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華 (32)~(33)
(32)
未能離校的師生全擠在宿舍房間或臨時闢為收容處的教室裡,網路莫名其妙無法連線,眾人只好利用各種方法熱烈地討論這次的災難,校園內偶爾可見幢幢人影,瀰漫著詭異的寂靜。 警察並未進入校內,也無阻止救護車運送急症發作的病患,令人顫慄的救護車警笛聲暫時消停了,或許跟大家都不知道會被送到哪裡,再也不敢貿然跟從醫護人員指示離開熟人視線有關。 為什麼要斷網?廣播也沒提到中理大學三峽校區到底爆發何種傳染病。 韻真傷痕累累跪地,身上纏繞司徒燭華的雷鞭,眸色轉紅死死盯著眼前露出滿意笑容的彩衣女子,她的手正擱在一個五歲男孩喉嚨上,像是愛撫貓兒一般。 「把她打到無力還手,這位道友,否則我就用小男孩的心肝餵蠱。」金龍真人陰惻惻地命令。 韻真與司徒燭華未曾預料,下一個撲上來的不是蠱人,而是神智迷茫的小男孩,應該是教職員工的兒子,脖子卻盤著一條美人蛇蠱。 不敢輕舉妄動的兩人只好跟隨小男孩被引到金龍真人的藏身處。 「害人性命作惡多端,還妄想成仙嗎?呸。」韻真任雷鞭在青黑傷痕上繼續燙出水泡,衝著金龍真人罵道。 「無知賤畜,道書有云:『人,萬物之盜也。』老夫行此霸道,也是渡有緣之人將來免受地獄苦楚,待吾得道,自然提攜這些有功於我者。偏生教妳壞我好事!」金龍真人一想起這名女殭屍對他尊貴道體做出的酷刑侮辱,恨不得將沈韻真肢解粉碎,但黑家幹部實在太過危險。 本想利用這名不知為何能與黑家人並肩而行的道士,挑撥他們先打得兩敗俱傷,他正好可趁隙將此名處子入手,又抓到老仇人,可惜司徒燭華雖當機立斷動手,沈韻真卻不回擊。 偏偏這名道士又遲遲不出殺招,逼得金龍真人不得不露骨威脅司徒燭華。 「快打廢她!難道你心疼這隻殭屍嗎?」金龍真人用嬌媚的女聲戲道。 「貧道已盡力而為,對付黑家殭屍一事,在下自有主張,放開那名孩童!」司徒燭華瞪向金龍真人。 雙目如電,氣勢若冰淵潛龍,好,真是好,怎能放過這個夢幻逸品! 金龍真人見獵心喜,卻知司徒燭華也不易對付,目前道士與女殭屍看似合作驅除蠱人,但這處子道士一身正氣凜然,卻非自作賤與殭屍狎混,看來不過是配合黑家殭屍的偽善想與蠱主對抗的權宜之計,就怕刺激過頭,反而讓他倆真正聯手。 彩衣女子往衣內摸索,抽出一根鏽綠的三寸釘,扔到司徒燭華腳邊。 「老夫也可退一步,你將此喪魂釘刺入沈韻真頂竅,我便用男童跟你換一隻女殭屍,如何,合算的買賣吧?」 「你不需知道太多。」金龍真人得知有種法術能暫時制住黑家人,只需以一枚棺材釘殺七七四十九名活人,製成的喪魂釘便能擾亂黑家殭屍特有的定魂符力量,若能成功將釘子刺進沈韻真腦裡,她不過就是一隻普通行屍而已! 金龍真人知道,如果他想把處子弄到手,必須先清除黑家殭屍的阻礙,尤其是沈韻真,否則就算他能擒獲眼前的寶貝也會被奪回去,今日若無法一箭雙鵰,起碼先拿一兔,手邊有了跟黑家談判的籌碼也好。 最最主要的原因是,決不饒恕沈韻真!金龍真人迫不及待想看到黑家以為有望贖人卻目睹沈韻真慘不忍睹屍體時的表情了。 雖然他宣告立場的動武一點都不客氣,但雷鞭本來就是殺傷力偏低的先攻招式,對韻真並不算真正的危險,她扛得下,也許是那句「決不交邪作正」的宣言太凜然,她就是相信他不會用卑鄙的手段對付她。 如果司徒燭華拋棄原則,韻真就不會再對他好,她信奉禮尚往來,就算不喜歡這個事事隱瞞的道士,但明顯地司徒燭華配受優待,韻真投資力氣時間在天心派門眾身上,就是希望他們能代替已為殭屍的自己做些只有活人才能做的善事。 很可笑吧?雖然可能根本對贖罪沒有幫助,她只是若有似無地期待而已。 即使韻真身為黑家幹部殺了無數敗類,但這些殺戮對柔弱無爭的好人真的有意義嗎?不,其實就跟韻真自己說的一樣,他們只是遵守黑家誡律進食,創造少許邊際效益而已。 真正的行善需要積極的行動與理念,像天心五傑那樣,主動救人,主動保護,所以韻真掩護這些笨蛋,給他們貫徹理念的機會和知識指導。 韻真可以殺了金龍真人,但她卻救不了小男孩,她可以為小男孩復仇,但死人卻不會回來,就跟那個已經死去的,不叫韻真這個名字的卑微婢女一樣。 司徒燭華彎腰拾起喪魂釘,冷不防朝金龍真人腦門射去。 金龍真人原本就警戒二人忽然發難,當下大怒,但殺了小男孩等於做白工,司徒燭華鞭打沈韻真的過程又看得心癢難耐,捨不得廢除這個圈套,斟酌是否先將小男孩斷個手腳讓他知道自己是玩真的! 韻真一直看著他,但司徒燭華右手卻憑空出現嬰兒頭顱大小的青色大印,左手捏天心訣。 「天罡大聖,北斗尊星,盪邪除穢,碎滅其形。天符到處,斷絕妖精!急急如太上律令!」 鋪天蓋地的焦灼從司徒燭華身上溢出,青印飛到金龍真人頭上放出白光,時空彷彿被打碎了。 那種熱度已經不是火焰,韻真有種她會變成灰屑的感覺, 金龍真人發出尖銳的叫聲,卻被青印神光罩住動彈不得,小男孩身上的蠱蟲被白光照射,痛得鑽回金龍真人身上尋求庇護,小男孩渾身灼熱,迷迷糊糊哭喊掙扎,跑離金龍真人挾持,後者也無力攔阻。 對,就是這樣!快跑吧!離怪物愈遠愈好!韻真在心裡說道。 小男孩一心逃出這間昏暗的資料室,甚至不小心踐踏到韻真的手指,她卻覺得無比喜悅。 她沒有信錯司徒燭華,這傢伙拿住了多疑狡詐的金龍真人,甚至不讓他再度詐死陰神脫體! 但是天心正法有這麼可怕的力量嗎?她從未遇過有道士可以召請這麼強的神力,當初菜鳥道士們自稱他們是天心派的分支,韻真只是聽過就算了,這年頭分門派意義已經不大,不過是摺紙花色的差別。 雷鞭早已解開,但韻真卻覺得更難受了,像是碩大無匹的神明正在她面前開口呼吸,氣息足以燒灼一切── 韻真正舉棋不定是否要退開時,一道金光從她背後襲來! 本能想閃開,但這樣一來攻擊就會落在正持印施法的司徒燭華身上,韻真低吼一聲,將師尊給的符裹在手上,轉身抓住金光法寶。 她不該抓住法寶,現在法寶竟想鑽進她體內,萬一被得逞就完了! 符快破了。雖然韻真無法像司徒燭華那樣召請神通,但她可以砸壇折法器破對方的術。 師尊所賜的符籙中,有一道符就是用來抵銷神通傷害,但特製的符籙還是擋不住金光法寶,能緩衝幾秒已經是幸運了。 「沈韻真!丟掉法寶!仔細後面!」司徒燭華發覺後方異變,回頭一看,瘦高的瘟部疫鬼緊貼韻真身後,舉起雙手彷彿要掐住她的脖子,沈韻真仍恍若未覺,她真的看不到…… 韻真不甘願地將法寶丟向牆壁,金光又一跳,飛向司徒燭華──它真正的目標是青印! 噹的一聲,司徒燭華身上又飛出一物打偏金光,成功護印,但速度太快,無影無形,韻真看不出他使出何種招式,至少防守上是沒問題了。 金光穿牆而出,方才充斥室內的灼熱一瞬消褪得乾乾淨淨,發光青印又消失無蹤。 他腳邊躺著彩衣女子的屍體,剛剛斷氣,卻已嚴重腐敗散發惡臭。 「瘟部厲鬼為何接近妳?」理論上,沈韻真早就是死人,也不可能再感染疾病,疫鬼喜歡的應該是活人的苦痛才對。 「方才妳後面有疫鬼。」司徒燭華想了想,認為沒必要瞞她。 「疫鬼也是那些布陣的道士找來的嗎?」韻真對疫鬼不是很熟,厲鬼作祟不稀奇,單獨現身的疫鬼卻很罕見,何況韻真又看不見鬼魂。 「瘟部疫鬼再怎麼說也是在神明底下做事的部屬,不是人類能隨意使喚。」早先在男宿遇到瘟部疫鬼時,司徒燭華就起疑了。 這表示可能有個神明早知中理大學裡蘊釀的風暴,卻毫無反應,或更糟的,站在目的可疑的道士集團那邊。 神明有私……神明有私……司徒燭華並非不能理解,但能不因私害公正是神明偉大超凡的原因,是非不分還能稱作神明嗎?直轄瘟部疫鬼的也不會是高位天神,但地祇對凡人禍福影響巨大,如同人間吏比官更奸滑難纏。 「至少確定法寶女道與這敗道是一夥的。」韻真扶著左手走到他身邊。 結果又多了一具問題屍體,險些抓到的重要情報卻溜了。 方才捉住法寶的手感相當奇怪,讓她毛骨悚然,險些反射性丟出去,因此韻真才刻意死死抓住,直到司徒燭華出聲警告為止。 「那法寶好像是活的!」就像把一條肥水蛭捏在掌心,它還不斷蠕動!韻真半是痛半是噁心,法寶原來是那樣的嗎? 「韻真……手給我看看!」耳畔傳來一句低語,她愣住,司徒燭華趁機抓來她的左掌,果然血肉模糊,符紙碎片都絞入傷口裡了。 「妳竟徒手抓法寶?看來黑家殭屍沒我想像得聰明。」連司徒燭華都只敢用飛劍去擋。 「我怎麼知道!它就朝我飛過來啦!」有師父受傷的前例,韻真已經預留心眼將護符放在身上備用。 她沒期待能全身而退,只是認為敵方太卑鄙了,親身去試方知對手實力深淺,話說回來,司徒燭華的青印感覺也和法寶沒兩樣了,韻真隱隱覺得他的法印和其他道士供藏的印不太一樣。 印一般只是符的進階而已,韻真記得天心派有兩大法印,一曰「北極驅邪院印」,二曰「都天大法主印」,從印名和咒語看來,很明顯他請的是北斗星君的神力,但韻真總覺得怪怪的。 「我的徒孫還在黑家人手上,妳可是要讓關晏君尋我的不是?」司徒燭華耐心地將她因忍痛緊緊握住的手指一一打開,韻真覺得這是二度施暴。 「你知我知師尊在罩天心五傑,有空浪費時間你還不快去追金龍真人的魂魄,我去找小男孩或那名法寶女道!」韻真因他的包紮動作吸氣說。 他的手又大又有力,而且很靈巧,不知會不會彈鋼琴?她一時間只有這個感想。 「金龍真人已經離開校園了,附近感覺不出法寶女道的蹤跡。」若那名女道專程掩護金龍真人,目的達成也無須戀戰。 「另一個壞消息是,金龍真人的魂魄飛出去後,道士環校佈下的大陣就正式開始運轉了,很難讓人當成巧合。」他又這麼說。 兩人在樓梯間發現啜泣的小男孩,韻真匆匆將小男孩交給錯身而過的黑家人安置,回到社團大樓。
(33)
晏君已換上一身雪素直綴,披著微溼的黑緞長髮,剛剛結束淨身沐浴,手持一支剛剛折下的帶葉青桑,中性打扮透出凜冽肅殺的稀世俊美,宛若風中寒梅令人屏息。 這個司徒燭華,她分明事先警告過了,竟然聽若未聞繼續利用她的乖徒兒!還敢打女人的臉!她非找個機會治治這個驕傲的處子道士不可。 「沒關係,當下沒空管這些雜碎嘍囉,反正更無能的傢伙多得是。」晏君話中有話,目光掃過司徒燭華,黑家人早已第一時間用簡訊報告司徒燭華和韻真的情況,正巧晏君也打算召回愛徒。 「韻真學姊,妳怎麼傷成這樣?」天心五傑大驚,連忙靠近慰問。 「金龍真人挾持人質,不得已玩了點小計策欺敵救人,皮肉傷而已。那三個精魅出竅的活死人還好嗎?」韻真跟司徒燭華走這一圈就是為了找到不負責任脫殼的寄居蟹順便立威,雖然後來遭遇金龍真人和法寶女道偷襲,大致也算達成目的,路倒猝死的「屍體」應該暫時不會增加了。 這時韻真聽見動研社的小雜物間傳來砰砰響的噪音,像是關了兩隻大猴子在裡面。 「等了半天,只有一個人醒來自己走掉,晏君學姊說不用管他,我們也沒攔,剩下兩個……死了。」小西低語。 雖然這些被精魅憑依的殘缺人體並不能說真正活著,現場目睹兩人生生斷氣的天心五傑還是受到不小的衝擊。 但眾人的感傷沒維持太久,率先靠近確認死亡的王大德冷不防被屍體抱住,嚇得尖叫摔人,接著天心五傑就在窄小的動研社教室被兩個屍體追得團團轉,充分演練了司徒燭華演講時舉出的屍變案例。 晏君當機立斷灑了一把紅豆在自己的座位前,縮起小腿繼續看好戲。 儘管黑家師尊擺明要檢驗學習成果,這麼鐵血的反應還是讓天心五傑好唏噓,手忙腳亂半晌還是無法讓死人安靜,最後好不容易懇求晏君學姊答應將兩名死人先關進雜物間。 「等我的另一名護法到齊,他去闖陣蒐集情報。」晏君又向無比自然站在旁邊繼續觀察的司徒燭華挑眉,彷彿在說沒看過這麼大方過來直接來旁聽黑家動向的道士。 簡直會讓人以為明虛子準備率領天心五傑加入黑家陣營了,但晏君和韻真從來沒這樣想過,退一萬步說,就算對方想這麼做,他們還不要咧! 不多時,一名穿著束腰道袍,半是武人打扮的面具男子持長槍走入,看見道士們在場又是一愣,天心五傑則因難得看到男性黑家人而好奇地伸長脖子,莫名地覺得這種裝扮相當帥氣,簡直就是古代俠客。 「--系主任!」戴上面具又改換勁裝簡直年輕了幾十歲,完全認不出來!走路虎虎生風的樣子根本就看不出是老人家! 「你們來殭屍地盤湊什麼熱鬧?快滾!大人是不會管嗎?」他瞪向司徒燭華。 「還不是你把明虛子招進來的!」韻真的背刺讓系主任老臉微紅,移開視線。 「對了,師尊,我探過校外道門的布陣情況,人是烏合之眾,但拿的陣旗卻是神霄宮信物,恐怕指揮者是神霄宮,對方也沒隱瞞這點。」蘭渚飛快解釋金光大陣的情況,溜過一群天心五傑聽不懂的數字術語。 反正講的是敵方情報,沒必要瞞著明虛子,如果他想跟布陣者對幹更好,蘭渚看師尊和師姊的反應都是隨便他們探頭探腦,不禁也奇怪居然有少這麼多根筋的道士。 天心五傑咋舌,偷偷觀察太師父的反應,司徒燭華卻是若有所思。 「檯面上神霄派並不承認神霄宮的存在,但此道門是現存最古老的門派,為神霄派創始人林靈素在北宋徽宗時代失勢前,將龐大資產與人力轉入地下活動的組織。」 林靈素本名林靈噩,據傳曾為蘇東坡的書僮,皇帝好道,當時道士進出宮廷,號稱「金門羽客」,林靈素則因法術靈驗善討徽宗歡心而成為道教宗主,也為了鞏固勢力排擠佛教,結黨成群,引發士大夫嚴重不滿,後與權臣鬧翻,加上法術漸漸不靈驗而失寵。 「道士做到這樣,真是神仙也自歎不如了。」蘭渚諷刺道,他骨子裡還是傳統文人,提到林靈素這種人物的評價就是妖言惑眾的佞幸。 「先不論林靈素後來是否因素行不良而遭到天譴,至少當時只有他能蒐集道書與巨額資金成立實際運作千年的門派組織。神霄宮有能力保存使用法寶與上古大陣。」司徒燭華道。 和天師傳承的血統名號不同,一個組織能存在那麼久,背後的實力與祕密必定極端可怕,難怪可以號令其他道士為其入陣執旗。 「那目前包圍學校的金光大陣到底是怎樣的法術?學姊你們不是說現在的道士都不怎麼樣嗎?」小西問,就算情勢危急,他們一提到貨真價實的法術還是興致盎然。 「沒聽說過蟻多咬死象啊?那個大陣就是把雜魚的力量集中起來,好讓神霄宮本家菁英減少耗損的原理,一方面也先讓外人來對付我們。」剛去偵查完的蘭渚心情惡劣,情況並不樂觀,單打獨鬥不放在眼底,問題是蘭渚等人都負有保護同伴的職責,也無法把未犯大罪的道士往死裡打。 蘭渚雖不像師姊脾氣好,但遵守黑家誡律的殭屍沒有例外,最怕的敵人就是那種被除魔衛道的光明大旗騙來送死,偏偏正義感過剩真的會賭命來打的頑固道士,打贏不難,難的是放水。 「你們也少不長眼跑去套近乎,執紅黃旗的還是普通道士,頂多罵你幾句行為不端,遇到拿黑旗的神霄宮人,沒準是會殺人的。」系主任語氣森森瞪著天心五傑。 這些大學生是水蛭之類的生物嗎?他都露出原形恐嚇他們還是沒用,難道只能用死當來威脅?要不是有違師道蘭渚早就這麼幹了。 「主任你為什麼要穿得這麼帥?還要戴面具?」大德很介意為什麼黑家人的戰鬥服和武器都超級有型。 「如果可以自由滅口,老夫就不用遮臉了。」蘭渚獰笑。 「如此一來就是神霄宮與金龍真人勾結?」韻真仍舊介意這段日子發生的許多陰謀,如今看來卻是一張大網。 她不是沒逮過像金龍真人那類的敗德道人,但一個龐大古老的組織運用資源做出如此卑鄙的陷阱卻讓她渾身發冷。 「對方可是名門正派,死也不會承認的,就算罪證確鑿也只會推給底下的人自作主張,就像當年在廣州一樣,你不是沒見過吧?明虛子。」晏君直勾勾看著眾道士。 「我不懂的是,金龍真人有讓神霄宮袒護的價值嗎?他並不強。」韻真就是害怕這點,她總覺得這個敗類不死,一定會再惹出事情,偏偏無法預測這個瘋狂的小人會帶來何種傷害? 「或許他掌握了珍貴的情報,畢竟妳差點就要抓到他了,像金龍真人這種人恐怕不會有什麼忠誠心,對方為了面子也要避免他落到我們手裡。」晏君早就知道無論殭屍擁有多少正派見不得人的證據,說出去都沒人相信,昭告天下同情也不是黑家人作風,他們更喜歡逮到證據就私刑,久而久之,也有些修道者表面上不承認,卻知道同道斃於黑家殭屍之手,肯定是表裡不一,死有餘辜,名聲也算是敗盡了。 法術是一種比金銀財寶更珍貴的資產,修道者本身就形成了龐大的利益體系,就算出了敗類也都是自家人清理門戶,不容外人插手,更別說訴諸司法了。 但明虛子的發言不一樣,也許晏君是有點壞心眼,想看這個黑太爺另眼相看的道士親眼看見證據後會選擇依循正道,還是同流合汙輕輕放下? 「時間也差不多了。」晏君說完,韻真立刻站到司徒燭華身前昂起臉趕人。 「別這樣嘛,學姊,我們不能在旁邊待命嗎?反正我們又不會跟你們打。」天心五傑連忙求情。 「我們是殭屍,你們是道士,師尊施法時能將潛在威脅放在附近嗎?還是你們太師父關鍵施法時我可以拿刀在旁邊看?」韻真反問。 「其實我覺得這樣好像比較穩……」玄武還沒說完被王鏡元踢了一腳。 「走。」司徒燭華乾脆轉身,天心五傑只好再三回頭,不捨地離開。 晏君帶著兩名護法走上社團大樓樓頂,其餘黑家人則把守整棟建築物。 「看來明虛子還不知道我們為何要死守中理大學的真正原因。」蘭渚發出一聲得意的低笑。 「這裡的確是我們的大本營,也是萬一與修道者發生衝突的戰場。為了保護研究院裡沒有戰鬥能力的成員,有必要將敵方注意完全吸引過來。」韻真想到那些還沒度過棺眠期的新人和負責腦力生產的同伴,對接下來的挑戰更加堅定。 研究院設在校外,距離校區有一定距離,包括韻真在內的幹部非常小心維護這個機密據點,連黑家人本身都不見得知道研究院的地址,不少未曾修煉也不吃人肉的黑家殭屍就住在研究院裡低調生活。 有時候韻真和師尊不斷地炫耀本領,就是為了營造「黑家人都很強,少來惹我」的印象,外人才不致懷疑到有一半黑家殭屍需要被保護的真相。 「為何殭屍能使用法術?你們或許有必要在這次戰役中明白。」晏君沉著地說。 韻真和蘭渚都是第一次面對真正意義上的道門大戰,這樣的戰鬥對黑家人來說,也許沒有下一次。 「黑太爺死後仍持續向天地請命,人神不聽,他便向古神陳述,我們向屏翳借雨,向禺強借風,任何妖魔鬼怪願意幫忙的,他就照單全收,那就是我們黑家的法術,無法借調天兵天將,我們自己招募陰兵陰將,只有一個神祇例外。」 「義父不斷上表罵祂,神若有靈,世間怎會有枉死之鬼,和死不得歸的殭屍?理論上,神明應該要讓人好好死掉才對,沒有能力撫順陰陽生死之理,又有何資格賞善罰惡?既然北斗失職,也應該要有點補償。」黑家師尊侃侃而談。 偏偏黑太爺的修為精深,正氣凜然,也沒鬼神敢攔他的文書,罵久了,還真的有點效果,起碼借到北斗星君的神力。 「天心派主要祭祀的神也是北斗,這是偶然嗎?無論如何,這位神明的想法有點意思。」 聽師尊這麼說,韻真忽然想到司徒燭華請印時,彷彿神明現身的熾白之息,卻未傷害她。 那是真正崇高又灼熱的光輝,當時韻真的確閃過了一個念頭,也許有的神明並無肩負拯救或懲罰蒼生的義務,即使如此,有能力的人類還是可以與神明接觸,那麼他們的想法就變成了神明的想法,這樣多不公平? 但還是有神明願意聽殭屍的話,是否表示,他們的存在有別於活人的意義? 「要開始了,韻真,蘭渚,何時結束我無法保證。」晏君道。
本文最後由 賾流 於 2023-7-25 16:3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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