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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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一串銅錢(完)[普](9/2更新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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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精明 發表於 2019-6-4 12:0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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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文板分類
文章分類: 靈異志怪
連載進度: 長篇完結
寫在前面的注意事項:
※全文都是瞎掰,完全沒有考察民俗信仰,作者也是麻瓜,請當作平行世界看待
※CP是財神x月老,但不會有R的劇情,為了保有最基本的尊重



本文最後由 不精明 於 2019-10-12 21:2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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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不精明 發表於 2019-6-4 12:0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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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剛畢業那幾年聽說財神的缺額最多,跟著一窩蜂地考了資格證,才發現供過於求,待業了好一陣。

正好他家偏僻,這家天后宮的職缺沒有人要,才讓他撿了個漏。

「怎麼了?」男子從殿裡步出,手指把玩著一小段木棒,笑得很隨意。

「我是來報到的財神。」艾成點頭致意,手按著袖襬微微鞠了一躬。

「是你啊,那……我帶你介紹一下吧。」男子勾手示意,木棒拋了個弧度隱入了袖口,頸側的桃花印稱著皮膚若隱若現。

「啊、怎麼稱呼……?」

「我嗎?」男子抽出一小段紅線,束在艾成的左手腕上,「我是這間廟的月老,叫尹和玉。」

尹和玉帶著艾成逛了一圈,最後停在了偏殿,要笑不笑地看著神桌上頭,聲音顯得很淡:「這就是你之後的居所,財神在這家天后宮還是挺受歡迎的,香火應該很旺。」

「之前的財神怎麼了?」艾成想起之前查詢時這家天后宮的財神輪替率異常地高,順口問了一句。

「貪汙。」尹和玉笑彎一雙桃花眼,燈光閃爍成流影,一下晃得人閃神,「醫神要有醫德、財神要有財德,若是偏了正道,那非得受到懲罰不是?」

見尹和玉這番姿態,艾成思索這人像是待在這間廟很久了,好奇心起又開口:「你在這間廟服務很久了?」

「你多大了?」尹和玉不答反問。

「約莫一百。」

「那挺年輕的。」尹和玉聲音溫涼,像是在想什麼,「我光在這間廟,就待了兩百年。」

「還請前輩多指教。」

「不用了,我一個月老能教你什麼?」尹和玉說完就要離開,順手把溜入內殿的虎爺撈了起來,像哄孩子一樣地叮囑著:「欸你又亂跑什麼?上次讓你辦的事情處理了沒?」

安撫好虎爺,尹和玉轉身看著還佇立原地的艾成,笑笑地開口:「初來乍到你也累了吧?早點休息。」

「娘娘還沒回來,先向主神打招呼是禮貌。」艾成宛如模範生地開口,沒發現尹和玉在聽見娘娘二字時嘴角抽了抽。

「你要見娘娘?那你等吧。」尹和玉大步大步地踏了出去,空氣中殘留著淡淡的桃花香。



艾成看著眼前魁梧的男子,忽然能理解為何尹和玉會露出如此微妙的表情,有禮地打了招呼。

「娘娘好,我是今日起擔任財神的艾成。」

「娘娘」嘆了口氣,有點無奈的黑著臉……雖然他本來臉就很黑。

「我是馮欣成,叫我欣成吧。」馮欣成抹了抹臉,顯得很無奈,「其實我是關公不是媽祖,但最近沿海氣候不好,媽祖全給召了過去,媽祖本身也不多,所以有些天后宮主神不是媽祖,習慣就好。」

艾成配合地笑了笑,看著有點陰的天空上飄著幾朵薄雲,手指在袖裡暗暗掐算著。

他是一個初出茅廬的財神,來到一家由關公主持的天后宮,還有一個個性難以捉摸的月老。

嘛,還算可以,總不會再更糟了吧?

過了幾年後,艾成深深感悟到,事情總是能變得更糟。
即便他是神,他也無法抵擋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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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不精明 發表於 2019-6-4 12:0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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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艾成低眉掃過前來參拜的群眾,指尖微動允了筊,看著眼前的男子鬆了口氣,歡喜地伸手領取發財金。

「挺上手的啊?」尹和玉笑嘻嘻地步了進來,眼角笑得彎彎的,語氣卻溫婉得嗑人,「可還真是中規中矩,果然是學校裡出來的。」

艾成沒有理會繞著他轉的尹和玉,果不其然,不一會尹和玉就笑了笑繞去正殿鬧虎爺玩了。

望向尹和玉的背影,艾成若有所思。

有人成神、便有了職稱,但即使是神,也只有原本那一位,所以才需要遴選。

靈跟著土地修習、再依循天份興趣轉大廟繼續訓練,通過考核就有機會分派到廟裡相應的工作,這是一般的情況,艾成跟馮欣成就是這麼來到這裡的。

可尹和玉不一樣,月老取紅線的技能並非努力可以習得的,所以月老一向三年只取一回特考、人數稀少也更彌足珍貴。

馮欣成說尹和玉是這間廟待最久的神,建廟之初就來了。

地震過後偏殿塌陷了一塊,他沒有離開;信仰衰退香客減少,他沒有離開;大雨後土石沖倒了香爐,他沒有離開。

廟宇興盛過、衰敗過,連主神都換了幾輪,尹和玉一直都在,冷眼看著一切,他甚至沒有請調過,因為月老一直不夠,他一走、這廟就沒有神了。

沒有人氣的屋子會破敗,沒有神氣的廟宇會衰敗,所以尹和玉一路走到了現在。

到了現在,即使地處偏遠,這家天后宮依舊香火鼎盛頗負盛名,正神配祀神一應俱全,是現在少有的榮光。

因此即使尹和玉對馮欣成有些愛搭不理、甚至常常忘了盡配祀神的義務來接塵,馮欣成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是尹和玉是元老神、不得不敬佩,二是這家天后宮最靈驗、也最富盛名的就是月老,他一個人的業績抵得上馮欣成艾成兩人。

艾成不禁想,在那些不知道廟宇會不會有一天消失、人們有一天會不會忘卻信仰的日子裡,他是怎麼走過來的。

他更想著,這麼一個在乎廟的人……

怎麼衝著來求姻緣的人笑得跟看笑話一樣,還仗著人家看不見往臉上塗鴉。

艾成無語了,正想移回眼光繼續處理業務,就對上尹和玉的眼睛。

黑得像汪深潭、盪著一波波的餘光,眼尾微微地勾起、還帶點紅痕。

「怎麼了?有事找我?」

尹和玉一察覺就歡快地踏了過來,還直接擋住馮欣成的視線讓他允的筊差點翻了,不輕不重地嘖了聲又不敢抱怨。

艾成轉回來又允了兩個人的筊,不動聲色。

尹和玉也不生氣,手腕上的鈴鐺脆生生地響著,襯著語調顯得有些促狹「你都進來個把月了,怎麼還是這麼冷冰冰的?要不說都以為你不是掌財、是掌冰的呢。」

「都一整天了,你一條紅線都沒許。」

「欸、這可不是我偷懶。」尹和玉重盤了下散亂的頭髮,依舊不符年齡地嘻嘻笑笑,「剛剛那個……對、就那個鐵工廠的,你怎麼沒允他呢?」

「……他沒說。」艾成有點無奈,指尖微動,翻出一個陰筊,把眼前人的臉色翻白了一階。

「忘了說名字?」尹和玉偏頭問,狀似猜測。

「沒說自己是誰、沒問我在不在、沒講清還願細節。」翻過手上的名冊,艾成劃上一道濃墨。

願是一個約、跟神明的約,隨著時代進步也訂起了格式,把一些模糊地帶全給規範得明明白白,只要格式不符就可以將整個願望打回重審。

「我也一樣啊?啊、更麻煩了點,你過來看看?」尹和玉懶得解釋,扯了扯艾成的袖襬,「要不你過來看看?小斑能幫你看一會的。」

虎爺被尹和玉輕輕托到了神座上放著,帶著艾成回月老殿。

中途艾成走得有些不順,一不小心絆到了馮欣成的筊,把陰筊踢成了聖筊,氣得馮欣成站起來大吼讓尹和玉不要成天繞來繞去干擾業務。

「媽祖發爐了!」

「唉唷你是問了什麼?」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艾成回頭看了一眼混亂的正殿,有點抱歉地笑了下致歉,卻又隱晦地覺得有些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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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爺好可愛哈哈哈 2020-1-30 20:19
發爐好好笑XDD! 2020-1-26 21:17
艾成真的很一板一眼!! 最後發爐的部分,真的很好笑 2019-10-13 23:14
自報名字好重要!! 2019-7-29 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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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原作者| 不精明 發表於 2019-6-4 12: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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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月老殿前男男女女全聚在一塊,異常虔誠地求緣、求情。

最前排的男子跪伏在地上,額頭都撞成了一片紅,卻抖抖索索地一個聖筊都擲不出,尹和玉還笑得特別開心,從供桌上捻了一塊綠豆糕小口小口地吃著。

對神的祈願是專線,艾成聽不見這人所求為何,卻覺得有點可憐,無言地控訴著吃完糕點正在切蛋糕的尹和玉。

「這人是劈腿來求複合的。」尹和玉舔了下嘴角的奶油淡淡地道:「說再也不會了再也不會了呢?要是真幫了他我這月老就不用當了。」

艾成一頓,轉眼又看向其他的人,用眼神詢問尹和玉。

尹和玉就像是沒看到般,興致高昂地繼續說著同一個話題:「你都不知道他們現在多有創意,說這種人叫甘蔗男呢?一開始嚐著甜、後頭只剩渣。」

「……為什麼你能上網。」艾成有點無奈,記得費率都是固定的。

「天公爐跟香爐網速都不錯喔,不過我比較推薦天公爐,看著虔誠、還能在馮欣成眼皮下刷一波乖巧。」

等你真乖巧之後再說吧,艾成無語地在心裡說。

尹和玉笑完又回頭看參拜的群眾,沉吟片刻後允了幾個人的聖筊,走向前為人綁上了紅線。

艾成難得看尹和玉不笑不鬧有點不習慣,尷尬地抓了抓後頸。

「一結緣、二結情、三結同心四結續……」尹和玉輕輕地開口,從腰間的紅袋拉出天蠶絲,一邊念叨著一邊繞在了木棍上,白色的絲線逐漸被染上紅光,最後繞在了幾人的小指上。

待一切結束,尹和玉才收起了木棍笑笑地看向艾成,一副自己可能幹的炫耀勁。

「我這裡都是批次處理的,看完誰能給、誰不能給,一次給完再輪流允筊,可有效率的。」

艾成沒什麼回應,彎腰拾起了一段落在地上的紅線,拍了拍塵土,不知道該講不敢講的表情在臉上繞了一圈,「這紅線還真……」

「不紅對吧哈哈,沒辦法,我是沒什麼能耐的月老嘛?」

艾成正想再說些什麼,就見虎爺遠遠地奔了過來,往尹和玉身上撲。

「欸小斑怎麼啦?好乖好乖,誰是最乖最能幹的虎爺啊?」

虎爺顯得很乏,哼唧了聲就往尹和玉身上鑽,最後把尹和玉的衣服拱成小山軟乎乎地睡著了,還發出一小串模糊的呼嚕聲。

艾成失笑,見對方低頭哄著虎爺睡覺,轉身回財神殿,順手把那截紅線收了起來。

那截紅線,說是紅線都太抬舉了,只比原本的顏色紅上了些許,也不知是多吝於染料,就連尹和玉眼角的紅痕或鎖骨上的梅花印,都比紅線豔紅許多。

可艾成不懂的是,製紅線的能力與月老的能力掛勾,就算月老人少,也不會讓一個連紅線都做不出的月老擔任,畢竟只要不靈驗了香客就會少,業績一少廟的營運就會出問題。

可更奇怪的是,尹和玉的業績就擺在那裡,一個連紅線都染不紅、顯然力量也不大的月老,怎麼能這麼受歡迎呢?

尹和玉望著艾成的背影看了會,才淡淡地收回視線,輕撓虎爺的下巴哄著。

「辛苦了啊,我們小斑最棒了對吧?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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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原作者| 不精明 發表於 2019-6-4 12: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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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差不多要一個月了,感覺怎麼樣?」馮欣成踏了過來,拎著一手啤酒往艾成懷裡塞。

艾成嗯了聲,扣著拉環開酒,溢出的酒液混著瓶壁落了幾滴在桌上,暈出暗沉的木紋。

見艾成不是很想搭理,馮欣成也不勉強,自顧自地喝了起來,腳邊很快就堆起了空罐,連黑臉都有點泛著紅。

醉意一下衝了上來,艾成攏了攏散落的頭髮,有點暈乎乎地望著門外的天公爐,月光灑在爐壁上,帶著異樣的神聖感,平時雜亂插著香腳的爐被清得一乾二淨。

每過三天,廟就會清香腳,也是廟裡上交業績的時候,今天正好艾成當值,第一次整理報表簡直讓艾成昏頭轉向,更別提馮欣成跟尹和玉根本都沒照順序整理資料,被退件好幾次才好不容易把資料全在下班前傳到天庭。

「欣成,你能不能下次把檔案整理完,我今天一直被退件。」

「哈哈哈好啦好啦,這不怪我嘛,我剛來的時候都還是一個月回一次天庭,那時候不用焚燒入稿的。」

「你來多久了?」

「快四十年吧?欸記不清楚了……你不知道當時尹和玉都還沒現在這麼隨便,喊我都喊關帝爺的,小斑當時也還是團毛球。」欣成放下了酒罐,在胸口粗略地比劃了一陣,似乎有點懷念,「前任媽祖走的時候,把自己的虎爺帶走了,我又不是媽祖所以也沒有,後來是尹和玉去後山撿了隻小老虎。」

「後山撿得到老虎?」艾成笑了笑,手腕上的銅幣喀噠喀噠作響,有點覺得馮欣成在唬爛。

馮欣成眨了眨眼睛,因為人高馬大看起來還顯得有些滑稽,「後山是座動物園。」

「那可不叫撿、叫偷。」艾成笑得很樂,又開了一瓶酒。

「神明的事,怎麼能叫偷呢?」馮欣成不以為然,看著在中庭曬著月光睡覺的虎爺笑了下,「那麼大一塊山林被砍走我們都沒說話了。」

艾成沒有回話,握著鐵罐的手顫了下,險些抓不穩,喧鬧的人聲忽然在腦中炸裂。

『「竊書不能算偷……竊書!……讀書人的事,能算偷麼?」接連便是難懂的話,什麼「君子固窮」,什麼「者乎」之類,引得衆人都鬨笑起來:店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這什麼啊哈哈哈,你就去學校學這些?感覺跟街邊賣畫本的差不多啊?』

『我們也學些別的……』

『哪些?』

倒抽了一口冷氣,艾成按著自己泛疼的太陽穴彎下腰,出了一身冷汗,馮欣成見艾成這樣把酒罐接了過來,聲音帶著一絲混濁的水聲,顯然是醉得舌頭都有點轉不過來。

「欸你怎麼回事?不能喝酒就別喝了,都當了這麼久的神,怎麼能連自己的酒量都不知道呢?」

「我沒事、沒事……就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艾成擺了擺手往後靠,手捂著臉試圖回神,一張臉紅得能冒充關公。

「你這……欸你沒把孟婆湯喝乾淨吧?」

「什麼?」

「去找土地報到或投胎的時候不是會發一碗湯嗎?要是沒喝乾淨就偶爾會這樣,跟偏頭痛差不多。」

「啊……」艾成像是想起了什麼,「當時發的是鳳梨苦瓜湯,我不愛吃苦瓜所以把苦瓜扔了。」

馮欣成笑得很樂,有點在取笑的感覺,「難怪,那你應該會時不時地痛一下,痛完就好了哈哈哈哈哈,欸那什麼臉,我那時還喝的是綠豆湯欸?」

「綠豆湯又沒什麼。」

「大冬天的一碗冰鎮的綠豆湯,那屆的新生全都在廣場上打冷顫。」

艾成想了想那畫面,一下笑了出來,兩人又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怎麼會來這裡當媽祖?」艾成想了想馮欣成每回板著臉端坐在神位上的模樣,笑得很開心,好奇地問了一句,畢竟關公的廟這麼多,有些還有複數的主神,怎麼會特地跑來這風馬牛不相及的地方?

「你知道有段時間流行大家樂吧?」

「嗯。」

「當時啊,只要能迎財的神都被人迎回家了,我也是其中一個,但你也知道,財這種東西,要取之有道,你沒有就是沒有,我也不能給你……」馮欣成的聲音遙遠了起來,回到當初那個大好大壞的時代,這巷口一個人炫耀著身上的首飾,另一端的屋內有人一段白綾解決自己,家家戶戶幾乎都迎著神像在壇木桌上,卻半真半假有些還是空的,「我當時被扔在了淡水河,站在岸邊看著我雕壞的神像爛了一半,最後附近的遊民把神像堆一起弄乾當柴燒了,大家說同情是同情,但也不能壞了規矩,最後輪了幾回我還是沒能排到自己的廟,當時這裡的娘娘正好帶著尹和玉去天庭交報表,就走過來問我要不要來天后宮。」

隨著時間過去再也沒人提起馮欣成曾為落難神明,他主持著一座不屬於他的廟,接受著不屬於自己的供奉,一點一點地看著這家天后宮走向興盛。

似乎是覺得話題有些沉重,馮欣成伸了伸懶腰側身看向艾成:「其實這沒什麼,除了偶爾有看得見的人在拜拜露出一臉微妙的表情之外,這份工作也還不錯,至少我不用回去當神將。」

艾成笑了笑,把自己供桌上的糕點拿了過來跟馮欣成分著吃,兩人繼續天南地北的聊著。

「怎麼會想當財神,人都愛財,財神都供過於求了。」馮欣成捻了塊鳳眼糕往嘴裡塞,樂呵呵地看著不勝酒力有點睏的艾成。

艾成有點迷迷糊糊地點著頭,斷斷續續地開口:「當時聽人說、財神職缺很多,而且薪資高……」

話還沒說完艾成就靠在神座上睡了過去,小聲地叨念著無意義的詞彙。

馮欣成把東西收拾了一下,看著往這邊走過來的尹和玉開口:「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尹和玉接過了馮欣成順手拿走的綠豆糕,眼睛笑得彎彎的一閃一閃,聲音很輕:「不記得是最好的。」

兩人一邊聊著天一邊走遠了,而艾成翻了個身仍然碎念著:「有一個人、有個人他拿著一串銅錢,說讓我……」

說讓我當財神,讓我伴他身側。

那個人,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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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不精明 發表於 2019-6-4 12:1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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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艾成整理著手上的帳簿,正從中翻出還沒結案的契約要派神將去處理,就見虎爺喵喵叫地跑了進來,還跳得不夠高踉蹌了下,整隻毛絨絨地砸到地上。

尹和玉挽著袖子跟著踏進來,一手撈過了掙扎不已的虎爺,笑嘻嘻地哄著。

艾成一抬頭,下午五點三十六,好吧下班了,隨尹和玉去鬧。

他發現自己對於這個過於出格的月老沒什麼辦法,甚至開始習慣他三天兩頭就因為一些瑣碎的小事放著月老殿不管,跑來財神殿弄些有的沒的。

前兩天艾成在整理報表時,看著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欲言又止的尹和玉,幾乎要忘了對方是廟裡的大前輩,涼涼應句怎麼了。

「欸、我啊……那個、能不能跟你借些錢啊?」

「怎麼了?」

「紅線不夠了,我得去買些天蠶絲。」

尹和玉笑得特別燦爛,但眼神來回游移在艾成腰間別著的錢袋。

「怎麼會不夠?你是能買什麼……」

艾成皺了皺眉,心裡想著取財有道取財有道,但還是嘆了口氣在尹和玉說出天蠶絲漲價了的時候,給了他一些錢。

反正尹和玉是神,給他錢應該不違反工作契約。

此時擬定所有神明工作條款的倉頡先師抬頭看了眼雲彩,思考自己心頭一略而過的不滿,最後擺了擺手繼續散步。

「耶謝謝,你最棒了!」尹和玉接過錢歡快地從懷裡掏出一條編織手帶,幫艾成繫上了右手腕,「為了感謝你,送你一條月老手工編織的幸運手帶,會有好姻緣喔!」

艾成無語望著那紅得深深淺淺的手帶,無奈開口:「紅線對神明沒有用吧……」話才說到一半,忽然驚覺不對,「欸?等等,你紅線都沒了用什麼編手帶?尹和玉你給我回來!」

尹和玉早就跑得老遠,揚著手上的錢袋笑得歡快,說要帶虎爺去洗澡就溜了。

看著喵喵抗議著的虎爺跟拉起下襬就打算要洗貓……洗老虎的尹和玉,艾成也只能無奈地收回抗議,摸摸鼻子繼續整理報表。

尹和玉看著雖不省心,業績確實是一等一,縱然艾成再無奈也只能順著對方,順便記著每個月最好多留一點錢給尹和玉買天蠶絲。

這想法一略過腦袋,連艾成自己都愣了愣,顯然有點錯愕,怎麼自己還像是上趕著給尹和玉錢的模樣。

艾成正愣在原地馮欣成便踱了過來,將一沓表格遞給了對方手上,「最近還要上交這區的總報表,這幾天你跑一下附近的土地廟,讓他們把這季的資料彙整。」

除了要固定上交的報表,媽祖、關公、文昌等廟也有義務監督轄區土地廟的營運狀況,若有異動或狀況才好先行處理。

「之前都是半年一次,結果北區那有間土地廟不知為何主神離職未告知,上頭來不及派新任土地公來頂替,結果被小鬼佔了,雖然沒出什麼大事但連著那區的天后宮都被換了一輪。」馮欣成按了按眼角,滿是疲憊,下眼皮深深刷上了一層黑……雖然原本臉就挺黑,「最近上頭查得嚴,你有空去土地廟走走,幸好我們管的不多。」

艾成接過地圖一看,這附近宮廟數量不少,但大廟同樣很多,轄區一劃反而管理輕鬆,就廟東兩間廟西一家。

想著正好要散步順便辦事,向神將說完待辦事項後便往廟西的土地廟方向走去。

廟西的土地廟不大,在一個圓環的正中心,還傍著個公園,石碑上寫著原本地名的軼事,帶著些年份卻也不是太古老。

駐廟的土地很快就迎了上來,看著似乎很開心,還泡了壺龍井要招待艾成,站在一旁的文武判官顯得很無奈,看得出土地公的好客應該不是一兩天的事。

「這麼年輕的小伙子啊,看到你就覺得自己真上了年紀呢……來來來喝茶喝茶,我們這的龍井特別好的,你可要陪我好好聊天啊,我們這的小文武都不怎麼愛搭理我,我真的閒得發慌。」

被稱作小文武的兩位青年顯得很不自在,看著公園裡玩耍的孩童試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艾成覺得有趣,也覺得兩人窘迫的樣子就像對上尹和玉的自己,便想著幫幫這兩人順便套個交情,跟著進了室內。

甫踏進廟門艾成就看著地上巨大的白虎頓在原地,而白虎卻只是張嘴呵欠了聲,懶懶睨了艾成又趴回,發出有些模糊的低鳴。

「土地爺,請問這是……」

土地公笑笑揉了揉白虎的頭,引來一陣不滿的悶哼,「欸你不知道嗎?虎爺也是土地的配祀神之一喔,雖然並不是每個土地公都有就是了……你們廟裡不是也有嗎?」

「啊、小班嗎?」

「小班是白白的哥哥喔,很有趣吧?」

哥哥?艾成想了想那隻喵喵叫著的虎爺,一秒思考或許是前任媽祖的虎爺,而名字承襲了下來。

土地公說自己叫楊白,因為出生時頭髮就是白的、又是紅眼,所以被叫做楊白,「我當時被養在村尾的小屋裡,因為看著不詳。」

楊白說話老氣,看著卻也才五六十,乾淨整理的白髮襯著紅眼看起來有種說不上的溫雅,卻很話嘮,打壞了外貌撐起的氣質,但因為當神當得時間很長,說起附近的故事是一道一道的,艾成聽得很捧場,文武判官則趁機偷閒在旁邊下著棋,顯然膩了這些重複的鄉野奇譚。

忽然隨著一聲悶響,天空迅速地擦黑了起來,雨點很快由小變大,還夾著隆隆雷聲跟閃電,艾成一下被困在了土地廟裡。

話題也聊得差不多,尷尬的沉默忽然降臨,艾成只能開始沒話找話聊,「對了,土地爺怎麼還記得……」

所有的魂不論要投胎或是成神,都必須喝下孟婆湯,少有人能侃侃而談生前事,要若當初沒有喝,就必須寫檢討書、重喝孟婆湯,當然修煉與神位也都不算數。

「因為土地是地緣神啊。」楊白笑笑,從神座後拿出一沓泛黃的的紙,邊緣甚至有些脆化,「前些年剛讓我們把資料建檔,我瞅著一份資料異常眼熟,一看唉呀這不是我嗎?不是我說,要想讓我們斷開俗緣,但土地啊地基有時一整理資料就看到了自己的資料,真的直接笑死,前陣子北區不是一個土地曠職嗎?因為看到了自己的資料。」

楊白點了點地上的水窪,模糊不清地映出一段影像,「那人很年輕,剛當上土地,也想著一展抱負,結果不知道哪個人慫恿他去找自己的生前紀錄,好巧不巧的是,當天來廟裡參拜的人卻是當時的仇人……」

影像中,一個青年被粗麻繩綁在了樹上,手腕腳踝全被摩擦破皮滲著血,而另一位青年在眾目睽睽下持刀將對方下體砍得一塌糊塗,影像雖無聲卻彷彿能聽見青年的哀嚎嘶吼,旁邊一名被阻攔的女子哭昏在地被潑醒,狼狽絕望看著青年在劇痛中死去。

「拿刀的人過兩個月要娶旁邊那個女的,聘禮什麼的都說好了、也算是門當戶對,但人家老早有了情人,在那年代啊自由戀愛可不是什麼浪漫的事情,一來二去傳成了浮想聯翩的故事,還沒取過門的媳婦變成破鞋,實在氣不過就把人家對象砍了,沒過多久他家父母也跟著去了,獨子啊,那可是捧在手心上的獨子啊。」楊白笑得諷刺,足尖一點又換了場景,青年哆嗦站在神位上,看著眼前老態龍鍾的老人,一臉青白。

「可笑的是,那個惡霸卻像是走了什麼偏運,活得順遂平安又富貴,當時他來土地廟是要還願。」楊白手一揮,水窪又復回原本的混濁,「他想著,這樣的人,他居然必須保佑嗎?最好笑的是,他的命格又確實大富大貴,就算要報應,也不是現在。」

青澀的土地含著一股怨氣,搖搖晃晃走上了誅仙臺,墜了下去,宛如雨點落入池塘,只帶起淺淺漣漪。

「這樣的事在土地裡不少見,我啊……我是看到的時候比較晚,已經當了不短的時間,心態上比較能調適。」楊白點了點太陽穴,眼窩的凹痕不曉得為什麼深了些,「這裡以前叫雨尾,雨到了這裡不過界,水本就稀缺,要沒下雨那就是災,有一回不曉得為什麼半年沒下雨,家家都鬧旱,後來有人說我是妖怪。」

白髮紅眼、畏光又體弱,非人哉。

「他們拿我祭神,一刀一刀地。」楊白的手指劃過脖頸,笑得燦爛,「從腳開始,一刀一刀刨下來,我的血乾涸在田埂、屍首爛在了泥濘裡,而我祭完神時還留有一口氣,看著自己在泥水裡逐漸泡漲,死得很慢。」

虎爺醒了,步過來窩在楊白腳邊低鳴著,似乎在哄著楊白,而楊白拍了拍虎爺的頭笑了下,語調不緊不慢:「我坐在神位上,覺得很荒謬,你要知道土地是地緣神,意思是我們顧著的、是我們死去的地方,我要守護這樣的地方。」

艾成忽然說不出話來,一口氣噎在喉嚨上不來也下不去,楊白卻像是早已釋然,「但我啊,有時跟著城隍、地基一起整理資料,漸漸也習慣了,很多時候不是神慘,是死得慘的人才想當神,因為太痛了,所以不想再入俗世,以及我們跟他們,早已不是同一個世界了。」

楊白看著廟外的暴雨,忽然想起自己被祭神的那天還真的下起了雨,高漲的泥水淹過了不再能動彈的自己,也算是垂憐自己的命運而使他死得痛快點。

艾成伸手正想說些什麼,又覺得無話可說,握緊了拳頭。

楊白正轉身回來,看見艾成手上的織帶笑了出來,「欸你一個神明學人戴什麼紅線啊?又不起效。」

一道閃電劈開了雷雲,天氣漸朗,月色從雲的間隙灑了下來,將廟前的地照出一片朦朧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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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好好看QQ 2020-1-30 20:28
其實 神仙也是很為委屈的,我覺得大大妳寫得很好 我喜歡的敘事很風格 我發覺這篇 淡淡的卻有點揪心. 2019-10-14 00:13
土地的故事 我覺得很惆悵 神仙也是人變成的 也有七情六慾 他們經過大劫大難成仙 也會恨 也覺得這個世界很不公平 若不是那碗孟婆湯 誰又能坦蕩蕩的面對往後的生活  2019-10-14 0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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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lix觴君 + 5 好喜歡土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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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原作者| 不精明 發表於 2019-6-5 17:3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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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紅線、會有不紅的嗎?」艾成撫著織帶,淡淡開口。

楊白伸了個懶腰,笑笑地說:「會啊,畢竟這很仰賴月老的能力,大概百來年前吧,這前頭彎過去還有一間月老廟,那裡月老做的紅線特別不紅,上頭月老又缺實在沒辦法,後來是向別廟的月老批紅線來用,但畢竟也算挨著你們廟,這麼近的地方撞了同性質的神,香火不可能興旺、十來年前廢廟了。」

「……原來月老不一定能做出夠紅豔的線。」

「那當然啊,你以為廟的靈驗真的只靠香火?那也要看神的力量啊。」

「但我們廟裡月老紅線做得不怎麼樣,也主持廟很久了,香火鼎盛。」艾成解下了織帶,照著月光看了看,卻只覺得像是一朵沒開全的梅花,暈染成一帶紅痕。

楊白歪了歪頭顯得困惑,喃喃自語著:「沒可能啊……」接過了艾成手上的織帶,楊白像是在思考什麼一樣沉默半晌,才搓著織帶開口,「你廟裡的月老不是叫尹和玉嗎?記得天后宮的月老沒有換過,從我當時就是他了……什麼時候換了嗎?」

「是尹和玉沒錯,鎖骨有枚桃花印的……」

楊白遲疑了會才開口:「有沒有桃花印我記不清了,但尹和玉在月老裡是很出名的,做出的紅線都是純正的赤紅色、像剛蘸過血一般,所以剛當上月老就被派去大廟,這附近所有廟都跟他批過紅線的,我跟你說的那間也是。」把織帶按回艾成的掌心,楊白看著艾成語氣沉了沉,「他做的紅線是不可能不紅的。」

艾成無意間攢緊了織帶,腦袋卻一片混亂。

那廟裡的尹和玉是誰?為什麼做不出紅線……不、做得出,但做不到……是誰冒充了尹和玉?月老跟一般的神不一樣,因為製紅線的能力所以人神極為稀少、大多都是妖神,是不是什麼時候被妖替了?

人魂修煉為人神,拜地基為師、尊土地為長,經年累月修行靜氣,之後跟在大神旁修煉上十來年,最後才能升格為神。

但天地萬物皆有靈,經年累月陶冶後便成妖,若入天庭則擁神格為妖神,為惡作亂則為妖鬼,時常見到的魑魅魍魎大多都是妖鬼吞了帶有怨念的魂作亂。

要是尹和玉神格真的被替了,那可是出了大事,妖神力量強又亦正亦邪,一翻掌就釀災。

艾成按了按額角有些頭疼,思索起來怪事不是一星半點,又想起自己無法拒絕尹和玉,越發覺得是被妖魘了。

「土地爺,不好意思請問下,您有沒有尹和玉的畫像?」

妖雖然容易替掉妖神,卻不能仿個十成十,若能知道本尊的模樣大多就能找到破綻。

艾成把自己的猜想道出,楊白聽完也蹙眉覺得不妙,走到後頭翻找以前的記錄,但年代久遠尹和玉也久未出廟走動,找了好半會才找到一幅掛畫。

畫中的尹和玉淺淺含笑,眼中盪著一絲流光,手正持著木棒勾著天蠶絲,繞在指頭的線是純正的赤紅色。

因為穿著朝服的關係,看不出鎖骨上有沒有安著桃花印,但眉眼卻是那個尹和玉。

如此相像的神色,是不可能仿出來的,可尹和玉卻做不出紅線,為什麼?

艾成找不出答案,想這幾天再觀察下,便跟楊白請求借出這幅畫,日後再歸還。

楊白擺擺手不是很介意,笑笑哄著虎爺開口:「沒事,我也擔心和玉,他好久沒過來了,而且當初也是他救了白白,都還來不及道謝……」

艾成收下了畫,正想返回天后宮,就被楊白喊住。

「現在這麼晚,都到了妖鬼橫行的時候,你一個文官路上危險,讓白白載你吧?畢竟虎爺也算是武將。」

艾成本想婉拒,但一想楊白也沒說錯,文官神向來容易被妖鬼盯上,畢竟武力值是有名的低下,便謝了楊白的好意,「多謝土地爺,下回再帶土產來向您拜訪。」

「別吧別吧,常來找我聊天就得了,也別喊我土地爺吧怪彆扭的,叫我楊白!」



虎爺的腳程很快,沒一會就到了天后宮的山門前,小班像是察覺到什麼一樣地趕到了前門,看著眼前的白虎咪嗚了聲,兩隻虎爺磨起鼻子感情似乎很好。

艾成想也許同是動物神,所以才顯得親近,正還為今天得到的大量資訊頭疼,就聽見脆生生的鈴鐺聲。

尹和玉走路時沒有腳步聲,但因為腳踝上繫著鈴鐺,移動時總帶著桃花香跟鈴響。

艾成按著懷中的掛畫,沉默往鈴響方向走去。

尹和玉站在樹林中,將脖頸上一串銅錢解了下來秤在手上,笑笑地不知說著什麼,將有些老舊的紅線化去了。

木棒上剛纏繞上新買的天蠶絲,尹和玉抽出一段往脖頸比劃了下,唱起不知名的歌謠。

絲線逐漸轉紅,襯得尹和玉的膚色蒼白得過份。

艾成想起楊白說過的形容,那不是一般月老能做出的顏色。

尹和玉紅線的顏色是……

「如同剛蘸上血一般的赤紅色」。

艾成拉開掛畫,尹和玉的右眼下安著一枚痣,而察覺到自己弄出的聲響,往這裡望過來的尹和玉,笑得跟掛畫裡一模一樣,手上鬆鬆持著根血般紅豔的絲線。

左眼下明晃晃安著一顆痣。

「你不是尹和玉,你是誰?」

尹和玉笑開來,桃花眼流轉著月光,鎖骨上的桃花印豔紅似血。

「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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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不精明 發表於 2019-6-9 09: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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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直到尹和玉將銅錢再次綁上自己的脖頸,艾成都沒能發出聲音,就像被絲線扼住喉頭一般,刺癢得慌。

尹和玉該是妖鬼,不然無法解釋自己的異常。

雖是這樣一遍遍地想著,但艾成卻邁不開步伐,直到馮欣成打著呵欠晃了過來,撞破這凝固的氣氛。

「還想著什麼聲音,白白怎麼來了?你們又在這裡幹嘛?」馮欣成大手往白虎爺頭頂揉了揉,很睏地枕著一頓一頓開口,而白虎爺噴了聲卻還是讓馮欣成趴扶在自己身上,顯得無奈。

「艾成說我是假的……」尹和玉最先反應過來告狀,抽抽噎噎用長袖襬遮住了半張根本沒有眼淚的臉,還卡著角度朝艾成吐舌。

馮欣成長哼了聲,揚揚下巴指著艾成,「你怎麼說?」

虎爺這時也踏到了尹和玉身邊,眨眼細聲喵著,像是在安慰對方。

見情況如此,艾成一時語塞說不出話,手上的掛畫一時沒抓牢落在地上,咚一聲揚起片塵土,畫上尹和玉淺淺笑著,身後的桃花開得正盛,春色濃墨重彩地被收在小小一紙中。

尹和玉眼神暗了暗,拾起掛畫捲起,只一瞬又笑開:「這什麼?哎呀你當起了跟蹤狂呀?」

「不、我……」艾成往後踉蹌了下,忽然覺得連發聲都費力,「你不是尹和玉。」

「怎麼不是?那我是誰?你有證據嗎?」尹和玉收起嘻笑,橫著眉開口語氣很冷。

沒有證據,本來就是要指出妖鬼仿不出的部分,等待他自行崩毀露出真面目,艾成總不能說自己猜的。

「那這樣吧。」馮欣成抓了抓頭打呵欠,顯得很無謂,「剛來的時候,不是會把手放在山門前嗎?那有點類似密碼鎖?除了主神沒人能重新更改,讓和玉去重新測一次,要他真的被替了就會當場被雷劈,要是他過了你就跟和玉道歉然後早早休息吧。」

三人來到了山門前,尹和玉看了艾成一眼笑開來,手按上了山門的紅柱,陣陣金光流轉在馬背與燕尾之間,最後收回了尹和玉的雙眼。

尹和玉握了握有些僵硬的手掌,回身過來笑笑,「這樣行了嗎?」

「啊、我……抱歉,我只是……」艾成漲紅了臉說不出話,無憑無據地說人被妖鬼替了又拿不出證據,簡直是無理又丟人。

「沒事沒事,認真是件好事,但為什麼覺得我是假的?」尹和玉把手端回了袖擺裡,笑得一如往常不正經。

「紅線。」停了一會,艾成才終於開口,語氣卻顯得不那麼肯定,「土地爺說,尹和玉的紅線是正紅色,是月老所能做出的最紅的線。」

馮欣成也沉默了,望著尹和玉挑眉一副看吧你怎麼解釋的臉,而尹和玉無奈地從袖擺抽出木棒,拉出一段天蠶絲。

純白的絲線在月光下逐漸轉紅,紅得似血,最後又淡回粉色。

「我能做,我只是不想做,做那麼紅的線除了評比跟定期測驗之外沒有用。」

艾成有些遲疑,心裡卻隱隱覺得對方絕不是尹和玉,不明緣由地,「你能以玉皇大帝之名起誓,你就是尹和玉嗎?若所言有假,則灰飛煙滅。」

馮欣成大驚,從一直趴著的白虎爺身上起身,皺眉喝斥:「胡鬧!起誓又不是為了讓你們這樣使用,一字之差就……」

尹和玉卻往前踏了一步,看著艾成淡淡開口:「我以玉皇大帝之名起誓,我是那創廟之初的月老,從未背叛職責,神格從未被替,若所言有假,則灰飛煙滅。」

夜風吹過前庭,艾成不可置信卻不能不信,握了握拳低聲開口:「抱歉,是我唐突了。」

見艾成回到了財神殿裡,馮欣成才嘆了一口氣,「你膽子也太大了,要真照著說你就要成灰了。」

「所以我才換了方式說啊?這麼笨也不知道你怎麼當上主神的。」

「你啊……欸早點休息吧,整天弄些有的沒的,要真被發現了……」

「不會啦別擔心,再怎麼樣不還有孟婆湯嗎?」尹和玉不以為意,兜了兜散亂的頭髮伴著鈴響往月老殿走,擺擺手讓馮欣成別太擔心了。



太多事全堵在胸口,艾成睡得不是很沉,輾轉反覆了一陣才睡去。

他沒注意到虎爺溜進了自己的寢殿一躍而上,在枕頭旁踏了幾圈後窩進了脖頸旁,伴著模糊不清的貓鳴打起呼嚕。

虎爺的毛上還沾著些微的露水,因總讓尹和玉抱著的關係染著若有似無的桃花香,特殊的香氣使得艾成眉頭皺了皺,在夢裡一腳踏空墜進樹林裡,眼前漫開一片盛開的桃花,春色正濃。

尹和玉看著不速之客笑了下,把指尖繞著的紅線順手收起來:「你怎麼老摔下來,怎麼,人不長腳的嗎?」取笑歸取笑,他還是向艾成伸出了手。

正聊著天,就聽見脆生生的鈴響,一名青年從林間奔出,撲進了尹和玉的懷裡,喊了聲哥。

兩人生得極為相似,青年右眼下安著一顆痣,穿著華貴的朝服,連頭髮也用玉簪盤了上去,而尹和玉半低頭哄著青年,雙眼慵懶微瞇著,左眼下的痣在髮梢間若隱若現,長髮用段紅線鬆鬆繫著,素白長袍在紛飛的桃花中反而顯得耀眼。

尹和玉看著青年淺淺笑著,「怎麼了?不是說要去土地廟?月老怎麼能這麼偷懶呢?」

艾成正想再說些什麼,卻一下驚醒,才發現自己滿身大汗,而虎爺一副困惑的望著自己,貓掌還搭在自己手背上。

一看時間已經快要開廟門,艾成趕緊爬起身梳洗,還趕在開廟前把又睡回去的虎爺抱去塞給尹和玉。

尹和玉接過後,像鬧脾氣一樣戳著顯然很睏的虎爺,「跑哪去了啊小斑?養你這麼久怎麼能離家出走呢?真是的,才剛說你乖呢。」

虎爺模糊的喵著抗議,最後還是團在尹和玉的胸前睡著了,也不知道一個武將睡成這樣到底合不合理。

來求姻緣的民眾一如往常的多,艾成頓了頓不知道該不該開口詢問夢裡的事情,尹和玉卻先開口了。

「你想知道為什麼我不想用太紅的線嗎?」

艾成想說不是,但思索了下,決定默不吭聲看尹和玉要怎麼做,畢竟那只是夢,即使真的過於真實。

真實到令人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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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原作者| 不精明 發表於 2019-6-9 09: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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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尹和玉沒有馬上回答,只是笑了笑開口:「你怎麼判斷,要不要給一個人財?取財有道取財有道,你的道是什麼?」

「他應不應得、心念正不正,還有用途……」艾成一項項數著,畢竟這有時很仰賴財神的自由心證。

「大概就跟這個差不多吧,但紅線麻煩的是之後。」

尹和玉拉著艾成往外走,跟在一對情侶的身後,兩人的手上細細牽著一絲紅線,顏色淡得下一秒就會化開。

「雖然程度有別,但我大多都給只比能交往再強力一點的緣分,因為……因為愛的太深重也是一種不幸。」尹和玉指尖一劃,勾著那絲幾乎要斷開的線,「再過一年兩人就要畢業,若雙方幸運就會考上不同國家的研究所,而這時若紅線是正紅色,就會往他們心上參上一本,不是放棄就是隨對方而去,即使是遠距離也容易耽擱。」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不能讓我的紅線,成為他們的天意。」

「所以一年後他們就會分開?」

「不一定,若是他們夠珍惜,就能讓這段緣份延續。」

「那跟你給他紅線有什麼差別?」

「你不懂嗎?」尹和玉往前走了一步,把紅線上的髒污拂掉,「只有他們依照自己心意去選擇時,這份感情才有意義,而我並不想剝奪他們的選擇,讓他們為愛而生為愛而死。」

艾成沉默了會,最後點了頭,他終於明白尹和玉的香火從何而來。

若你足夠虔誠且珍惜,他便會允你一段緣,但延續也全看心意,不夠誠心的感情走不久長。

見艾成的模樣,尹和玉猜想對方早已不再懷疑自己身份,就又恢復原本那副嘻嘻笑笑不正經的模樣,甩著過長的袖襬往廟的方向走回去。

艾成看著尹和玉的背影,感覺心裡湧出一陣說不清的懷念酸楚,怎麼樣也揮之不去。

「尹和玉,你在這廟當了很久的月老對不對?」

「是呀,有什麼問題都盡量問我,我什麼都知道。」

「廟的後山,在還沒成為城鎮前,是樹林嗎?」

尹和玉沒覺得不對,只想表現自己的資歷,「是一片連綿半山的桃花林,春天風一吹便漫天飛舞著桃花,我也在那裡出生的……」

「我在夢裡見過,廟的後方有片桃花林,你就站在那裡。」

艾成拉住尹和玉,把對方往自己身側拉了拉,聲音溫涼。

「跟著月老站在那裡,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的月老。」

尹和玉撇開頭沒看艾成,死死盯著地上的塵土跟香客亂丟的垃圾。

「你可以否認,因為那是我夢到的,我喝過孟婆湯,不確定是記憶還是虛構,尹和玉……但如果可以請告訴我,為什麼……」

艾成的聲音繃得很緊,帶點澀意。

「為什麼我看到你,會這麼難過?」

尹和玉握了握僵直的手指,沉默了半晌才開口。

「……我是桃花妖,尹和玉是我雙生的弟弟,他才是當初廟裡的月老。」

「那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尹和月,因為我們誕生的那天,月色如玉。」

艾成看著尹和月說不出話,嘴張合了一陣才開口,「那為什麼……」

尹和月笑開來,晌午的陽光照得他周身散著金光,但卻顯得悲傷。

「雙生的妖有同樣的神格,所以我不會被山門拒絕,唯一的差異是……」

尹和月拿起木棒,深紅的檀木泛著淡淡光澤,而天蠶絲透白細緻,像是籠著月光。

「尹和玉不會做紅線,一直以來製線的都是我。」



風捲起滿樹的桃花,空氣中盈滿香氣,兩個生得一模一樣的孩童坐在桃花林裡。

其中一個男孩對著另一個說,他以後要當上月老,當林旁的廟建起時,他會穿著華貴的朝服、用玉簪盤起長髮,接受信仰的香火。

一想起那樣的場景,男孩便笑得燦爛,右眼下的痣在髮梢間忽明忽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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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原作者| 不精明 發表於 2019-6-9 09: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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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尹和月無奈看著尹和玉,有點不情不願地被拉著跑。

「我就不用去了吧?我也沒那麼想當月老……」

「你說什麼呢!我們一起考,若是都當上了,一人主持一間廟,就是史無前例的雙生月老了!」

「哪能這麼簡單……不是說月老很難當嗎……?」

「人們都說戀愛運是桃花運,我們可是桃花妖呢!一定可以的!」

尹和月辯不過興沖沖的尹和玉,跟著上前領了段天蠶絲,步入了內廳,當一柱香燃盡後,能讓紅線轉紅的便能當上月老。

月老向來稀缺,沒有一個標準能得知自己有沒有讓線染紅的能力,大多數人都是來碰碰運氣,畢竟,少有神像月老一樣,一當上就必定有廟可以派發的。

尹和玉臉色比手上的絲線還要蒼白,緊咬著下唇說不出話。

怎麼可能……桃花妖天生招桃花,在還沒有月老前許多人也都是拜桃花妖的,為什麼自己卻沒能讓絲線染上一點紅。

尹和月走了過來,正想告訴尹和玉時間到了,就見對方手上的絲線潔白如雪,心臟往下沉了沉。

「哥、怎麼辦……為什麼……」尹和玉焦躁了起來,淚光在眼底閃爍,他一直想要當神、想要坐在神座上讓人參拜。

他想要在自己生長的桃花林旁的廟當上神,守護那片桃花林。

尹和月藏起了自己的線,思索著要怎麼安慰尹和玉,「說不定是你狀態不好?我們下次再來?」

撞鐘聲響起,內廳的門被拉開來,從外頭斜斜拉進一道陽光,照在了兩人身上。

尹和玉看著廳外,一下就哭了出來,他是妖,不可能狀態不好,是自己沒有能力……

尹和月看著弟弟,捨不得他長久以來的夢碎,絲絲縷縷的思緒盤了起來,結成了一個結。

那不是個好方法,但他們是雙生妖,有著一模一樣的神格,所以似乎……

「和玉,你就這麼想當月老嗎?」

「我想當月老……我、我真的很想……」

外頭的武將們開始吆喝,趕著裡面的人出去,正一間一間地淨空。

尹和玉愣愣看著手上被塞入的絲線,被尹和月拉了出去往前臺推,主試官驚訝地開口宣布。

「是正紅色,出了一個能製出正紅色絲線的月老!你叫什麼名字?年輕的桃花妖。」

「我叫、」尹和玉看著人群中的尹和月,張嘴了一陣沉默下來,末了才乾巴巴地應了句,「我叫尹和玉。」

尹和玉當上了月老,如他所願被分派到桃花林旁剛建好的天后宮,因為地處偏遠,除了媽祖與月老外,財神殿還空著,一尊剛上好彩漆的財神像端放在虎殿中。

沒有人在乎尹和玉時常往桃花林裡跑,因為他就出生在那裡、他的孿生哥哥也住在林裡,而且尹和玉的月老當得十分稱職,做出的線是最紅豔的正紅色,所牽起的姻緣總是長久得令人欣羨。

若是哪間廟裡沒有月老,甚至還會跟尹和玉調紅線,尹和玉的名號就這樣在月老間傳了起來,人人都說尹和玉不愧是桃花妖,不只招桃花運,連紅線也做得成色極佳。




尹和月抬頭看著月亮,一邊哼著最近剛聽來的小調,一邊繞著絲線,白淨的絲線在他的指尖一點一點轉紅,直到成了血一般的赤紅。

尹和玉聽著尹和月唱的歌打盹,有點懶洋洋的,「哥、你真不想當月老嗎?」

「要我當了月老,若是被派到太遠的廟,就不能回來看你了啊?」

「是不能回來幫我製線吧?」

尹和玉的聲音很悶,帶著一絲鼻音,「為什麼我一點能力也沒有……」

尹和月笑笑,伸手戳了尹和玉的鼻尖,裝著生氣的語調開口:「說什麼呢!我們可是雙生的妖,就連山門都辨別不了你我,你當月老跟我當有什麼差別,就連天也覺得我們就是同一個神,我能以玉皇大帝的名起誓,我是鳳陽廟的月老。」

一聲悶雷響起,尹和月看著滿身冷汗抱著自己的尹和玉笑開來,「看吧?就連天也覺得我們就是同一個人。」

「哥你真是……太大膽了……要是被天打雷劈該怎麼辦?」

「那你要保護我啊?我只是個桃花妖,當然要月老保護。」

「哥!」

兩人嘻嘻笑笑鬧了一陣,直到天逐漸擦亮才分別。

尹和月站在廟門外看著對方踏入山門,笑笑揮手道別,覺得幸好當初將紅線給了尹和玉。

因為他們是雙生的妖,所以就連天也分別不出彼此,即使尹和玉拿著他製的紅線當上月老,也不會觸犯天條。

過了幾年,鳳陽宮的月老廟在口耳相傳下遠近馳名,許多人紛紛前來參拜月老,只求一份好的姻緣,而尹和玉照舊在每日關廟後溜到桃花林裡找尹和月。

一日,當尹和月跟尹和玉正聊著天,在木棒上繞著剛製好的紅線,不知為何一名書生卻摔進常人不能步入的內陣中,有點困惑地開口。

「借問一下,鳳陽宮要往哪走?我走了半天卻一直被困在桃花林裡……」

尹和玉先站了起來,笑笑伸手把書生扶起來,「怎麼能摔進這裡啊?這年頭人都這麼沒方向感的嗎?我叫尹和玉,等等我帶你出桃花林吧,剛好我也要走了。」

「也不知道怎麼著,走著走著就踏空了,感覺被山吃了一樣。」

尹和月聽見這話,也笑了起來,「看來山很喜歡你呢,所以想留你……我叫尹和月,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艾成。」書生笑了起來,夜風揚起他未束整齊的長髮,在月光下閃著光。



百來年後,成了尹和玉的尹和月看著成了財神的艾成,淡然開口:「當時我們觸犯天條,自以為天衣無縫,怎知還是百密一疏,劫難應運而生。」

尹和月笑開來,眼尾的痣閃動著,語調卻越發冰冷。

「你就是那場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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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不精明 發表於 2019-6-12 16:5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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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艾成不知為何只要一進桃花林就會走失,走著走著就踏空,摔進尹和月尹和玉兩人居住的內陣,於是兩人也見怪不怪輪著帶他出林。

「你們喜歡吃狀元糕嗎?」艾成習慣成自然從包裡拿出木盒,盤腿坐在地上將菜餚點心一道道拿出,招呼著尹和月跟尹和玉。

尹和月有點無奈,「不是跟你說了我們是桃花妖嗎?怎麼還當自己家了?」

「和玉說了,妖啊鬼的不是都一樣嗎?」

「對啊哥你就別在乎這點小事了,你看艾成帶來的菜看起來多好吃,快吃吧!」

拗不過弟弟,最後尹和月還是板著臉坐下來一起吃飯,思考著艾成哪來這麼大的膽子,現在人雖說敬神拜神,模糊地在話本中傳揚著故事,卻還是多少對非人之物有本能的反感。

桃花謝的差不多了,空氣中隱隱帶著夏日的悶熱,而尹和玉晃著腳坐在大石上,讓艾成繼續說著未完的故事。

艾成是附近一戶人家的家教,每天伴讀完就會到街上繞繞,帶些吃的喝的和話本繞來桃花林,尹和玉特別喜歡艾成說的故事,即使尹和月總嫌棄根本陳腔濫調。

「過兩天城內有個市集,你們要一起來逛逛嗎?」艾成把落下的桃花聚成一堆,無聊戳著。

尹和玉收起了打結的紅線,第一個應聲,「我要去我要去!關廟之後還有嗎?」

「有的,到七八點。」

「那我要去!」

尹和月剛收拾完碗盤,嘆了口氣笑開:「我似乎不能拒絕?」

「哥,一起去嘛,好久沒出桃花林了,你不期待嗎?」

「好,去去去,你這個貪玩的月老。」

尹和月捏了捏尹和玉的鼻子,笑得寵溺,「不是說今天有月老廟來調紅線嗎?不用去嗎?」

「啊、我先回去廟裡下,哥你等等送艾成出林!」

「知道了知道了,自從艾成來了之後你眼裡到底還有沒有我的存在?去吧。」

艾成看兩兄弟鬧成一團笑得很開心,看著尹和月開口,「你真寵和玉。」

尹和月伸手把艾成頭上的葉子拾起,聲音很淡,「畢竟他是我弟弟。」

「和月你不能製紅線嗎?」

「怎麼?」

艾成接過了尹和月剛泡好的茶,小口小口喝著,表情被蒸氣模糊得看不清,「沒,我就想,你不想當月老嗎?」

尹和月指尖微不可見僵了下,又笑得一如往常,「要是我能製紅線的話,或許吧。」

艾成正想再說些,就聽見一聲喵,被軟呼的肉球撲了一身。

「欸?這什麼?老虎?」

「是貓,虎斑貓。」尹和月說謊不眨眼地說,把小老虎又往艾成身上按,看對方僵在原地覺得好笑。

「這是後山被人丟棄的老虎,大概是偷渡來的吧?還有一隻白的,正好廟西那有間土地廟塑了虎爺像,我就讓和玉送了過去。」

「……不咬人嗎?」艾成還是有點緊張,看著自己肚皮上踏來踏去的小老虎不敢動彈,渾身都是冷汗。

「不咬桃花妖,咬不咬人我就不知道了。」

尹和月笑得開心,一點也沒有營救艾成的打算,又過了好一會才拎著小老虎後頸笑笑地問:「欸小斑怎麼來這裡啊?不是在後山待著嗎?餓了嗎?」

尹和月想小老虎或許是寂寞了,才從後山跑了過來,沒往尹和玉的身上想。

尹和玉躲在另一棵桃花樹後,臉色蒼白看著被雲掩住一半的月亮,緊緊握著手上的木棒。

他想抱最近養的小老虎給艾成看,所以又繞了回來,卻聽見艾成問尹和月想不想當月老。

卻聽見尹和月親口承認。

惶恐跟猜忌一下爬上了心頭,密密麻麻地盤根錯節著。

尹和玉看著跟艾成有說有笑抱著小老虎的尹和月,眼都紅了。

氣的、怨的、不甘心的。

明明兩人是雙生的妖,長相跟神格都一模一樣,為什麼尹和月能製紅線他不能?



艾成看了看天空,從懷裡拿出了兩串銅錢,「這個是我去蒐集來的,出生那年份的銅錢五枚聽說能保平安,給你跟尹和玉一人一份。」

「你對桃花妖說什麼裝神弄鬼的東西……真是、」

說是這麼說,尹和月還是接過了銅錢,伸手指了指樹林外。

「很晚了,我帶你出林吧。」

「有勞。」

艾成跟在尹和月身後走著,眼底全是對方一身素白的身影,未全束起的長髮總被夜風吹得揚起,在月光下散著光。

「尹和月……」

「嗯?」

尹和月轉身應了聲,有點困惑地歪著頭,而艾成正想開口就被打斷。

「哥、欸,艾成你還沒走啊?在聊什麼聊得這麼開心。」

尹和月想要是讓尹和玉知道了艾成的問題,也只是徒留疙瘩,便四兩撥千斤的應了過去。

「艾成說跟出生年份一樣的五枚銅錢能保平安呢,看、這串是給你的,」

尹和玉咬唇應了聲好,接下了銅錢,笑笑地開口:「給錢給的這麼大方,艾成你要不死了之後來考財神吧?我們可以一起當鳳陽宮的配祀神。」

「哪有跟人先約死後的啊?和玉你還真是……」

尹和月拿弟弟沒輒,從兜裡拿出兩段紅線把銅錢串了,一人一串戴在了頸項上,都打理好後才轉過來看著艾成,「不過你要是真當上財神,那還不整天跑來林裡,想著就很鬧心。」

小老虎附和著尹和月,喵喵地叫著,也不知道聽不聽得懂。

「和月,我總覺得你對我總是不怎麼友善啊?」

「哪能,我多友善啊,就只比和玉差那麼一點點。」

「怪不得你只能是個桃花妖,成不了月老。」

尹和玉越走越慢,聽見艾成這句直接停在了原地,眼神死死盯著地面。

尹和月的推諉、艾成的意有所指,讓他心裡沉甸甸地堆起了猜忌跟怨懟,指甲在掌心按出了一個個紅印。



尹和月沒有察覺,只有點困惑轉頭看著尹和玉,「怎麼了?不舒服嗎?」

艾成也有點緊張,怕自己整天亂帶的食物壞了,讓尹和玉鬧肚子疼,再怎麼樣對方也是個神……

尹和玉錯開了尹和月的手,握住了艾成的,聲音帶著一絲隱忍。

「我不舒服……你陪陪我……」

這一錯,錯開了兩人百來年的兄弟情誼。

錯開的緣成了結。



成了尹和月鎖骨上洗不去的豔紅桃花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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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不精明 發表於 2019-6-12 16:5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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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艾成走進了月老殿,看著正沉默繞著天蠶絲的尹和月,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喊對方,早上聽到一半的故事沉甸甸壓在胸口,幾乎要讓人喘不過氣,而尹和玉見他這樣便沒繼續說完,領著他回廟。

虎爺奔了進來,往尹和月腳掌上踩踏幾下趾高氣昂示意,讓苦笑的尹和月把自己抱了起來,枕著大腿窩成一團睡了。

一下一下撫著虎爺直到確認睡著了,尹和月才抬起頭來,「怎麼?還鬧夜襲啊?真不正經。」

艾成一下失了力氣,無奈拉過張椅子坐下,「後來怎麼了?」

尹和月扯著天蠶絲,看色澤由白轉紅又轉白,流轉了一陣才不甘不願開口。

「和玉沒有問我,我也沒有說……為什麼會理所當然覺得,對方會明白呢?」尹和月拿起一旁供桌上的蜂蜜蛋糕切了兩塊,將其中一塊遞給了艾成,繼續說起未盡的故事,「我們三人去了市集,那時忘了是慶祝什麼,整條街張燈結綵的,熱鬧喧騰,和玉少有機會出廟,看的眼花撩亂,你跟在後頭顧著他,然後我看見了……」

「看見了什麼?」

蜂蜜蛋糕被尹和月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在盤子上散亂成碎屑,尹和月的聲音很緊,似乎不太想說下去。

「什麼呢?哎呀年紀大了就是記不住……」

尹和月笑著想含糊過去,卻對上了艾成的眼睛。

「看見了什麼?」艾成不閃不避也不催促,只是淡淡追問了句。

夜色正濃,霧氣凝結成葉緣的露珠,墜到地上。

「我看見了一對夫妻。」尹和月低下頭,像是做錯什麼事一樣,「他們過得很糟糕,衣服破舊也沒有能居住的地方,卻依舊愛著彼此。」

「那很好啊?」

「那並不好,他們兩人腳踝上的紅線繫著彼此,把他們緊緊束縛在原地,哪裡也不能去!」

尹和月看見那對夫妻後,起了陣惡寒,轉頭看著有說有笑的尹和玉,不安如墨在水中擴散。

他記不清自己手裡製過多少數量的紅線了,既紅又豔的長久姻緣,對於人們來說究竟是不是幸福,他不知道。

當情愛成了第一選擇,無疑是替自己上鐐銬,拖著人無法前行

尹和月惦記著這件事,打算遲些跟尹和玉討論心裡的擔憂,待市集逛完、艾成回家之後,尹和月才衡量著用語跟對方討論。

尹和玉沒有回話,抱著小老虎沉默揉著,最後才輕飄飄來上一句,「哥,你想當月老吧?」

沒料到對方會來上這麼一句,尹和月當場愣住了,笑著回應:「沒有啊,我只是想說這樣或許不太好,就……當然若你有你的考量……」

這樣的回答在尹和玉的眼中卻落實了心虛兩字,不啻在心口撓上一爪,但一想到不能跟尹和月撕破臉,卻只能悶著不滿笑開來:「我覺得是剛好吧?這麼多對情侶總會有些這樣,就跟財神給財就算事前想的再多也會被敗壞,並不是事事都能如我們所願。」

尹和月心知尹和玉有點對此事反感,便點到為止,拉著尹和玉的袖襬哄著:「畢竟你看,我不是月老,所以可能太大驚小怪了,問問而已?」

尹和玉還沒消氣,但見對方這樣又撒潑不了,只好順著台階答應了「哥你不用擔心,月老的事我自有分寸。」

最後談話落了個不歡而散,尹和月想著過兩天可能要等尹和玉情緒過了再聊,畢竟他向來在乎這職位,或許會因此心裡留有疙瘩,但還等不來兩天,就先因為艾成的事將整個情況攪和的一蹋糊塗。

尹和玉早早來到了桃花林,對著池水左看看右看看自己的倒影,見弟弟難得開心的模樣,尹和月也好奇。

「怎麼這麼注重打扮啊?要去天庭開會嗎?」

「哥、我……我喜歡艾成。」尹和玉摘下了脖頸上的銅錢,看著上面刻的年分笑得很甜,滿心滿眼都是艾成聽了一回自己的出生年分,就著手在各處蒐羅銅錢的身影,他甚至想著,說到底月老這位是他佔著的,本就不屬於他,思來想去沒有一件事物屬於自己──但艾成是那個他能爭取的、最觸手可及的關係。

這時的尹和玉像是被魘住了,思緒落在了結上出不來,聽不進尹和月的勸說,更死心眼的往胡同裡鑽,而尹和月勸不過,便想艾成自己也有分寸,忖度著對方興許會拒絕,也沒太往心裡去。

又過了幾日,艾成拿著糖葫蘆來林裡時,尹和玉正興沖沖想開口,卻在看見對方時愣了一愣。

艾成的命數短短數日內變得極糟,成了個死無全屍的命,就在尹和玉決心要告白的時候。

尹和月在一旁看著,忽然覺得一腳踏空,過往的片刻聚集了起來,成了巨大的荒謬,像是踏入了極大的局卻無法脫身,想張口卻發不出聲音。

艾成那恰好能用一個命來補的劫,尹和玉那瞎了眼的愛戀,就像是過於陰謀的巧合,而他什麼也無法做,即使他再怎麼對尹和玉說艾成終究是人,頂多活個百來年就會轉世,而他身為一個妖神還有千百年,沒有必要為了保他而犧牲自己。

尹和玉聽不進去,在深夜躍下誅仙臺,用自己的神格換艾成一場劫。

最後留給絕望的尹和月的只有一紙書信跟原本配戴的一串銅錢,他向尹和月道歉,說著自己除了艾成就真的什麼也沒有了,他這個月老還是假的,他真的沒有辦法,只能做出這樣的選擇。

尹和月跪在誅仙臺上,拿著弟弟沒捨得毀壞的銅錢痛哭失聲,不明白到底是哪裡做錯了,卻聽見有人喚了自己。

媽祖走上了誅仙台,眉眼低垂著,帶著一絲悲憫。

「可惜了,這麼好的一個孩子。」

尹和月看著媽祖,心底一直以來撥動的算盤啪一聲摔碎了,終於不得不承認當初的抉擇是錯的,自己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是你在製線,對不對,尹和月。」

尹和月搖搖頭又點了頭,似乎是覺得一切都沒有必要了,按著自己鎖骨忽然出現的印記閉上了眼睛。

他以為那是傳說、是虛構,說犯了錯的神要度劫,若度過了,印記會烙在身上,權當兩清。

他怎麼會沒能想到呢?他怎麼會這麼自得其樂著以為能瞞過所有人、瞞過天、瞞過所有的注定跟命運,只取好的避開壞的。

他怎麼會那麼傻呢?

當深夜因疼痛驚醒,看著鏡中自己身上出現的桃花印,尹和月腦中除了空白什麼也不剩。

他要恨嗎?怨嗎?怪艾成嗎?

是自己將尹和玉送進了月老殿,讓他坐上神座,所以命運將艾成帶來了桃花林,成了尹和玉逃不過的劫難;是自己將紅線遞給了尹和玉,讓他執著於不屬於自己的事物,限縮了可能並將艾成當成了救命索。

卻死在了自以為的救贖中。

「你知錯嗎?」

媽祖的聲音似雨,落在了尹和月的心上,盪起一波波漣漪。

「尹和月,你知錯嗎?」

尹和月看著手裡的銅錢,紅得刺眼的絲線渲暈成止不住的淚水,按著地扎扎實實叩滿了三個頭。

「桃妖尹和月犯下大錯,請娘娘教誨。」

尹和月挽起了長髮,穿起了朝服,想像著記憶中逐漸褪去的身影,讓自己的言行活成當初的尹和玉。

但他終究還是忘了,誅仙臺會帶走神的一切,於是尹和月也漸漸忘了,忘了尹和玉是怎麼笑的、怎麼說自己要當上月老的,怎麼在桃花林裡說要守護這片土地的。

他漸漸忘了自己是不是有個雙生的弟弟,連著自己的名字也模糊不清。

「你要記得,你叫尹和月。」

連在夢境裡,那個一遍遍喚著自己的聲音,他都記不起來了。



馮欣成來到鳳陽廟時,只覺得尹和月雖能幹,卻個性有點突兀,顯得有點不和諧,於是他拿自己自嘲,說自己坐在一個不該坐的位置,當了不該當的神,想讓尹和月開心點。

尹和月一愣,奔出了廟門,看著眼前的高樓大廈跟公園,泣不成聲。

在他渾渾噩噩的時日裡,桃花林早已被夷平,他失去了家、失去了弟弟、失去了一切。

失去了自己的名字。

剛成妖的那日,路過的土地神看見了他們,帶他們回到了桃花林的內陣,為他們起了姓名。

那土地廟在歲月的更迭裡,早已被眾人遺忘,破敗於車水馬龍的街角。



他說那日,月色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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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不精明 發表於 2019-6-12 16:5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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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我想起來之後去找,只能找到在後山迷路的小斑,他以前被我們慣著積累不少靈氣,成了迷路的妖,我就領給了馮欣成。」尹和月轉了轉脖子,懶懶看向艾成,回憶時痛苦的神情像被吹散一般無影無蹤,「然後你來了,故事到這裡為止,可是你不該來的。」

「我為什麼不該來?」

尹和月眨了眨眼,神情帶著一絲恍惚,有點不確定,「你不該來的……」。

空氣中徒留蟬鳴與悶熱、夾帶著一絲潮濕的土味,而月亮鬆鬆在外掛著,相似而模糊的記憶在腦海深處糊成一團,那都是太後來的事了,所以顯得遙遠而虛假。

「你要是記著這件事不好,所以我除去你的記憶了……一路平安順遂到老,累積了這麼多福報,你怎麼不投胎呢?」

「我不記得了?你做了什麼?」

尹和月笑開來,帶著一絲惡意,「我把銅錢還給了你,除去了你的記憶,我們一刀兩清……桃花林裡有兩桃妖,而書生穿林而過,記著曾聽過的奇聞,然後再沒有然後,那故事就本該這樣的。」

小斑忽然驚醒,看著眼前的尹和月觀望了下,跳下地往艾成走了過去。

尹和月不太在意,說到底小斑也不是他起的名,是尹和玉……還是是?這也不重要。

「都是因我而起的,所以我必須讓他歸回原樣,然後我當完尹和玉沒能當完的月老,你……」尹和月的拇指指腹被反覆摳抓的指甲刮得紅腫,指緣滲出的血滴在了地上。

袖襬中的木棒在忽然起身時被甩出,而上頭的紅線忽明忽滅閃著紅光。

尹和月忘得太久也記得太過執著,於是所有的一切被他細細密密壓在回憶底下腐朽,剛提起時沒事,但當梳理起過去才發現還藏著沒好全的傷口。

於是艾成的視線跟追問成了鋒利的勾,在胸口劃拉出一道傷口,化膿的血水全給淌了出來。

尹和月歇斯底里咆哮,「你就不該來的!為什麼!為什麼!」

艾成沒有動,看著眼前的尹和月給自己戴上的面具一層層剝落,最後只剩恐懼。

他溫聲開口,「那是尹和玉的結局,不是我的。」

尹和月一愣,看著眼前的艾成,忽然想起似乎曾有人說過,不要跟文昌宮出來的神爭執,因為對方敏銳的可怕。

艾成往前踏了一步、又一步,指尖勾起尹和月脖頸的紅線,銅錢響動。

「那你怎麼沒還我這串呢?」

「這是和玉的!」尹和月往後退,生怕被搶走似緊緊抓著,桌上的筊被撞得散落一地。

「啊、所以他為我而死,你卻把你的銅錢還我,還除去我的記憶,我是跟誰兩清?這說不上來。」

「你什麼意思?」尹和月下唇被咬得褪盡血色,卻仍不鬆口。

「故事的後半,跟我這裡的對不上。」艾成彎腰抱起地上的虎爺,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笑容依舊溫潤,望著跪地的尹和月。

尹和月卻覺得體溫被夜風一點點帶走,而眼前的人顯得巨大的可怕。

「你……你怎麼可能……馮欣成說你喝了孟婆湯……」

「跟你說件有趣的事,要是被神抹去了記憶,那份記憶就不會被孟婆洗去,還有……虎爺也是神,你記得嗎?」

「……小斑?」

虎爺喵了一聲,悶悶打了個呼嚕,往艾成的身上鑽。

「我不記得讓小斑似乎很寂寞,所以一點一點被鬆開了記憶,但也不是全部,大概只回來了一半吧?」艾成把虎爺放在肩上,一把將尹和月拉進懷中,左手扣著對方的腰,而另一手挑起尹和月的下巴,逼對方直視。

艾成笑得溫柔,語氣卻緩得很冷,「我是劫,是誰的劫?你們共享一個神格,所以我是你們的劫,但即使如此,你跟尹和玉是同一個劫嗎?」

尹和月掙扎了起來,卻絲毫沒能掙脫,生生把下唇咬出了血才不甘不願反駁,「……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知道,你一直那麼聰明,都過了這麼多年,可以面對現實了嗎?就如你應該面對尹和玉,不該縱容他,就跟你該面對我一樣……」艾成將額頭抵上尹和月的,語調放的很慢,「你不說是不是?那我猜猜……人有七難八苦而神沒有,除非犯了天條……尹和玉當上了不該當的神,得了不該得的事物,求而不能、捨而不得、得而不惜,我是他的求不得。」

尹和月哆嗦著身子,只覺得寒冷又荒謬,有一個可能他硬生生將其捨去了、忘記了,卻又被硬生生翻攪出來,「不要說……求你、別說……艾成……」

「你愧疚、恐懼,因為尹和玉想當月老,卻只有你有能力,因為尹和玉愛我,而我傾心於你……」艾成一頓,指尖撫過尹和月過於蒼白的臉,停在了通紅的眼角,聲音溫涼卻不容置疑。

「我不是他的情劫,是你的。」

尹和月痛苦地閉上眼睛,劫是因果,一步錯、步步錯。

「尹和月,你愧疚,你有能且有願、卻不敢得,因為你能製線而尹和玉不能,而他渴求於此。」艾成逼得極近,聲音盪在兩人之間,「你愧疚,因為我傾心於你、而你愛我,因為你又再一次奪走尹和玉所思所念之物。」

「你錯就錯在,不願誠實以對。」艾成一字一句說得極慢,重重砸在尹和月心上,「你錯就錯在,妄為他人做文章……你就該當月老、該……」

「我怎麼能!我怎麼、怎麼能……」尹和月笑得很淺卻無比痛苦,搖了搖頭,「他用他的千百年,許你一世安穩,我怎麼能……」

艾成一愣,看著推開自己的尹和月笑了笑,往廟外奔去,消失在黑夜之中。



夜風掠過枝頭,空氣中只餘細葉摩娑聲,凡事皆因緣生、因緣滅。

玉碎殘月。

最可笑不過是,奈何尹和月一世捻平了人半生姻緣,卻仍看不穿因果與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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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原作者| 不精明 發表於 2019-6-14 10:5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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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尹和月直到天亮也沒有回來,於是艾成只能向馮欣成負荊請罪去,畢竟再怎麼樣,這間廟也沒有缺過月老、也不能缺。

馮欣成揉了揉眉頭顯得很頭痛,聲音帶著疲憊,「這不成,廟裡業績有一半是衝著尹和月來的,你把人弄跑的,自己想辦法頂替,小斑可以先幫你代班,畢竟少有人記得拜虎爺。」

「……但我不會製紅線。」

兩人相對沉默了一陣,馮欣成開口了,指著艾成的手腕,「這不是有嗎?拆了。」

艾成頓了頓,混雜破碎的記憶還沒完全憶起,也理不清心頭紛亂的思緒,現在要他把尹和月給的織帶拆了……

他有點不甘願、卻也只能照辦。

馮欣成又想了想,多加了一句,「你今天想辦法把尹和月找回來,不然我就把你呈報上去再灌一回孟婆湯。」

「可是我……」

「可是什麼?神不能說謊,尹和月都渡過一次劫了,你是想讓他再遇一回嗎?他可以不跟你說真相,卻不能違背事實,你逼問他選擇的時候,就是你的錯了。」馮欣成覺得有點煩,語氣也重了起來,即便他向來不太喜歡尹和月的自我,但也敬重對方的能力跟經歷。

艾成在他眼裡,就是一個沒遇過苦難,還行事荒唐的小少爺。

話說到這裡,艾成也只能應聲,收拾東西往月老殿去。

虎爺在艾成的腳邊繞來繞去,有點著急地喵著,還一不小心被絆倒翻了過去。

艾成失笑,把虎爺一把撈起,放在財神殿的神座上,抵著虎爺的額頭。

「別緊張,我會把你的主人帶回來的。」

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虎爺低頭看著廟門外的人群,打了聲呵欠伸直前腳,身形忽然翻倍膨脹成了巨虎,低沉鳴吼了聲,像是在警告艾成最好說到做到。

艾成一愣,才想到虎爺當神的資歷肯定比自己久了不少,而動物神本來就可以變化姿態,只是動物神大多保持原貌比較省力,才總讓他沒往這方面想。

虎爺的眼神燦金燦金閃動著,伸出腳掌推了推艾成,便窩回神座上。

馮欣成似乎是跟了過來,本來想解釋自己不是恐嚇只是失望,但見對方被虎爺嚇到只好無奈解釋,「小斑他喜歡被尹和月抱著走,所以除非辦事很少現原形,而且動物神樣貌會影響個性,你要是不快點找尹和月回來,小斑大概會撓你,我是說,以老虎的模樣。」

像是為了讓艾成更有危機意識,馮欣成又補了一句,「雖然神不會死但受傷還是會痛喔,要是你被小斑抓了可能要自己捧著腸子,走上一公里去附近的觀音廟處理。」

艾成沉默看了看虎爺的身形,語氣更顯無奈。

「我會盡快。」



拆完了織帶,艾成看著掌中三十二根深淺不一的紅絲線、眼前擁擠的人群嘆了口氣,這到底該怎麼分……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艾成認份按著輕重緩急允筊。

一絲給兩情相悅只餘臨門一腳、一絲給情深緣淺卻仍不願離棄、一絲給錯身而過卻情真意切……

緣分是積累、是因果、是最近最近的時候都相隔錯身而過……所謂的命中注定,是一份機運,卻不是結果。

和月的聲音似乎忽遠忽近,「只有他們依照自己心意去選擇時,這份感情才有意義,而我並不想剝奪他們的選擇。」

我能給,你卻不見得能得,因為即使最近最近,兩人之間卻還隔著一紙深淵。

極近、極遠。

艾成停下了動作,看著眼前一位虔誠的香客,長長的髮落在了頰側,雙掌合著筊抵著額頭,他愛得很少、很淺、很慢,他說自己是壞掉的沙漏。

他說,希望能遇見一個人,使他往後不再寂寞。

艾成閉上了眼,攢緊手上最後一絲紅線,再睜眼時望著廟外被夕陽捲上半邊霞彩的天,駁了對方的筊。

不能給你的,你不能求,錯誤的期待無法相擁。

愛情無法拯救寂寞。

最後一絲紅線,艾成給了一個女孩,他們的感情走到了最遠的地方,因為過於遙遠,而開始動搖。

無法判斷自己是愛著、還是無法回頭。

腳踝上的紅線,能讓兩人走得更慢,在歲月更迭中將交錯而凌亂的腳步,配合得更加和諧。

然後終將走向所能觸及的永遠。



廟門關上的一刻,艾成看著刷黑的天,腦中突然一片混亂,尹和月的聲音忽近忽遠、夾雜著過去與現今。

一柱香後,想起一切的艾成抓緊袖襬滿身冷汗,拖著虛浮的步伐往廟外走去。

這一次,他不能再遲了。

否則他將生生錯過那個人。



艾成面對尹和玉的告白沒有馬上答應,而是說思考幾日再給答覆,而當他三日後來到桃花林時,卻只剩尹和月一人。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解釋完一切,尹和月抬起手看著艾成,「把你捲進來,我很抱歉。」

艾成笑開,「你要怎麼做?」

「我會去鳳陽廟。」

「你終於要當回月老了?」

艾成像是真的為尹和月開心,卻見對方暗了暗眼神。

「我會替尹和玉當好月老、除去你的記憶,因你本就不該與我們有所交集。」

尹和月按上艾成眉間,而艾成不閃不避,只是安靜望著尹和月。

「你確實有身為兄長的感覺,比起以往。」

「……什麼意思?」

「為了、為了……但你卻沒有問過,說不定事情不會照你想像的發生,你有猜想過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

「說不定,你讓尹和玉選,他不一定會拿走你手上的紅線,這是一錯。」艾成忍著疼痛,笑得溫和,「說不定,你讓我選,我不一定想忘記你,這是一錯。」

尹和月低下頭,不再望向艾成。

疼痛逐漸加劇,艾成再也忍不住,閉上眼死死握著拳頭,任指甲在掌心按出傷痕。

「我不認為這是不幸,不要向我道歉。」

尹和月指尖一頓,咬著下唇繼續施法。

艾成笑開,看著尹和月錯愕且難受的模樣,忽然深深希望自己能記得此刻,他想告訴尹和月自己的心意,但話到了口中卻拐了個彎。

畢竟他終究不捨,尹和月再為此多掛念上一筆。

尹和月看著突然跪地的艾成,渾身冷汗又痛苦的神情,幾乎要進行不下去,卻又知這是自己必須善後的果,顫著唇正欲將所有沉下的記憶封上蓋,點上了對方的眉尖。

艾成看著尹和月,對方的輪廓被月光鑲上銀邊,美得不似人間物。

極美、極苦。

艾成閉上了眼。

「你要記得,你叫尹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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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不精明 發表於 2019-6-18 09:3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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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艾成無視了上前迎接的楊白,直直往土地廟內殿走進,把藏在神座後的尹和月一把拉了出來,對著外頭的楊白喊:「不好意思打擾了,我馬上把月老領回去。」

楊白迴避了尹和月的瞪視,欣賞起廟門的門神像,聲音帶著一點心虛,「我可沒說出去,真的,神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

尹和月顯然不信,「你怎麼能毀約!我都答應幫你製紅線了!」

「我沒說我沒說、我真的沒說,不信你問問小文武?我真的沒說……」

楊白有點慌張,他讓尹和月避在自己這裡就是因為尹和月答應能給他紅線,畢竟現在常常也有人跟土地公求姻緣,要是能有紅線那是事半功倍。

虎爺打了聲呵欠,懶懶在楊白身邊窩了一圈趴下,低鳴了聲開口,「是我說的。」

虎爺的聲音很沉、帶著一絲不常開口的彆扭,喉頭還隱隱夾著鳴吼,「哥他整天都在跟我抱怨你又跑了,我覺得這樣真的不行,失戀那是你的事,要對寵物負起責任。」

楊白聳肩看著尹和月,一副這不關我的事。

尹和月孤立無援,即使再不甘願也只能給艾成領了回去,才踏出土地廟就聽見楊白在後頭喊。

「我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兩人還是坐下來好好聊聊吧!別老自個兒鬧彆扭鬧得不可收拾,就算神有千百年也不是這麼個蹉跎法。」

尹和月沒有應聲,低頭爬上了虎爺的背,指尖整理著對方黑白分明的毛,覺得對自己家的虎爺有點抱歉。

而艾成轉頭對著楊白笑笑點了頭,輕輕淡淡地應付過去,「那當然,下回有時間再找土地爺說個明白,今天就先謝過了。」

直到虎爺將兩人馱得老遠,楊白才背著手,要笑不笑地勾著嘴角,「我看是不會跟我說了吧?這些個文昌宮出來的……」

武判官走了出來,好奇問:「文昌宮怎麼了?」

「啊、就……也不知道為什麼,文昌宮出來的神常常就看著斯斯文文,實則固執又腹黑,都說是酥皮裡包石頭,一整個斯文敗類。」

第一次聽到這說法,武判官笑出來,正要轉過去跟文判官說,就見對方笑笑點了頭,輕飄飄來上一句。

「不才在下正巧文昌宮出身,就不礙著武判官大人了。」

看著文判官踏回配祀殿的背影,武判官愣在了原地,而楊白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看熱鬧似笑著開口:「是吧?酥皮裡包石頭,看著香軟實則硬,你加油,我是他上司,但他還比你高上一階,祝你明天辦事一切順利。」

武判官看著廟外的天,無奈地歎氣,覺得自己是無辜而耿直的老實人。



見著尹和月,虎爺馬上縮回了小老虎的樣貌,湊過來白虎爺著磨磨鼻子,又踱回尹和月腳邊,直到對方無奈將自己抱起。

「小斑啊你也不幫幫我、還賣我,連艾成的記憶都幫著解開,怎麼這麼對我啊?」

虎爺哈欠了聲難得開口,嗓音帶著絲沙啞、顯得老氣橫秋,「不懂你們人類,喜歡就說喜歡、不喜歡就說不喜歡,非要這裡搞失憶那邊搞自虐,這麼麻煩,尹和月你也當了不久月老了,怎麼還看不透情啊?」

被虎爺難得一陣訓,尹和月懨了下來,有一下沒一下搔著虎爺的下巴,應了聲是,向白虎爺道謝。

「白白,也謝謝你載我們回來,幫我跟楊白爺說聲謝謝,紅線我過兩天會送去的。」

「行,那我先走了,哥你也別老是裝嫩,看著就覺得還要不要臉。」

虎爺哈氣噴直了一身毛顯示自己的不屑,又窩回尹和月的懷中,喵了聲表示自己要睡了。

白虎爺很快又消失在黑夜中,而尹和月站在中庭看著天公爐良久,才淡淡開口,「艾成,我搞不清了。」

艾成沒有回應,只是看著尹和月,他總覺得要是再多說一句,尹和月就會再次沉寂。

尹和月確實也不在乎對方回應似,只是取下了玉簪仰頸看向月亮,散落的髮絲被風吹得揚起,迷糊了視線。

剛過十五,滿月缺了一角,安在天邊襯著雲顯得特別明亮,而尹和月的聲音又復平日平淡間帶點溫涼,特別遙遠,像是被風捎來一般。

「那真的是很久以前了,連和玉的事都幾乎要想不起來、時時確認日記才能憶起,可是,我不確定那是不是真的……我跟尹和玉、跟你的那段時日,哪段是真?哪段是假?那真的是太久以前的事了,久得我都記不住我自己了,我想我當初一定不是現在這樣的,你喜歡的我的模樣,已經不可能再找回來了。」尹和月笑了笑,低頭看著虎爺,「我每日每夜都在想著,尹和玉會怎麼做呢?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這紅線給出去是不是好的呢?小斑什麼時候要洗澡了呢?然後偶爾偶爾,我會想起桃花林裡的那個書生,我會想起你,然後會開始懷疑,你是不是假的。」

尹和月眨了眨眼,卻沒能眨掉眼底的淚光,直直墜到了地上,「我是妒恨過他的,我想,一定是因著如此,和玉才會死亡,才會讓我獨留在世上……要是你喜歡的是和玉那就好了,為什麼他特別中意的,不論是製線還是愛情,都在我的身上呢?我那是故作瀟灑還是真的為他著想呢?」尹和月閉上了眼睛,指尖按著眼角,聲音顫抖著,「我阻止了他去幫助你,可我明知道他愛你、就跟我明知道他想當月老一樣,我是真不知道嗎?我……所以我不能接受你,這樣太卑劣了,月老也是、你也是,和玉會恨我的……」

「他不會的。」艾成牽起了尹和月的手,語氣很堅定,「和玉不會恨你的,因為你們是雙生的兄弟,他不會恨你、正如你不是真的恨他一樣……那是愧疚,尹和月,愛會帶來愧疚,但愧疚並不是愛,不論是月老或是我,從一開始就不屬於尹和玉,因為我們是他的課題、也是你的。」

尹和月抬起頭,看著眼前的艾成,心裡隱隱約約想起了,自己獨自留在桃花林時,因為過於寂寞,而期盼著艾成到來的那一刻。

因為艾成能使他忘記那份孤獨,因為即使他是自願為尹和玉做藏鏡的製線師,他也依舊會寂寞。

他只是不想承認,因為若自己是自願的,又怎麼會為此感到孤寂呢?

人是會後悔的,神呢?

「尹和月,你不一定要這麼完美的,有誰說神不能有喜怒哀樂?誰說神不能自私?和玉他已經不在了,哪裡也不在了,你不要再讓他成為你的枷鎖,好不好?」

艾成湊近了尹和月,對方只要一抬頭就能親上一般的近,幾乎是不容拒絕。

然而再近再近,兩人都隔著一紙深淵。

「尹和月,你知道為什麼我會回來嗎?即使我失去了記憶。」艾成抵上了尹和月的額頭,笑開來,「那必定代表我們有緣,身為一個神,我覺得你要更相信緣份,何況你自己就是月老。」

艾成說完便沉默下來,他已經做完自己所有能做的事情,最後只能等待尹和月。

尹和月放下了虎爺,順勢蹲在了地上,聲音模模糊糊的,「我有時瘋瘋癲癲的。」

「我不介意。」

「我常常浪費紅線。」

「我買給你。」

「我偶爾會失憶。」

「我可以提醒你。」

「我會感到很難過,如果你靠近我……」

「那我靠近你時會記得慢一點。」

尹和月抬起頭,眼底的流光潤著淚,讓他看起來顯得莫名脆弱。

時光沒有給予尹和月機會長大,在懵懂歲月裡失去了太多,讓他患得患失又故作堅強,卻沒有真的成熟到足以面對過往。

「可是其實、要是你忘記我,我會很寂寞……」

艾成覺得胸口疼了下,跟著蹲了下來,輕輕抱著尹和月。

「對不起,我來晚了。」



風將殘雲捲過,掩住了不全的月。

時有所缺,而愛有所成。

---

寫完了!!!

接著是虎爺跟媽祖(關公)、還有土地廟神明們的番外!

留言

好好看!!!中間虐虐的但結尾好唯美 <3 虎爺的篇幅有畫龍點睛的效果 2019-6-23 16:44
@Nicolea 才會有點力場互動都顛倒的感覺XDD 2019-6-19 15:22
@Nicolea 謝謝>////<天啊沒想到能在這裡收到投餵,實在太過開心了!! 是的,cp是財神x月老,一開始月老還站的住腳但隨著記憶混亂+艾成回復記憶,所以  2019-6-19 15:22
是攻的轉瞬變成受(?),不知道有沒有理解錯?XD” 大大的文筆很順,描述也不會跳痛,一路看下來真的很舒服。坐等小斑虎爺&關公娘娘(?)的故事。然後真的不知道有限字數,哈哈,廢話太多,抱歉啦!XD  2019-6-18 18:35
亦是。背著對弟弟的愧疚而漸漸遺失本心、邊守著回憶邊強迫(?)自己披上弟弟的外衣繼續當月老的行為也著實令人心疼。許是回憶解鎖效應,所以感覺財神&月老的個性在後期有一點點變化,然後本來以為  2019-6-18 18:30
偶然點到,看著設定新奇有趣,便一路看到END。 神妖、人族、狐仙類的CP其實不少,月老&財神倒是頭一遭看到,故事走向偏輕鬆,然參著回憶的那邊比較悲傷,神格渡劫而失親也讓人鬧心,再來的不得不抹殺喜愛之人的記憶  2019-6-18 1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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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不精明 發表於 2019-6-19 15:2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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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下的虎爺 Ch.1 [一串銅錢番外]

艾成跟尹和月湊在天公爐旁不曉得在說些什麼,似乎聊得很開心。

馮欣成毫不吝嗇地給了個白眼,彎腰撈過沒有尹和月抱只能窩回媽祖桌下的虎爺。

虎爺發出了不是很滿意的叫聲,嫌棄馮欣成的手勁,最後也還是只能放棄,畢竟尹和月根本沒空理會自己。

小老虎給人的感覺還比較像是貓,本就貓癡的馮欣成難得有機會能抱到虎爺,幾乎是整天不離手,而虎爺也理所當然窩到馮欣成懷中享受撫摸。

只有艾成忍不住說了一句,「怎麼樣虎爺也是動物神,我覺得這樣不合適……」

最後被尹和月嫌棄古板又固執,教育了一番動物神那也是動物抱一下也不會少塊肉。

馮欣成對兩人的關係沒有什麼感覺,畢竟這神有時一當就是千百年,時不時也耳聞誰跟誰走在了一起後又分開,權當調劑。

要他說,這麼長的時日裡,也沒人可以跟自己分享大小事,那反而還顯得寂寞。

神將們將最近的案件呈了上來,讓馮欣成整理接案報告好上報天庭,看著堆老高的文件跟門外還在談戀愛的月老財神,馮欣成忽然覺得像是噎了一口沒咬開的麻糬。

「真的是世態炎涼啊……我說這談戀愛歸談戀愛,來個人幫我整理文件很過分嗎?不幫我也沒差,還非要在我眼皮底下談戀愛,奇怪了你說整間廟這麼大,為啥非得要在中庭散步……」

馮欣成絕口不提自己拖著案子不結算,才會在月底被會計追殺,摸著虎爺唉聲嘆氣,一副很委屈的樣子,「只有我們兩個相依為命了嗚嗚,要是你也找到哪隻虎爺在一起我就、就孤家寡人了……」

虎爺抬起頭看著馮欣成那張黑透了根本看不出表情的臉,呵欠了聲,「不然我陪你啊。」

馮欣成十分感動,以彆扭的方式抱著虎爺親,「小斑最棒了!」

虎爺呲牙避開了馮欣成的臉,雙眼轉了一圈往地上躍,沒頭沒腦突然來了一句,「不過是不是要同種比較方便?」

「什麼?」馮欣成沒反應過來,看著虎爺的身形拔高成一個約莫二十歲的青年,眨著燦金的眼睛看著手腳,還自言自語說道「是這樣嗎?長得好怪。」

「……小斑?」

「嗯?」

虎爺的嗓音帶著剛變聲的沙啞,卻因為語氣莫名老成而顯得怪異,望向馮欣成的時候帶著一股慵懶,是身為武將的絕對自信。

馮欣成這時倒是想起來了,虎爺也是神將、還是個武將,以及他忘記的是,長年跟在尹和月身邊、被慣著長大的虎爺,價值觀有著根本性的偏差。

「你說,什麼……比較方便?」

馮欣成覺得腦袋警鈴大響,有什麼東西在自己沒發現的地方擅自崩塌了。

虎爺無視馮欣成的崩潰,笑得像是少年,帶著一股稚氣。

「不是你說的嗎?在一起。」

「我是說……你知道、在一起的意思是……」馮欣成從神座後抽出了自己的偃月刀,擋在身前試圖理論,卻被虎爺一掌巴開,對方還打了個呵欠。

看著地上應聲斷裂的偃月刀,馮欣成一邊想著重新發配工本費要多少,一邊想著奇怪,說老虎的力氣是人類的幾倍來著……?

虎爺往前踏了一步,勾著馮欣成的腰帶開口,「知道啊,和月整天弄的那個。」

「呃、就是……」

虎爺笑了笑,瞳孔被光線刺激的收束了下,落在馮欣成的眼裡就成了恐嚇。

「求偶、求交配嘛?就一個這麼簡單的事情還要求神,真不懂人類。」

思考一陣混沌,馮欣成在腰帶被拉鬆的同時三下五除二奔出正殿,隨手抓著艾成就是一句「你給我去尹和月那待著,財神殿借我住一晚。」

在將門關上後,馮欣成才攤在神座上疲憊的看著藻井。

他覺得此生擼貓的額度已經夠了。

真的。

留言

好可愛!!!!! 2020-1-30 23:16
撸貓額度XDDD 2019-7-2 14:56
@靜和庵 對啊哈哈 超可憐又可愛ㄉ 2019-6-20 14:49
哈哈哈哈關公娘娘撸貓撸到老虎(本來就是老虎)了XD 2019-6-19 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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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不精明 發表於 2019-6-20 14:4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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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下的虎爺 Ch.2 [一串銅錢番外]

從神座上爬起來時,天才剛亮,門外還夾雜著稀疏的鳥鳴,有氣無力的,看來大概也覺得累。

馮欣成整理好帽子開始思考昨晚的事情,覺得自己落荒而逃顯得有點不太妥當,畢竟小斑本就是動物神,有很多人交際上的眉角無法理解。

但小斑確實是認真要回應自己的寂寞的。

打完呵欠,馮欣成便晃回了正殿,看見地上灑一地的文件,跟窩在其中早已變回小老虎樣貌的虎爺,彎腰整理完桌面後,輕手輕腳抱起虎爺擱在了腿上,繼續處理沒整理完的文件。

尹和月的業績又增長了,幾乎是把KPI直線往上拉,讓上頭每個月分配紅線時再多給尹和月一些額度。

艾成最近稍微上手了,但滿意度持平,可能是沒抓到訣竅,找時間幫他報文昌宮定期的講座,讓他進修。

「喵。」

這一批神將都有點心浮氣躁,一直等著結業卻不好好做事,發配回土地廟重修習再換一批新人……

「喵!」

馮欣成低頭看著已經醒來,瞪著雙圓眼睛的虎爺,彆扭笑了一下,「早安。」

虎爺掃了一眼馮欣成,就又枕回交疊的前臂,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看來是還在生悶氣。

馮欣成失笑,揉了揉虎爺的頭,耐著性子開口:「昨天抱歉啦,我有點嚇到了,人神跟動物神本來就有點不一樣嘛?嗯?小斑?」

虎爺噴了氣,發出模糊的哼聲,還是不願意說話,似乎是想裝小老虎到底。

見虎爺這樣馮欣成也無奈,但又覺得這樣鬧脾氣的樣子很可愛,就把小老虎翻過來亂揉一把,又聞了下頭頂,才笑著對憤怒理毛的虎爺商量。

「欸小斑你別生氣了,不然我幫你舒毛?尹和月最近沒時間幫你梳毛吧?」

「去、我自己就能理毛,你別把我的毛弄亂就好。」

虎爺還在發脾氣,但至少肯開口了,馮欣成覺得這是一大進步,就又繼續循循善誘,「老虎的樣子呢?你喜歡梳毛吧,今天的太陽很大,梳理完曬曬太陽會很舒服喔?」

虎爺撇過了頭,從喉嚨悶哼了聲,「主神都不用工作嗎?」

「現在是考季,散客通常先往那裡去,常客大多都只是來打打招呼混個臉熟,其他的就算我不在神座上也能處理,只是不在正殿罷了,我還在。」

虎爺停止理毛,耳朵擺了擺,裝作特別不情願的樣子躍下神桌,恢復了虎形,「走啊、中庭。」

馮欣成聳聳肩,從神座後面拿出尹和月上次新買的梳毛刷,跟著踏了出去。

一人一虎來到了天公爐旁,虎爺伸了個懶腰便趴下了,一副你自便的樣子,馮欣成笑了笑,見虎爺不再鬧脾氣就覺得放下心裡的石頭。

畢竟下周還要開會呢,要是坐騎不理他就得自己走到天庭,太遠了吧。

尹和月前兩天才幫虎爺洗過澡,最近也沒什麼事務要辦,身上的毛帶著淡淡的洋甘菊香,馮欣成梳著梳著,把頭埋進了虎爺的腰吸了一口。

「讓人不要靠近你,結果成天非禮我。」虎爺模糊抱怨了一聲,推開趴在自己身上的馮欣成。

「那不一樣啦,首先,人本來就會追求交配以外的聯繫,例如陪伴之類的,戀愛也是其中之一。」馮欣成抓過虎爺擺動的尾巴梳理起來,還打了個噴嚏,「不過動物神真的很擅長化形呢,昨天真的嚇到了,居然還變成了人。」

「那是你們人類沒能力,連變裝都要耗費大量神力,又脆弱。」虎爺揚起頭,順著馮欣成撓抓下巴的節奏呼嚕了起來,枕在對方的大腿上。

「是是是。」馮欣成順著虎爺的脾氣,一下下哄著,「那小斑你也不能怪我啊,人本來就不會追著人喊交配,會嚇到人的。」

虎爺打了個呵欠,往馮欣成懷裡鑽了一陣,直到對方笑到躺在地上才趴扶回去,「就你們人類事多。」

馮欣成攏起梳下的廢毛,拍成了一顆球,在地上滾來滾去,「說起來土地廟的虎爺是白虎,你們根本不是兄弟吧?」

「不清楚,太久了,也許是在附近尹和月就當是兄弟了。」

「也太隨便。」馮欣成笑開,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虎爺的背,剛梳理完的毛皮滑順且柔軟,還帶著溫度,太陽照在身上也帶著一股暖意。

看著唱起歌還唱到走調的馮欣成,虎爺動了動耳朵。

「你比較喜歡白虎的毛色嗎?」

馮欣成趴在虎爺身上,有點睏的半瞇著眼,迷迷糊糊的回應,「嗯?沒有啊,你的毛色是漂亮的燦金色,我很喜歡。」

虎爺瞇眼,往馮欣成臉上噴了口氣,不知道在想什麼,把馮欣成窩在自己身上維持著虎形睡了。

留言

「把」馮欣成窩在自己身上維持著虎形睡了。把=讓?不愧是武神,膽兒倍大擼虎爺XD” 2019-6-20 17:14
關公娘娘又撸貓又撩貓的,會被貓撸(?)喔www 2019-6-20 1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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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不精明 發表於 2019-6-22 22:4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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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下的虎爺 Ch.3 [一串銅錢番外]

艾成看著眼前睡成一團的一人一虎,嘆了口氣,這廟怎麼就這麼不正經,替了媽祖的關公、替了月老的桃花妖,上上下下好像就只有自己是一個名正言順的財神。

察覺到動靜,虎爺打了呵欠撐起上身,把馮欣成再往自己身上靠嚴實,聲音帶著絲鼻音,「想什麼呢你,失憶的財神難道有比較好嗎?我看這間廟就沒有幾個正常人。」

艾成一愣,看著虎爺嘴巴張合一陣才欸了聲,轉身看著笑得很大聲的尹和月。

尹和月笑出眼淚,整個人止不住顫抖,最後才摻著氣音笑著說:「小斑是動物神啊?變形跟聽心聲能力是一等一,欸你剛剛在想什麼失禮的事情哈哈哈──」

無奈拍了拍笑到岔氣大尹和月,艾成忽然想起來自己是有正事要找馮欣成的,正要把人叫起來就被虎爺擋住了。

「幹什麼。」虎爺斜睨了眼艾成,下巴靠在馮欣成的背上,理所當然的擺著架子。

「要教報表了,馮欣成已經遲繳了兩天,天公爐都在發爐了。」艾成無奈看著虎爺的獠牙,收回了手。

虎爺看了看不遠處發著光的天公爐噴了口氣,用尾巴把馮欣成甩起來。

「唔、怎麼了?」馮欣成揉了揉眼睛,還有點迷糊,被虎爺推了推。

「你的報表整理完了沒,快交。」

「啊?啊、啊──」

馮欣成的慘叫富含韻律跟節奏,在火光中交出遲交了好幾天的報表。

「我上週就提醒過了。」艾成看著月亮,撇清責任。

「我只是個配祀神。」尹和月看著指甲上因為摘花染出的紅印,涼涼地說。

「嚴格來說我是坐騎。」虎爺繞了一圈又窩下了,睜著一隻眼說。

馮欣成灰頭土臉接下眼前的警告狀,「好啦,我下次會記得啦。」

一場不大不小的混亂落幕,馮欣成正要踏回正殿,就被撞了一下後腳跟,低頭一看,縮回小老虎形的虎爺正睜著眼看自己。

馮欣成失笑,一把抱起虎爺,揉了一番被曬得蓬鬆的毛。

「我說,這是性騷擾吧?」虎爺顯得很無奈。

「欸小斑你怎麼這麼小氣啊,什麼時候你開始計較性騷擾了?」馮欣成笑笑,頭埋在虎爺的胸口,抬眼看著無奈的小老虎。

僵持了一會,虎爺還是放棄掙扎,任馮欣成把自己揉成炸開的毛團,心裡懷疑這人到底是不是又忘記了自己不是貓、是老虎。

是那種能變成人的老虎。

雖然已經睡了一下午,馮欣成還是顯得很睏,沒多久就靠在枕頭上有點迷迷糊糊,把虎爺按在胸口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跟對方聊著天。

「艾成說是你讓他們在一起的,什麼時候虎爺也管姻緣了?」

「尹和月的封印那麼弱,而且整天偷看著艾成,還不如趕快說開來,省得麻煩。」

「哎呀,真有魄力啊小斑……」

「要睡就睡,話都說不清楚撐著幹嘛?」

「我……哈啊、就有點睡不著,還是你跟我說說他們兩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就知道個大概、就只到尹和玉叫做尹和月……」

虎爺翻了個白眼,看著顯然睏到有點胡言亂語的馮欣成,還是零零碎碎把整件事說完了,畢竟他大多時候不在場,有些事也記不清楚了。

馮欣成眨了眨眼,把虎爺抱緊了一點,「辛苦啦、辛苦我們虎小斑了,尹和月當了月老後就一個人、啊、一隻虎的生活,不容易啊……」

「……」虎爺意思意思掙扎了兩下,窩在馮欣成的懷裡不動了,而馮欣成遲來的泛濫父愛突然有了可傾倒的地方,便把話題全放在虎爺的身上。

「那我們小斑、小、嗯……在桃花林裡怎麼樣了啊?」

「就沒什麼,我好歹也是老虎,養活自己又不是什麼問題、就是……」

虎爺沒繼續講下去,想著反正馮欣成也該睡了,而且他實在是不想回憶那些日子。

那時他隱隱約約知道有對兄弟養著自己、也知道他們不是人,但他就拖著拖著應付著。

然後有一天兩人都不見了,他跑遍半座山頭也沒能找到,再過去就是人類住的地方,人類只會一邊說著老虎危險,一邊拿刀跟武器,看著山下的村落,他不斷想著那對兄弟,那種感覺不能說是失落,就只是生活被生生挖去了一塊般,但也不是太困難的事情。

反正他很習慣失去了。

父母在眼前被獵殺時,他過來了;兄弟在樹林裡走失時,他也過來了。

所以這一次,他也會好的。

見虎爺陷入沉思,馮欣成捏了捏對方的耳朵,輕輕哄著,「怎麼啦──難過了?」

「你好煩。」

「為什麼你後腳有一個疤哇小班?梳毛的時候看到的,是還沒成神時留下的嗎?怎麼了?」

「問那麼多個我是要怎麼回?」

馮欣成笑笑,額頭抵著虎爺的,聲音帶著一絲睏意、顯得乾燥而嘶啞,「看小班想回哪一個?」

虎爺撓了撓馮欣成的衣服,勾出了一些線頭,才有點悶著聲開口,「我偶爾會去看一下,桃花林。」

「和月他們的?」

「嗯。」虎爺窩成了一團,沒有露出臉,只有一對圓耳朵時不時扇動下,「大概兩三天吧,我會去內陣看看,最後尹和月他們沒有回來,卻生了一個新的桃花妖。」

只一眼,他就知道那個生得極像尹和月的妖不是他,高高舉起的喜悅一下砸爛在地上,最後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也許是因為破敗、或是在此發生過爭執,最後留下的那些因果讓新生的桃花妖……直接成了妖鬼。」虎爺頓了頓,不確定應不應該說下去,「他想吃了我,因為我當時其實只差一步就能化妖,也不知幸還不幸,我本來應該要死的,跟桃花妖在桃花林裡對峙,沒有被生吞都是僥倖,但當時桃花林已經有一半被砍掉了,所以他力量很弱,最後他死了我成妖,又過了十幾年,尹和月才回來。」

馮欣成沒有多說些什麼,畢竟正如虎爺說的,這些都過了,對神來說這都只是過眼一瞬,想來會疼、但也只是會疼。

「我啊,不是落難神明嗎?百家樂的時候,大家都挺同情我的,正好入了粗製濫造的神像、又被燒毀,但同情歸同情,他們也只在乎自己能進駐哪間關帝廟,我當時就覺得,人真可愛啊。」馮欣成雙眼微瞇,似乎在回憶,噙著抹淡笑,晃得虎爺別不開眼。

「你不覺得嗎?人真可愛啊,這麼短的生命庸庸碌碌的、汲汲營營愛恨嗔癡,有著那麼多的能量跟那麼小的肚量,像是柴火一樣,其實好的壞的都是好的……」

虎爺不予置評,他總覺得馮欣成根本只是睏了。

馮欣成回憶完,攬過了虎爺,聲音很輕,「所以啊、小班啊……不管你是不是小老虎的樣子,我都會一直抱著你的,別傷心啊。」

「……」虎爺擺了擺耳朵,看著已經睡著的馮欣成幾秒,最後窩回了被窩裡。



「我可是隻老虎,不是貓,你到底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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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不精明 發表於 2019-6-25 22:4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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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下的虎爺 Ch.4 [一串銅錢番外]

馮欣成起得很早,難得將朝服穿戴整齊,又確認完沒有遺漏任何一項配件,才轉身看向恢復成虎形的虎爺。

今天是半年一度的天庭大會,自從改制後每半年就會請大廟主神回天稟報該半年的月績及零零總總的事項。

一言以蔽之,就是麻煩。

虎爺不喜歡這樣的場合,馮欣成也是,所以他們往往去得遲又回來得早。

動物神的五感特別敏銳,他們也像是毫不介意被發現般嚼舌根嚼的明顯,馮欣成總覺得自己像是塊被嚼爛的口香糖,明明就沒啥滋味了但還是總往他身上找話題,也是閒得慌。

那個媽祖廟的關公、那個落難神明、那個那個那個……

馮欣成從未覺得神比人好到哪裡去,該看開的看開,沒看開的還是沒看開,說到底都是一樣的,有階級就有地位,有地位就有必較,那麼多的苦難都是比較出來的。

要沒有比較的話,楊白就可以來了,但他神格太低,土地神往往不被列入此列,偶一這麼想,就讓馮欣成有點悲涼。

「鳳陽廟──馮欣成!」天帝旁的星君喊聲,引起了不小的喧嘩,每每到了此刻都像是惡意的鬧劇。

他是媽祖廟裡的落難神明,是個曾被燒毀神像的落難神明,是個有著假月老跟不符程序財神的主神。

「馮欣成到。」

馮欣成拱手,把捏得發紅的指尖攏在了袖襬中,虎爺也伏下身子示意。

天帝曾為太子,年紀看著輕卻帶著雍容華貴的氣質,平平是垂眸,觀音那做起來是悲憫,到了天帝這就成了睥睨──也或許是自己對天帝沒有太好的感覺。

將報表呈了上去,兩人客套而應付說著做得很好不會還需多努力。

馮欣成頭低得很低,冠冕沉重華貴而無用,他感覺自己幾乎要身首分離,滴滴冷汗遍佈在肌膚上。

虎爺喉頭的低鳴沒有停過、隱隱讓馮欣成舒緩了幾分緊張的情緒,手搭在對方後頸一下下拍著。

天帝看了眼躁動的人群嘆氣,有些事不問便好,一傳開就必須要澄清。

在這個天庭有幾個不是秘密的秘密:最厲害的月老是個桃花妖、大約有一半的媽祖廟主神不是媽祖、孟婆煮湯看心情又不監督但沒人能取代所以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天帝不是最初的天帝,最初的那位已經離開了。

還有「那個鳳陽廟」湊齊了所有的主角,落難神明的主神、桃花妖假月老、桃花妖弟弟的情人,湊上那個早夭的月老,成了這次大會風靡的話題。

其實不怪眾人八卦,畢竟鳳陽廟確實惹人眼紅,明明什麼都是假的、財神還整日輪替,最後、卻往往是所有廟中最最興旺的。

單一句憑什麼,就足夠惹人厭了。

「馮欣成,朕問你新來的財神如何?」

「勤勉認真。」

「月老曾與他有段淵源,但妖神不需喝孟婆湯,他們可曾做出不得體之事?」

「敢問所指何事?」

氣氛一度僵持,最後一聲高亢的少年聲劃破寂靜,「我見過他們的!在上次的慶典時,兩人手勾著手,我看那財神根本沒喝完孟婆湯,就該清洗神格重新修煉。」

馮欣成轉過頭去,發現是城南三太子廟的主神,雖歸大廟卻又落他人一等階級,總是憤憤不平揚著雙丹鳳眼專盯人過錯。

可最尷尬是他還沒說錯,艾成沒失去記憶,全部的事情又恰恰與尹和月有關,這一扯下去月老跟財神都要重洗盤。

馮欣成沒正面應答,只淡淡撇了對方一眼,他死得晚,看著比其他神祇年齡大上一截,資歷不論都還算能唬人,只見少年瑟縮了下。

「馮欣成,回答朕的問題。」

「下臣在。是這樣的,是我讓尹和玉帶艾成熟悉廟務,也因為虎爺是廟裡之前的臨時財神有些交接,因此有些業務上的頻繁交流, 一來二去也熟悉了。」

「所以他們確實是……」

「不違反禁忌的範圍內。」馮欣成強調,規矩確實樁樁件件都踩線、但真正違規也的確沒有,「艾成確實有喝孟婆湯,在當時早已被清洗過一回記憶,尹和玉也絕未主動提起舊事,全是湊巧。」

清洗的記憶是虎爺找回的、事情是尹和玉被追問才說的,馮欣成聰明隱去了故事中的其他成分。

最後因為時程也趕,此事便落了個不了了之,尹和月艾成的事被輕輕揭過,對馮欣成來說卻像是剛從戰場回來,一人一虎走到了山門外側,虎爺剛伏下身示意對方,馮欣成卻沒有動作。

「小斑,陪我走走吧,我好累,怕等等暈車。」

虎爺覺得自己的高避震性能被嫌棄了,但看了看馮欣成臉色確實很差(雖然本來就是黑的),就決定給予他多一點關懷。

「幾歲的樣子,18?」

馮欣成摘下了冠冕,抓亂了一頭的髮,聲音有點啞,「幾歲的模樣你比較習慣就幾歲吧,我就只是想有人說說話。」

虎爺一動,原地成了約十來歲的少年,眼睛更顯得大了些,靈動又俏皮,看著不那麼讓人防備。

兩人從三太子開始一路罵,又走了兩炷香的時間,馮欣成才像是終於準備好開口。

「我很感謝娘娘,當時真的沒有媽祖了,但也不是真的缺到需要落難神明,但娘娘他說,因為我比較需要,那時他交代我要顧著尹和月,但我剛剛一瞬間覺得他很麻煩,一場戀愛拖沓了千百年,成日讓人看笑話,我覺得尹和月蠢,又覺得他可憐,但是當艾成來了之後,我卻成了最可憐的一個。」

馮欣成搓著手指,細思幽微的情緒使他感到不自在,卻又覺得必須坦然,「我對尹和月的縱容,建立在他比我慘上面,要是不成立的話我就無法了,我或許沒自己想得坦然。」

虎爺沒說什麼,化為幼虎的樣貌跳進馮欣成的懷裡,理所當然窩著。

「尹和月倒是很喜歡你,不是因為你是好人,馮欣成,要是經歷了太多苦難卻依舊天真,不叫善良叫蠢、叫不會思考,我們,喜歡的是你思考、做出了最溫柔的、卻不一定是你需要努力的選擇,例如、」

虎爺傾身,湊近了馮欣成,鬍鬚掃過對方的臉頰,聲音很輕,「你是不樂意的、我看得出來,但是你百般掙扎後,卻跟別的廟搶人、讓艾成分配到廟裡當財神,因為你承諾過了娘娘會待尹和月好的,所以你會盡可能地去做。」

「你不是蠢的善良、是善良到蠢,這是不一樣的。」

「尹和月知道這件事嗎?」馮欣成有點詫異,他以為虎爺不知道這件事的,卻忘了對方的神座在自己的桌下。

「他要知道早罷工了,要不是艾成步步相逼其實他一點也不想回憶過去。」

「……謝謝。」要是少了月老這廟真的不用主持了,直接辭職。

虎爺歪了歪頭,化為青年的模樣,幾乎與馮欣成齊高,額頭抵著對方的。

「不要後悔,馮欣成,你做的決定都是對的。」

「你怎麼確定,要是我幫他們隱瞞會引來災禍呢?其實我根本不確定。」

「那也不用你擔心,因為我是虎爺。」

虎爺笑了笑,帶著些稚氣跟肯定。





「你的安危我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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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不精明 發表於 2019-6-28 21: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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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下的虎爺 Ch.5 [一串銅錢番外]

尹和月看著神桌下的虎爺,鬆鬆笑了下,把比平時更顯小的幼虎撈了出來。

「小班,怎麼了?」

虎爺沒說話,翻了個身繼續生氣。

從開完會回來後,虎爺就一直對馮欣成生悶氣,卻又不說理由,所有人都拿這事沒辦法,就連尹和月也只能一邊哄著腿上的毛團一邊捲紅線。

虎爺的聲音被自己悶得很糊,帶著些哼聲,「馮欣成真的很欠揍。」

「欸?到底怎麼了?他不是挺寵你的嗎?再怎麼樣也是個道地的貓奴,怎麼,他幫你洗澡了?」

「我是虎爺、是武將,是他的直屬武神,我說要保護他居然還揉我的臉說謝謝啊小班。」虎爺皺了皺臉,鼻子一抽一抽地,喉嚨深處盡是不滿的低鳴,「我又不是孩子,哄屁哄!」

尹和月指尖動作一頓,看著又翻了身繼續生氣的虎爺,瞇起了眼,「那你生什麼氣啊,不就喜歡被當幼虎、當貓一樣對待嗎?不然原形明明比較省力。」

「馮欣成根本就不尊重我。」

「哪裡讓你覺得不尊重了?他請你處理案件時,也是照著程序畢恭畢敬,你又生什麼氣?」

「那不一樣!」虎爺炸起全身的毛,氣得張揚起自己的牙齒,「我說了要保護他的!」

「小班啊。」尹和月放下紅線,挑揀了幾根開始編織幸運帶,語氣又低又緩,「那你想讓馮欣成怎麼回你呢?」

「不知道!」

虎爺甩甩尾巴跳到了神桌上,把一旁的花全給弄撒了一地。

「小班小班小班……你想要馮欣成怎麼樣呢?你希望他怎麼回你呢?你要是都不知道的話,馮欣成怎麼可能會知道?」尹和月很有耐心,把地上的桃花一枝枝拾起,「小班,你要想啊。」

虎爺覺得尹和月自從跟艾成處一起後,就顯得沒以前那麼寵著自己了,深覺被背叛,馬上就打算轉身就走。

尹和月的聲音遠遠傳來,「小班,你要想啊?你要想,你想要馮欣成怎麼樣?」

不怎麼樣。

擺了擺耳朵,虎爺化形為原來的樣貌,一隻通體金黃的老虎站在天公爐旁,漆黑的斑紋在身上交錯,後腿上有一道橫跨腳彎處幾乎要斷筋的舊傷,至今依舊帶著疤沒能好全。

他正心煩意亂著,尹和月的聲音嗡嗡在腦袋裡迴盪,說著些不著調的話,什麼叫我想讓他怎麼樣?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成日把人當貓當老虎。

「可你是老虎啊?」

尹和月走了過來,笑吟吟地看著虎爺,伸手按上對方的額頭輕撫著,把剛編好的幸運繩繫在了虎爺的右掌上。

「我不用這個。」虎爺的聲音悶悶的,甩了甩前掌發現甩不開,便又化身為少年,才正想拉開就被阻止。

「要是我的話,小班明明就只覺得煩,還不理我。」尹和月抱怨著,「我一煩你就嫌我吵,還把艾成的記憶還給他。」

「你們人類就是奇怪,一下說喜歡一下說討厭,說著喜歡喜歡還要離開,我那是在幫你。」

「那馮欣成呢?」

虎爺噴了聲氣沒有應聲。

「小班,你想讓馮欣成對你說什麼。」

「我想讓他不要整天把我當小孩。」

「當小孩又怎麼樣了?」

虎爺背過身,不理會尹和月。

「小班,你在煩什麼?……你想讓馮欣成怎麼看待你。」

「我覺得很煩。」虎爺的聲音不大,帶著些煩燥,「我覺得馮欣成真的很煩,搞不清狀況、嗓門又大、文件老是愛遲交,上天庭時被指著鼻子嘲笑還成天嘻嘻哈哈。」

尹和月笑開來:「我都不知道你這麼在乎馮欣成。」

「我才沒有!」虎爺暴躁了起來,神經兮兮地跺腳著,「只是他很怪而已。」

馮欣成真的太怪,第一次看到自己就只顯得開心,來路不明的妖直接成了主神的坐騎,也沒多說什麼,整天去找尹和月也沒多說什麼,就連自己因為尹和月有了伴才回去神桌下,他也沒多說什麼,什麼都不說逆來順受。

「……有一次去天庭的時候,一個廟西的關帝廟主神。」虎爺的聲音夾著一絲怒氣,悶悶的,「笑說馮欣成是智障,說那尊雕像一看就粗製濫造,說自己抱怨了聲不想去就幫自己去了,是個智障,明明馬上就要去關帝廟當主神了,多虧他的愚善,自己才能當上關公。」

「然後呢?」

「我跟馮欣成說了,然後他跟我說是嗎,笑了下,那個智障!他……」

大滴大滴的淚珠滾了出來,白皙的臉被抹得東紅一塊西紅一塊,虎爺皺著眉一臉憤怒,卻止不住淚水,「我好生氣。」

「你氣什麼,那是馮欣成的事。」

「我氣他不生氣。」壓著嗓音哭泣讓虎爺的聲音顯得更啞,只覺得心裡更加煩躁。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馮欣成向來都是那樣逆來順受、沒生過氣的樣子,就連那張被燻得發黑的臉,他都能想像是怎麼樣的情況,一定是站在河邊不願離開神像,看那雕得歪瓜劣棗的神像被燒得一乾二淨。

然後他推開了自己,明明是他說要在一起的,明明什麼也沒拒絕過,卻拒絕了自己。

就獨獨拒絕了自己。

「嗯?沒有啊,你的毛色是漂亮的燦金色,我很喜歡。」然後傻呼呼說了這樣的話。

「你不覺得嗎?人真可愛啊,這麼短的生命庸庸碌碌的、汲汲營營愛恨嗔癡,有著那麼多的能量跟那麼小的肚量,像是柴火一樣,其實好的壞的都是好的……」被燒了被當垃圾丟了卻還說出這樣的話。

「這也是沒辦法嘛,總是要為自己考量……反正我現在也是廟的主神了,不用為這點事計較啦。」站得遠遠的對嘲弄自己的人這麼說,還不讓我上前咬那人一口。

「所以啊、小班啊……不管你是不是小老虎的樣子,我都會一直抱著你的,別傷心啊。」

我明明就不是那隻需要人抱著哄著寵著的幼虎,我是隻老虎。

我是虎爺。

尹和月看著死死低頭的虎爺,聲音很輕,「小斑,你想過自己喜歡什麼嗎?」

「我沒有什麼喜歡的東西,跟你們這些喜歡為小事煩惱的人不一樣。」

「你喜歡被當幼虎對待。」

「只是比較輕鬆罷了。」

「你喜歡大家慣著你。」

「那只是因為方便。」

「你喜歡馮欣成。」

虎爺沒有回話,看著地上揚起的塵土嗤笑,「那只是……」

那只是他待我最好,沒有條件的。

可是他又總拒絕我。

「我沒有!」

虎爺化身為成虎大吼,氣息粗又短促,只差一瞬就要撲了上去。

聽見吵鬧聲的馮欣成跟艾成趕了過來,兩人一愣。

「這是、在幹嘛?」馮欣成有點困惑,不疑有他向虎爺伸出手,「怎麼了,不回殿裡嗎?怎麼在吵架。」

虎爺一頓沒有回應,化為幼虎的樣貌被馮欣成抱走了,邊走還隱隱傳來馮欣成哄著的聲音。

「怎麼了我們小斑,最近心情不好嗎?不是最喜歡尹和月了嗎?怎麼還吵架了?」

「我才不喜歡他。」

「好好、你前幾天辛苦了,天庭很遠吧?我煮了溫泉蛋,要吃嗎?」

「……」

虎爺從縫隙間看了眼向自己揮手的尹和月,又縮回馮欣成的胸膛,再次字正腔圓地重申,「我才不喜歡他。」

毛茸茸的幼虎體溫比平常還高上一兩度,要是人形就該是滿臉通紅的樣子了。



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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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嬌虎爺>< 2019-7-2 1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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