開一般人認為無傷大雅的酒飲，以他的病歷其實能弄到更強力的鎮定劑和管制類鎮痛藥物，尼莫也沒這麼做。

壞處是，他的痛楚頂多只是紓緩，永遠不會徹底消失，某部分的他似乎還歡迎這份令人清醒的痛感。

「其實還有北約和聯合國，他們的研發成果不是太慢就是太貴，就在等我的突破性成果然後政治施壓美國開放人道授權。」馬修的確有狂的資本。

「那又怎樣？」尼莫冷淡反問。

「我喜歡你這個反應。」馬修發出一聲輕笑。「所以我半天前把沙拉曼達叫回總部，檢查治療沒事後給她一個新任務，去我的領地上決定每個和格林集團合作的英雄都能擁有的私人基地位置，作為男朋友的特別照顧，我會幫她蓋好祕密基地，沒有人能找到沙拉曼達，我可愛的小蜥蜴。」

「所以你前面都在玩我？」

「我只是想印證彼此的默契，然後發現你真的對我很沒信心。」馬修抱怨道。

「或許是因為我對安琪更有信心。」尼莫回了這句謎一般的話語。

「什麼意思？」馬修有時會聽不懂尼莫的話，這對他又是個新鮮體驗，儘管馬修不懂讀心術，但幾乎每個會動的人類在他面前都像本打開的書。

不過，偶爾也會遇到蝌蚪文，書名經過英譯就叫尼莫‧凱普頓，大概就是所謂的東方神秘生物。

「台灣女生和台灣男生，基本上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物種。」尼莫慢條斯理的評論。「雖然個體差異不能以偏概全，或許可以說具有某種族群特色。」

「例如？」

「她們喜歡總裁。」

「很好，我就是總裁。」

「補充，是小說和電影裡的總裁。」

「可是我比虛構作品更優秀，甚至虛構作品都拿我當樣本人設了。」

「我已經告訴你答案，你有空細品，太忙就當我沒說。」尼莫仁至義盡了，接下來只能看馬修的造化，雖說從上述發言判斷，首富在安琪這邊大概沒多少指望。馬修對男女關係明顯不太在意，他總是在提一些世界大事或人命關天的議題，難怪安琪也不想打擾對方。

小說和電影裡的總裁再怎麼萌，現實中男友只要沒感覺甚至帶來麻煩困擾，女生更可能當成闌尾炎，說切就切，就算一時半刻切不了，那也還是條發炎的闌尾。

或許飯可以亂吃，話真的不能亂說，首富前晚才在手機聊天裡開玩笑地說出分手兩字，隔天台裔超模Angel便召開記者會宣布與世界首富和平結束交往關係。

女方發表公開宣言，她在吸血巨蚊災難中對某位超級英雄一見鍾情，決定保持單身，一直思念並默默支持著對方。

這次首富新戀情甚至撐不到兩星期，中間還塞滿吸血巨蚊導致的災情加班，連媒體都不好意思幸災樂禍了，紛紛讚美安琪不慕榮利，選擇守望某位超英的驚人純情，以及馬修‧格林的紳士風度。

「尼莫－－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安琪要跟我分手？」馬修難得不怕尼莫的起床氣直接打手機控訴。

還好尼莫最近充分休息，早早就醒了，心情還算平靜。

「我勸過安琪先跟你溝通，你們是都工作排太滿，還是你雷達壞了沒主動判讀出安琪在戰場上衝鋒陷陣的理由，真的相信原因裡不包括你？你就只是叫她選祕密基地位置，沒有陪她一起去探索？甚至將她帶到湖心別墅過夜？」尼莫抱住枕頭翻了個身，

「湖心別墅是極少數擁有足夠權限的存在才能……」馬修自己發現理虧閉嘴了。

「比起安琪你更信任沙拉曼達，因為沙拉曼達有我的保證，比起沙拉曼達你又遠遠更信任我，因為我有你某位生死至交的保證，馬修，女生不是笨蛋。」

「我當然是對她有好感，覺得她是個聰明又真實的女孩……」

「放心好了，上面信任問題是我隨便說的，主因不是這個，跟我沒關係，安琪從沒期待過你會相信她。重點是，你都公布女友不雅影片還奢望人家繼續跟你交往？作夢吧你！」尼莫一刀斃命。

「不把沙拉曼達的戰鬥型態放出來，美軍和其他超英哪知道是同伴，萬一真當怪獸幹掉了怎麼辦？目前沙拉曼達的真實影片僅有我們困在黑色福特裡面時順便錄到的那一段。而且是第一類接觸，最具衝擊性和真實感。」馬修超委屈。

「嗯哼，最後一幕你爬上大蜥蜴背部畫面簡直就像宮崎駿的《魔法公主》，太感人了，格林集團股票都漲了7%，大幅突破之前最高點。」

馬修心虛道：「你不是不看財經新聞嗎？」

「但餐館客人看，他們說孤星市第一次遭遇怪物衝擊，全靠首富與新英雄攜手合作，通知及時全美超英集體救援，尤其是米迦勒的關鍵一擊擒獲蚊子人，阻止吸血巨蚊繼續增加。」尼莫嘲諷。

「我是不是該試著挽回一下？」首富小心地詢問廚師意見。

「如果你只是想給安琪作面子，別。以後她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和超級英雄，你這樣做她會比較開心。」尼莫難得說出肺腑之言。

「噢。」馬修發出喪氣的聲音，這讓他聽起來沒有世人傳說的神鬼莫測，但尼莫依然不認為馬修‧格林有放下防備的時候，他或許是把無傷大雅的真實情緒和日常演技混在一起表現而已。

「我又被甩了，你要怎麼安慰我？」首富可憐兮兮的問。

這句對白異常耳熟。

「上面說過了，關我屁事？」

「整件事你要負不小的責任，畢竟你介入我和安琪之間太多了。」馬修切換商業談判模式。

「要怪你就去怪米迦勒又酷又猛，安琪當時在樓頂上目睹他出現制伏了蚊子人，這種千鈞一髮從天而降的超級英雄試問哪個女孩子不心動？順帶一提，台灣女生也喜歡長翅膀的品種。」

「我們在談同一件事嗎？」馬修語氣有些迷惑。

「媒體不知道真相，但當時我們就在現場，唯一出現的超英就是米迦勒，安琪的新聞發表會不就是在對米迦勒告白嗎？慕強是本能，動心只需要一瞬間。」

馬修不願面對有錢總裁輸給帥氣天使的殘酷事實，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被媒體網路包裹吹捧得意太久了，需要離開夢幻泡泡接觸現實世界。

「我只是不希望沙拉曼達剛起步就被格林集團和你控制，你也同意放手讓她獨立生活，作為朋友，我的關心從未踰矩。」尼莫傲然道。

「不，我覺得你真的不懂。算了，不懂也好。」馬修深深地嘆了口氣。

「沒事了？我想睡個回籠覺。」不知是否因為首富這通夾敘夾議還夾帶私貨的早安電話，尼莫覺得頭又變重了。

「才怪，我有事。你們台灣人都怎麼安慰被分手的朋友？你對安琪那麼好，我要求享有公平的友情服務。」馬修不肯吃虧，上次尼莫在湖心別墅壓倒性的冷戰勝利讓他餘悸猶存，這回首富說什麼也要扳回一城。

「租幾部電影或者挑喜歡的球賽，買些下酒菜配啤酒，在家裡邊看電視邊抱怨聊天。」尼莫也是看網路描述或電視影集上得來的刻板印象，他在穿越前沒有需要安慰的失戀朋友。

「聽起來跟美國人差不多，不過我沒經驗過。你對室友就是這樣嗎？」

「我不清楚托加的感情關係，他三天兩頭泡酒吧，大概單身居多？我們平常就有客廳電影之夜，不需要特別等到他失戀。」仔細想想尼莫還真沒見過托加失戀的場景，但捲髮青年失憶了嘛，只能確保今年到目前為止俄國室友還沒被甩過，更有可能是托加尚未成功交到一個女友。

首富似乎很震驚，聲音都發顫了：「你對大家都這麼好，除了我？」

「別人又沒隱瞞動機接近我。」尼莫撇嘴。

「那也是用心良苦想治好你啊！我超過一星期沒闔眼了，你和安琪又聯手重傷我的心靈，我在湖心別墅一樣能指揮大局，你總共欠我兩次渡假大餐！再說你不是跟室友練習對打嗎？我也可以教你幾招！我可是有冠軍腰帶陪練！還有你得來熟悉我那些求生設備和備用森林基地，否則我的終極祕密不是白告訴你了？」

尼莫真想拿封箱膠帶捆住馬修那張嘴。

「等過幾天災情更平穩些再說，餐館需要我。」捲髮青年本能反應先推托。

「少來，西湖餐館現在都做便當業務，加請幾個臨時廚師和服務生就能搞定的事，你不想給難民同胞多點外快收入然後來賺我的高額私廚津貼嗎？」首富太了解尼莫的生活狀態了。

尼莫被他煩得不行，想起馬修在這段短暫交往過程中的確對安琪好得無話可說，只得同意再一次前往湖心別墅陪在蟲災中忙得不眠不休的首富喘息兩天，尼莫現在被老闆夫婦限定下次健檢結果沒大幅改善前不許像過去那樣工作，外加禁止天天熬夜！

反正首富的錢不賺白不賺，都說電影之夜那就是能馬拉松看片到天亮了再睡得不省人事，這才叫紓壓！經過蟲災衝擊後，尼莫還真有必要好好練習如何控制馬修的末日基地。

尼莫不忘附加但書：「電影我來選，不接受反對意見。」

「也是可以啦！但我已經想好一部愛情片《水底情深》（The Shape of Water），你要不要一併考慮……」

「駁回！」

※※※

作者的話：本子看得夠多就知道下篇不會發生什麼事，至少不是很嚴重……

四月初高山湖畔洋溢著豐富春天氣息，直升機正好在黃昏時刻降落湖心島，夕照餘暉映著波光粼粼，風聲帶著水波聲細碎地敲打著岸邊，倘若有名狗仔記者看見這一幕，必定會如此想像－－

世界首富為了神祕愛人建造位於黃金之海中的精緻別墅，她是他最大的弱點，也是生命中唯一的意義與珍寶，他必須確保她不被任何危險威脅。太陽落下前，這對戀侶在湖中泛舟訴盡衷情，直到夜幕低垂，兩人在滿天星空下擁吻，然後褪盡衣衫……

「我聽老闆娘說你們開會點心都吃紐奧良烤雞翅，我可是指名要吃那個，你確定有帶材料來吧？」金眼男子還沒下直升機就先確認，萬一漏了啥還來得及讓駕駛員回頭運補。

「帶了帶了。」尼莫翻了個白眼。

「我食量很大，你放手把食材全用上無所謂。」馬修不忘叮嚀，就是因為他知道萬一到時候電影看到一半雞翅吃光了，尼莫肯定不會暫停去下廚，只會叫他吃餅乾。

不管日後首富的湖心別墅曝光後，媒體如何描寫這幕如夢似幻的風景，對知曉詳情的人來說，湖心別墅只是究極生存狂馬修和重要同伴們的機密聚會地點，兼私人武裝領地中吸引媒體注意的漂亮目標，真正重要設施不是在水下、地下就是隱藏在原始森林裡。

馬修‧格林甚至都做好湖心別墅作為安全屋被破壞棄守再重建的打算，室內設計全走簡單樸實風格，打壞了也不心疼的意思。

「大餐太麻煩了，我多弄點綜合炸物當下酒菜，不爽不要吃。」尼莫有話在先，他可不想反覆開火收拾廚房，不如一次做好大量熟食，手邊份量吃完再用烤箱加熱，另外他還帶了很多薯片，絕對餓不死馬修‧格林。

「沒問題，都聽你的。」馬修主動說要體驗普通人的分手安慰活動，尼莫一舉一動都讓他覺得很有意思，更重要的是，這個打臉毫不留情的小廚師終於願意對馬修開放少數朋友圈的同等待遇了。

「一個小時後客廳見。為了不讓你有機會偷查影評，等等我直接選片。」

「樂於接受挑戰。」

於是首富去書房躺椅小睡片刻，廚師則不慌不忙打算在時間內能做多少炸物就做多少，反正吃不完還可以放到明天當配菜，兩人都很看重今晚的電影馬拉松。

這個平行世界或許無人明白，電影馬拉松對穿越前的尼莫具有特殊儀式意義，重要程度幾乎等同美國人的平安夜和感恩節聚餐。打從他獨立生活以來，所有台灣人歡慶放假的日子，包括家人和自己的生日，尼莫都是一個人高高興興地準備美食飲料，看著一部又一部電影直到累得失去意識為止，這是他獎勵自己努力活下去的方式。

偶爾離開遊戲世界，享受極致的孤獨，對尼莫來說也是另一種快樂，只是他不常這麼做。

尼莫會在電影之夜養成喝茶的習慣，也是因為一個人喝酒非但沒意思而且容易醉，違反他想盡可能挑戰觀看電影數極限的目標。穿越後和室友一起過電影之夜殺時間時，尼莫雖然不像過去做得這麼極端，他仍然很喜歡這種短暫的放縱感，直到有個首富主動下戰帖。

尼莫可是久違地來勁了。

約定的戰鬥時刻到來，尼莫捧著一大盤炸物與烤雞翅，兩罐低酒精濃度的美國啤酒，馬修則操作天花板降下大螢幕，讓尼莫說出片名，他則幫忙將影片列入播放清單，以免小廚師因操作不熟練浪費時間。

馬修的家庭影院系統裡什麼影片都有，他本身對電影興趣不大，完全是為日後接待形形色色的超英而準備，電影是種方便人與人之間跨越階級職業互動的好東西，現在不就作用在世界首富與中餐廚師身上了嗎？

「《2012》、《末日Z戰》、《日本沉沒》、《鐵線蟲入侵》、《ID4》記得按順序排，以免審美疲勞，然後是DC和漫威英雄片，先來個《蝙蝠俠大戰超人》接導剪版《正義聯盟》，後面乾脆就《復仇者》系列一路到底，強調，嚴格按照順序。」尼莫盯著首富的金色眼睛，語氣非常認真。

馬修充分感受到尼莫的偏好傾向了，他好奇地問：「為什麼順序那麼重要？」

「因為看到那裡差不多已經沒力氣吐槽兼教育學習了，剩下特效和打戲爽度還可以讓人撐下去。」尼莫已經做好一個人鏖戰到最後的心理準備。

電影馬拉松精髓在於，誰先喝醉或睡著就輸了，因此尼莫有言在先，如果宣稱已經很累的馬修撐不住趴了，他不會把馬修叫起來繼續玩，畢竟這種活動目的就是讓人轉移注意力徹底放鬆休息。

馬修則表示對自己的體力和意志力非常有信心，極限？那是什麼？不存在的。

「這些電影你都看過了？」馬修問。根本不只看過，還非常喜歡的感覺。

尼莫點頭：「你呢？」

「看過一兩部吧？大部分片名聽過。」那個「吧」字顯示首富很可能一開始就沒把劇情輸入大腦，否則以馬修的天才不可能忘記，可能是陪女朋友約會時順便看的。

「很好，至少你能享受到新鮮感。」

「但你知道劇情了，不會乏味嗎？」

「一聽就知道你平常都不看電影，」尼莫將一罐冒著水珠的冰涼啤酒推給首富。「花錢欣賞一部預告和劇情大綱都令人期待的片，卻在中段發現走向無聊、角色令人厭惡或者結局雷爆那種心情，簡直想放火燒電影院！療傷時一定要挑能順順看完的爽片才有安全感，當然你看這些片爽不爽我就不清楚了，就當體驗人生，被雷也是一種經驗。」尼莫很有哲理的說。

「我對你喜歡的電影很感興趣。」馬修說。

「如果你想用這個分析我的思想，老實告訴你，我是為了代入將來在孤星市的市民生活，加強危機意識，還有讓你這個超英贊助者也有機會吐槽，以免太不接地氣整個無感。」尼莫示意馬修播放第一部災難片，直接拿起一隻雞翅啃起來。

時間在一部又一部災難片的人群尖叫奔逃與歸於平淡中流逝，期間，馬修手邊開著筆記型電腦，偶爾處理急件和需要他立即回應的通訊要求，尼莫身旁也放著一大疊室友中文抄寫作業，遇到無聊的鋪陳過場劇情就用紅色原子筆幫托加訂正筆劃乃至錯字。

反正電影馬拉松嘛，就是要不那麼認真地看。

湖心別墅中的兩個男人隨著螢幕劇情推展瘋狂吐槽，享受著啤酒與炸物總匯，馬修往嘴裡塞著鹹酥雞和炸花枝，由衷感嘆：「你們台灣人真是太腐敗了，竟然發明這麼邪惡的食物，比地獄還可怕的卡路里深淵！」

刷嘴到停不下來，馬修感覺他的美麗肌肉受到嚴重威脅。

尼莫拍開首富試圖伸到他碗裡掠奪最後一塊炸花枝的手：「美國人沒資格說我們。」

尼莫選的災難電影大多有世界富豪、深層政府和大企業與平民主角在災難中的對立衝突，導致首富與廚師在個人立場和劇情討論上意外地充滿激情。

漸漸地，上半場災難片清單已經來到最後一部，馬修和尼莫說話速度和反應也慢了下來，客廳瀰漫著慵懶靜謐的溫馨氛圍。

在巨大圓盤型外星飛船降臨在站滿外星人崇拜者的樓頂上方時，兩名電影馬拉松選手為了打擊對手紛紛發出WWE式喊話。

「想睡了嗎？別逞強乖乖去臥室吧！我可以自己看完整個清單。」

「才沒有！精神著呢！倒是你眼皮都已經蓋到下巴了！」

「洗洗眼睛吧！都出現幻覺了，可憐的孩子！」

「暫停一下，我去上個廁所。」

「我也去，都是你非逼我再喝一罐啤酒！」

中場休息時兩人各自在主臥和客房沖完澡換上睡衣，重新回到大螢幕前，此時正值黎明前最深沉的黑夜。

尼莫早就不再碰啤酒了，馬修也發揮美國人種族習性拚命往血液裡補充咖啡因濃度。

「你在喝什麼？自己帶來泡的熱紅茶？也給我來一杯！」首富見尼莫碰也不碰他的高級咖啡機，眼尖地發現廚師的小動作，尼莫只好將剩下的半壺茶倒進乾淨馬克杯加了點蜂蜜遞給馬修。

「我在裡面放了安眠藥。」尼莫忍不住對動不動就要從他這邊奪食的首富說。

「謝謝，你會見識到我的持久堅挺。」馬修直接喝了一大口熱紅茶，滿意地哈了口氣。

捲髮廚師打完呵欠後，眼睛又像貓一樣睜大了，讓首富嘖嘖稱奇。

於是電影馬拉松下半場繼續進行，超級英雄主題也從類型幻想跨入社會寫實的討論範疇，只能說嘈點又增加了。

馬修發現尼莫的電影馬拉松實際體驗下來還頗像禪宗修行，尤其是鍛鍊意志力集中這一點。

身畔的捲髮青年宛若通過無數次考驗的禪宗大師，姿勢放鬆，眼神專注地盯著中了氪石粉末的超人被蝙蝠俠從屋頂爆揍到地下的畫面。

「我超愛這一段的。」尼莫說。

「我也覺得挺不錯。」馬修認同道，畢竟同樣是擅長製造武器裝備的首富。

兩人和樂融融觀賞英雄們解開誤會共同戰鬥，一路王道劇情高潮直到超人暫時被毀滅日怪物殺死的結局。

在繼續欣賞續集《正義聯盟》（必須是導演剪輯版）前，這次換尼莫需要來杯咖啡，馬修很高興終於有表演機會，主動走到咖啡機前問尼莫喜歡哪種豆子。

「隨便，但我要加糖跟牛奶。」尼莫是寧死也不喝黑咖啡的紅茶派。

馬修站在咖啡機邊等著咖啡豆被磨碎萃取，濃郁香氣隨即飄揚，深色液體開始涓滴蓄積。

或許是身心都累透了，或許是腦內啡分泌過多，也或許是三罐啤酒的酒精還沒代謝光，捲髮青年從頭到腳都飄飄然，處在世界首富私人領地防禦核心的安全感，尼莫感覺前所未有的放鬆。

「說到蝙蝠鏢，你以後要小心華人合作對象，馬修，傳統中國武俠電影最喜歡用葉子樹枝筷子之類的暗器遠距殺人，如果對方訓練這類超能力刺客假裝成祕書帶在旁邊來跟你談生意，完全可以通過金屬檢查器，隨便拿隻桌上的筆就像這樣射－－」

捲髮青年開玩笑般拿起改作業的紅色原子筆朝馬修額頭投擲。

馬修警覺原子筆速度風壓不尋常，本能一偏頭，多虧首富訓練有素的優秀運動神經，原子筆擦著額側飛過，直直釘入身後石牆。

某股力量仍震得金眼男子一陣暈眩，不由得滑跪在地。

尼莫被意外的一幕嚇出冷汗，連忙衝過去捧起馬修的頭檢查傷勢。

金眼男子額側到耳尖上方出現一條紅痕，幸虧只是微微滲血，卻能聞到一絲頭髮被高溫灼過的焦臭味，在在顯示當時情況多麼驚險。

「你丟的那隻筆，好像在牆上插得挺深。」

不用馬修說尼莫也看到了，整整沒進半截筆身，但這不是他現在最在乎的事。

「我剛剛差點就殺了你，你都沒感覺嗎？」

「可能是太常被狙擊已經很習慣，你又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被自己的超帥氣閃避動作感動到了。」馬修趁機雙手並用握住尼莫左右手腕，驀然站起，尼莫冷不防被他拉直身體，形成雙臂高高吊起的姿勢。

「掙脫看看。」馬修語氣溫和，但那仍然是一個命令句。

腦海裡滿滿罪惡感的尼莫相當配合地扭動手腕，結論是他並沒有變身成大力水手。

「跟你那天體檢測到的腕力值差不多，甚至還弱了些。」馬修憑藉手感評論著。

那當然，尼莫現在很累了，這個姿勢又很難出力，但馬修似乎還想看他更認真掙扎。宛若鐵鉗的大掌紋風不動，金眼男人又一次出力上舉，尼莫立刻感覺腳跟微微離地，首富天生身高外加後天鍛練體格施展出的力氣實在駭人。

尼莫很給面子地又掙扎一次，發現被分開雙手手腕刻意抓緊的前提下，實在很難用技巧掙脫，更別提蠻力了。

「真的不行，放開我，不然我要動腳踢人了。」尼莫無奈的說。

馬修顯然也希望將尼莫的踢擊力度留給總部機器鑑定而非自己的肉體，輕輕放下尼莫讓他重新站穩，卻馬上抓起捲髮青年的右手細細檢查。

「唔，沒有部分獸化，筋骨肌肉也沒忽然變異，是你平常的手。」馬修迅雷不及掩耳撐開尼莫眼皮湊近觀察。「瞳孔和眼白部分正常。剛剛抓著手腕時，數你的脈搏雖然有變快，但也還在一般範圍。」

「我自己都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尼莫抓著馬修手肘處的衣袖確認。「你呢？還好嗎？」

「都還能把你拎起來呢！完全沒問題！」馬修發現那股力量影響已經完全消失了，就跟尼莫出乎意料的致命一擊同樣曇花一現。

「現在又沒有超能力了？第一次爆發嗎？」馬修問。

尼莫揉了揉痠疼的手腕，用力點頭。

「我現在只想當成一切都沒發生過，先睡一覺再說，希望我醒來後你已經失憶了，馬修。」尼莫宛若斷線木偶般歪靠在沙發上，全身上下都被絕望氛圍籠罩，

「你這句發言讓我聽了有點害怕，認真面對現實吧！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覺醒超能力，安琪都那麼堅強了！以後就不用擔心怪物威脅還可以保護身邊的人。」馬修勸解完，回過神來覺得怪怪的，普通這時候不是該說恭喜嗎？但尼莫似乎真心實意地感到驚嚇不滿，馬修只好順著捲髮青年的反應安慰對方。

尼莫的回答是蜷縮在沙發上閉起眼睛，真打算就這麼睡下去。

「明天……哦都清晨了，今天晚點再討論也行，你至少去客房睡吧，餐館老闆說你體質不好，這樣睡容易感冒。」馬修同樣累了，需要時間恢復清醒頭腦來處理尼莫忽然展露的超能力。

「沒力氣，不想動，沙發很好。」

「尼莫，客房在二樓，幾步路就到了。」馬修剛說完，尼莫忽然睜開眼睛，嚇了他一大跳。

「你的傷要擦藥，但我真的好累……」比起身體疲勞，更像是大腦被榨乾的虛脫感。

「可能是超能力忽然覺醒造成的耗損，睡一覺就會好多了。這點小傷我能自己處理，你好好休息，別想太多。」馬修按下欲起身的捲髮青年，輕拍他的肩背，尼莫這才又慢慢闔上眼睛，仍保持著充滿防備的入睡動作。

馬修以指腹抹過頭側擦傷，這個小動作再度喚起刺痛，金眸鎖定沙發上沉睡的捲髮青年，嘴角緩緩彎起。

※※※

作者的話：下篇就是第一集的尾聲了。分集讓章回數感覺更有開坑的錯覺。廣告……啊不是警告有床戲。

尼莫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主臥室大床上，旁邊是閉著眼睛呼吸沉穩的首富，尼莫用左手顫巍巍掀開被子，不幸中的大幸是兩人睡衣完整，尼莫發現自己的右手跟首富的左手銬在一起。

「你再裝睡，我不介意用拳頭叫醒你。」

「我只是閉目養神等你醒來。」

「解釋這個，還有為何我跟你一張床？」尼莫舉起手銬，另一邊連著馬修的手，非常地重，這份質量本身就透著無言的威脅。

「你的電影馬拉松太厲害，我真的累了，怕睡覺時被你跑掉，把你綁在客房床上擔心你恨我一輩子，搞不好還綁不住，保險起見還是跟我自己銬在一起，有個動靜也容易察覺。」馬修坦承犯案過程。

「我幹嘛跑？」

「不好說，你發現自己有超能力時相當驚慌，這種反應很常見，很多剛覺醒的超能力者就是這樣不顧一切馬上逃跑，卻不知道怎麼保護自己，就此行蹤不明。被發現的例子下場都不太好。幸運點只是變成神智不清的奴隸，倒楣的剩下部分不到巴掌大小。這是我的內部情報。」馬修說出的內容讓尼莫渾身發冷。

「我是因為差點誤殺人才嚇到！」尼莫辯駁。

「就當是這樣也行！」馬修翻身側臥枕著手臂看向尼莫，那是個不設防的姿勢，尼莫的手腕因此被拉到金眼男子臉邊。「如何才能讓你更相信我？」

「解開手銬，不要管我。」尼莫說。

「我不能放棄那個人的委託，尼莫，來做個交易吧！我姑隱其名，但告訴你失憶前的生活以及失憶原因，條件是你得繼續讓我保護你的安全，包括一起調查與穩定這份超能力不致失控，導致傷害你自己或他人」

尼莫咬著下唇思考。多少剛覺醒就夭折的不幸超能力者沒機會得到這樣一份好條件，多虧失憶的前號尼莫有一條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超強人脈，委托馬修‧格林這個世界首富來到尼莫身邊。

「好。」

「一言為定。」

見馬修遲遲沒有動靜，尼莫疑惑地扯了扯手銬。

「你還不解開？」

「你睡醒以後是不是比較有力氣了？」

「廢話。」

「我後來想，你第一次能力覺醒，又剛射完一發，馬上就測試你的力量肯定不準，現在正好再測一次。」

「測就測，回你總部檢查啊！」尼莫總覺得首富的眼神看起來不對勁。

「上次我懷疑你有覺醒苗頭，是在西湖餐館被歹徒闖入，你殺氣全開一打三那次。但今天清晨你對我開玩笑時卻非常放鬆，兩者唯一共同點是，你當時精神狀態都和平常不同，我不認為普通地把你綁在椅子上，在你有充分心理準備應試的前提下能夠激發潛力。」馬修一副專業分析的口吻。

「你想怎樣？」

「手銬鑰匙在臥室門外地上，五分鐘內如果你解不開手銬，我就要吻你。」

「再說一次？」

「有幹勁了嗎？以此類推，如果十分鐘還是解不開，那就吻兩次。」

尼莫想也不想立刻掄起左拳朝馬修臉上揍去，卻被首富敏捷地擋住，同時相連的手腕一扯，尼莫重心不穩，隨即被馬修按在身下。

「你真是不會打架，明明拳頭不是你的長項，一著急就亂來。」馬修真心替尼莫擔憂。

尼莫沒那閒心回嘴，他正處於超大危機中，膝蓋往首富胯下狠命一頂，馬修連忙扭腰閃避，尼莫趁機一個柔道蝦行往旁邊掙脫，卻因為該死的手銬又被拖了回去。

經過一番不可描述的戰鬥，五分鐘到了，尼莫滿身大汗，衣襟敞開，眼角發紅，連喘息力氣都幾乎不剩下，拚盡最後一口氣憤怒嘶吼：「馬修‧格林－－」

金眼男子將捲髮青年緊鎖在懷裡，往他臉頰上響亮地啵了一聲，同時尼莫右腕上的手銬應聲打開，馬修看著尼莫不敢置信的表情，完全被逗樂了。

「又沒說要親嘴，何必這麼緊張？」

你他媽有節操可言嗎？

「鑰匙在你身上？」尼莫覺得今天是個適合殺人的日子。

「我說鑰匙在門外你就信了，由此證明你還是對我有基本的信任，這一點也很討人喜歡。但你對自己未免太狠了，手腕都掙扎到流血了，我明明特意隔著衣袖銬住你。」那血跡斑斑的樣子讓馬修不敢繼續考驗尼莫。

「幹你！」尼莫氣得口不擇言了。

「你認真的嗎？我還沒想過跟男人做。」馬修現在還抱著尼莫（用上巴柔技術連絞帶鎖），純粹是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

回應他的是一大串台語髒話。

「好啦！生氣對肝臟不好，你差點誤殺我的事就算扯平了，我也是為了讓你別有太多心理負擔嘛！」

「哼！」懷裡的青年儘管停止掙扎，隱約還是很危險。

馬修並非全身都刀槍不入，尤其尼莫剛剛還試圖攻擊他通常最柔軟無害的地方。

「說真的，如果我要親美國總統，對方還歡迎得很！就你嫌棄！」馬修這話可不誇大，他有時候都覺得各國領袖高官們不分男女的貼面禮實在有點貼過頭。

「那是歡迎選票和政治獻金！」

「說好鬆手以後就不打了，OK？你看我幫你省了一次去總部檢查的麻煩，至少確定你現在還無法隨意使出超能力。」馬修飛快補充：「三秒內你不否定就當同意了。」

經過謹慎的讀秒，馬修一放開尼莫，後者立刻彈離床鋪往門口衝去。

「你知道我們在湖中央的孤島上對吧？」馬修簡直要對他可愛的反應笑出聲音。

尼莫緩緩回頭，如果眼神能開槍，世界首富現在已經是蜂窩了。

「去沖個澡，換好衣服，來客廳我們談談你的超能力。」

捲髮青年甩上房門，馬修聽見他氣沖沖走上二樓的腳步聲，不由得感慨交友不易。

等尼莫回到客廳，馬修也換好一身休閒服，拍著桌上的急救箱好整以暇等待，尼莫不得不臭著臉伸出右腕讓他上藥包紮。

慣用手對廚師尤其重要，尼莫平時其實有意識地保護手部，由此可見世界首富多麼擅長讓人理智崩裂。

馬修走到牆邊，抽出那隻完好無缺的原子筆，仔細打量片刻，抵著嘴唇道：「很好，你成功引起我的注意。」

「說好不玩五十道陰影梗。」

「抱歉，身為差點被爆頭的受害者很難忍住。」馬修笑嘻嘻說，全然看不出半天前剛經歷一次貨真價實的生命危險。「只是支普通的塑膠筆，按照一般應力作用，被暴力擲出的話，應該在撞上石牆同時就四分五裂才對，由此可知，你的超能力絕對不只是單純的體能增強。」

「我知道，只有一個貼合筆身的洞，牆沒裂開，證明問題比我想像中要大很多。」尼莫乾澀的說。

要在非純物質的石牆上打出整齊貼合的洞需要多大能量，尼莫計算不出來，但也明白事情大條了。

「忘記告訴你，這棟別墅的石牆為了防禦穿甲彈有內鑲鋼板，從刺入深度看，你這隻塑膠筆雖然還沒穿透鋼板，但也釘了進去。」馬修猶嫌不夠刺激，雪上加霜道。

「所以有哪些可能性？」尼莫單刀直入問。

「首先是你擲出的筆速度不比子彈快，頂多接近訓練有素的飛刀手，所以我還能閃得過，但以這種慢速卻能造成不可思議的破壞程度，才是最可怕的。」馬修說。

「較有可能的幾種情況是，你的接觸短暫地改變了塑膠筆的性質，使其無堅不摧；或是你的力量附在塑膠筆上接觸攻擊目標，力量本身無堅不摧。又或者，接觸到你的力量的目標被短暫改變性質，變得脆弱無比。當然在超能力發動時，你的攻擊能力本身也迅速提升，尤其是反應速度，目前我觀察到的是，你在投擲上特別有天份。」

馬修將塑膠筆也放入證物袋，指著牆上的洞說：「我會把塑膠筆和石牆連洞切一塊樣本運回總部分析，雖然乍看這兩者性質已經恢復原狀，很可能查不出進展，總得確保萬無一失。」

「雖然是個敏感的問題，但我還是得問，你接觸過或持有掉落物嗎？」馬修的表情一點都不敏感，像是問尼莫今早刷過牙沒。

尼莫搜索枯腸，依舊想不起他有摸過類似火種源或母盒之類的怪東西，唯一接觸過比較特別的物質是安琪的鱗片。

掉落物是超能力者力量之源，安琪在清理吸血蚊行動的戰績證明她的超能力沒受影響，尼莫得到的鱗片或許是她的力量一部分，也可能是單純變身物質殘餘，卻不會是賦予他超能力的存在，且力量特徵也完全不同。

「我最近一次失憶是去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在這之前我什麼都無法保證，但我為了確認自己的過去曾搜查過租屋處，沒發現疑似掉落物的東西，包括室友的房間。」

「這不奇怪，掉落物也有類似能量體形式，恐怕只有特殊能力者才能辨識出來，如同上次體檢結果，普通醫學手段查不出痕跡。」

「我現在不用抽血什麼的嗎？」

「雖然不想這麼說，但你連興奮時的血樣都主動提供給我了，我真的有反省不該那樣嚇你。」馬修拿起裝有染血手銬的證物袋說。

尼莫不吝給予世界首富中指。

「這陣子你和身邊的人相處得非常小心，理由不用我說你也明白，能力穩定後告訴幾個好朋友讓他們幫你掩護也行，但此時此刻……」

「我會停止和托加的對打練習。」尼莫乾脆的保證。

「很好。必要的戰鬥訓練由我幫你安排。」馬修說。

尼莫知道這是逃避不了的必然發展，只得「嗯」了一聲表示同意。

首富忽然湊近廚師，近到尼莫能在那雙金眸中看見自己的倒影。「尼莫，你是個非常特殊的例子，只可惜你自己不明白。」

「什麼？」尼莫有預感馬修接下來說的不會是好話。

「『天哪！我看著超級英雄電影竟然就覺醒超能力了？！』不知這個標題在流星雨觀察家論壇上會不會破開站以來的點閱回覆記錄？」馬修做了個童子軍手勢發誓他不會笑場，然後撐不到兩秒就破誓躺在沙發上狂笑。

「我覺得趁現在滅口還來得及，你說呢？」尼莫趁機騎上去，面無表情地用抱枕壓住首富的臉，一吻之仇還是得報的。

直到馬修不停拍打沙發靠背表示投降，尼莫這才放他喘氣。

其實徵兆更早就出現了，遠在安琪給他鱗片護身符之前，尼莫並不是毫無查覺，他只是存著一絲僥倖，認為那入神般的瞬間是這具身體殘留的戰鬥本能。

昨夜忽然出現且超出常理的攻擊力打碎他的期待，更囧的是，還是尼莫親手用電影馬拉松將自己的精神逼到極限，導致理智再也無法為潛意識設下柵欄。

尼莫回想整個過程依然覺得有夠智障，他現在非常能理解安琪為何要瘋狂毀滅黑歷史。

明明看見那隻被他擲入牆中的筆，馬修卻沒馬上用房子裡各種祕密武器制伏危險超能力者，甚至不戴隔離裝備檢查尼莫的手，還零距離躺在旁邊等力量用盡的尼莫醒來。

馬修‧格林將他當成人而非實驗動物，這才是尼莫原諒他的真正原因。

雖然這混蛋真的太氣人了！

－－第一集　完

※※※

作者的話：挖坑作業繼續中，尼莫失憶前的祕密生活即將浮出水面，第二集見。

最近遭吸血巨蚊襲擊的孤星市街道冷冷清清，酒吧餐館裡卻是人滿為患，畢竟室內安全多了。市民也進化到搶怪不落人後，哪怕政府再怎麼呼籲立刻以汽油點火銷毀吸血蚊屍體和體液殘留，全美太多私人企業對怪物樣本祭出高額獎金，組個30人團隊推一隻進階後不吸血只產卵的吸血蚊，不僅個人風險大減，就算只能分到試管大的一點，拿去拍賣起碼能抵一個月生活費。

儘管個人在外徘徊仍是件危險的事，但在軍警密集巡邏以及賞金獵人們努力下，孤星市吸血蚊災的確已經邁向尾聲。

這個禮拜憑著藝高人膽大加上特殊人脈在外賣事業上大撈一筆的托加，聽說尼莫也從世界首富私廚工作中拿了不少津貼，在電話裡提議來場久違的電影之夜慶祝，結果台灣室友聽見這個詞兒就像被引爆似，一個大寫的「NO」當場砸回來。

本來還想去影片出租店挑電影的托加婉拒朋友的酒吧邀請，他忽然意識到自從吸血巨蚊出現後，他和尼莫竟然沒怎麼相處說話，孤星市第一場經典怪物入侵，這本該是他們每天聊得火熱的八卦話題，結果各忙各的就過去了，主要是托加整天在外跑，西湖餐館現在就靠他撐起外賣和採買半邊天。

就這麼回家吧！這段時間他也有很多有趣話題可以和尼莫分享，他肯定也想聽托加在外賣時遇到了哪些奇人怪事以及驚險怪物攻擊，跟著軍車一起逃命的趣事，喝茶吃餅乾和室友聊天，托加好久沒體驗這份閒情了。

此外是，托加總覺得電話裡的尼莫聽起來情緒怪怪的，像是回到去年年底剛失憶時，有些茫然提防，卻又充滿堅決地適應現實，不想給人添麻煩也討厭被人找麻煩的模樣。

提著一大袋尼莫愛吃的暑片，托加走進合租公寓客廳，正看到尼莫捲起袖子，露出包著繃帶的手腕，桌上放著前陣子剛添購的急救箱，室友顯然正要換藥。

「尼莫！」托加放下購物袋，快步走過去。

「哦，回來啦？」台灣室友姿態隨性地在俄國人面前單手解繃帶。

「你做菜時又頭痛發作分心了？還是首富家的廚房不好用？」托加第一反應尼莫是在料理時不慎受的傷，那繃帶纏法讓人直覺傷勢不輕，只是小小刮擦尼莫不會包著傷口。

「不是……」尼莫知道托加一定會注意到他手上的傷，索性光明正大就在客廳準備清理傷口。

「還是慣用手，你換繃帶到底行不行？」托加發現原包紮整齊漂亮，緊度也剛剛好，肯定不是尼莫自己包的，一邊碎碎念一邊坐在他身邊接手。

等最後一截染紅繃帶落地，托加訝異地望著室友手腕上那圈血肉模糊，已經是傷到會濺血的程度了。

「尼莫！你到底在那個混帳首富別墅裡出了什麼事？他用手銬捆住你？你沒報警？」托加又急又氣地捧著尼莫受傷的手逼問。

他還差點將首富爆頭又用靠枕悶死對方呢！雖然有正當理由，但實在一言難盡，不想被當成變態的尼莫決定施展白色謊言魔法。

「我們只是在玩，不小心玩得有點過火。」

托加石化，握著尼莫小臂的手有點發抖。

「玩……什麼？」

「解手銬脫困呀！馬修從小到大被綁架太多次了，他又是個高智商天才，自學過解銬開鎖以備不時之需，在別墅做完料理太無聊，馬修問我要不要學點防身技術，我說好，他就只銬了我一隻手，給我一組工具讓我自己試了。」

「那你在解手銬的時候他在幹嗎？」托加怒問。

「我不喜歡有人在旁邊看，叫他去書房處理工作別妨礙我專心挑戰。」

托加用力揉著眉心，的確是尼莫會幹的事。

「解不開就解不開，怎會搞成這樣？」

「馬修給我很多時間，我手笨，氣不過就用蠻力了。」尼莫說。

或許解手銬失敗只是藉口，但尼莫當時生氣是真的，托加在心裡想。

問一個失憶的人氣什麼好像有點傻，問他不氣什麼還比較實在，連托加都三不五時想毀滅世界了。更何況，尼莫被拷問過，儘管他失憶了，或許被銬住時下意識觸發落入絕境的痛苦才會失控自殘。

「新手亂試怎麼可能一次就成功？你得研究內部結構之類……再說萬一被銬住，哪有壞蛋笨到讓你大剌剌擺出來解鎖？沉住氣才是最難的一關。」

「話說回來，你居然一眼就看出那是手銬造成的傷勢，經驗豐富？」尼莫意味深長的反問。

「我也對開鎖小有研究！以前被一位職業女性銬過手，本來以為對方只是想玩點小遊戲，沒想到她竟然無預警又找了一個男人進來3P，那次我為了守住後面的貞潔，硬是從二樓破窗跳下來，沒骨折真是奇蹟，還好我身手了得。」托加表示從此之後他又多出一樣生存技能，還在街頭示威被警察抓時派上用場過。

「你這方面的冒險經歷真是多采多姿。」尼莫在托加為他重新纏好繃帶時，嚴肅沉思著戰鬥民族的定義。

「你這傷口程度會留疤的。」托加忍不住說。

尼莫莫名其妙看著他，「廚師手上疤哪裡少了？再說我身上其他舊疤你又不是沒看過，不影響生活就好啦！」

「可能是看別人的傷口感覺比較痛？自己受傷時就還好。」托加說。

「有道理，我也會這樣。」尼莫同意。「別反覆發炎的話痕跡應該不會太明顯。」

「最近你就不要再惡搞自己的右手了。」連托加自己都想把尼莫銬在床上，只求他別再亂跑增添新傷。

反正跟老闆夫婦告密尼莫手腕受傷的事是一定要的。俄國室友這麼想的同時，渾然不覺近在咫尺的台灣室友已經舉槍瞄準自己。

「聽桑妮姊說你想推遲取出舊彈片的手術？」老闆娘夫婦還不知道托加要拿出來的體內異物是子彈碎片，俄國人用學生時代一場車禍帶過，尼莫看他可憐沒說出去，反正多個托加把柄在手也好，但他們私下討論自然是直來直往。

算算日程，格林集團給托加安排的外科手術就在三天後。

「這不是外送生意正紅火嗎？去開刀不但得住院一天還得休息一禮拜。」托加說。俄國人對完成休息的定義當然不是走路吃飯，而是能打架的那一種。

「誰叫你當時中彈沒取乾淨，這些年又愛亂動，碎片沒移動位置傷到重要神經臟器都算運氣好。老闆他們想得比較簡單，叫你別拖了，難得有免費手術和術後檢查就快點去做！以免夜長夢多！錯過就沒這機會！」尼莫說。

「可是……」西湖餐館所有人都知道托加最近的戀情是綠油油的鈔票，他已經愛得難分難捨了。

「沒有可是，我會拜托馬修讓他的醫院將治療結果報得嚴重點，最好出點手術意外要復健一年才能好那種，你趁現在揣摩跛腳演技，然後準備收一筆生活補助金。」尼莫語出驚人。

「啊？」托加只能用一個音節回應。他的英語能力疑似退化，不然怎麼每個字都聽得懂，但組合起來意義不明？

尼莫冷冷盯著俄國人的臉，直到他那誇張的疑惑淡化到幾無波紋殘餘。

「托加，知道孤星市在蟲災後有多少幫派成員和非法移民失蹤嗎？不知道？很好，市警局也不清楚，只發現少了很多很多。想當然，你也不清楚政府和格林集團聯合成立的吸血蚊免費治療計畫統計中最少出面求助的受害族群，就這麼剛好，鈕扣和釦眼對上了。」

「你問的也是最不相信美國政府和大集團的底層人們，報名免費治療必須留下指紋血樣和正側面照片，還必須接受長期回訪，移除蟲卵是不夠的，使用解毒劑卻必須簽署自願人體實驗同意書。」托加從喉嚨裡逼出這段話。

「托加，你明知道這次並非大藥廠陰謀，而是美國政府真的沒有治療吸血蚊毒害的合法藥劑，格林集團只能用自願人體實驗的形式救人，連新英雄沙拉曼達也參與解毒劑研發，他們只想讓更多人活下來。」尼莫責備地看著他。「市政府也承諾不會立刻驅逐吸血蚊受害者中的非法移民。」

「不會立刻驅逐，那是多久？半年？一年？通緝和假釋中的罪犯呢？還有不少傢伙只能靠犯法養家活口，只是還沒被抓到，接受公立免費治療計畫對他們來說太危險，很多人寧死也不想跟家人分開，寧可偷偷摸摸尋求非正規醫療。」金髮俄國人幾乎是應聲回嘴。

「不是要替他們說話，尼莫，我只是轉述自己聽到的內容而已。」托加握住尼莫沒受傷的那隻手，「太多太多類似情況了，才會讓那些黑心實驗室和拿手術刀的畜生有機可乘。」

「所以，你也知道媒體尚未報導的『紐奧爾良沼澤工廠案件』了？」托加有自己的地下情報門道，尼莫並非真的很意外，室友這段時間表面上是在送外賣，錢和食材是送回來了，誰知道他中間行蹤有無問題。

俄國人抬起鋼藍色的眼，碰著尼莫體溫讓他安心，尼莫不知他不久前才抱過孩子冰冷的遺體，那觸感讓他渾身發冷，想起記憶深處的西伯利亞，托加總是將所有令他感到寒冷的東西都埋進那裡。

「知道。」托加言簡意賅道。

受害者被吸血巨蚊產卵後的存活率隨著蟲卵孵化狀態以及幼蟲成長速度直線下降，格林集團和國民警衛隊甚至合作在孤星市街頭設立野戰醫院與行動手術車，為的就是在最短時間內移除受害者體內蟲卵甚至是幼蛆。

目前巨蚊一次只會產下一枚卵，專家們分析是巨蚊認為一具人體的營養只夠讓一個後代孵化，使移除蟲卵的工作相對單純，但若過程中弄破蟲卵仍必須立即切除汙染部位。

孤星市東西向幹道雖有交通管制，通常是管進不管出，畢竟能跑的人還是先跑再說，人口疏散也能降低孤星市政府部門治安壓力，自從發現吸血巨蚊會對人類產卵，有些人竟然不願接受免費快速治療，逃難行為便成為某種可怕的怪物活體運送管道，保存容器則是人體。

有個連孩子都會好奇的問題是，如果吸血巨蚊在一個人身體裡產卵，然後孵化成蟲，蛆蟲長成新的吸血蚊，第二代巨蚊又會是什麼樣子呢？

哪怕世界第一的格林集團也沒泯滅人性到做這種實驗，因此馬修手上並無相關資料，但他非常清楚一定有人正背地裡觀察吸血巨蚊的世代繁衍。

這是流星雨事件後第一次出現可以被常人制伏卻具有繁殖能力的怪物，意味著吸血巨蚊擁有不小的武器化潛力與龐大利益前景，不需要高科技生產線，也用不著馬修‧格林那樣的天才頭腦，你只需要適當實驗室管理和創意加工能力。

城市衛生部門統計受害者資料後，馬修發現受害者群體分布不正常，疑有大量黑數不曾接受正規治療，但他們總歸會尋求某種醫療手段以求保命。

馬修擔心這批受害者變成下一波蟲災威脅，這已經構成刑事犯罪和國家安全問題，格林集團通報FBI調查，並由專家小組透過區域分析和犯罪測寫搜查可能收容這些隱密受害者的違法治療地點。

數名超級英雄和特戰小組加入聯合調查行動，搜尋作業順利推進，緝蟲團隊成功破獲第一處規模巨大的吸血巨蚊養殖場，這是流星雨事件後第一起人類系統化利用怪物製造各類副產品的病態案例，人們心知肚明，沼澤工廠案件僅僅只是冰山一角。

※※※

作者的話：托加又要找尼莫拍拍了。

「我一開始真的勤勤懇懇在送外賣賺錢，直到昨天維羅妮卡急著找到我，說她的傻逼男友不知從哪聽說有實驗室重金徵求自願者進行超能力激發計劃，同時跟去的還有好幾個手下，已經失聯兩天，維羅妮卡簡直氣死了！」

尼莫仰頭無言，這已經是連罵都嫌浪費力氣的程度了，托加感同身受地拍拍尼莫的手。

「最後一次通信時，維羅妮卡命令他們馬上放棄接受實驗回孤星市，那邊是答應了，卻再也沒有消息。幸好維洛妮卡為了監視男友有無偷吃或和敵對幫派私相授受，在他手機和車上都安裝了定位器，哪怕她再好面子等兩天也到達極限，只好拜託我去探探情況，定位點最後顯示在紐奧爾良一處廢棄食品工廠。」

「你的外送範圍還挺廣的哈？」尼莫諷刺地踢了下俄國人的小腿。

「尼莫，網路上還沒爆發沼澤工廠事件，你為何會知道向格林集團打聽？」托加知道瞞不住尼莫，但他沒想到會曝光得那麼快，連自己涉足其中的事也被發現了，學台灣人補個幹字。

「你覺得是我向馬修討的情報？不，這次是他主動告訴我你的行蹤出現在案發現場附近，並向我提議解決方式最好是你趁這次手術機會盡快遠離幫派，因為他認為我朋友很少，不需要再消失一個。你不必感激他，都是靠我的面子，既然我都能在各種小事幫上馬修‧格林，將來你用自己的本事還他這點人情就行了。」

尼莫能說偵測到二代吸血蚊養殖場的超英新秀沙拉曼達就是他老鄉兼超模好友嗎？但裡面的蟲子顯然是沙拉曼達不能碰的食物，以防萬一，在其他超英與軍隊抵達現場後，馬修就把被勒令只能在外面守望的沙拉曼達用大貨櫃車運回總部，完全是變身撤退一條龍服務。

托加回家前，安琪正用安全手機跟尼莫抱怨她只差臨門一腳就立下大功，尼莫倒覺得馬修這個決策相當專業，否則就換他把首富的頭砍下來了。

尼莫哄著安琪去泡澡徹底去濁氣後，早就在線上等著的首富就來邀功他有好好保護前女友，順便建議尼莫審審他那個撈過界的俄國室友。

知道隨時可能爆發紐奧爾良沼澤工廠案件這類新風暴，首富SAN值再高也禁不起一再這樣玩，逮到空檔就抓著尼莫躲回湖心別墅休息，幸好小廚師和他的電影馬拉松夠療癒。

馬修可以愛屋及烏擴大尼莫的安全網，但有些事還是得要尼莫親自出手才能徹底解決，這種事尼莫自己也清楚，他欠馬修的人情已經像雪球愈滾愈大。

「告訴我，格羅莫娃小姐是否用這件事請求你加入他們的幫派，好補充人員損失，以免組織被對手趁機攻擊瓦解？」尼莫口中的格羅莫娃小姐不僅是孤星市西區俄羅斯幫派老大，也是托加在莫斯科的青梅竹馬，維羅妮卡是她的名字，這位剽悍俄羅斯美女背後更有前傭兵集團瓦格納幹部父親的資源，帶著建立橋頭堡的目標而來。

按照托加的水準，他若加入起碼也是個副手，而且這件事很可能已經在他的青梅竹馬心裡琢磨很久了，只是缺乏適當時機強硬邀請，尤其在尼莫見證了幫派成員和托加的水準落差之後更是深深這麼認為。

托加攤坐在沙發上低頭不語。

「說話！阿納托利！」尼莫有些生氣了。

「那馬修‧格林有沒有告訴你，先攻破那間萬惡實驗養殖場的不是他贊助的英雄（Hero），而是一個無名義警 （Vigilante）？你看過沼澤工廠影片紀錄了嗎？想必還沒有，因為我請駭客朋友發布在暗網上的設定時間是五分鐘前。你不知道那些畫面有多噁心黑暗，完全泯滅人性，連天天泡暗網的朋友都回信罵我不該沒警告內容就傳給他，雖然我也還沒看……」

實驗室工廠並非真的成立在沼澤裡，十年前一場巨大風災讓紐奧爾良成了水鄉澤國，人口與經濟活動向孤星市轉移，導致之後紐奧爾良許多地區一蹶不振，迄今仍被房地產商稱為「沼澤」，地產不是閒置荒廢就是低價拍賣，被隱密運用在各種不法用途上。

一間大型食品加工廠被放入約三十個貨櫃大小的強化塑膠隔間，都是可以由起重機搬運的單元方艙，內置攝像頭和簡單的通風排汙系統，大約有十間方艙同時進行不同實驗，其餘隔間則關押著密密麻麻的感染者。

每個實驗記錄影片按照編號井然有序地排列著，有將初代吸血巨蚊與不同健康者關在一起，觀察怪物如何挑選獵物，又如何在充沛食物中取食……被產卵的受害者從第一秒到最後孵化出二代巨蚊的全過程紀錄……同時孵化出的兩隻二代巨蚊同處一室如何反應……將人體內已孵化的蛆挑出來二度寄生……讓一個實驗體同時面對二十隻幼蛆的搶食……

吸血巨蚊只是因外型得名，本體並非真正蚊類，幼蟲外觀也與蛆別無二致，後來這一系列實驗影片便有了「別西卜檔案」的代號。

伴隨著別西卜檔案發送的一份附加檔是無名義警對幕後真兇發出的警告。

鏡頭游移著，守衛遭精準射擊身亡，一些搬運壓制受害者的強壯助手被塞進飢餓的二代巨蚊餵食艙中，解剖台上綁著一名注射著鎮定劑和點滴的西裝老人，貌似此間研究主持人，肥胖的肚子被剝開脂肪層，灑上好幾隻明顯更加肥壯貪婪的大蛆，老人的腹腔被吃光一半，仍未斷氣，肇因幼蟲盡可能維持宿主新鮮度的食癖，甚至會分泌某種止血與迷幻效果的毒素。

三名雙手被剝削皮肉剩下骨架的實驗人員，身體則像標本般被釘在板條箱上，頭蓋骨遭圓鋸打開，扔進剛孵化且活蹦亂跳的小蛆，尖叫聲傳不出偏僻且裝設無數監視器的廢棄工廠，在處刑影像中卻非常清晰。

幼蛆開始進食不久後，叫聲便小了下來，但從實驗人員扭曲的表情與肢體抽搐程度判斷，刑求的痛覺並未減弱，只是被毒素影響神經反應與意識穩定。

實驗人員從一開始的求饒到後面語無倫次的尖叫中供出部分人名和意義不明的機密代號，引發廣大網友猜測。

先遣隊突入巨蚊養殖場時馬上發現所有實驗方艙都透過空氣循環系統灌滿了一氧化碳，沒有任何宣言倒數，只有乾淨俐落的爆炸。

超英們只來得及帶著特種部隊撤退，一氧化碳能無痛殺死宿主，卻奈何不了巨蚊和幼蟲，這些怪物只能被餓死或燒死，後者的確是相當有效率，許多觀看別西卜檔案的網友竟從中感受到一絲義警對受害者的溫柔。

這是一場計劃精密的組織行動，哪怕傳話人是用單數人稱「He」代指無名義警，然而這一切絕非某個生手的單打獨鬥。

托加不知道廢棄食品工廠內發生的事，他在半路就被攔了下來，冷凍貨櫃車停在路邊－－低溫可以減緩幼蛆生長，車櫃裡滿是奄奄一息的受害者，托加沒有選擇，只能開著義警留下的貨車，盡可能載著還有呼吸的受害者前往醫院，即便如此，還是有幾個人在路上就斷了氣，其中還包括兒童，托加感覺心碎。

他按照傳話人指示，將隨身碟裡的證據影片委託職業駭客放到暗網上。

美國政府也許遮蔽了許多，但這次他們來不及遮蔽這個，無名義警要對那些正在幹相同事情的地下組織和幕後黑手提個醒，讓他們知道有個不屑當英雄的噬血瘋子，逮住目標後可不會以警局咖啡作為約會禮物，那人更偏好以牙還牙的漫長酷刑。

「我把那車倖存者載到最近的醫院，報警如實說有個不明人士攔路拜託我換車駕駛送人就醫，我盡力了，尼莫，可其實那名傳話人告訴我那些感染者早就沒救了，我接到的受害者體內不是大蛆就是蛹，義警只是給格林集團留些研究樣本。」

當地醫護人員甚至不敢第一時間將受害者運出貨車，哪怕格林集團已經公告過卵及幼蟲在人體深處時沒有接觸傳染風險，等他們去穿全套防疫裝備時，托加還得一一幫忙將受害者放進隔離充氣艙裡，包括未破繭的屍體。

「我還沒看過隨身碟內容，當下忙著救人沒那空閒，也可能是想逃避現實吧？總之我保留原隨身碟，又利用網咖傳了一份複製檔案交給駭客朋友請他幫我定時公布，接著只想回家喘口氣。」托加說他沒考慮過檢查隨身碟內容，只覺得任何有點血性的人看了那一車受害者都會做相同的事－－幫那名義警一點小忙。

況且托加不傳也肯定會有其他人公開別西卜檔案，畢竟被攔路傳話的對象到處都可以有。

托加問尼莫能不能陪他一起看別西卜檔案，尼莫答應了，條件是義警的隨身碟得放進夾鏈袋裡交給他處理，他們只從網路上看實驗和處決影片，不用家裡電腦連接來路不明的儲存裝置。

托加表示這點常識他還是有的，他也不想保管義警隨身碟這種鬼東西，別西卜檔案因為內容太過駭人且具高度煽動性，不到半小時就從暗網流到了全美區網，更有往全球擴散的趨勢。

「我看網友轉貼標題和快速回覆就知道，這玩意真的對精神健康不好，但既然你也不可能不看，我們還是一起搞清楚美國到底變得多危險好了。我可以搭配伏特加嗎？」托加問。

尼莫回答：「不行，鑒於我不喝烈酒而你三天後要手術，跳過酒精，像個男人直面考驗。」

於是俄國人在偶爾作嘔與愈來愈虛弱的髒話聲中撐完全場，尼莫則從頭到尾都很安靜，事後兩人各自沖了很長時間的熱水澡，至少用掉了一層肥皂，才覺得自己變乾淨了。

「今天就把廂型車還回去，順便跟格羅莫娃小姐解釋你來不及找到她的男朋友和手下，就被攔下來當車手救人，反正他們上網看過影片後大概也懂結果了，廂型車定位紀錄可以證明你沒說謊。租金加倍給，跟祖國朋友說你以後不租他們的車，暫時不做外賣要準備接受舊傷手術，加不加入幫派看恢復情況再說。當然，你的手術會出一點意外導致不良於行，只能專心讀書。」尼莫捧著熱紅茶，配著托加買回來的薯片。

「我得再想想……維羅妮卡是老朋友，她的人平常也對我不錯……」托加這時又冒出直男特有的一條筋。

「你如果真的理想主義過剩，那就在俄羅斯聯邦解體時回去幫點小忙，賭上這條命讓同胞重新建立自由安全的家園，而不是在美國這裡佔著綠卡名額『讓自己人少受點欺負』，若你打從心底喜歡跟那些祖國朋友一起混，我不會攔著你，但如果你不想，除了我還有誰能罵醒你？你比我更清楚那些貨色水準，他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也根本不想保護誰！」尼莫連托加手上那包薯片一起搶過來，報復性全部倒進自己的餅乾袋裡。

「我知道你的意思，假使沒有那名義警動手在前，我就這樣走進那間廢棄食品工廠，我們之間連說句再見的機會都沒有。」托加苦笑著又打開一包新薯片，反正他買了很多。

「答應我，就算哪天我們不在一起工作了，你也要找處安全的地方待，至少有人能替你看著後背。」尼莫語重心長道。

「你明白我的。」托加說。「我已經找到這個地方了。」

「那就不要比我早離開。」尼莫難得主動握住俄國人的手。「去接受手術吧！裝得愈嚴重愈好，給我一點時間，我很快就會變強了，你會哭著後悔沒早點跟我要簽名。」

「說得好像你加入超英似！」

「幹嘛一定要靠超能力？英雄產業鏈也需要螺絲釘！我光是用格林集團人脈當個特約司機快遞保鑣還有本業廚師，估計就能賺得比中產白領還多，就是得多練點逃命技術以免AOE（範圍攻擊）時來不及閃開。」尼莫半真半假的說，若托加真的離不開冒險生活，起碼尼莫也想將他誘導到比較有保障的路子上。

「維羅妮卡沒那麼好對付，尤其我還沒能完成她的委託。」托加憂鬱的說。

「拿出你哄女人的畢生功力，想辦法跟她一起在別西卜檔案裡把她男朋友認出來，不行的話隨便指一個身材差不多又爛到認不出臉的，轉移她注意力。我對你的保證沒興趣，三天後我會親自押著你上手術台，所以你最好今天就開始前置作業。」尼莫喀嚓一聲將薯片咬成兩半。

「尼莫，你的愛好沉重……」

「差點變成蛆蛆大便的人，就需要我這沉重的愛。」

※※※

作者的話：只要有怪物其他隨便啦！

無名義警獻給世界的別西卜檔案掀起巨大討論，但人們討論的並非是見證到前所未聞的駭人畫面，而是許多人早已推測存在的人性之惡以最具體的證據出現，就像在家裡發現一隻蟑螂，整條街可能超過幾千隻，每天就在腳邊伴隨人們出出入入，夜晚則悄然無聲爬過你的床頂。

所謂的怪獸，本來就應該包含「人類」。

超英排行榜並未出現無名義警的新檔案，超反排行榜也沒有，否則以無名義警帶起的討論度肯定能馬上在後者躍升為第一名。這也不讓人意外，首先風格上就能從英雄中排除，無名義警並未顯露一絲一毫形象線索，手法也看不出明顯超能力跡象，更接近訓練有素的殺手，這點正是大眾津津樂道的重點。

流星雨事件之前，人們對超級英雄的想像本來就不一定包含超能力，更多是外表、天才、科技、金錢、個性和CP對手交織出的神奇形象，比如在胸口鑲反應堆，穿著黑色披風緊身衣開著超帥跑車，反派同樣適用上述規則，連禿頭、綠髮小丑妝、寶石手套和料理能力都可以作為個人標誌，而深植人心的則是這群特異人群敢於犧牲（或讓人犧牲）的執著勇氣。

無名義警喚起的正是這一股多年流行於作品中的傳統印象，有別於如今已是現實存在的超能力者，是許多普通人遭逢異變後靠自身努力多少有可能達成的傳說。

許多崇拜者等待無名義警發出明確聲明或更多懲罰惡人的風格表現，在這之前他們無法輕易替他取出具備足夠代表性的稱號，暫時間每個人都有自己對無名義警的暱稱，如「殺蚊專家」、「蛆蛆裝飾高手」或「沼澤打掃者」等，最多人使用的是義警開頭字母大寫「V」來代指這個存在，V本身也是個擁有著名英雄代表的經典字母，甚至無法確定V是否是專門活躍在紐奧爾良的義警，只能說他的第一擊已造就傳說。

V for what? 大眾還在等待。

西湖餐館廚師又一次拎著便當搭乘專用電梯進入格林大廈頂樓的總裁辦公室，世界首富則習以為常趴在辦公桌上嗷嗷待哺。

「你真的喜歡吃便當嗎？我現在手傷被禁止工作，老闆娘為你特地破例通融，只是用店裡材料，沒特別講究。」當然也沒對首富多收錢。尼莫現在相信馬修不挑嘴，但他吃得那麼香的樣子還是讓人覺得很假。

「一通電話外送就來，有菜有肉有飯有湯，不用預約換裝開車找伴選單看半天還被媒體跟，超方便的。另外這份便當有特權的味道，我喜歡。」馬修由衷感嘆，嘴角還帶了顆飯粒。

莫非這個花花公子依舊有點理工男本質？尼莫坐在一旁滑手機等馬修吃完午餐同時這樣想。不過從湖心別墅回來後，馬修忙到幾乎都睡在辦公室也是事實，尤其別西卜檔案現世的當下，格林集團又被捲入善惡不定的陰謀論風波中，總裁同時還要操心尼莫的超能力覺醒問題。

尼莫當然不是為了賺外送小費才進入格林大廈，便當只是馬修哀求他順路準備的偽裝道具而已，尼莫來找馬修‧格林總是為了談麻煩事。

「在我的室友躺進你的醫院之前，我們最好先實踐在湖心別墅談妥的交易，我不希望在交易開始前又多了個顧慮。」尼莫指的是那場超能力控制權與失憶原因的床上談判。

「你總是把我每次示好當成脅迫，尼莫，這讓我有點傷心。」首富優雅地用手帕擦著嘴說。

「你多想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顧慮。知道我是誰，接下來要做什麼，這樣我方能下定決心專注在某個方向上，例如培養一種超能力，你知道我很不喜歡這玩意，我需要充分的理由才有辦法勉強自己去實踐它。」尼莫抱著胸不以為然道。

「為了正義？」首富眨眨眼睛。

「哈哈，很幽默。」尼莫的眼神沒有笑意。

「我之前覺得你對人生沒有長遠規劃，不然不會對格林集團總裁這麼隨性。」馬修說。

「不行嗎？」尼莫覺得失憶患者最大，這人不懂工薪階級有一天過一天就很厲害了，何況尼莫還穿越成新移民，累上加累。

「有點可惜。」

尼莫聽不懂這句話的含意，但馬修似乎真心這麼認為。

或許馬修‧格林是個極端的控制狂，但尼莫‧凱普頓也不差。

「你推測我的超能力發動和精神狀態有關，既然如此，我也希望為自我認同找個更穩固的定錨，不只是目前失憶的台裔新移民廚師。」

「我感受到你在學習上的積極性了，這很好。」馬修點頭認可。「首先確認約定好的情報範圍，我不會說出具體名字和身分來歷，但我可以告訴你明確的失憶原因和過去生活重點，足以代表你這個人的行為特徵。」

「同意。」

「你需要來點威士忌嗎？這可是重要時刻。」

「別說廢話。」

馬修倒是為自己倒了一杯，半瓶未滿看起來很貴捨不得一次喝完的那種，尼莫搞不懂當事者是他，首富需要做啥屁的心理準備，難道是擔心被揍？

「你曾經屬於某個秘密組織。」

「為什麼我一點都不驚訝？」

「別笑，我說實話呢。」

「我是在笑自己怎會沒事失憶被扔到邊境叢林那種地方，原來如此，不意外了。所以我在組織裡擔任什麼工作？廚師殺手？」尼莫在機場剛穿越過來時還曾開玩笑地懷疑自己屬於殺手組織，手機聯絡名單裡都是代號，這就是被過去的自己打臉的感覺？

「全方位支援型角色，偵察、救援、掩護作戰、保護目標、監視、引導新人、緊急決策……等等，總之缺人就上，畢竟領導和戰鬥不是你的專長。」

「哦，打雜的。」尼莫下了個精闢的總結。

「當然不是，你可是重要人物。因為那個組織陣亡率還滿高的，老兵是珍稀品。唉，我是不是說太多了？總之，你擅長讓自己及別人活下來，這個特質很珍貴。」馬修做了個蓮花般的誇張手勢說。

尼莫沒被他的花言巧語打動，繼續問：「從前我問過你，失憶前的我是好人還是壞人，現在我換個方式確認，『我』殺過人嗎？」

金眼男子沒馬上回答，反問道：「你怎會這麼想？」

「因為你提到兩個關鍵，陣亡率高和擅於存活，我想不出來如何善良地達成兩者間的平衡，要我說，這種時候通常是你死我活。老兵不就是這麼回事嗎？」尼莫語調平穩。

「好吧！答案是『殺過』。但你在委託我來找你的那個人和我的個人定義中，都是好人，請務必記得這點。」

「我是被迫待在那個組織裡的嗎？」

「哇！忽然變成問答對我真的太不利了，就當給朋友的特權，你完全是自願加入的，尼莫。」世界首富無奈地爬梳黑髮道。

「一個好人自願加入的殺人組織？」尼莫用指尖敲著扶手。

馬修覺得尼莫這個習慣性小動作快帶給他陰影了。

「義警組織，暫時不能說更多。」

「懂了。」尼莫換了個方向測試：「所以我的組織和那名玩蛆高手有關嗎？」

「普通人跟超能力者中間還有若干階級區別，比如說政府機關、收費專家或世襲高手，用字母來比喻，別西卜檔案作者目前表現有A的話，你那個組織頂多就是D，所以……」馬修同情地看著尼莫，這讓捲髮廚師又想比中指了。

「你們比較像是一群熱心志工，平常還是有正常工作生活，真的就是『普通人』，別西卜檔案那群則帶有職業軍警色彩，所以我沒特別將你跟『他』聯想在一起。對方目前藏得很好，我還在調查該名義警來歷和威脅程度。」馬修的語氣接近嘆息，巧妙地暗示，卻也嚴格保持防線。

「好了，生活分享到此為止，說說你的失憶之謎。」首富發現尼莫太會問了，居然不是審訊官誰信？

「你的組織性質不用說得罪了很多殺人不眨眼的壞蛋，光是我知道的部分已經有五名成員被確認死亡，遺體也已經發現並安葬。只有你在遭遇戰後下落不明，但確定被擄走了。」馬修走向尼莫，捲髮青年順勢從椅中起身，金眼男子伸手碰觸他的頭，這次尼莫動也不動，如他所料，首富指尖精準地穿過髮絲撫中舊創位置。

｢根據目擊者指出，你在戰鬥時就已經頭部受傷血流滿面。就算沒死被俘，敵人更不可能為你好好治療，勢必會像對待之前的犧牲者一樣，不擇手段拷問出成員情報，否則他們又如何能成功鎖定並埋伏你呢？就像我前面提過的，你所屬的組織成員真實面目都是普通人，甚至擁有重要的親人愛人，你……當然不會說，所以必須死，恐怕當時你就是這樣說服自己的，不管心因性還是物理性創傷導致的遺忘，情報來源徹底消滅，同伴才能安全。｣馬修一口氣說出尼莫的失憶由來。

「但我不懂，對方怎會留我一條命，難道是繼續釣魚嗎？那也應該放在魚群聚集的點才合理吧？」扔在無人邊境叢林是什麼騷操作？

尼莫心知肚明自己的靈魂是穿越者，都來孤星市好幾個月了，從沒感受到體內還有另一個人格存在，前號尼莫很可能早被虐死了，他的身體居然還能留口氣被店長撿到，中間斷片處太不合邏輯。

馬修加重撫摸力道，尼莫不爽了，扭頭就要避開，首富忽然開口：「綁架你的毒販組織遭徹底殲滅，拘禁拷問你的基地也被破壞殆盡，沒留下任何線索。不知是誰救了你，將你放在邊境叢林偷渡路線附近，讓你被劉春牛發現。我只能調查出這麼多，若要我猜，和你從前的組織同伴有關。」

「不是說作戰實力只有D嗎？」

「但保密程度可說是SSS，你們自己人彼此都不熟，搞不好組織成員裡也是有人認識不好惹的朋友，像我這種的，因為你的重傷失蹤抓狂了，委託外援出手。」

「還以為你會直接承認自己就是那個外援。」

「我也希望自己是，很遺憾並非如此。流星雨事件後，政府資料整合系統重建十分緩慢，光是讓原有資料庫上線就夠辛苦了，很多案件紀錄來不及更新，甚至沒有電子化。關於你的長相資料也只有素描人像，這是為何我們沒有第一時間發現申請庇護的尼莫‧凱普頓是你。」金眼男人細密地看著尼莫，像是要將他的所有存在刻進腦海，尼莫相信馬修的確有這份本領，至少徒手重畫指紋對這個人絕非難事。

「當我們發現庇護申請的一個疑似失蹤人口查詢紀錄符合協尋目標條件，你不明白那個人有多麼激動，看見你的恐懼問話錄影，確認你的容貌時失而復得的快樂，知道你失憶時的心痛，更別提那堆草草了事的健康檢查報告讓那個人十分憤怒。」

馬修說這段話時，尼莫覺得這可能是目前為止他所見過對方最真實的一面，雖然也是馬修故意顯露的。

「你很在乎那個人的情緒，你愛那個人？」尼莫問。

「還不到你明白細節的時候，只能說我希望那個人不要遺忘這些感覺，這件事對我來說至關重要，因此，尼莫，你對我而言也具備同等的重要性。」

尼莫後退一步，拉開與金眼男子的距離，即便因此不得不抬頭看他。

「你幾乎告訴我答案了，那個人曾經是我願意付出生命的重要同伴之一，肯定不會有錯，這樣就足夠了。從現在開始，我不同意接受任何催眠或者有助於恢復記憶的治療，因為我無法百分之百確認這些情報安全，你們百分之百可靠。」

對於捲髮青年決絕的宣示，首富意外平淡地表示：「我會轉告那個人，請他尊重你的意志。」

即便是穿越者，就因為是穿越者，尼莫不相信自己的身體，也不相信這個超自然時代，說不定就有某種方式－－比如魔法或外星科技－－能夠挖出曾經存在大腦裡的記憶，找到前身從同伴那得到又藏起的物品，由此感應組織成員身分行蹤，搞不好前身還寫了本日記名單不知埋在哪，太多不確定性了。

他現在能做也樂於去做的，就是保護前號尼莫至死也要守住的祕密，這個連本人都不能打開的記憶盒子。

「從你的描述推測，我的同伴彼此似乎互相隱藏身分，確保重要成員名單和個人情報不會一次曝光，單一成員認識的同伴特徵有限，那個人過去很可能跟我組過隊，更甚者是固定搭檔，因此能歸納出我的外型特徵，熟知我的聲音和真面目。」尼莫慢條斯理分析。

「現在超級英雄們也是這麼做，可惜覺悟沒你們高，漏洞還是太多了。」馬修居然很認真地讚美尼莫所屬組織神祕作風。

「應該還有更多成員是數量不明，長相不明，特徵不明，只能等待同伴主動相認或者被牽連出來。如果那個人想找到其他同伴下落，就請他和你加倍努力吧！如今已經是超能力者的時代，你的鈔能力肯定也創造奇蹟。」尼莫可不吃他這套。

今天吸收的情報量已經嚴重超標，尼莫只想靜靜。

那個人過去是他的同伴，也是普通人，現在對超英的知名贊助者馬修十分重要，這不就變相在說，那個人覺醒了超能力，現在是一名超級英雄嗎？馬修對那個人的身分嚴格保護理所當然，一旦情報泄露，尼莫可能無意中就成為那個人的致命軟肋。

只要尼莫不知道自己對哪位超英如此重要，他就不會下意識流露這方面的好奇在乎，哪怕那個人作為一名不幸殞落的英雄倒在他面前，尼莫對他的同情也不會超過牽連他人的限度。

傷害控管。這是馬修擅長的職責，同樣是尼莫曾為之犧牲的目標。

「固執的傢伙。」馬修笑罵。「我要忙的事情太多了，抱歉沒有更早發現你。」

「別說抱歉，你帶來的只有麻煩不便。我本來可以繼續當一個快樂吃瓜的無知中餐廚師。」尼莫非常誠實地說出感想。

「這話扎心了，朋友。」

※※※

作者的話：主角表示奇怪的知識又增加了。

「雖然說是靠格林集團的財力和勢力找到失憶的我了，但勞駕你本人親自出面不會太過頭了嗎？」尼莫總覺得他們太過小題大作。

「或許是那個人的朋友也不多的關係。」馬修回答。

「都是超英了，也該多交新朋友吧？擴展新視野和求救名單。」尼莫說完迎上馬修鄙視的眼神。

「說別人之前請先反省自己好嗎？凱普頓先生。」

「我又不是超級－－英雄－－」尼莫刻意強調最後兩個單字。

馬修知道尼莫的倔性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改得了，能讓他答應談判條件，只能感謝自己的天才加努力。

「總之，如果你已覺醒超能力，那個人希望我這金主能支持你快速成長，對方渴望和過去的同伴再度並肩作戰，將後背託付給值得信任的人。假使你依然是凡人，就請我多看顧著，說不定你哪天就覺醒了？」馬修打開左右手掌心比了個掂量的動作。

「我的直覺沒錯，能被那個人重視的你，不會一直都是普通人，而我當然也希望有更多靠得住的英雄加入我方陣營。從頭培養不是問題，難的是活下來。你得知道，英雄都是非常寂寞的，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深淵吞噬，盡可能增加同伴和庇護是我能為他們做的少數事情之一。」

「我大概明白你的考量了。」尼莫說。

因為是真正的天才加世界首富，才能把如此單純但幾乎不可能達成的道理死命地幹下去嗎？

馬修那些胡鬧舉動背後竟藏著如此無私的動機，尼莫思考著以後是否應該對首富好一點，不小心想得入神，下巴被毫無預警捏住，臉蛋遭有力的手指抬起，迎向金眼男人含笑的俊美五官。

「忘了說，你的真實年齡應該是三十歲，完全看不出來！」

馬修再怎麼用力觀察，還是覺得小廚師那張臉用美國人標準來看，進酒吧恐怕得被查證件，當然他知道東方人看起來都比較年輕，但尼莫不把自己曬成小麥色也不常笑，加上捲捲的頭髮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副不愛理人的態度，不只模樣，就連舉止都很稚氣，真是可怕的保護色。

「原來我比證件上大五歲？很好。」尼莫手指扣住馬修大拇指下那塊掌肉，虛握著他的手往外輕輕一轉，鎖緊關節再朝正前方垂直折下。

「F●CK!」馬修痛呼一聲差點跪了，多虧他反應夠快放鬆身體及時卸招。

「合氣道？」金眼男子轉著刺痛的手腕問。

好兇，好痛，好狠。尼莫剛剛是真想折斷他的手。

體型弱勢一方使關節技就是得用上這種程度的狠勁，才能撼動馬修之流的強壯對手，判斷正確，稍稍缺乏人性。

「肌肉反射吧？我也不知道自己會這個。」尼莫睜眼說瞎話，他當然記得以前玩綜合格鬥學的內容，尤其是那些對付八、九十公斤重對手能起效的招式，雖然彼此都不是黑帶，只能算菜雞互啄。

但這副身體竟然能流暢使出他記憶中的招式，效果甚至比他以為得更好，倒也讓尼莫小小吃了一驚。或許他的超能力並沒有很戲劇性的開關和特效，一直都若有無地沉睡著，同時也微微感知呼吸，但現在的尼莫離練出騎單車不摔跤的平衡感還有一段時間。

「所以關於超能力的訓練，現在我要怎麼做？」交易就是得有來有往，既然馬修遵守了他的承諾，尼莫自然也得報以誠信。

「我希望你只要身體不舒服都來總部接受檢查治療，因為這有可能不只是單純的生病受傷，跟能力變化有關，就算是單純生理問題，這裡也能用最有效率的方式幫助你恢復健康，然後在我的健身時間，你可以跟我一起訓練，既保護隱私，我還可以順手教你一些基礎格鬥。重點是，人過來就好，我知道你怕麻煩。」

馬修總算找到訣竅了，尼莫不在乎世界首富的身分，但比起陌生人他更願意讓熟人接近，非常怕生的傢伙，就連他的前台灣女友安琪，光是靠著老鄉關係和母語外掛就能迅速和尼莫混成一片，足見這小廚師有多排外！

「你不怕我又不小心在你身上戳個洞？」尼莫問。

「這就是你現在得優先克服的心理障礙。再說，關於剛產生覺醒跡象的超能力者，目前所有測量儀器程式都沒有我親身接觸來得準，尤其是針對你，尼莫。」馬修坦承沒啥好隱瞞的，他就是要近距離觀察尼莫這個必須特殊照顧的案例。

「再說，我一直都是最好的研究者，沒道理讓比我差的人搶走你的第一次，嗷！」

「注意語言，格林先生。」

「當然，如果你也能注意自己的腳就更好了，凱普頓先生。」

馬修露出風度翩翩的招牌微笑，完全看不出他的腳趾頭正在哭泣。

「我會借你一輛拉風的私家車，這樣進出格林大廈時別人不是把你當成我就是我的司機或代駕，你可以把我的車開到不同安全屋停放，看是要直接住安全屋或換交通工具回家都行，車上系統會告訴我你有沒有被跟蹤，如果有，我會教你怎麼甩開尾巴，就當實戰練習。」

「好。」

「等你的體能和武器技術進步一點後，我希望你能和安琪組隊，練習在野外活動戰鬥，當然這得看你願不願意告訴她，你也是超能力者。目前沒有其他更適合與你搭配的搭檔人選，而你對安琪的能力成長與精神安定則是最優選。」馬修說。

尼莫沒考慮太久，點頭同意道：「可以告訴安琪，但我要看看自己的能力進展再親口說。」畢竟他和安琪約定好要一起組隊，現在願望能提前實現，她一定會非常驚喜。

「你應當開始思考適合自己的必殺技了，如果現有武器不符合需求，盡快跟我討論，我來幫你研發專用武器，這些都需要時間測試磨合，愈早開始愈好。」

「嗯。」

「那制服和代號……」

「以後再說。」尼莫用低於絕對零度的眼神語氣強調。

馬修困擾地皺起眉頭：「當安琪問起你的定位，或者其他英雄發現你的存在時，我要怎麼介紹你？」

「只說真相。我是你少數值得信賴的朋友，你幫我鍛練體能和戰鬥技術，我偶爾擔任你的代駕保鑣和私廚，以免你又惹出被綁架下毒或喝醉遭車輾等等麻煩。安琪那邊我會自己去解釋，她不用聽你的。」尼莫不加思索回答。

這無懈可擊的合理性真是太磨人了。世界首富暗暗發誓總有一天他要讓尼莫俯首稱臣，乖乖穿上特別顯身材的英雄制服拿著馬修親手設計的武器戰鬥，然後他要叫一群嗜血媒體去大拍特拍。

「關於那名義警，你怎麼看？」首富問。

「如果我是一名會殺人而且是殺很多人的義警，而超能力又不像安琪屬於那種瞞不住的類型，那我一定隱瞞的啊！」尼莫表示根本不需要考慮。

「果然就該問你的意見。」馬修感嘆道。

「又不是拍超英電影非得秀特效加特寫給觀眾看，不管是十分實力瞞成一分，或六分，或八分，各有各的好處，就算十發子彈裡只有一發看不見，那也是致命優勢。」尼莫認真的說。

「所以你認為那名義警具有超能力？」首富饒富興致又問。

「不對，應該說這年代不能假設任何對手不具超能力。」尼莫意有所指地瞟向馬修。「你是超能力者嗎？」

小廚師真的很喜歡忽然提出這種讓人心跳漏一拍的問題。

「我比較喜歡被說是『操』能力者。」金眼男子挺了挺下體。

超爛的轉移話題技巧，只能說馬修故意虧回來，口頭佔佔尼莫便宜他也開心，在小廚師面前，世界首富身份估值從來沒高過，說好的尊爵不凡呢？

雖說如果尼莫不是這副不親人的個性，馬修也不會如此想贏得他的認同信賴，接下那個人的委託時馬修只當成慈善服務，未料卻踢到這輩子最大的鐵板。

起初多少有點既然那個人辦得到他也可以－－這種不服輸的較勁心態吧？然後就迅速被前女友超車了，上帝這樣公平嗎？馬修對尼莫的反應喜好是真的想不到。

尼莫這邊思考的卻是，他問了攸關命脈的隱私，馬修不回答很正常，以直面流星雨母體的空間站倖存者而言，回答「不是」太假，回答「是」又太難圓場，含糊帶過才是這個奸商會選的作法。

不過以馬修‧格林那麼會賺錢圈地的表現，尼莫實在很懷疑他會預知讀心之類的作弊能力，說不定早就搞了一堆各國政要把柄每天翻牌子玩弄。

「能把你目前蒐集到的所有怪物解剖資料，尤其是神經肌肉運作系統研究分給我看嗎？不懂的地方我再問你。」尼莫忽然想起般順口提了一句。

「你打算在將來以那小小的人類之軀對抗比東岸怪獸還巨大的敵人？」馬修有趣地笑了。

「不一定，但你說過我是全方位輔助型角色，那就隨便試試吧！」尼莫最後一句話裡包含著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狂傲，馬修倒是發現了。

「反正在遊戲裡也習慣打體型懸殊的BOSS。」尼莫隨口補充解釋。

「你們遊戲玩家思路果然清奇，不過我喜歡。」馬修說：「機密資料不方便讓你帶出去，你想看就來總部，我會給你特別身份晶片，你可以在我的辦公室自行調閱資料，也可以不經道路直接穿越原始森林防禦系統，但如果你跟安琪一起行動，你的安全權限會降至和她一樣，假設你進入領地後身邊有其他英雄，晶片會觸發警報通知我，並由我同步決定你的權限將開放到什麼程度。若我無法回應，你得預設那是敵人，不能撂倒就盡快拉開距離。」

「知道了。你的領地離建設完善還有不小挑戰？」尼莫明白馬修搬遷據點的時間太短了。

「所以現在才是新手自由玩耍的好時機，之後想通過防禦系統可就要憑實力了，我還等著靠超能力者的闖關效果調整武器裝備。」馬修說。

「解毒劑研究還在繼續衝刺？」尼莫忽然問。

「當然。」

「倘若紐奧爾良沼澤工廠已經生產出有效的『副產品』，而那正是那名義警想要的東西，接著他或許會往類似實驗工廠繼續搜刮。想像看看，一發毒液彈就能打掉一個超能力者，如果不行，就兩發。」

「你以前也會跟同伴做兵棋推演或戰鬥模擬，這是個好習慣，我猜你通常扮演紅方？」

其實剛好相反，尼莫在穿越前的遊戲世界裡，他總是在劣勢之中防守、回擊與戰敗居多，可說是吃過虧才知道哪些賤招最有效。

「我現在喜歡扮演紅方。」找出敵人要害，瓦解對手心防，觀察對方企圖掩飾的弱點與危機，盡情攻擊測試對手能承受的底線，倘若敵方企圖煽動民心，他就更用力煽回來，愛國心才是最強烈的迷幻藥。

「嗯哼？」

「我不是利維坦，但利維坦和沙拉曼達不能吃的『怪物』，我能吃不少。」尼莫比了個割喉的動作。

金眸顏色變深，閃著野獸般的光，馬修露出愉快的笑容。

「真希望你能快點成長，因為你的預定食物已經啃到我的小腿了，多到不行。」

「替你祈禱那位玩蛆高手是真的熱心人士，這會讓事情單純一點，坦白說我歡迎他繼續私刑那類人渣，但我不欣賞他容易波及無辜的手段，別西卜檔案沽名釣譽的味道太明顯。」尼莫說。

「尼莫，你討厭那傢伙，告訴我原因？」

「就算是無藥可救的受害者，也不等於死人，就算只剩一秒的生命能控訴凶手，我也想傾聽那些聲音再幫忙，所以那場爆炸在我看來並非慈悲，是傲慢，說不定還有點滅口嫌疑。」

「即便受害者很明顯就是想快點解脫，甚至開不了口？」

「如果他有一個一個確認過，接收哪怕一記眼神或任何細微肢體語言表達『我就是想死』、『快殺了我』、『報復那些兇手』、『燒光這一切』之類，我可以收回自己的評價。」尼莫乾脆的說。

「反之，如果裡面混雜了『我不想死』、『請救救我』之類的訊息，你就無法原諒對方。現存超英裡大概只有米迦勒能在短時間內達到你的要求，但他也無法一次發現解決所有案件，尤其是那些理論上國家該負責處理的人類犯罪案件。」馬修說。

「我不認為米迦勒有義務管到這方面，所有欠缺執法權的超英都不需要煩惱自己有沒有抓到犯人的問題，除非他們善良到忍不住鑽牛角尖。受到挑戰的是美國社會和執政者，本來就是公權力該戰鬥的時刻，雖然現實真的很爛，但我還不至於覺得英雄該為此負責。」尼莫從來不期待英雄會及時出現，打從穿越前就是如此。

「安琪突然取消這週所有模特兒工作，我擔心別西卜檔案會害她得厭食症。代替她讓我抱抱，然後幫我抱抱她。」馬修張開雙臂，尼莫瞪了首富的胸膛很久，才非常不情願地走入他懷中。

「森林裡的私人基地蓋好了嗎？只是木屋應該很快？只有粗胚也無所謂，我想帶安琪去住幾天，這裡離紐奧爾良沼澤工廠還不夠遠。等我把托加押上手術台就去。」尼莫說。

「那麼還有兩天的時間可以趕工，綽綽有餘。你室友的手術不用擔心，我會派維安人員確保他不能提早離開亂跑，你的訓練也得等手傷好了才能開始。」馬修用力擁抱捲髮青年久久不放，最後狠狠飛轉一圈才鬆開他。

「你得像我這樣安慰女孩子才行，給予足夠的熱情但不會太曖昧。」馬修表示這時候他才是專家。

尼莫的確沒感到曖昧，他只感覺到殺人衝動。

「沼澤工廠那次不是我的命令，沒有人請她行動，沙拉曼達就像任何一個你所熟知的英雄會有的自然反應，感應到車輛裡有被寄生者，立刻循線追過去。我發現她離開孤星市時只能阻止她進入那棟建築物，讓她原地監視等待援兵。」首富承諾過會讓沙拉曼達好好休息，替安琪擋下一切官方壓力，但你讓一個新生英雄獨立生活的壞處是，什麼時候出包都不奇怪。

「我知道，她對我說過了，我總不能罵她有勇無謀，雖然很想。」尼莫悶悶的說。

「這時候沒有比擁抱更好的解毒劑了，尤其是對你們這些矜持的台灣人。」馬修難得說對了一件事。

※※※

作者的話：抱抱之前必須核對眼神，就算是白眼，馬修總算做到尊重男孩子的意願！恭喜！

西湖餐館用餐時段，尼莫難得一身休閒服就坐在角落聽食客閒嗑牙，有人認出他就是那個沉默寡言的元老廚師兼前陣子救了世界首富的網路紅人（「我要上班啊」的名言作者），他便露出手腕繃帶笑笑，表示意外嚴重扭傷慣用手無法工作。

托加剛開完刀取出子彈碎片，麻醉還沒褪，尼莫去醫院看他時俄國人仍在沉睡，捲髮青年在病床旁放了袋蘋果，以及「你跑不掉了，乖乖休息。」的留言，另外寄了封簡訊告知他要去給首富前女友當貼身保鑣，這幾天暫時不在家。

紐奧爾良不只一家沼澤工廠，後來又查出好幾處吸血蚊飼養場，只是沒有第一處規模龐大，實驗內容那般齊全駭人，有些被害者甚至還來得及進行外科手術保住一命，至少那些看似成立稍晚的養殖場皆尚未孵化出二代巨蚊。

隔壁州流行綁人喂蛆的都市傳說迅速蔓延孤星市，市民人人自危，首富前女友台灣超模似乎被吸血巨蚊和別西卜檔案嚇出恐慌症需要靜養，尼莫身為台灣老鄉又是一度護送過她的熟面孔，於是再度雀屏中選成為陪伴對象，此外當然還有更專業的持槍保鑣負責外圍防守。

至少店長夫婦對這份說辭很滿意，尼莫非但不用冒真正的危險，還能拿到一筆相當三個月薪水的佣金，廚師手上繃帶只是暫時從店裡請假的公開藉口，去當超模保鑣當然不能大剌剌交代行蹤，其實手腕傷勢在格林集團總部先進醫療科技加持下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由於安琪要打包去私人基地的行李不少，尼莫索性來餐館消磨時間，同時也是蒐集情報談資，好在隨後幾天和安琪相處不至於缺少話題，畢竟超英私人基地目前不開放上網，除了首富提供的黑科技安全手機外就只能用無線電對外聯絡。

尼莫進入餐館時，已經瘋狂搖滾三天的別西卜檔案剛被另一樁更勁爆的中國新聞擠至第二，西湖餐館的華人熟客有志一同全擠在店裡，看電視的，開筆電的，刷手機的和我老鄉親身體驗剛從國內透過跳板流出真心不騙……各出法寶口耳相傳不同情報來源，比討論世界盃還要激動。

造成紐約市重創外加曼哈頓半毀的東岸怪獸登陸事件發生距今才兩個月，卻彷彿已經過了很久，至少孤星市民的心都被蚊子和蛆佔據了，還得回查災難錄影和過時新聞才能找到當初驚恐震撼的感覺。

一開始，西湖餐館討論的是台灣海峽即將被中共封鎖的勁爆消息。

和平協議裡中共承諾台灣海峽將不改名且維持國際水道地位，各國均享有自由航行權，這一條基本上是台海戰爭終止與和平協議得以成功簽訂的根本因素，換言之，中共打算封鎖台灣海峽將其內海化對過往船隻收費檢查的傳聞很可能導致和平協議失效，連帶台灣主權爭議再興風波。

「和平協議才撐半年就要變歷史文件了嗎？」有人這樣感慨。

「不敢真的封吧？日本和韓國都要森氣氣了，再說現在中國哪來足夠軍艦和海巡船，加上漁船嗎？肯定是為了施壓國際解除經濟制裁啦！」

「聽說是內部出大事了，要把台灣勞退基金拿來填坑，第一波先扣退休軍公教，反正他們又沒罷工問題，出來抗議能幹啥？現在也不需要他們的票了，好險我戰前感覺風向不對就叫老媽選一次領。」

「等會，你說的那件大事，網路上剛剛爆了，好像是東岸怪獸的中國版，紐約遭受怪獸攻擊同一天，另一頭怪獸也入侵渤海，足足有二十萬噸貨輪那麼大！」

「那是什麼大小概念？」

「大約兩艘航母 !」

「我沒聽錯吧？北京和天津就在旁邊耶！」

「當天渤海灣有軍演，而且忽然中斷，我朋友說的。」捲髮廚師涼涼加了一句。

一個常混軍武論壇的中年人點頭：「廚師弟弟說的是真的，還是中俄聯合海軍演習咧！加起來總共十二艘軍艦，俄國派了兩艘。」

「那就是兩國海軍聯手趁目標來不及登陸把怪獸打死了吧？」有中國人樂觀的說。

「北七咧！那之前我們這邊美軍為啥不出動無人轟炸機群和飛彈掃蕩更快？還可以空中噴水雷！軍方之前就說過怪獸有某種擾亂水下雷達的隱身特異功能，等浮出水面時已經太晚了，不然你想比潛水艇大那麼多的怪獸是怎麼沒被美軍集火攔在東岸外海？」

「這兒只有一台電視，你們呼朋引伴不嫌太擠嗎？」尼莫好奇問。

「年輕人不懂，聊軍國大事一定要配這裡的免費冰紅茶才對味！」話是這麼說，陸續趕到的新客人紛紛叫便當果腹，已經用過餐還想繼續聊的客人則很給面子地點了炸薯條當點心。最近大家都習慣一定要擠在一起吃東西才有安全感。

眾人紛紛靠著手機和筆電分享畫面，看著UP主剪輯加說明的精彩內容發出一陣陣驚呼與髒話。

「兩國軍艦居然飛彈魚雷齊發，企圖把怪獸逼出渤海就算了，還往北韓方向趕，太賤了！」

「天津、大連和平壤在地圖上好像可以連成一條直線，而且平壤離海邊也挺近的。」有人發現地圖的神奇之處。

這是影片上用點點線連著大箭頭表示怪獸位置距離平壤只剩兩百公里，同時出現怪獸在海上的特寫鏡頭，中俄軍艦隔著一段距離尾隨在後，北韓也派出軍機預備攔截並警告中俄罷手，但三架殲二十仍不斷繞著怪獸頭部攻擊，並噴灑火焰彈，被攻擊眼睛的怪獸怒了，海中忽然伸出另一顆怪獸頭咬住其中一架殲二十狂甩，來不及閃避的兩架僚機同遭擊墜。

這時更多彈火擊中怪獸，渤海怪獸與美利堅東岸怪獸不同，抗打力較弱，卻擁有更靈活的攻擊型態，此刻牠只有兩顆連著長頸的獸頭浮出海面，不知還有幾顆頭藏在水下甚至體內。

飛彈起作用了，雖然效果更類似釘了鐵釘的棍棒往人背上打，離致命還有段距離，多頭怪獸顯然是怕疼的，發出高亢慘叫聲。

中艦駕駛指揮室內紛紛響起熱烈歡呼，以為這是怪獸臨死前的哀嚎，勝利已然在望，不知為何這段機密畫面竟被錄到並放入影片中，彷彿在看電影分鏡般不可思議，但軍事迷網友已人肉出在場艦長軍官與政委係中共海軍真實人物，非演員模擬拍攝畫面。

但渤海怪獸慘叫完後反而加速往平壤方向移動，貌似痛到亂竄，慌不擇路，餐館眾人一陣無言，替螢幕裡的慶祝畫面感到尷尬。

「等等，俄國人的飛機呢？怎麼沒看到？」

「不要問，很恐怖。」

北韓戰機忽然全數掉頭返航，觀眾看到這裡全冒出不祥預感，大約五分鐘後，南韓薩德系統偵測到北韓朝怪獸發射兩顆疑搭載核彈頭的巡弋飛彈，美軍偵察機立刻用公開頻道呼叫所有飛機船隻用最快速度撤離該海域，同時自身也夥同日本海自來護航的戰機以最快速度飛離危險地帶，僅留下無人機繼續監視。

兩枚核彈先後爆炸，一枚命中渤海怪獸，一枚則落入附近海域，核爆伴隨的電磁脈衝導致中俄艦隊船上電子系統損壞無法繼續航行，被小型海嘯掀翻衝散。

不幸中的大幸，先前中共為了舉行渤海灣軍演，提早宣布淨空海域，所有渤海漁民禁止出海捕魚，因此海上並無平民活動，沿岸傷亡則無法確認。

「還好北韓核彈頭當量都不到萬噸，就算最近偷偷超過了，頂多就廣島殺傷力再強一點的程度，十年前關鍵的晶片加航太技術制裁導致北韓核武小型化技術一直卡關，都瞞兩個月了，各國應該是死命避免被拖下水一起打世界大戰吧？」有人這樣評論。

「北韓要防止中俄報復，應該會用核攻台灣和日本威脅西方大國介入調停？雖然中俄本來就不太可能報復，他們戰略朋友已經夠少了，瘋狗還證明自己真的會咬人。」

當眾人以為延遲兩個月的世界大事重播就要以八卦落幕，畫面一黑，出現時間快進數字，來到當天晚上十點，一團龐然大物悄悄爬上遼東灣某處海岸，不久後爆炸火光照亮渤海怪獸破爛詭異如同一團打結毛線的身軀。

鏡頭意外地穩定緊貼著怪物，甚至轉為夜視模式，清晰紀錄牠不斷遭受解放軍的轟炸砲擊，沿途灑著同樣螢綠的體液與血肉碎片，蠕動爬行的噩夢姿態如同克魯蘇神話降臨現實。

眾人看的是縮時與剪接重點，旁白指出這場陸地戰鬥足足持續一星期，渤海怪物才終於靜止不動，同時屍體深入內陸擱置，汙染大片水源土壤，據說當地政府處理進度非常緩慢，直接將汙染區居民驅離住處，拉起隔離線了事。

「理論上應該有幾百萬人目擊怪獸後驚慌逃跑？瀋陽加周圍人口有上千萬了吧？這也瞞得住？」

「傻傻的，是國內認識的人沒被水庫洩洪淹過嗎？天朝什麼時候會通知平民提早避難了？網友回應裡有本地人爆料當時還提前清場大範圍斷電斷網怕你看見不和諧畫面，反正有漏出一點什麼都說是境外勢力用AI作圖或電影剪接。」

「裡面有些鏡頭，尤其是怪獸上岸後那部份，感覺像是超能力者拍攝的，太過細膩靈活了，我們的空拍東岸怪獸影片還沒這麼精巧，而且普通人實在是沒那條件靠近記錄。」

「為啥現在視頻能外流，難不成中南海又要變天了？」

「有人分析怪獸瀕死叫聲很類似『MA……MA……』」

「想太多了吧？要不然就是收音問題。」

「別這樣，怪獸聽不懂人話，更不會說話！」話題滲入令人不安的氣氛，不少食客當下就沉默了。

「牠都快被核彈轟爛在朝鮮灣了，為啥非得要偷偷潛回去在葫蘆島登陸，一路往瀋陽移動？那裡該不會藏了吸引怪獸的東西或同類？還好沒被牠進入省會。另外，好像從頭到尾都沒看到超英出現？」

「沒有人關心核彈還是轟不死怪獸的重點嗎？」這句發言更像是急忙轉移話題。

「這玩意搞不好會超速再生？」

尼莫傾聽著這一切，藏在瀏海下的雙眼晦暗不明。

眾人談興正酣，捲髮青年接了個手機來電後起身欲離，幾名熟客叫住他，要他好好休息養傷多保重，尼莫露出一抹溫和笑臉表示感謝，並比了個開槍手勢要大家都注意安全，這已經成為孤星市最時興的祝福方式。

※※※

作者的話：下篇是溫馨的戰友特訓環節。

安琪選的私人基地位置離馬修的湖心別墅相當遠，具體估計形容，安琪變身後得跑上一天才能到。

由於是遲早會曝光的事，尼莫還是告訴安琪馬修新家就在湖心島，但那裡被最嚴格的保全系統看守，以她新人超英的權限無法靠近，讓她有個心理準備，馬修不是針對前女友，他是針對所有潛在威脅。

對一個被前男友目睹真面目以及進食畫面的超級名模而言，不只心靈距離變大，物理距離也希望盡可能增加，黑歷史真是太可怕了，安琪非但不介意前男友的防備，還直接畫了對角線遠離首富湖心別墅。

然而，身為不會飛行的超能力者，又希望尼莫以後能來私人基地作客，安琪還是很機智地選擇在最偏遠的一處輕航機起降點附近築巢，看上去雖然荒蕪人煙，實則翻過幾座山頭就能抵達公路，但這當然不是人類登山客能輕鬆辦到的攀登路線。

以馬修特聘的建築專家團隊實力，數天之內就地取材蓋一棟雙層木屋輕而易舉，由於選址附近方便運輸機吊掛材料，連水塔、集水設備、柴爐和發電機都帶來了，還因為安琪喜歡泡澡，特別幫她安裝了浴室和浴缸，以期增加精神療癒方面的Buff。

馬修‧格林為了維持英雄們的續戰力也算操碎了心。

相較未來加盟馬修私人領地的超英啥材料裝備都得自己扛來的情況，安琪的私人基地只能說一步登天，羨煞日後的新人們。

尼莫與安琪從輕航機下來，約好明日接送時間後，駕駛就飛走了，兩人各揹了一份行李往木屋據點走，剩下的行李暫且放進機棚角落，打算分批搬運，也算是給這番度假找些體能訓練。

看著安琪像是小女孩走入童話城堡的驚喜反應，尼莫不得不承認馬修相當有心，而且聰明到計算入安琪一定會邀請尼莫到她的個人基地，連男女有別的隱私都安排妥當。

放下登山包，綁著俐落馬尾辮的超模深深吸入芬芳原木氣息，五官表情雖然飛揚恣意，尼莫卻覺得她還沒從假面舞會中離開。

尼莫在心底默念三次馬修‧格林去死以及尼莫‧凱普頓被傳染白癡病毒了，身不由己，這才模仿首富的動作朝安琪張開雙手。

「馬修委託我傳遞擁抱，我已經被他抱過了，別讓我的犧牲白費。」

安琪發出一聲悶笑，撲入尼莫懷中，力道之大讓他險些沒能站穩，尼莫緊緊抱著她，這個比他高出十公分的超模竭力縮在尼莫懷裡，安靜得像隻雛鳥。

漫長擁抱過後，尼莫握住安琪腰肢，暗示性的掂了掂，安琪會意，牢牢摟住他的脖子，安琪很輕，政治正確還是沒能贏過傳統殘酷審美，尼莫順利將她抱起來飛轉了好幾圈，安琪發出快樂的笑聲。

「哇喔！你被馬特附身了嗎？」安琪抹著笑出來的眼淚說。

「還真的是。」尼莫對自己比了個九字驅魔手勢，安琪一看又是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馬修說他會給妳格林集團商品代言彌補那些取消的工作，條件是妳至少先吃胖兩公斤，超英身體必須強壯，才能支持變身戰鬥的消耗，這一點妳做得太差了。妳得做個取捨，模特兒和沙拉曼達之間，更希望以哪個身分建立影響力？模特兒工作也不是不能兼顧，就是得轉個型，別再當紙片人了。」

「嘿！我已經比許多模特兒強壯多了！還有馬甲線！你沒看過真的白骨精。」

「等妳BMI達標再說，連我都必須開始健身了。」尼莫搖頭。

「坦白說我現在不是故意減肥，真的是沒胃口。」安琪和尼莫都知道原因，尼莫光觀看別西卜檔案就已深受衝擊，安琪更是親臨現場，只有幾道牆之隔，直到她被馬修派車帶回，灌滿瓦斯的方艙爆炸結束一切，埋伏監視期間慘劇就在安琪身邊持續進行。

「安琪，妳有想過用蜥蜴型態吃點正常地球食物嗎？」尼莫是個廚師，馬修一提到厭食症這個字眼，捲髮青年警覺性立刻就上來了，首富雖然廢話很多，但有些詞彙被他說出來總是帶著弦外之音。

「在格林大廈實驗區裡，也有人投餵變身的我一些魚、牛肉和雞蛋之類，但我沒有特別喜歡，也沒辦法從裡面得到力量。變回人類以後吃還比較有用。我只知道跟流星雨事件有關的超自然生物對我來說是最補的，畢竟我的變身能力也是因此誕生。」

「但妳每次變身都匆匆忙忙，毫無選擇被本能支配吃吸血蚊，我想知道有沒有其他方法也能慢慢為妳補充體力，用人類型態暴飲暴食肯定沒用。」尼莫小心地避開一個敏感話題：安琪有可能已經對進食本身產生嚴重精神創傷卻又勉強自己克服，因此造成更大的安全隱憂，也是馬修想提早避免的超英存在危機。

「尼莫，知道嗎？有時候你的眼睛會說話。」

「妳搶了我的臺詞，美女。」捲髮青年放鬆時也是會開玩笑的。

「我的意思是，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在用中文罵人，我腦海裡彷彿都能同步打出字幕了，所以你以後乾脆直接說出口，別那麼客氣，我也比較舒服，讓我自己猜往往會想得更壞，但我明白你不可能這樣。」安琪認真的說。

「其實我不喜歡罵人，太耗力氣了。但如果有必要，我本意是好的。」尼莫說。

「就是知道才特別跟你說清楚呀！順便問，你在心裡罵馬特都用英文對不對？我覺得他也看得懂的，他大概屬於冷讀術特別厲害的那種人。而且你就是要讓人知道你在罵人，只是沒有真的說出口。」安琪覺得尼莫這種表達技能也很厲害，弄個不好會被揍的。

「不一定，我也常用台語罵他，直接幹譙。」尼莫說。

尼莫看了安琪一會兒，把自己的頭髮抓得更亂了。「不要露出羨慕的表情，我真的是逼不得已，這不是該死的友情表現，他就是欠罵。馬修‧格林是個偉大的混蛋，這不矛盾。」

尼莫掀開作為床板的原木板，從床底空間取出請建築團隊留下的木匠工具箱，裡頭包括基本的鋸子、刨刀還有一疊砂紙。

「我特地請馬修在吩咐他的建築團隊幫忙蓋基地時不要用電動工具打磨得太漂亮，好讓妳來這裡休整鍛鍊時有點事做。」安琪不懂磨刀，但磨木頭肯定也紓壓，尼莫推己及人的想。

「鍛鍊？他沒說我要怎麼做。」

「延長變身時間還能保持戰力就是一種再明顯不過的變強訓練方式，但不是今天，妳現在需要好好睡一覺。」目前安琪的超能力情況是變身時間愈長活動愈多就愈虛弱無力，尼莫都想得到，安琪當然也能理解，這片原始森林則是容許安琪自由變身最好的訓練場地。

「那你打算做什麼？」安琪拿出睡袋時忍不住問，現在還沒天黑，但既然尼莫這樣說了，安琪便照他的話做。

「妳研究過這一帶環境才選的基地位置，我可不熟。就在附近走走，看看有啥藥用植物或野菜，另外屋外剩了很多蓋木屋的碎樹枝和多餘木材，我去準備柴爐用的木柴，盡可能將這些木頭鋸好堆放風乾，這是很好的燃料，不能浪費。」尼莫提起鋸子說。

「我們不一起做嗎？」安琪迷惑地問。

「明天開始就由妳全天候負責這些工作，我要去馬修的高山湖練習捕魚，妳聽到我請輕航機駕駛早上來接我了。」尼莫將無線電別在腰上，又確定安全手機好好地放在胸袋中。

「那我還是趁現在睡飽一點好了。」安琪聰明的說。

「今晚我們可以一起升一堆營火，數著星星聊天，我從餐館那聽到不少有趣的事。」尼莫將每段時間安排得清清楚楚。

安琪飛快鑽入睡袋，只露出一張臉，用力地點頭。

夜幕低垂時，尼莫果然在木屋前清出一塊防火圈，準備好營火堆，抱著一疊細木柴走進木屋，為柴爐升起火，煮了一鍋玉米濃湯又用鑄鐵平底鍋煎了一大盤培根，那滋滋作響的油爆聲和肉香讓安琪多日無感的胃第一次咕咕作響。

尼莫點起汽化燈，木屋裡頓時充滿童話般的光亮和深刻影子，只有一把木椅，誰都不想獨佔，最後尼莫從屋外找來兩個木墩充當小矮凳，兩人接近席地而坐吃著煎培根配玉米濃湯的簡單晚餐。

「妳變身吧！別浪費遠離人群的機會。這幾天就算身上帶著蜥蜴特徵也不會有別人看見。聊天我先說，妳聽，累了再變回來。」尼莫建議道。

趁安琪去變身，尼莫飛快升起營火，有汽油可使，誰跟你玩童子軍技能？尼莫心安理得地坐在地墊上凝視火焰。

不久之後，一頭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龐然大物帶著極輕沙沙聲接近，混在森林本身的環境聲響中幾乎毫無痕跡，牠無聲在火堆旁臥下，豎起長長的背羽，捲髮青年看也不看，直接往後挪，躺靠在巨蜥腹側。

尼莫感慨道：「有妳在都不需要帳篷了。」

巨蜥無法說話，震動背羽發出柔和鳴聲表示得意。

於是尼莫細談起他今天聽到的渤海怪獸事件，安琪則適時發出一些聲音回應，之前在出發途中他們就有小聊這樁世界大事，安琪表示她忙著打包行李，斷斷續續聽進一些網路主播評論重點，還算知道整件事經過。

當時尼莫也看得出安琪心緒不佳，只想遠離充斥著別西卜檔案討論的網路世界，但渤海怪獸事件實在太勁爆，她多少還是關注了。

不是透過陌生網友而是尼莫的轉述評論，安琪反而聽得興致勃勃，不知不覺間星辰移位，夜已漸深，安琪離開去變身換上衣物，尼莫則熄滅營火回到木屋裡，在空空如也的二樓地板鋪上睡袋入睡，今夜他們沒有多餘的對話。

安琪很高興尼莫的選擇，無論他是有心或無意，將入口留給她這個木屋主人防衛都是一種讚賞與信賴。

隱居第二天，尼莫如他所說將木屋一切丟給安琪，搭乘輕航機來到高山湖畔另一處起降點，從地堡裡找出魚網，抓了幾包肯定不好吃的壓縮乾糧當打窩用的餌，來到岸邊碼頭爬上馬達小艇，朝事先向馬修打聽過的魚點前進。

尼莫捕魚動機不在修身養性，他純粹需要一批新鮮食材練習新料理技術，但讓馬修直接提供活魚過於怠惰，馬修認為讓尼莫自己去捕魚也具有訓練效果，相當贊成，只是逼他一定得穿著救生衣，還操控無人機全程監視，以免尼莫不小心淹死。

新手漁夫尼莫哪怕開了無限撒網的外掛，還是花了半天時間才補到他想要的鱒魚數量並處理好漁獲，用保鮮袋成堆裝好塞進登山包裡空運回去準備投餵安琪。

其實計入其他魚種還能捕得更多更快，但尼莫刻意要測試安琪變身後的胃口，他決定比較嚴謹地區分食物種類，因此得花上更多時間精力準備。

安琪本來以為尼莫會帶一堆死魚給她，沒想到那一大袋背包鱒魚都還活著，維持良好新鮮度，就是魚身動也不動。

「你說要練習某種料理技術，需要殺很多魚，請我幫你吃完不浪費食物，指的就是這個？」

「這是日本人發明的一種料理技術，叫做『活締』，用錐子之類的工具破壞魚類腦部中樞神經，使其癱瘓但還活著，以免魚死後酵素分解魚肉並導致體內細菌孳生，同時還可以避免活魚被捕撈後不斷掙扎，消耗一種叫三磷酸腺苷（ATP）的成份，維持魚肉鮮甜。」尼莫一邊卸貨將活魚放入事先注滿水的浴缸，一邊對安琪說明，又撈了一桶魚提在手裡。

「聽起來很殘忍。」

「原理就是讓獵物直接腦死，不必一直痛苦掙扎到斷氣，說殘忍也沒錯，心軟的話就不好下手了。」尼莫比了個直接刺入的動作。

「嗯。」安琪輕輕應了一聲。

「馬修說我想捕多少魚就捕多少，搞箱網養殖也可以，反正是他的湖。」尼莫說。

「這樣不會破壞生態平衡嗎？」安琪不是沒見過土豪，但她沒見過這麼神奇的世界首富級土豪，傳說中「這片魚塘被我承包了」的美國豪華版。

有種還好分手了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安琪默默思考。

「這裡高山湖的鱒魚苗本來就是市政府派人開飛機過來灑的，叫馬修今年多灑一點就好了。台灣也這樣幹，不只在水庫投放經濟魚種，也有在溪裡放流鱒魚和香魚苗，為了釣客的幸福，當然櫻花鉤吻鮭還是不能抓。」尼莫解釋道。

「你懂得真多。」安琪忍不住流露崇拜語氣。

「只是對食材做點基本功課而已，我比較愛吃淡水魚。說來挺有意思，據說早期台灣人更常吃淡水魚，畢竟缺乏製冰技術和鐵道運輸，也沒有尼龍網增加漁獲量，在海邊捕到的鮮魚根本無法運到各大市場販售，外島新鮮漁獲也進不了本島，只能做成魚乾方便保存運輸，後來條件許可才改撈捕海魚為主。」

「真有趣，我從來不知道，還以為台灣那邊海裡魚撈光就沒魚吃了。」聽見家鄉的歷史，安琪更開心了。

「先別管能不能補充能量，如果覺得刷嘴的話，當成零食也很好，我多抓點給妳吃。」尼莫伸伸懶腰，緩解一天的勞累。

「謝謝。」

「等等變身時妳先試試生魚，不合胃口的話我再做成熟食。吃不完我們還能製作一夜干。」炫耀獵物大概是所有男人的本能，尼莫也不能免俗，他興高采烈比劃著。

後來安琪變身的巨蜥不但直接一口一條把尼莫捕的生魚吃得乾乾淨淨，還嫌不夠塞牙縫，而且她的確從尼莫提供的食物中感受到了力量。

「或許妳跟我只是需要學著加入這個新世界。」尼莫瀏海被夜風吹起，雙眼映著火光，看上去彷彿擁有另一種與安琪截然不同的危險野性。

安琪已經明白了，這段時間的陪伴記憶會成為她未來無數次戰鬥的勇氣來源。

※※※

作者的話：馬修＆托加：我們的魚呢？

另外作者也比較愛吃淡水魚，平常基本上少吃海魚也吃不起Q_Q 養殖鮭魚讚！

雖然美國有的州有空中灑魚苗服務釣客這回事，但湖鱒也的確造成生態危機的樣子，多吃點應該不是壞事。

托加因為「手術意外」不得不延長治療，過著不沾菸酒並與男護士朝夕相處的潔淨生活，在手機裡咆哮著尼莫如果不過來陪他一起受罪，他不惜犯法動用暴力也要越獄！

尼莫才當了一星期的超模保鑣，他覺得托加根本還沒進入脫離黑幫的作戲階段，現在都還算是正常住院時間，托加就一副快發瘋的樣子，只好一結束安琪那邊的陪伴任務就無縫接軌來醫院安撫俄國室友。

順便，也讀讀有趣的論壇文章幫托加練英聽，不然兩個大男人在單人病房裡真不該做什麼打發時間才好。

「桑妮姊和店長已經將你手術意外的事傳出去了，你再怎麼樣也得待夠一定住院天數請領保險金和損失賠償才不會讓人懷疑。單人高級病房！還有免費電影可以看！」這種躺著就能賺的好日子，尼莫真搞不懂托加為何如此嫌棄！他本來還想趁合租公寓沒人，悠閒地混個幾天把他的WOW新角色練到滿級順便體驗新版本，雖然對別人來說都不新了。

店主夫婦也知道托加「手術意外」的真相，一聽托加很可能被強拉加入黑幫，自然是大力支持他裝成殘障避禍，對店長夫婦而言，只要尼莫和托加平平安安還有些許收入來源能支持生活，這就比什麼都要好了，也不必非得在西湖餐館工作，餐館也就起個托底的作用罷了。

「你把我強拉到這裡，然後丟下我跟名模去小木屋度假！連渤海怪獸這麼大的事，我都只能一個人看新聞！」托加恨聲道。

最過分的是，尼莫還託輕航機駕駛發了一張人在深山小木屋的照片給托加，證明手機實在沒訊號，問題那張尼莫半側身用平底鍋煎魚附帶溫柔回望的照片，悠閒又甜蜜，妥妥的女友視角，掌鏡人是誰不言而喻。就算只是工作照，那也夠過份了！

再看看那孔武有力彷彿從特種部隊退伍的男護士，還有在白大掛腋下裝槍套的實習醫生，這一切不是故意的才有鬼！

「你是馬修‧格林用來賄賂我的代價之一，我覺得很受用嘛！」尼莫啃了一口蘋果說。

「他為何賄賂你？」托加逼問。

尼莫認為事到如今透露一點事實給托加，更有助於他日後行事，尤其像托加搞不清狀況就去幫祖國朋友差點被害死的事不能再發生第二次。

「你也覺得世界首富刻意討好我很怪對嗎？其實他知道我以前的身分，是我們的共同朋友委託他來幫我恢復記憶，他才想方設法跟我做朋友。」尼莫氣定神閒的說。

「你以前的身分是什麼？」托加果然立刻追問。

「不方便告訴你，我只聽了一點就放棄接受記憶治療了，也不願意再回想起過去，因為關係到不少匿名同伴的性命安全，想不起來最好。」

尼莫的發言太具戲劇性了，托加嘴巴開開合合還是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所以你才那麼討厭我加入黑幫嗎？」末了俄國人小聲擠出這句話。

「我的確是被幫派打到失憶，險些死了，馬修幫我確認了這一點，所以我知道那種生活很危險，不希望你被迫要對某個人幹在我身上發生的事。」

不管托加聯想到哪個部份，只要他不再鬧著要出院，尼莫決定隨俄國人自由發散思維。

「馬修答應不勉強我恢復記憶，但希望我有啥傷病問題都能在他的總部治療到好，還有跟他一起鍛鍊健身，他的確把我當朋友看，希望我變強，不要再遭遇危險，受制於人。」尼莫說的都是事實。

「這樣……當然很好。」托加想了想又問：「你第一次救了馬修‧格林的命是他故意的嗎？」

「我覺得部分是馬修自找的吧？他可能派人跟蹤到我上山露營的路線，想來場飛行傘邂逅，然後就在機上被綁架了。第二次他才學乖了直接到店裡來。」想從尼莫的證詞裡找漏洞，可能得福爾摩斯親自出馬。

「不是我挑剔，那個有錢人難道不能派秘書來找你去辦公室直接談清楚？」

「相信我，我比你更希望是這樣，但那是馬修‧格林，你意外嗎？」

「呃……」托加過了一會兒老實回答：「好像沒有違和感，如果再加上跟別人打賭能不能精準降落在你面前這種事的話。」

這俄國人也挺會編理由的。尼莫想。

「總之，現在我們確定是朋友，他才會老是拉我去幫些奇奇怪怪的忙。」

「當超模保鑣這種福利！哪種保鑣可以連小腿以上和肩膀都曬黑的你倒是教教我！」

「我們非要在這事上過不去嗎？安琪就是缺個廚師兼中文聊伴，我去野外捕魚找食材穿得輕鬆點又怎樣？你行你上啊！」

托加馬上蔫了。

「最近我扣掉去格林大廈訓練體能和治療的時間就來陪你，直到你出院，行了沒？」

「這還差不多。」俄國人抓來尼莫右臂，仔細打量手腕，粉紅色的疤已經結痂收口，依舊猙獰惹眼。

「比剛受傷時是好了不少，但怎麼還沒全好？跟一個禮拜前差不多，又是當保鑣時沒照顧好傷口？」

尼莫不敢說這一週他都在捕魚殺魚，還做了不少戶外體力活，是馬修家的治療機器太作弊，看起來傷口才沒惡化，反而呈現復原狀態。

「皮肉傷而已，哪比得上能賺錢的工作重要？我現在也不是全職在西湖餐館裡當廚師了。總不能讓桑妮姊太擔心我的生活費。」尼莫任托加檢查夠了才抽回手，繼續啃蘋果。

「那我呢？」托加下意識問。他們這就要分道揚鑣了嗎？

「你不打算考大學弄張美國學歷或職業證書，找份正經工作融入社會了？那起碼得花好幾年奮鬥吧？本土種的美國人還得邊打工邊上學實習，扛著龐大求學貸款喘不過氣，現在你學費和時間都有著落了，不想嗎？」尼莫忽然瞇起眼睛，急遽降溫的語氣凍得托加心一寒。

「當然想。」俄國人乖乖表態。

「孤星市也不是沒有學校讀，你不挑學歷的話，也可以繼續跟我住省房租費，專心上學就好了，就是和你那些祖國朋友離得太近，演技要保持好。」

「還可以這樣？」托加確實沒想過事情有兩全其美的可能。

「我不是讓你跟朋友一刀兩斷，只是人不可能做到分得那麼清楚。如果他們軟硬兼施讓你參加犯罪活動或拖你下水－－像紐奧爾良沼澤工廠，我當然寧可你們早就不相往來，但今天他們只是住在孤星市，單純被怪物襲擊有危險，我也很鼓勵你去救他們，吸血巨蚊那次不就是這樣嗎？」尼莫說。

托加回想，慈善晚會那晚，尼莫的確提醒過他連幫派朋友也去救，不禁點點頭。

「你只是一個人，面對幫派，你沒有說『不』的權力，這才是問題所在。」

捲髮青年的話彷彿變成大雪，遮蔽他的視野，使他幾乎要看不清眼前的朋友了。

尼莫永遠不曉得，他這句話化為的冰刺，在名為阿納托利之人心中紮得有多深。

「如果我有說『不』的權力呢……」他用俄語近乎無聲地呢喃，尼莫沒聽見，只以為他在小聲抱怨。

「反正我要繼續前進，也不想看到你原地踏步，順便補充，馬修說我真實年齡三十歲，叫哥！」尼莫等著在托加面前揭露這個長幼逆轉的真相很久了，簡直連鼻子都要翹起來。

俄國人第一反應是噴笑出聲。「等你更新社保卡上面資料再說！瞧這小臉蛋嫩的！哈！」

尼莫手指毫不客氣鉗入俄國室友腰側用力一扭，托加的笑聲立刻變調。

等托加哀叫求饒無效忍不住威脅要按鈴叫護士來救人，尼莫終於肯鬆開魔爪。

「所以你以後要跟著馬修‧格林混嗎？」托加正色問尼莫。

「他有資格做我老大？我當然是自己混自己的，一向如此。」或許前號尼莫在組織裡有個領導，但那領導現在顯然放棄他了，就算哪天又冒出來挽回，尼莫也沒興趣服從一個陌生人。捲髮青年打定主意，這次的人生他自己作主。

「果然是你會說的話。」托加安心了。

「紐約那邊零元購已經流行半年以上，加州監獄爆滿，好幾項重罪都被調降為輕罪，釋放出一大批罪犯，這種情況在美國只會愈來愈普遍。像餐館上次被搶匪襲擊的事，只要下次歹徒不帶槍，或以後市政府立法搶一千美元以下算輕罪，我跟你保證警察不會再管這類案子。」尼莫放下蘋果核，用指尖壓在果蒂上，彷彿暗示這就是結果。「到時像桑妮姊這樣的店，無論再怎麼努力都得關門，就算有幫派罩，那些幫派少收點錢就不可思議了，哪那麼勤快保護商家？再說桑妮姊也不可能投靠幫派。」

托加眉心緊皺，尼莫已經想到他從沒考慮過的未來，而且危機聽起來並不遙遠。

「那該怎麼辦？」

「桑妮姊他們如果能當格林集團的相關員工，應該福利保護都不錯，馬修在流星雨事件時失去不少員工，大大小小都是，如果品性能讓他信任，能力過得去，我想他是歡迎的，再說，拿錢工作能叫施捨嗎？」尼莫道。

托加想像其他州新聞裡的搶劫混亂畫面，都心蕭條的關店照片，與格林集團總部井然有序的嚴密氣氛，認為尼莫的話有道理，馬修‧格林的臉頓時沒那麼刺目了，頭上的金綠鹿角也閃耀許多。

「也不急於一時，當前西湖餐館還是經營得下去，但哪天意外毀於一旦也不奇怪，畢竟這是怪獸橫行的時代。」尼莫主動解釋讓托加不用馬上就煩惱店長夫婦的部分，畢竟他們無法代替店長夫婦作決定，先管好自己的事就不容易了。

「但我暫時還要跟馬修學一陣子，見識不同世界，因為我的確想要擁有當保鑣的實力，方方面面都得學，而他是資深被保護對象，經驗豐富，能夠告訴我很多打架技術以外的眉角，再說我還沒把你打趴下過！」尼莫握拳在托加肩膀上敲了一下。

「這件事你可能要等下輩子了！」俄國人露出傲慢的笑容。

那可不一定，某人還不知道他的台灣室友是剛覺醒的超能力者。

總歸來說，托加還是很好哄的，尼莫繼續滑手機逛論壇問：「我還要不要幫你唸文章？不然我自己看文比較快又方便。」

「當然要！我是病人！」

尼莫在選讀文章時不只複誦內容，還會加入辛辣的評論和其他網路八卦，比托加自己讀新聞要有趣容易理解多了，如果不是他覺得一次說太多話很累，往往讀幾篇就不唸了，托加可以就這樣聽一整天。

俄國人也知道一個小訣竅，只要是跟台灣有關的新聞和網路傳聞，尼莫就會非常熱情地安利討論，所以他也會用關鍵字「台灣」搜一些奇怪新聞問問尼莫的看法。

他現在手機裡就有幾篇肯定能引起尼莫興趣的都市傳說。

※※※

作者的話：有時候覺得尼莫要一碗水端平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