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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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鬼蝴蝶[G](校園、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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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4-4-30 13:4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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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5 兩人的競爭

  在醫藥世家的人願意援助黃綺茗的消息傳出來不久,她就進行了手術,一個禮拜後便回到班上,彷彿過去那永無止盡的休養都是騙人的。


  回到班上的黃綺茗得到了一個規模逼近同樂會的慶祝會,教室布滿彩帶、氣球等裝飾,白石玲奈拿來一片全開大小的PP板,上面寫滿了全班同學、科任老師的祝福語,還有黃綺茗的好朋友們特別為她繪製的小漫畫。黃綺茗笑著笑著就哭了,被梁寶凜吐槽:「像在演偶像劇一樣!哪有這麼誇張啦!」


  黃綺茗笑著抹掉眼淚說:「誇張的是你們吧!搞得好像我是重傷瀕死。」她拉下穿著的黑色過膝長襪,底下是完美無瑕的肌膚。


  梁寶凜跳起來說:「全好了耶!太神了吧!」


  「對啊,醫藥世家真的好厲害!是妳幫我去聯絡他們的嗎?」


  「不是,是玲奈吧?」


  班上另一位大小姐白石玲奈也偏著頭說:「我跟醫藥世家本家不熟。」


  黃綺茗詫異,「那是誰啊?我想說邑潼應該不認識醫藥世家的人才對,以為是妳們兩個其中之一。」


  站在遠處的解一樹瞥向身邊的盈盈,她對他微笑。


  果然是她。


  感性的慶祝時間結束後,梁寶凜拉著黃綺茗要叫她去看他們學校新進駐的餐廳,大部分的人都跟去了。踏出教室前,黃綺茗想了想,回頭問還坐在位置上的常嘉矩:「你要一起來嗎?」


  常嘉矩呆了幾秒。


  黃綺茗身邊的朋友們看向常嘉矩。


  無論幾次,那些視線都會讓常嘉矩退卻。但是這次是他經營許久換來的機會,只要撐下去,就可能成為這群人的一員。他已經拿到門票了。需要的只是前進一步的勇氣。


  他看著黃綺茗,脖子後面冒出冷汗,似乎漸漸浸溼衣服後背上半部。最後,他聲如蚊蚋地說:「不用了。」


  聞言,小花蕾想要走回教室,卻接收到常嘉矩僵硬的笑容,擺手要她別在意他,她只好跟著人群離去。


  坐在教室角落的盈盈和解一樹裝作專注在眼前課本的樣子,實際上把這一切盡收眼底。


  不過是意料之中的結局,這就是他們不像傅承沐等人熱絡促成黃綺茗和常嘉矩的原因。不會在一起的人就是不會在一起,無關乎是否努力過。


  在常嘉矩默默離開教室後,盈盈和一樹交換改彼此的試卷,紅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是教室唯一的聲響。


  梅雨季悄然溜去。


  像黏膩感一樣搓不掉的曖昧情思,逐漸在愈來愈猖狂的陽光下蒸發殆盡。升高的氣溫引領他們之間的戰局白熱化。雖是在競爭,他們相伴的時間卻增加了,互相學習著對方的優點,磨礪自身的弱項,隱隱約約試探著彼此更深的內心。


  盛夏即將來臨。


  在夏天正式來到之前,對賭成績的勝負也要分曉。






  學科筆試測驗結束後,剩下符咒和體術的術科評量。這方面成績不像學業成績那麼重要,只要拿到丙等以上都沒事,僅有拿丁等的人要擔心補考或重補修。解一樹和盈盈的對決並沒納入術科,否則也太不公平了,解一樹的體術和盈盈的符咒成績各占壓倒性的優勢。


  術科考試時,全年級的人打散,分批入考場應試。盈盈看到解一樹走過來,湊上前說:「還好有你在,看到熟悉的人,就不會那麼緊張。」


  「妳會緊張?」


  「當然啊,我體術很差,稍微鬆懈說不定就會拿乙等。」


  解一樹皺眉說:「妳可以穩穩拿甲等。」甲等不難,用百分制來說,八十分到九十分的都算甲等,對於長期受訓練的學生而言,除非太混,否則要拿到乙等比拿甲等還難。


  「我的體術真的不好,因為蛾蠱可以遠遠攻擊,我一直都避免近身戰鬥。我本身就沒有運動細胞,偶爾會測出乙等的成績。」


  「剛剛妳的武術和射擊都拿了優等,代表妳有實力。」


  「哈哈,我可不敢保證,至少我絕對不會跟你比體術成績。」


  解一樹的名字首先被點到,在入考場前,他對盈盈說:「加油,保持平常心。」


  「你也是。」盈盈左手握拳,做出「加油」的手勢。


  對於解一樹等擅長體能的人,需要特意準備的只有學科考試,體術測驗只是走個流程,考完學科就等於開始放假了。體術測驗的分數會在測驗完立刻公布,他輕鬆以優等的成績通過測驗後,決定留下來等盈盈。


  當她帶著陽光的笑容朝他跑過來,蹦蹦跳跳地說:「我拿到甲等!」,他沒有像平常一樣潑他冷水,說「才甲等而已」之類的話,而是伸手和她擊掌。


  「果然跟你一起考會安心很多,等一下符咒也要加油喔!」


  他從未在符咒術科拿過優等以外的成績,就算不用她聲援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他說:「一起加油。」


  盈盈對他揮手,便走向她的考場。


  她起初沒像現在這麼愛笑,就算會笑,多半也是客套的微笑。現在的她看到解一樹這掛的人,就會變身成黃金獵犬,瘋狂地蹭上去示好。她說,因為他們讓她感到安心,在她需要幫助時不離不棄,也不曾因為她的身分責怪她。坐在這間教室裡,她不用害怕哪裡跑出一個陌生的大人,三言兩語應付老師後就把她擄走,這是她小時候真實遭遇過的事,因為她是有早衰症卻活下來的鏡種,常常有人打她的主意。以前她班上的籤筒直接不放她的籤,有時候回學校她也會忘記自己幾班,那應該會是很深刻的陰霾,也許是因為她的本性中帶有純真,所以才可以快速地拋棄陰影,選擇相信、融入這個班級吧。


  他忽然感到自己太過幸運,有副難相處的倔脾氣,不過是因為身邊的朋友都是包容度高的好人,才讓他跌跌撞撞地成長。


  因此,這次絕對不能輸。他想要向她以及向自己證明,他能付出與成就匹敵的努力。






  學科成績陸續開獎。


  解一樹以近乎全科滿分的成績拿到全年級的第一名,刷新他自高中以來的紀錄。更甚,這次的物理科參雜不少奧林匹亞競賽等級的考題,讓班上平均掉了八分,唯獨一樹的分數一枝獨秀,高掛榜首。


  蘇炯均帶著賤賤的笑容,拍陳俊植的肩膀說:「物理小老師,又考壞了吼。」


  陳俊植抱怨:「你叫解一樹放水啊!」


  蘇炯均瞥向解一樹說:「人家有愛情的力量加持……」


  解一樹盯著物理科的班排成績單,盈盈的物理考了80分,和他的94分有不小差距,然而她是全班第3高分。前幾次段考,記得她的物理成績都落在班上中間偏後段,可見她此次拿出十足的實力。當然,教她物理的他最清楚不過,以這次盈盈念書的紮實度,她不可能考得多差。


  此刻他的心情,不知道該怎麼說明,有三分危機感,兩分驕傲,五分在意。拿起筆書寫前會想到她的存在,深怕輸給她,有更不希望下次她就落到遠遠的後頭。然而,下學期,盈盈可能就不在班上了。就算想要繼續競爭,也沒有辦法。


  站在他前面看成績單的盈盈正好轉頭過來,馬尾的髮香掃過他面前。她不甘心地說:「我想說就算成績贏不了你,至少努力不能輸。結果還是都輸給你了,你維持這樣的讀書強度不會累嗎?」


  「習慣就好。」


  「你真的很厲害。」


  這句話,帶給解一樹感到前所未有的被認可感。不是單單稱讚他考得好,而是對他持之以恆努力的欽佩。在聽到的讚美當中,「你好聰明」無疑是他最討厭的一句話,念書時間連他的三分之一都不到的人酸他靠的是天生的頭腦,一點邏輯都沒有。親眼所見他努力的她,不會說出那樣尖酸刻薄的話。


  「妳也是。」


  成績單上,她的名字後面的數字是二。


  從第四名爬到第二名,在外人看來只是運氣不錯,唯有一同努力過的他們知道,跨越眼前的障礙、超越自己的現有實力,是多麼艱辛的一件事。


  她露出一點調皮神態說:「聽說你掉第一名的時候會很生氣,可惜沒辦法親眼看到。」


  「我沒有執著第一名的頭銜,只是不想輸給任何人。」


  盈盈莞爾,在解一樹繼續為自己辯護前,她說:「我也是。有些不能強求的,像是體術和射擊輸給你就算了,學業成績和符咒絕對不能輸。我們都是抱著這樣的心態才走到這裡。」


  「結果出來了。」傅承沐站在他們後面說。


  兩人轉身,盈盈說:「對啊,我輸了,你要給解一樹什麼獎品?」


  傅承沐拿出兩張展覽門票和兩份展覽簡介說:「小王子紀念展的票,在華山文創園區。」


  「謝謝。」解一樹接過門票說。


  盈盈羨慕地說:「好好喔,我很喜歡小王子。」


  「妳要跟我去嗎?」解一樹問。


  「可是……可以嗎?」


  解一樹進一步說:「展期快結束了,我懶得再和其他人約時間。這個星期日,妳有空嗎?」


  「有!」


  解一樹把票遞給她,沒忽略傅承沐一閃即逝的笑意。他就知道這個人會給一個雙贏結局。


  傅承沐一本正經地說:「恭喜,辛苦你們了。」


  踮著腳想要看成績單的姑姑擠不進人群,於是跑過來。看到盈盈在看小王子展的簡介,興奮地說:「小王子耶!」


  盈盈問:「妳也有興趣嗎?要不要一起……」


  傅承沐說:「姑姑這個週末剛好沒空跟斑比跟一樹一起去,對不對?」


  姑姑來回看著盈盈和傅承沐,頓時恍然大悟。「哦,對,我沒空啦。」


  盈盈說:「大家可以都去啊,熱鬧一點。」


  姑姑嚴肅地說:「不行,我太忙了!」


  「不是才剛考完試?」


  「放暑假嘛,妳知道,會有很多事。總之我很忙!」


  「那就我們兩個去?」盈盈看向解一樹。


  解一樹回答:「不要再多人,太麻煩。」


  「嗯!」


  又來了,像是黃金獵犬般的笑容。


  她露出這種表情,會讓人不自覺想跟著微笑。


  但不行,他要維持冷冷的形象。


  就算真的快要被她融化,也不可以在臉上透露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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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4-5-2 19:4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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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6 水蛭

  六月底,考完期末考後,資優班的同學會先放半個月的假,接著是暑訓,然後再放半個月的假。切割得破破碎碎的假日讓同學很難安排時間,像梁寶凜或白石玲奈就常於開學後請假,以在暑假尾聲出國好好享受假期。


  解一樹的暑假沒有特別的規劃,除了暑訓會去長青活動中心以外,其他時間都會待在學校。像林率優、蘇炯均等人也是,有靈力過強會影響到周遭人的問題,又跟家庭沒有特別的牽絆,索性整個暑假都不回家,繼續住校。學校為他們這種無處可去的人準備了額外的才藝班,可以學烹飪、外文、程式設計,靶場、游泳池和體育館也任他們使用。這正是解一樹理想中度過假期的方式:有學到東西,又不會被逼得太緊。


  在正式放暑假、也就是最後星期五晚上外出禁制解除後,他和盈盈不像其他同學急著脫離這座牢獄,反而留在播映室看電影。今天只有他們兩人和安邑潼。他們挑的電影是《咒怨》。


  「其實我不喜歡太可怕的。」看到電影片頭,盈盈就嘀咕。


  「妳不是說多看恐怖片才能訓練膽量?」


  盈盈握著拳頭威脅:「小心我打你喔!」


  觀影過程中,她沒有遮住眼睛或轉移視線,不過當鏡頭轉到嚇人畫面,她就會全身僵直。


  膽子一向小的安邑潼卻沒發出任何悲鳴,因為他正忙著用筆電處理公務,為了不讓電腦螢幕的光干擾到學生看電影,還坐到播放室最後面的角落。


  看著電影中的俊雄和伽椰子想方設法嚇人,解一樹想起面對恐懼異能者的心情,忍不住懷疑為何盈盈還會被這種程度的電影嚇到。


  回憶起恐懼滋味的他,有段時間變得更沉默,內在那個膽小怕事的小孩跑出來作怪。幸好,現在的他再度跨越那個階段,比以前更有自信了。包括去面對自己,還有面對在意著她的心情。


  電影播完後,安邑潼抬起頭說:「結束了啊?你們要一起去吃飯嗎?」


  盈盈問:「老師的東西還沒弄完吧?要不要我們幫老師買便當?」


  「麻煩隨便幫我買一個,感謝。」安邑潼將他的教師證交給盈盈,讓她用裡面的點數買飯。他們的互動不太像師生,反倒像朋友,就算安邑潼的年紀本來就和他們相差不大,他們似乎還是熟過頭了。


  在解一樹和盈盈臨走前,安邑潼叫住他們問:「對了,你們兩個下次也要比成績嗎?」


  盈盈笑著說:「不用,我懶了。根本贏不過他嘛。」


  安邑潼看向解一樹,「一樹這次考特別好,就是因為盡全力和妳比賽,我很樂意看到妳們多對決幾次。」


  盈盈和解一樹對視,她笑笑說:「之後再說。」


  兩人去學餐幫安邑潼買回晚飯後,便抱著他們的便當去操場邊坐下。


  「終於沒有宵禁了。」盈盈說。


  「暑假期間,學校清淨很多。」


  「對啊,你覺得《咒怨》怎麼樣?」


  「滿無聊的。」


  「仔細想後我也覺得沒那麼恐怖。喂,不要笑!我是說真的!」


  「嗯。」


  「和別人一起看恐怖片很好玩耶,聽率優說,她們暑訓的時候,所有女生會聚在一起講鬼故事,講到真的召來鬼,趕在老師發現前驅鬼才沒有被罰。今年暑訓我也想玩玩看。」


  「以妳的能耐,鬼來了只會挨打。」


  「重點是大家一起經歷有趣的事,感覺你們班的人感情好好,希望我可以在這邊留久一點。還有看流星雨,夏天可以做的事好多。」


  「妳不會立刻走吧?」


  「我目前的規劃是留在學校,醫藥世家需要幫忙時再找我過去,不過家裡最近在忙大人的事,我的上司讓我專心在課業,暫時不用擔心家裡。我也報名跟你一樣的暑期班,又可以一起玩了!」


  「妳『家裡』到底發生什麼事?」


  「就是有錢大家族都有的那種內鬥。我也是現在才知道,原來我被安排過來北部分校,就是上面的人發現前任家主要搗亂,安排我過來阻止這件事;另一邊則是想趁機把我和其他各分校來支援的同學弄消失,所以也很樂意讓我過來。」


  「家裡的人知道學校會出事,卻選擇把妳丟過來,讓妳冒著風險幫他們處理事情?」


  「常常這樣,習慣就好。」


  「黃睿依也是這樣被搓掉的嗎?」


  「噓。」盈盈連忙環顧四周,當然,現在操場根本沒其他人,頂多是草叢裡會有蛇。


  「看妳的作文我就大概猜到了,那個妳小時候認識的朋友就是黃睿依吧?雖然你們在家族的同一個派系,但他長年被派來北部臥底,和妳沒有幾次見面的機會。」他補充:「我沒有跟別人講這件事。」


  「告訴別人也沒關係,我沒有特別要隱瞞,就連醫藥世家的事,過不久說不定我也可以公開。」


  「妳非得要幫醫藥世家工作不可嗎?」


  「我的上司救了我的命,我也想要幫他到底。總之,現在我可以好好開始新生活,重點放在這裡就好。」


  接著,他們沒有再聊正事,而是談起暑假可以做的各種事。解一樹發現,他們兩個都同樣沒有經歷過有聲有色的暑假。夏天對他們而言,就是在蟬聲或冷氣運作的嗡嗡聲響中二選一的疲乏時光,但今年不會是燠熱的酷暑,會更清涼一點,穿著夾腳拖和運動衫、短褲,在拖遲著腳步的白晝落幕前,把想做的事都做一遍。


  他們聊到口乾舌燥,才各自回宿舍,她的盈盈笑臉是他入睡時最後想起的畫面。


  週日,去看小王子展時,他們也逛得很開心,跑去觀望已久的餐廳吃飯,在華山草皮上逗弄別人家的狗,好像看不到任何煩惱。


  然而,該面對的事實終究要面對。


  回到學校後,他接到紗英老師的電話。


  「你和盈盈可以過來研究院所一趟嗎?」






  紗英迎接著盈盈和一樹進到她的研究室,表情還是一如既往地冷淡,未施脂粉的臉上掛著兩個黑眼圈。


  「我調查完畢了。」


  盈盈問:「琲年還好嗎?」


  「妳這段時間都沒來看他。」


  盈盈面色一僵說:「嗯……對。」


  「妳猜到結果是怎樣了吧?」


  紗英開啟了密庫,引領他們進去。正如傅承沐所說,研究院所的人還真的都有祕密研究室。待他們站在實驗檯前,看見躺在上頭的鹿琲年臉色慘白、一動不動,室內飄散著福馬林的刺鼻氣味。


  紗英說:「鏡種和蠱的事,大家應該都知道了,我就不多提。前陣子校內的風波已經調查完畢,我等一下就會上傳完整報告,有鑑於你們牽涉其中,我想先和你們討論。從最初的林率優在宿舍發現偷窺開始,鹿琲年就被帶進女宿了,涉入其中的女舍舍監已經被水蛭蠱反噬身亡,在她的住處發現抑制蠱的藥和注射的針頭,初步判斷她不是遭到控制,而是主動接下這份差事。」


  解一樹說:「死無對證,怎麼確定她是出於自我意志的?也可能是某人用蠱詛咒她,再威脅她聽從指示。」


  「再查上去就會碰到惹不起的人,所以一定得是她主動的。」


  紗英只負責解剖屍體,追查犯人不是她的工作,和她爭辯這方面的事也沒有用。解一樹輕輕點頭。


  紗英凝視著盈盈說:「我調閱了妳的檔案,關於妳的弟弟,妳早就知道他不在了吧?從妳的煉蠱成功的那刻起,他就不可能是活人,因為煉蠱的條件是場內只能活一人,他是和妳同場競爭的,妳贏,代表他死了。」


  盈盈啞口無言,驚惶的眼神瞄向解一樹,他說:「我們對煉蠱的內情不熟,她是真的不確定。」


  紗英瞇起眼睛,繼續對著盈盈說:「一個人沒有了魄,魂會成為鬼;沒有了魂,魄會還能讓身體維持生命跡象,不過會成為行屍走肉,不管是哪種,都算不上是活人。鹿琲年的魂早就不在了,剩下他的魄被妳的蛾蠱鎖住。妳煉蠱儀式後,一得到能力就使用蠱留住鹿琲年的魄,並帶著他逃到山裡,遊蕩了三個月後才被醫藥世家的人找到;為了安妳的心,醫藥世家的人一直照顧著鹿琲年的身體,儘管妳應該猜得到他不可能活過來了,還是以自己入醫藥世家工作為交換,確保鹿琲年活著。直到現在,中間不知道出了什麼差錯,擁有水蛭蠱的人看中了鹿琲年的異能,用水蛭蠱操控他的身體。


  「前兩次鹿琲年的襲擊,水蛭蠱還沒習慣控制那具身體才輕易被打退,但後來幕後主使已經沒有打算再手下留情。攻擊郭季蕾和楊秀榮時,他大可以當場殺了她們,為什麼他沒有下手?因為妳的蠱影響了水蛭蠱的操縱行動。妳認識一年十班的同學,讀過他們的資料,潛意識不希望他們出事,所以當鹿琲年攻擊他們時才會手下留情,而妳不認識的老師直接被打死。


  「水蛭入侵人體初期是可以抵抗的,要讓女宿的人同時在短時間內被水蛭控制,幕後的人用校內的襲擊事件和幾個同學的自殺來塑造恐怖的氛圍。段考時自殺的學生本來就為了成績苦惱,在壓力最大的段考時受到蠱的誘惑,才會心智動搖。時機成熟,舍監再用鹿琲年的恐懼異能,傳達給整棟宿舍的同學『必須快點自殺來解決這一切』的訊息,再加上水蛭蠱的控制,學生們就會衝動集體自殺,進而啟動陣法。」


  盈盈思考良久,最後才問:「妳會守住這個祕密嗎?」


  紗英哼了一聲說:「就在我調閱檔案後的不久,有個叫仲希玟的人聯絡我,和我簽訂協議,才開放這份資料的閱覽權。」她拿出一份協議書的紙本,盈盈和解一樹讀完確認無問題後,由解一樹將之燒毀。


  解一樹對仲希玟不熟悉,不過盈盈非常信任她,也說過仲希玟基本上就是她的上司的代理人,既然仲希玟出手,就不用多擔心。


  紗英雙手抱胸說:「和妳們確認完情況了,還有問題嗎?」


  盈盈搖頭。


  「接下來我會寫一份學校想要看到的報告,小丑的事就此落幕。你們之後不要再亂傳消息,就當它沒發生過。」


  解一樹問紗英:「關乎我們生死的事,就這樣忽視?」


  紗英聳肩說:「我們都是韭菜,當上頭的人真的想害死我們,我們就只有死。與其糾結再已經發生過的事,不如跟醫藥世家打好關係,靠他們新興起的力量來改變體制。夜暝有心要處理這件事,就不會派我一個小小的研究員解剖了,會交到我手上的工作,通常都是要我發揮創意寫科幻小說,不是真的要一份乾淨俐落的報告。」


  盈盈對一樹說:「紗英老師說得沒錯,跟南家反映比較有用。」


  關於這點,解一樹不以為然,但也不想在這裡爭執這件事,遂隨意點頭。


  紗英銳利的目光轉回盈盈身上。「妳要怎麼處理妳弟?」


  「送他回醫院。醫藥世家的人說過,這種有魄無魂的情況很罕見,說不定以後發明出更新的招魂方法就可以把他的魂置放回去身體,也是有他再醒來的可能性。這是專門研究蠱的南家說的,不是我一廂情願而已。」


  「勸妳放棄這個想法,他的內部早就被吃空了。」


  「什麼意思?」


  「別裝傻了,水蛭蠱在一個禮拜內就可以把宿主的內臟吃空,除非牠要製造出宿主還是活人的假象,就像當初黃睿依那樣。」


  「為什麼扯到他?」


  「他就是被和這次的同一個兇手殺害的,因為他不想要自己的身體被拿去當傷害其他人的工具,所以很有決心地親自毀容。我跟仲希玟談過這些了,她會把黃睿依帶回去南家安葬。」


  盈盈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紗英說下去:「鹿琲年沒有要混入學生之中,肉身死了也沒差,被吃空還有助於蠱操控全身肌肉。妳不想相信的話,我現在就可以把他的身體切開給妳看。」


  「老師,不要這樣。」解一樹瞪著紗英說。


  紗英無所謂地說:「我不懂一般人的情感,只說我看到的事實。我也沒有逼她認清現實,因為她早就清楚知道這件事。」


  盈盈清麗的臉龐已經失去血色,正當她想要開口繼續爭辯時,眼前的異變打斷了她。


  一道奇怪的聲響從鹿琲年體內傳出,像是某種黏答答的東西爬過管道的聲音。在三人的注目下,從鹿琲年的口中,伸出舌頭一般的黑色觸角,上頭還有密密麻麻的肉瘤。


  一隻被餵養得肥胖的水蛭擠裂鹿琲年的嘴角,從他的口腔硬鑽出來,讓他宛如咧嘴笑著的小丑。






  期末考順利結束後,進入暑假。可是還沒休息夠,暑訓就接踵而至。


  前陣子要繳交入侵事件報告,對每位同學進行心理輔導,更加密集地巡邏,還要補上近來因為大小事落下的課程進度,安邑潼簡直要發瘋。一個星期內,他覺得自己老了十歲,眼袋都跑出來了。接著又要處理期末考的事,剛好輪到他出考題,搞得他一天睡不了兩個小時,身體似乎隨時會油盡燈枯。


  要不是有事要處理,暑訓期間,他本來是打算全程陪著學生。不過,之前盈盈告知他,醫藥世家的人醫治黃綺茗後,作為交換,他們也想請他幫一個忙。


  「希望你可以跟一個人見面」,她的訊息寫道。


  詳細內容,盈盈沒有告訴安邑潼。安邑潼很確定盈盈不會害他,便去了夢駝鈴,和那位林先生會面。


  推開夢駝鈴的門,檀香氣味的水霧傾瀉而出,他揮掉那些白煙,走進店裡。今天不知道是在辦儀式還是怎樣,整間店煙霧瀰漫,要不是仲希玟再三向他保證店內沒有失火,他早就撥119了。


  跟隨著仲希玟的引領,他進到一間華麗的包廂,裡面已經有人在等著他。


  光看外表,安邑潼不會想叫對方「先生」,用「同學」可能更合適,因為對方是個年紀與他相仿的年輕男性,但他還是說:「林先生,您好。」


  「請坐,不用客氣。」林先生說。他不僅長相俊美,氣場也不同於凡人,單從他一絲不苟的衣著、梳理整齊的髮型,還有舉手投足間的優雅,安邑潼能判斷對方是個常出入上流社會的菁英人士――和身為小小教師的自己有天壤之別。


  寒暄幾句後,林先生脫下外套,捲起白襯衫的衣袖至手肘,口頭上變得親和許多,好像兩人在短短幾句話之間就成為好友。他把飲料菜單推給安邑潼問:「你想喝什麼?」


  「我要一杯熱的薄荷茶。」


  林先生按鈴招來仲希玟,點完餐後,他摟住仲希玟的腰,將她拉近自己,並在她的臉頰印上一吻。仲希玟抱抱他,收起菜單離去。


  仲希玟走後,林先生對著表情複雜的安邑潼說:「我們是男女朋友。」


  呼,幸好他不是目睹什麼騷擾良家婦女的場面。雖然依據盈盈所說的,仲希玟絕對不是一個會隨便任人欺負的人。


  很快地,另一位服務生端著魚套餐上桌,這是安邑潼首次在夢駝鈴看到仲希玟以外的服務人員。林先生示意她把餐盤放在安邑潼面前。安邑潼確實非常喜歡吃魚,對眼前生魚片、味噌煮魚、烤魚、鰻魚飯的組合垂涎三尺,可是也對林先生的獨斷感到不快。問都不問就幫他點餐,實在不太尊重客人。算了,反正今天林先生請客,記得這道魚套餐是菜單上最貴的料理之一,就當他誠意十足吧。


  「請用,正事等會兒聊。」林先生說。他點的蒜泥白肉飯不久也送上桌。


  用餐過程中,林先生邊拋出關於夜暝高中的問題,比如北部分校的風氣如何、這屆的學生和他們那時是否有差別。他和安邑潼只差一屆,對高中生活的認知很相近,不過言談中可以得知,林先生站在當屆考生中的金字塔頂端,是解一樹等級的怪物,安邑潼根本難以望其項背。站在對方面前,安邑潼才感覺到,同輩之中,自己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孩。眼前這人,肯定是生下來就握有一切的天之驕子,才會有堅不可摧的自信,全面壓制普通人的氣勢。


  在禮貌性的閒聊告一段落後,安邑潼終於問道:「請問您找我談的是什麼事?」


  林先生望著他的雙眼,說出了他難以相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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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完結,接下來就是第四集!

本文最後由 Chidorika 於 2024-5-14 00:0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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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4-5-4 16: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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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重重夢魘 - 1. 惡夢

  紗英靠近他。


  她身上洗髮精或是洗衣精的香味傳到他的鼻尖,這讓對她的認真眼神感到不安的安邑潼心跳得更快。已經近到可以數出她有幾根睫毛的距離,她卻仍沒躲開。話說,她的睫毛真長……她伸手撥開他左側耳際的頭髮。


  「頭轉過去。」


  安邑潼聽話地轉頭。


  「你的淋巴結腫起來了。」


  「咦?」


  紗英戳戳他的耳後,「啊!」,他痛得叫出來。


  「睡眠不夠嗎?」


  安邑潼自己摸摸,發現耳下竟腫成一顆球。「會怎樣?是不是腦瘤?我睡的時間一直都差不多,但最近常做惡夢,睡兩三個小時就驚醒。」


  「去家醫科看就好。惡夢啊,我在試一種可以轉換夢的走向的方式,要不要借我你的腦袋?」


  「不了,多謝。」她的這種要求一定要斷然拒絕!他可不想和之前看到的小白鼠一樣爆腦。


  「你做的是哪樣的夢?」


  「其實說做夢也不太對,就我自己的感覺而言……」


  「你的感覺?」


  安邑潼壓低聲音:「是鬼壓床。」






  「哈哈哈,都幾歲了還鬼壓床!」


  面對梁寶凜的公然嘲笑,安邑潼氣急敗壞地解釋:「正確來講是睡眠癱瘓!我不是幻想自己看到鬼然後被嚇到之類的,是肌肉真的無法動彈!而且幾歲和鬼壓床有什麼關係?你們又不是沒見過鬼。」


  連幾日來,安邑潼都在進入睡眠沒多久後,便「醒來」。彷彿精神和肉體分離,他可以感覺到自己躺在床上,敢沒辦法憑意志移動肌肉。每次他以為自己要醒來,比如伸手抓手機或是開燈,就很快發現是夢中夢。要醒不醒的感覺很可怕,像是錯過時機,就永遠不會醒來。雖然集中精神在某個部位後,還是有辦法醒來,但那段時間像是永不結束。


  「要體質很弱的人才會被壓耶,你太體虛了啦。」


  「我是真的感到困擾!我還因為失眠去看醫生耶。妳看,淋巴結都腫成這樣。」


  梁寶凜不理會他,開始修指甲並說:「失眠的話就看Youtube影片啊,看一看就能睡了。」


  「那麼容易入睡還算失眠嗎?年輕人就是年輕人,不懂想睡睡不著的悲哀。」


  「幹嘛假裝自己是老人,你明明才二十五歲。」


  江盛彬突然說:「睡眠品質不好可能會被入侵哦。」


  「入侵?」


  「你有過夢跟夢之間切換很快,像是有人一直按遙控器嗎?」


  「有……大家都有過吧?又不奇怪。」


  江盛彬緩緩地說:「那代表你接收的頻段開始不穩,也就是你的心智開始被摧殘,久而久之,你會分不清楚夢境和現實,然後,就再也醒不來。」


  「他在亂講。」雷鈞霆笑說。


  面色慘白的安邑潼這才鬆一口氣。


  江盛彬斜睨雷鈞霆一眼。


  「有意見嗎?」雷鈞霆也瞪回去。


  江盛彬正要發作,梁寶凜說話了:「不要吵架,邑潼還在這裡耶。他會被嚇到。」


  雷鈞霆對江盛彬笑笑:「可以不用這麼急著討好別人。」說完他就回座位。


  他們兩個今天是吃了炸藥?莫名其妙就開始吵架。


  安邑潼摸摸耳後,服藥後腫起來的淋巴結似乎有消一些。紗英的建議是多睡覺、多喝水。無論什麼病,遵照這兩點幾乎不會錯。


  一回宿舍,不管髒不髒,安邑潼沒換衣服直接倒在床上。今天一整天,他都一直打呵欠,講課時也會忍不住睏意。可能受到他的影響,其他學生也開始打瞌睡。連解一樹,那個上課超級認真的解一樹,居然也頻頻打呵欠。


  關在密閉的教室就會這樣,他自己在求學時期遇到這種全班昏昏欲睡的情況,老師都會以空氣不流通為由強制開窗,如果是冬天,大家就一起被冷醒,不得不說還是很有效。


  安邑潼設了早上六點的鬧鐘,決定先小睡一會兒。要是不小心睡到明天早上也無所謂。實在太累了。






  現在……幾點?


  半夢半醒之際,安邑潼想到的第一件事是確認自己有沒有睡過頭。


  他馬上從床上直起身。


  睡著前,他沒有關燈,但是此刻他所見是一片黑暗,僅有窗戶灑進來的一點月光。


  眼睛逐漸適應陰暗後,他發現自己坐在一張破床上,沒有床墊、枕頭、被子。一起身,木床架便發出吱呀聲,彷彿隨時會承受不住他的體重。屋內環境極骯髒,衣櫃搬開大概會跑出十幾隻蟑螂,壁癌、天花板漏水都很嚴重。更詭異的是,這個房間沒有門。


  「拜託不要有蟑螂……啊啊啊!」在小強的迎接之下,他以神速開窗翻出去。


  跳窗的動作讓他分辨出來,這是夢。身體移動時的不自然感,以及視野移開再回來後景物的變化,這裡是根據他的想像力構成的夢境世界。因此,他不是真的很害怕,想著是恐怖片看太多,才會做這種驚悚的夢,總之醒來就沒事了。


  令他比較不懂的地方在於,夢境通常是由見過的景象構築而成的混雜物,但眼前農田、孤零零的路燈,卻好像都是第一次看到的。更奇怪的是,除了剛剛他所處的屋舍以外,眼前看不到另一間房子。田地和黑暗綿延至視線所及最遠處,夜色使得眼前景色朦朧模糊。


  安邑潼習慣性推眼鏡,發現鼻梁上空空如也,眼鏡並沒有跟著他來到夢中。他只穿著睡衣、光著腳,一切更加令人不安。


  反正是做夢,沒什麼好怕的。夢裡的事物只會給人造成精神上的打擊,而當他清楚知道自己身處夢中後,再恐怖的畫面都不會真的嚇倒他。不過他得承認,這是他做過最真實的夢。


  該不會是被夢異能者入侵了吧?根據他所學過的,夢異能是種異常強大的力量,不用碰觸到對方就可以把人搞瘋。試想,每天你都做到在找廁所的夢,當你找到廁所,又發現馬桶故障,接著你再掉進下一個夢中,繼續找廁所,這樣長期生活下去,你還會期待上床睡覺嗎?大多數被操控的人,會陷入失眠、因疲憊睡眠品質更差、更容易被操縱、再度失眠的惡性循環,不出一個月,身心健康便會被掏空。


  夢能力者之所以不會成為社會亂源,是由於這份異能不僅稀罕,更需要後天縝密的訓練,否則一不小心,能力者本身就會被反噬。擁有夢異能的人通常也會被夜暝禁止學習相關能力,一旦錯過青少年的黃金學習時期,要再將夢異能鍛鍊到精熟便非常困難;會被允許進修夢能力的人,要不是具有特殊身分,就是被異能者頻出的家族養大,家裡有私人資源讓他學習。也就是說,夢能力者照理來說,都是被登記過的,亂搞出麻煩很快就會被維安警察上門關切,夢能力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致人於死的能力,他不用擔心被夢能力者害死,只要等他清醒立刻上報這件事,很快便能抓到搗亂的傢伙。問題在於,要怎麼醒來?


  課堂上是教,輕則賞自己巴掌,重則跳樓。


  安邑潼給了左右臉各一耳光,可惜,他並沒醒來。


  「哪裡有大樓?」他自問。


  眼前都是農田,除了他一醒來身處的平房,放眼望去根本沒有其他建築物。不過在正前方的道路盡頭,有盞特別亮的路燈。


  走向那盞路燈的路上,他的雞皮疙瘩爬滿全身。夢境越來越真實了,如果說剛進來他看見的世界是解析度360p,現在就正式邁入解析度4K的新時代。他可以感覺到涼風吹拂以及簌簌風聲,田野裡的蟲鳴蛙叫環繞著他。


  走一走,他看見田邊的水溝倒插著一個被藤蔓纏繞的人。


  小花蕾也在這?


  說起來,在分享他的鬼壓床經驗時,小花蕾替他圓場,說到她最近也有睡眠癱瘓的症狀。如果是他一人被抓進來,可能是因為他的能力太招搖,小花蕾也在夢裡就不好說了,應該是誰動的手腳把他和相關的人集體關進來。幸好進來的是她,她多少有自保能力。


  循著異能使用的痕跡,一路上,安邑潼遇到三個被藤蔓放倒的人。藤蔓不會消耗小花蕾太多力量,但通常面對猝不及防的攻擊她才會用上這招,對她而言,儲存體力是第一要務。這可不妙,她也許遇上麻煩了。


  啊,但這是夢中,夢中的能力運用方式和現實不同,實際上是怎麼樣他也不清楚。總之小花蕾沒倒在半路上,就代表她應該沒事。


  經過一片樹林時,他聽見窸窣聲,於是快速衝過。一隻動物忽然跳出來,安邑潼尖叫,動物被他的叫聲嚇得彈開,並變身成人。


  安邑潼認出對方,應該說他身邊會變動物的也就那一位。「常嘉矩?你怎麼在這?」


  「老師!救命!那個@+-*^~」常嘉矩痛哭流涕。安邑潼連忙拍拍他的肩膀說:「慢慢講。」


  「我醒來的時候就被綁在樹上,變身後才跑掉,有好多人拿刀要殺我!」


  「他們人呢?」


  「我跑很快,把他們甩掉。因為白鼻心跑得很快,我就想說要快跑,因為他們拿著刀子……」


  「我們先去找小花蕾。」安邑潼拍拍常嘉矩的肩膀,他開始胡言亂語了,這樣講誰聽得懂。


  常嘉矩怯怯地看著安邑潼問:「如果那些人出現怎麼辦?」


  「跟著小花蕾一定沒事。」


  「老師沒辦法對抗他們嗎?」


  安邑潼語塞,「呃……反正我們先找找看還有沒有其他人也在這裡。」


  「這裡到底是哪裡?」


  「我的夢裡。我已經連續好幾天夢到這個地方。」


  「老師你在想什麼?」常嘉矩小心翼翼觀察著安邑潼的表情。


  「在想怎麼離開。」安邑潼隨口回答。


  「老師不知道怎麼走?」常嘉矩恐懼地問。


  「對。」


  「那我們要怎麼辦!」


  首先,你可以冷靜,安邑潼在心中想。他說:「也許找棟大樓,跳下去。」


  常嘉矩問:「可是要是這裡其實不是夢,我們不就會死?」


  「對,這是個問題。你最近也有睡眠癱瘓嗎?」看著常嘉矩茫然的臉,安邑潼說:「俗稱的鬼壓床。」


  「有,老師你怎麼知道?」


  「鬼壓床是被夢能力者盯上的前兆,學校有教過。」


  「好像有喔,我想一下。」


  宿舍也不該被夢能力者入侵。安邑潼問:「你記得班上還有誰也說過自己被壓嗎?」


  常嘉矩憂鬱地說:「我和大家不熟。」


  安邑潼不是很想在有拿刀瘋子亂晃的環境中討論青少年人際關係。


  還好,很快他們就遇到小花蕾。


  小花蕾差點用藤蔓攻擊他們。和瑟瑟發抖的安邑潼與常嘉矩不同,小花蕾警惕卻不害怕。


  「你們也在這裡!」她說。


  「對,我們要怎麼出去?」安邑潼直接切入重點。


  小花蕾說的和他想的很相似,「如果有高處可以往下跳就好了。」


  「妳也是上床睡覺後,醒來就在這裡嗎?」


  「我在自習室睡著,好像有人對我下藥。」


  「下藥!」


  「嗯,吃完晚餐後,我突然就很想睡,平常我不會在自習室睡覺,可是剛剛太累想說瞇一下,睜開眼睛就在這了。還有別人在這嗎?」


  「我只知道妳、我、嘉矩。」


  「我整理一下。」小花蕾說:「我們在不同的地方睡著,卻都被集中到這個夢的世界。你們前幾天有做惡夢嗎?」


  安邑潼和常嘉矩都點頭。


  「應該是有個異能是操縱夢的人盯上我們,透過反覆讓我們做惡夢削弱我們的精神,再把我們拉進夢裡。夢能力者很麻煩,不過他沒辦法對我們怎樣,更何況我們三個在一起,也比較不會迷失。」


  安邑潼問:「會不會全班都被抓進來了?」


  「我覺得這裡的連結沒那麼強,同時帶進三、四個人應該就是極限了。」


  「真是奇怪,為什麼是我們?」


  「不知道耶。嘉矩,你知道嗎?」


  被小花蕾點名,常嘉矩嚇到破音,「不、不知道!」


  「我們往有光的地方走吧,通常都是這樣。」


  安邑潼問:「我記得被操控夢不會怎樣,除非夢能力者用夢逼瘋我們。」


  小花蕾說:「沒錯,通常被逼瘋的人都是長期被控制夢,到了分不清楚現實和夢境的地步。我們第一次進來,也清楚知道自己在做夢,不會被控制,只要回去通報學校就好。」


  「會是醫藥世家的人嗎?」安邑潼問。


  「不知道耶,我們探索看看。」


  「如果是醫藥世家的人,我才剛見過,他……我記不太清楚有關他的事了。」


  在夢中腦袋會比較難釐清思緒,安邑潼發現自己回想不起來醫藥世家的那人後,斷然放棄這條線索。


  他們循著路燈的方向走,在路燈下,他看見一群蛾在繞著燈光飛舞。安邑潼立刻想起鹿盈盈,那個操縱蛾蠱的女孩。在他想到這點時,他們面前的黑暗中忽然無中生有,冒出六七個人的身影。那些人的面孔都呈青紫色,手腳不自然地扭曲或斷臂斷腳,齊向他們跑來。


  這些人長得很眼熟,不是說他認識他們,而是,他們是他看過的死人的死狀。他記得其中一個臉部大面積瘀青的年輕女性,是他某天在回家較偏僻的路邊草叢裡發現的,一個吐出腫脹舌頭的中年胖男人,是他幫房東阿姨跑腿去找其他房的房客時意外撞見的上吊死者。這輩子,他常常見鬼,也見過不少死人,死者不會讓他特別害怕,可是見到他們以各種詭異的姿勢向他爬行、扭動前進,他還是嚇得差點沒站穩。


  常嘉矩已經變成白鼻心的姿態,像是追著自己尾巴的小狗打著圈子漫無目的地跑;小花蕾還敢對抗敵人們,只見她對著對方撒了一把粉,下一秒,那個死者的眼球後鑽出細細的莖葉,編織成密網遮住他的眼睛。


  安邑潼盯著她,後退一步。


  「不對。」


  這不是小花蕾的作風。就算是對敵人,她也做不出這麼恐怖的攻擊。


  「妳是誰?」


  「小花蕾」望著他,整個人像凍結住,一動也不動。


  他的手上忽然出現一把槍,他把槍口對準她,在他扣動扳機前,她卻化為齏粉,被風吹散。他轉頭看向常嘉矩,白鼻心的身形逐漸變得透明,直至融進背景裡。


  死人們已經爬到他的腳尖前了。


  一群飛蛾風捲殘雲地吞噬了這些死人,祂們連哀號都來不及發出,就消失了。


  鄉間小路恢復平靜,微弱的蟲鳴聲響起。


  「老師。」


  安邑潼立刻舉槍指向發話的來人。


  鹿盈盈神色自若地走出來,束著高馬尾,身穿夜暝高中的紅白配色短袖運動服、運動長褲,腳上是普通的白布鞋。


  「我是真人。」她說。


  安邑潼也認得出盈盈是真實的人,和她相形之下,方才的假小花蕾和假常嘉矩的臉孔閃爍不定,一比較就非常明顯了。直到看見真相,才會發現夢相對虛幻,原來是這個意思。


  「這個夢也太真實了,我居然完全沒發現他們是假的。」


  「他們是你想像出來的,進到夢裡常常會這樣,因為周遭景物而感到壓迫,進而自己幻想出隊友和敵人。如果不克制住自己的想法,就會永遠困在這個輪迴中,但通常人睡太久就會醒來,所以夢異能真的不會立刻讓人死,老師不用太害怕。」盈盈惡作劇般地補上一句:「越害怕,就越會在夢中創造出可怕的東西哦。」


  「妳怎麼走進我的夢裡啊?」安邑潼感覺怪了,既然盈盈是真人,他們是可以這樣在夢裡互通的嗎?這又不是什麼放開網域。


  「這裡是我的夢。你是被帶進來的。」


  原來如此,這麼一來,安邑潼終於找到對周遭環境感到格格不入的原因了。


  夢通常會按照潛意識裡的型態形塑,但他卻沒有來過這個地方的印象。


  盈盈對他說:「請跟我來,我有事要請老師幫忙。」

本文最後由 Chidorika 於 2024-5-4 16:2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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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4-5-7 00: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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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想像力

  安邑潼隨盈盈走進一間農舍裡,屋子庭院只有孤零零的一片草地和幾個空盆栽,房屋內部則是一個衣櫥和兩張椅子。


  盈盈告訴他:「這裡是我『開路』的地方,房子是我想像出來的,所以沒有什麼裝潢。」


  地板瓷磚讓安邑潼的光腳丫很冰。他問:「我們可以挑在夢裡要穿什麼衣服嗎?或是妳可以變出一雙鞋子給我嗎?」


  「你可以自己變出來,在腦中想像要換的衣服就好。」


  安邑潼集中精神,想像他穿上雜誌模特兒那種隨興時尚風格的衣服,低頭一看,卻發現自己身上穿著劣質棉T和棉褲,只是顏色是穿搭雜誌模特兒身上的配色,很像是自己去網路上找人盜印的衣服。


  盈盈說:「創造的過程有點困難,自己熟悉的衣服最好變。」


  安邑潼給自己換了套平常會穿的襯衫與牛仔褲,總比睡衣褲好。


  待他整裝完畢,盈盈召喚出一種比她的手掌還大的蛾,牠身上有著眼珠一般的花紋,棕黑灰三色交錯,紋路既精緻又噁心。


  「這是我的蠱之中最強的,牠叫做『鬼蝴蝶』,在現實世界中我不能召喚出很多隻,不過在我的夢裡……」她揮揮手,頓時滿屋都是鬼蝴蝶,頓時遮住天花板原來的顏色。即便是不怕蛾的安邑潼也頭皮發麻。


  「妳要幹嘛……」


  「老師忘記了嗎?醫藥世家請老師幫忙的事,就是要找到陵友。」


  「找誰?我完全不記得。從剛剛開始,只要我要回想醫藥世家的事,腦袋就一團混亂。」


  「應該是因為夢的干擾吧。之前老師和醫藥世家的人談過,作為他們治療綺茗的交換,老師要幫忙找出他們家族的一個人,她叫南陵友,今年15歲。」盈盈用手指勾勒出字形,在半空中留下發光的字跡,讓安邑潼看「南陵友」三個字。


  「她姓『南』,所以她是醫藥世家本家的人?」


  「她是前任醫藥世家家主的女兒,現任家主的妹妹。」


  「前任醫藥世家家主,南如澪嗎?」


  「對,是她的女兒。」


  安邑潼翻過的紀錄中,連南如澪生了幾個小孩都沒提到過,對南陵友更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陵友從小被綁架,透過製造夢境讓她體驗活在外界社會的感覺,平時則一直把她關在小房間裡不讓醫藥世家的人找到。在水蛭蠱的事件之後,南家原來的家主南秦越被發現有介入這件案子,所以請辭家主之位,不過在幾天後,南秦越就被人發現被蠱反噬而死,他過去用蠱的力量來增強自己的身體,但是用的份量出錯,就發生了這樣的意外。」


  「我猜他是被人害死的。」


  「他做了很多虧心事,不只水蛭那件而已,所以我想不會有人真的去查他是怎麼死的。總之,家主由他的兒子接班後,對方想要找回他從小失聯的妹妹,一上任後就立刻請你幫忙。」


  「前任家主怎麼會不去找自己失蹤的女兒?」


  「也許是大家族內部關係複雜吧,我只知道交到我手上的工作是要請你幫忙找到陵友。」


  「可是我的眼睛在這裡沒用。」在夢中,異眼毫無用武之地,他和一般人沒兩樣。


  盈盈卻說:「我的上司說,有你幫忙就一定可以找到。我們試試看。」


  「好吧。」


  盈盈正在聚精會神地讓鬼蝴蝶圍繞著他們時,忽然放下手說:「等一下,有人來了。」她看向房屋唯一的出入口,揚聲說:「請進!」


  走進來的人,居然是一身學校制服的解一樹。安邑潼看得出來,對方也是真人。


  同樣地,盈盈也知道這點。她的表情有點迷糊地說:「你怎麼會在這裡?」


  解一樹問:「這裡是誰的夢?」


  盈盈說:「我的。我沒有拉你進來啊。」


  安邑潼緊繃起來問:「這是誰的陰謀嗎?」


  盈盈說:「可能只是巧合,如果是我身邊很熟又有力量的人,是有可能會這樣被牽連進來。」


  原來夢可以像是聊天室一樣隨便拉人進來或是讓人亂入,這也太隨興了。乾脆開個班級群聊,大家一起參與多好。


  安邑潼說:「就讓一樹來幫我們吧!他人都進來了」


  盈盈猶豫地看著解一樹,解一樹不明狀況,但說:「要我幫什麼都行。」


  安邑潼拍手說:「太好了,我們三個又湊在一起,現在我們一起去暴揍那個綁架犯一頓吧!」


  解一樹瞇起眼睛問:「什麼綁架犯?」


  盈盈把來龍去脈說給他聽,並在他準備要丟出一堆質疑前說:「詳細內容我也不清楚,這是醫藥世家和老師的交易,不過老師在這裡沒辦法記得各種事,我們只能先照著我知道的做。」


  解一樹還是問了:「是誰把老師帶進妳的夢裡的?」


  對喔,安邑潼忘記問這個問題,既然盈盈沒有夢異能,那就是有人在外操縱他們?


  盈盈把食指擱在嘴唇前,神祕一笑,然後控制鬼蝴蝶群飛進衣櫥縫隙,再由內而外擠開衣櫥門。


  她問解一樹:「你要跟著來嗎?」


  解一樹二話不說跟上去。


  安邑潼看著兩人的互動,忍不住偷笑,馬上就得到解一樹的狠瞪。他們隨著盈盈的腳步走進衣櫥,那裡是個入口,通往混沌的世界。






  濃霧散去後,他們走在一座小鎮裡,安邑潼馬上認出,這裡是平溪老街,沿途除了美食和給觀光客逛的店,最多的是提供放天燈體驗的店家。他們輕易地融入往來旅客當中,那些人的身影都閃爍著,彷彿隨時會啪地消失。


  大部分的鬼蝴蝶隨著濃霧一起消失,帶路的盈盈追隨著僅剩的一隻鬼蝴蝶解釋道:「這裡還是我的夢,在通往老師的夢前,我們要走一段路。夢的連接很複雜,需要控制者仔細尋找脈絡,我們一直往前走,就會有機會走到通往老師夢的路。」


  安邑潼打量著四周問:「妳是在平溪長大的嗎?」


  「不是,平溪是我很喜歡的地方,我來過這裡好幾次。我有受過訓練,對夢的控制比較穩定,只要是走在我熟悉的環境,就不會被攻擊。」


  「蛤?不然一般人在自己夢裡也會被攻擊?」


  「就像做惡夢一樣,越害怕的東西,越會在夢裡變成敵人,雖然不會造成物理傷害,但還是會痛,也會讓人很害怕。」看著縮成一團的安邑潼,盈盈安慰:「沒關係啦,嚇得太過頭,反而就會直接醒來,這樣也滿好的。」


  「妳不知道……最近我總是做惡夢,被各種怪物追殺。白天又看太多恐怖片,有時候會夢到恐怖片裡的情節……等一下到我的夢裡,我們會不會完蛋?」


  「有我在,老師不用怕。」


  解一樹冷冷地插上一句:「幾歲了還怕惡夢。」


  「盈盈不是說被夢中的人打到還是會痛嗎!我不想被鱷魚咬。」


  盈盈問:「你會夢到鱷魚?」


  安邑潼乾笑著說:「哈哈哈……最近迷上看跟鱷魚有關的電影。」


  盈盈無奈地瞥了解一樹一眼,解一樹說:「宰掉就好。」


  盈盈嘆息說:「希望不會遇到太多怪物,老師你盡量不要情緒波動太大,也不要想東想西。」


  安邑潼說:「越聽到別人這麼說,越會想東想西欸。」


  「你去想一些可愛的東西,像是軟綿綿的布偶、獨角獸之類的。」


  「可是我才剛看完一部獨角獸用角戳死人的電影……」


  「不准亂想就對了!」


  「好吧,我努力。」


  一旁的小攤子傳來烤香腸的香氣,不遠處還有賣雞翅包飯的,西瓜汁看起來也很不錯。安邑潼吞了吞口水,問盈盈:「夢裡可不可以吃東西?」


  「會吃不出正常的味道。除非你是夢異能者,技術高超到連味覺都可以模擬。」


  「我可以吃吃看嗎?」


  「是沒有不行……」附近放天燈的人們傳來一陣騷動,盈盈止住話。


  有人的天燈被風干擾,沒有直接升上天,而是撞向旁邊店家,火延燒到店裡的明信片架。三秒之內,小小的火勢忽然像是被澆了油,升高成兩層樓高的火舌,兩旁的道路都陷入火海。安邑潼下意識要去把離他最近的小孩從火場拉走,盈盈卻奔跑起來,解一樹拽了安邑潼跟上她。


  「有狀況,快點到下一個地方!」她說。


  從老街的尾端轉入一條狹窄的階梯路,爬了約四五段木階後,連接到一片面對著瀑布的觀賞平臺。盈盈翻過平臺的欄杆,跳進高度只到她腰部的水潭,往瀑布走去。瀑布的水流激烈,盈盈卻像是走在普通的路上,直接穿越瀑布。


  在安邑潼和解一樹都走進瀑布後的通道後,盈盈關上門,眼前環境才為之一亮。


  他們身處一間孩童的室內遊樂場,那種家長一個小時付幾百塊就可以讓小孩在裡面盡情放電的親子樂園,有龐大的球池、可供幼童爬上爬下的設施、大小溜滑梯,設施邊邊角角都包覆上防撞泡棉;在最大的那處球池,還有可以裝填塑膠球發射出去打人的發球機。


  盈盈說:「呼,幸好是這邊。」


  解一樹問:「剛剛的火是怎麼回事?」


  「偶爾會這樣,可能是我們三個太顯眼了,不過這間遊戲室我常來,我是說,在夢裡常來,在現實中只來過幾次。因為我對這裡印象不太深,又沒有其他夢中的NPC在,這裡是最方便讓我們通往老師夢境的地方。」


  放眼望去,室內最多的就是繩網和色彩鮮豔的通道,小孩子肯定覺得爬進通道那種不知道會通往哪裡的期待感很刺激,不過當盈盈要他們爬進通道時,安邑潼可笑不出來。


  他說:「我們是大人,會卡住吧!」


  盈盈說:「不要想著卡住,就不會卡住。」


  「越想著不要去想,就越會去想……」


  解一樹受夠了他的廢話,微慍地說:「你可不可少抱怨、多做事?」


  「不是,盈盈要我們三個分頭走,我當然要確定啊!」


  「夢裡又死不了人。」


  盈盈召喚出另外兩隻鬼蝴蝶,分給每個人各一隻,鼓勵道:「跟著牠走就不會有事,盡量發揮想像力。」


  安邑潼咕噥:「想像力就是你的超能力。」


  「沒錯,真的走丟的話,外面操縱的人也會幫忙把我們引回正路。如果真的很害怕,就把希望成真的事情用嘴巴說出來,可以幫助自己建立自信心,像是自我催眠。」說完,盈盈鑽進一條向上的通道,解一樹隨著鬼蝴蝶走進一區繩網迷宮。


  安邑潼認命地跟著他的鬼蝴蝶爬到高處,狹窄的通道壁令他焦慮,儘管他平時沒有幽閉空間恐懼症,還是很討厭這種壓迫感。


  當鬼蝴蝶飛進他眼前有兩層樓高的密閉式旋轉溜滑梯,他幾乎想要折返,然而回頭一望,方才走過的區域居然已經熄燈,明白地告訴他此路不通。


  「想像力就是你的超能力!」


  他坐進溜滑梯,深一吸口氣後,把自己的身體向前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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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4-5-9 19:2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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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前進

  溜滑梯比他想像得還滑。不斷下滑的過程中,他連尖叫的餘裕都沒有,一張開嘴巴就有強勁的風流灌入。


  不對吧,這根本不是兩層樓高的溜滑梯,他少說也滑了三分鐘了。難道會這麼無止盡地滑下去嗎?恐懼在他心中孳生,然後野火燎原。他忽然興起一個想法:會不會鹿盈盈跟解一樹其實也是假的?從頭到尾,這都是夢能力者愚弄他的技倆?


  他根本判斷不了真偽,在現實世界中也是,很多事情都是聽來的,只能被動接收別人的說法。頭腦不甚靈光的他,就算被騙也到死都不會發覺。現在,也許他正落入陷阱。


  想起盈盈最後的建議,他對自己說:「溜滑梯造成的風才不會這麼大!」


  把這句話好好說出來後,風勢真的隨著他的想法減弱。


  他加把勁,又說:「這裡只有兩層樓,早就應該溜到盡頭了!」


  下一秒,他的屁股就撞到球池底部的軟墊。


  彷彿方才漫長的滑梯之旅並未發生過,他還是在室內樂園裡,只是溜到不同房間。這裡的四周和天花板都被安全網圍住,他像是被困在籠中的兔子,指引他的鬼蝴蝶也不知去向何處。


  不過經過剛剛的事,他又有信心了。多去探究自己的想法,遵從直覺,學校教過的。面對夢其實很單純,不用拐彎抹角。


  他從有記憶以來,就已經脫離在球池玩耍的年齡,但記得以前看著小孩子在商場的球池玩,他常常想,那底下會是什麼?


  於是,他撥開球,越挖越深,越掘越興奮。


  球池中央,怎麼挖都碰不到底。想像自己是條魚,他深呼吸,縱身潛進球池裡。


  冰涼的球幾乎淹死他,幸虧在窒息前,他就被一雙手臂拉出。他們身處一個熟悉的房間,是安邑潼小時候的兒童房。


  盈盈又驚又喜地對他說:「老師居然比解一樹先到!」


  安邑潼笑說:「我都不知道我這麼厲害!」


  「我的鬼蝴蝶一度和老師斷聯,我正想要去救老師,結果老師就出現了。解一樹……」


  她的話音未落,牆壁的壁紙被劈開,從那後面的大洞現身的正是一樹,他煩躁地撫平頭髮說:「到了嗎?」


  盈盈說:「這裡看來就是老師的夢。」


  安邑潼應和:「是我小時候的房間。」


  原來從一個人的夢跨到別人的夢如此簡單。


  猜到他的想法,盈盈笑說:「是因為在外面操縱的人很強,夢才會接得這麼順。接下來才是麻煩的地方。」


  安邑潼說:「請說明,謝謝。」


  「為了從老師的夢找到陵友,我們要請老師帶路,就不會像走在我的夢裡那麼順利。老師潛意識裡害怕的東西都可能會跳出來攻擊我們,通常第一次接觸到的人都會因此更緊張,造成惡性循環。現在,我要請老師伸出手。」


  安邑潼照做,解一樹顯然知道盈盈要做什麼,粗魯地捲起安邑潼的袖子。一隻碩大的鬼蝴蝶停在安邑潼的手臂上。


  「有……有……有必要嗎!」


  解一樹給了他一枚白眼說:「怕就閉眼睛!」


  安邑潼轉開臉,打量牆上壁紙的花色讓自己分心,不去感覺鬼蝴蝶口器插入牠皮膚的感覺,還有牠腳毛茸茸的觸感……他打了個哆嗦,馬上被盈盈告誡:「不要動喔!」


  良久,她終於說:「好了,接下來就跟著牠走。」


  安邑潼轉回腦袋時,那隻大蛾已經離開他的手臂了,在他們面前一公尺處飛舞著。這次,鬼蝴蝶沒有等待他們跟上,逕自飛走,不過牠飛過的路徑留下一條淡淡的痕跡,像是碳粉。鬼蝴蝶穿越壁紙時,就像是一根錐子突破氣球,小熊壁紙因為牠往外飛的動作而扯得變形,最後爆裂開。


  外面的景致是叢林,安邑潼低頭,看到自己的服裝變成探險家套裝,脖子上還掛了個雙筒望遠鏡。他們順著鬼蝴蝶留下的蹤跡走,來到一條湍急的大河邊,前面停著一艘很像是主題樂園裡會出現的蒸汽船。三人一登船,船就不用人操縱地自動平穩地行駛起來。


  航行途中,解一樹在船上找到一捲圖紙,上面是一幅小孩子的蠟筆畫,大致畫了這條蜿蜒的大河會通往「黑暗森林」,穿越森林後是「西部大沙漠」,再經過「恐龍公園」,才會通往終點,「家」。


  解一樹問:「起點不就是你家?」


  安邑潼壓平地圖說:「這是我小時候畫的,我喜歡把太陽畫在左上角,裡面塗黃色,外面的線條用紅色。我也不知道『家』是指哪裡,不過我不太認為我家是真的『家』,我以前會想像一個像是電影中那種大豪宅的家,裡面是溫柔的爸爸媽媽,就是那類的。講起來真是丟臉。」


  解一樹說:「在場三個人的家庭都一團亂,沒什麼好丟臉。」


  盈盈讓鬼蝴蝶停在地圖上他們所在的位置,並請安邑潼的一根食指輕按在牠身上,像是玩碟仙。他感覺指頭下的鬼蝴蝶緩緩移動,一一走過地圖上的那幾個標示出的地點。


  盈盈說:「看來我們一定要按照這個順序走過去,不能跳關。」


  安邑潼說:「『黑暗森林』看起來滿不妙的。」


  盈盈同意:「我也覺得,但只能走下去了。」


  解一樹從船裡又搜出一把獵槍,他對安邑潼說:「不要半路死掉,不然要重走一遍。」


  想起盈盈夢裡那種冰冷無生氣的氛圍,安邑潼確實不太想重來。他的夢至少還有點童趣風格,更何況既然答應了醫藥世家,就應該盡速將事情處理掉。


  他問:「我也可以有槍嗎?」


  解一樹說:「自己變出來啊。」


  安邑潼正要嘗試,船卻忽然震了一下,像是撞到龐然大物。


  解一樹馬上舉起獵槍,盈盈也變出一把手槍,對準前方。


  水花逐漸平息下來,就在安邑潼要開玩笑叫他們不要這麼誇張時,一隻比他們的船還大的鱷魚竄出水面,一口咬住船頭,把整艘船甩翻。


  落入水前,安邑潼想著:可惡,昨天不該熬夜把《史前巨鱷》補完的!






  水灌入鼻腔,就當即將滅頂的恐懼席捲他時,有一雙手臂把他拉出水面,推到船隻還浮在河面的殘骸上。解一樹一邊救他,一邊用轉化為長刀的獵槍防禦住鱷魚甩過來的尾巴。安邑潼轉頭尋找盈盈,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居然發現船的另一邊有另一條巨鱷游過。


  「還有一隻!」


  嘩啦一聲,盈盈從水裡冒出來,一手勾住船側的欄杆,一手搖起三清鈴。雖是在兵荒馬亂之中,那鈴聲卻非常清晰,像是從腦內響起一般。


  第二隻巨鱷忽然撲向第一隻鱷魚,狠狠地撕咬對方,攻勢兇猛得像是碰上殺父仇人;第一隻鱷魚顧不上解一樹,和同類打了起來。盈盈爬上船體,和另外兩人一起觀賽。很快地,體型稍大的第二隻鱷魚就占了上風,當打輸的鱷魚失去力氣沉入水中,坐收漁翁之利的解一樹舉起又變回獵槍的武器,轟了贏家鱷魚的腦袋。


  盈盈用很平常的語氣說:「在夢中很容易打退敵人,重點是不要慌,你一慌,敵人就會變強。」


  「你們在夢裡會比在現實世界厲害嗎?」


  「當然啊,夢裡只要幻想得出來,什麼都有可能發生,連物理法則都不用遵守。」


  為了證明她的話,在安邑潼和解一樹游開後,她直接單手把船翻了過來。蒸汽船居然像是不小心翻面的紙船,輕鬆被她翻回正面。


  安邑潼精神一振,「看來真的沒有想像中可怕。」


  盈盈說:「我可是專業人士耶!」


  解一樹輕笑出聲,被盈盈瞪了一眼。


  安邑潼本來也要跟著笑,不過眼一瞥,看到船邊有群移動的黑影,他立刻聯想到不久前看過的食人魚電影,頭皮發麻。


  「有食人魚!」


  盈盈跑到船邊看了說:「真的耶。」


  解一樹也湊過去看,搞得好像是普通的生態解說團一樣。安邑潼說:「我們不用想辦法處理嗎?」


  盈盈說:「這次讓老師你弄。」


  他要怎麼殺光食人魚?不過見識到剛才盈盈和一樹的戰鬥方式,他開始覺得自己也有點勝算。


  聽說很多人進到山裡會違法毒魚或電魚,一次可以弄死一整群魚,比釣魚快多了。不過比起毒餌或電,最痛快的果然是……


  需要的道具隨著他的想像成形,他把整包炸藥丟進河裡,幾秒後就傳來巨響,船身卻只稍稍晃了一下。


  食人魚一一翻肚浮上來,盈盈拍手說:「恭喜!」


  嘩啦啦的水聲突然響起,安邑潼跑到船頭,看到方才還是河面的地方硬生生冒出一座瀑布,他們的船就要掉下瀑布。


  他正要大叫,盈盈卻「撥開」船頂,像是把一大塊棉花糖分成兩半般容易;而被掰開的白色船頂化為雲朵,他們踩著雲拾級而上,站在瀑布頂停下俯視。


  「哇。」安邑潼喃喃說。


  盈盈笑說:「不用遵守物理法則。」


  底下是個巨大的水潭,匯集瀑布沖下的水流,潭邊籠罩著灰霧的森林想必就是「黑暗森林」。森林看來一望無際,即便他們站在這樣的高處也看不清楚邊界,不過有了剛才的經驗,安邑潼知道距離是會隨時變動的。


  盈盈突然說:「我們像是在線性前進,其實,我們是穿越一層一層的夢。」


  「什麼意思?」


  「不同場景是不同夢,有夢中夢,也有平行的夢。在夢境跳轉的過程,我們才會逼近核心。同時,進入越深層的夢,也會更難醒來。」


  「妳現在說這些是要嚇我們嗎?」


  「我是想說,我們走過的這些路都有意義,再加油一點吧!」


  「好喔。」


  順著轉而向下的雲朵階梯,他們走往瀑布下游,準備進入黑暗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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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4-5-11 00:2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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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死灰復燃

  森林帶給安邑潼強烈的熟悉感。


  當然,夢中的一切都是根據他的記憶形塑的,就算並非親身體驗過的場景,也在電影中看過,可是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強大到,他幾乎可以確定自己曾走過這裡。然而,這是自從寒訓他打破不進山林的禁忌以來,第二次走進森林,照理說他對環境的感觸不會太深刻。


  解一樹打破沉默:「這裡像是臺灣的樹林。」


  安邑潼問:「你怎麼知道?」


  解一樹指向某棵樹底下被踩扁的空香菸盒,上頭是中文字和肺癌警告圖片。


  盈盈說:「場景這麼清晰穩定,代表這個地方對老師來說很重要。」


  「我14歲以前曾經在山裡失蹤,根據廟公的說法是被魔神仔牽走,會不會這裡就是我被消除掉的記憶中的地方?」


  盈盈贊同:「可能是這樣。很多失憶都不是記憶消失,只是被忘記了。夢可以帶你找回記憶。」


  那麼,他們這趟不只能找到失蹤的南家人,或許還可以幫他恢復記憶。


  安邑潼正想說話,卻踩到某個東西,發出「喀」的一聲。腳部的劇痛讓他大叫後跌倒在地。


  解一樹立刻跑過來,試圖徒手扳開夾住安邑潼腳板的捕獸夾,可是這個捕獸夾遵從物理法則,居然沒辦法用想像力激盪出的方式解開。


  見狀,盈盈拔下一根頭髮,甩甩後,它就變成鐵絲。她用鐵絲穿過捕獸夾,來來回回弄了一番才打開它。


  運動鞋的保護幾乎沒起任何作用,安邑潼覺得自己的腳掌斷了。他乾脆不去看傷勢,只是咬牙忍住呻吟。他聽見盈盈說:「沒事,我可以治療這個傷。幫我餵老師吃止痛藥。」


  解一樹把盈盈拿出的藥丸塞進安邑潼嘴裡,他沒喝水就直接吞下去。一服下,痛楚立刻舒緩,從隨時要昏過去的程度,變成像是踩到玻璃碎片的痛感,他才有閒情逸致跟解一樹說:「上次是你斷腿,這次換我斷腳,這世界跟我們的腳有仇啊!」


  盈盈一邊嫻熟地上藥包紮,一邊說:「如果我猜得沒錯,這塊地區危險的點是『真實』,相對上一個地方,這裡不太能用想像力創造道具來克服,會有比較多限制。」


  解一樹說:「我現在也沒辦法把劍變成槍。」他的獵槍變為視覺效果上弱得多的七星法劍,盈盈也只能使用三清鈴。


  處理好安邑潼的腳後,盈盈問:「要請解一樹背你嗎?」


  「不要!」安邑潼走了幾步,在黑科技止痛藥的作用下,疼痛感還不至於無法忍受。他寧可忍痛前進,也不想要被學生背著!


  隨著鬼蝴蝶的指引,他們走到一間小屋前,路上沒再碰到捕獸夾。這間小屋是以安邑潼調查過的趕屍人藏身處為原型,也是鐵皮構造、好像一個颱風來就可以吹垮。


  解一樹拿穩武器,踢開了門。


  安邑潼沒有料想到,在門後的,竟然是將近一年前,那曾經讓他惡夢連連的體育館大屠殺場面。


  當初,他遭遇到的是有幾名槍手突然闖入朝會現場,恣意屠殺無力反抗的學生。現在他們面對的,則是屠殺後的景象。鮮血聚積成血池,濃烈的血腥味衝擊著打開門的他們,體育館內屍橫遍野,放眼望去看不到任何活人。


  「不對啊,當時不是這樣,人沒有全死光,我記得……只有一些人死掉。因為她把所有槍手都殺掉了。」


  說著,安邑潼終於想起那個「她」是誰。


  「如澪。」


  是南如澪。


  就在他冒出這個念頭時,眼前浮現了半透明的稀薄幻影,是一名少女在急救倒在地上的傷者們。那個人正是南如澪,17歲時的她。心急如焚的南如澪奮力搶救,依然挽回不了絕大多數人的生命,她的臉頰沾滿淚花,衣服早就被血染紅,不過那些都不是她的血。縱使她再眼明手快,不長眼的子彈仍奪去多人性命。他記得她奮不顧身搶下最接近她的槍手的武器,一一擊斃一、二樓的歹徒的英姿,她是醫藥世家的本家血脈出身,除了異能和學業優秀,戰鬥方面也強得可怕,這是她第一次露出如此無助的表情,神色中隱藏不住罪惡感。


  在幻象重播結束後,安邑潼問:「你們有看到她嗎?」


  盈盈說:「我隱約看到一個女生在治療人,她是你認識的人嗎?」


  安邑潼花了一番功夫解釋大屠殺幻象的起源,以及他終於釐清的記憶缺失片段。他當初看見的不是對於未來的預視,而是已經發生過的事。


  盈盈聽了後說:「你應該是走到熟悉的環境,觸發了記憶。」


  安邑潼想起某件事說:「剛進夜暝高中時,我在音樂教室的走廊上看到女鬼……那也不是鬼,是南如澪。我和她一起在校園裡過。」


  「可是,你說南如澪在十幾年前就死了,難道……她是你的……媽媽?」


  「怎麼可能帶小孩去上學啊!就算是私生子也不可能,她是醫藥世家的人耶。我還是記不起來她跟我的關係,夢裡不是可以引導出來隱藏的記憶嗎?可不可以請操縱我們的夢能力者幫忙?」有關南如澪的事非常重要,每當觸及這塊記憶,他就會不由自主地焦急。


  盈盈為難地說:「我可以傳達意念給他,但他不見得會回。我覺得比起恢復你的記憶,他會更優先要找到陵友,等到完成任務,我們再請他幫忙比較有可能。」


  「喔……」


  「我們先找到陵友,到時候我的上司會幫你做催眠療法。現在,我們要往這裡走。」盈盈看著鑽進體育館舞臺簾幕內的鬼蝴蝶說;而體育館地面積蓄的濃濃血水中,冒出一個個手持步槍的槍手,他們全身烏黑,像是剛泡進瀝青裡,五官和身形線條都被模糊。


  解一樹推了他們倆說:「你們先過去!」


  盈盈沒有多爭辯,帶領著安邑潼穿越簾幕,穿過又一個夢。






  走到沙漠當中,盈盈掏出一個像是愛麗絲夢遊仙境中白兔先生會攜帶的大懷錶,查看後說:「我們的進度很快,已經走一半了。」


  「一樹呢?」


  「他沒事。」盈盈話音剛落,解一樹就從半空中掉下來,俐落落地。


  他問:「他們跟不過來?」


  盈盈回答:「追兵沒辦法穿越夢境。」


  「這裡就是『西部大沙漠』?」解一樹環顧周遭,語氣有點諷刺。


  安邑潼沒有親身去過沙漠,所以眼前的與其說是沙漠,更像是超大的公園沙坑,絲毫沒有黃沙漫天紛飛的震撼感,天氣也很和煦。


  安邑潼說:「我要先提醒你們,我看過很多跟木乃伊有關的B級恐怖片。」


  解一樹的回應是把手中的七星劍轉換成機槍。


  又到了物理法則不適用的地方,太好了。


  盈盈說:「敵人來了我們就打,當老師越來越習慣夢裡,產生的敵人也就越不能拿我們怎麼辦。」說著,她看著指針瘋狂以逆時針方向轉動的懷錶,皺起眉頭。


  盈盈通常都是笑著,當她露出嚴肅表情,就代表事情大條。


  「怎麼了!」


  「『他』追蹤到我們了。」


  「誰?」


  「擁有夢連結的人。往上!」


  安邑潼又是動作最遲緩的一個,當盈盈和解一樹都跳上不知何時冒出來的巨大仙人掌時,只有他像個傻子,被腳下的流沙陷進去。更恐怖的是,拉著他的不只是流沙,似乎還有幾十隻乾瘦的人手。


  「救命!」


  一個東西勾住他冒險隊裝上的徽章,把他往上提。看見是盈盈拿著釣魚竿把他拉上來時,他既感動,又想著「為什麼要是釣竿!」。好吧,要他想,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道具。而且此刻更重要的,是從沙裡冒出來的黑色巨蠍。


  蠍子移動龐大的身軀後,他看見在牠背後有一輛越野車。


  他大喊:「上車!」


  終於有他派得上用場的地方啦!在盈盈和解一樹爬進車子後座時,安邑潼心想。不是他要自誇,這段時間開車往來山路這麼多趟,現在他對駕駛技術很有自信!


  不知道是盈盈還是一樹,在他們開車躲避巨蠍時,有人召喚出厚厚的烏雲,接著,一道雷劈在巨蠍身上,伴隨著暴雨落下。巨蠍卻沒死,而是分裂成千萬隻小蠍子,牠們的動作還更加敏捷,讓安邑潼只好用力催油門。他從後照鏡看到,背後的沙地吸飽水後,變成類似黏土的質地,從裡面生成一個個拿著槍枝的黏土士兵。


  解一樹手上的武器切換型態成衝鋒槍,把士兵打成蜂窩,但他們還是一再重組,繼續朝他們追來。


  盈盈說:「綁架陵友的人發現我們要連接上陵友的夢,開始阻止我們,這些會比較難打!」


  安邑潼大喊:「要怎麼辦?」


  「直接衝過去!到恐龍公園那邊!」


  「可以這麼順利嗎?」


  「不知道!」


  「為什麼綁架犯可以入侵我的夢,這是我的夢欸!」眼前就是恐龍公園的綠色景象,安邑潼一振,喊著:「準備衝過去。」


  彷彿是他的意志起了作用,就在越野車穿越夢境邊界的那刻,沙漠景象和背後的追兵瞬間消失,越野車也一秒蒸發,他們跌坐在地上。


  安邑潼說:「那個人太可惡了,居然用蠍子攻擊我們。」


  盈盈說:「他弄出來的是士兵,蠍子是老師的夢製造出來的。」


  「喔……」


  「老師!」


  盈盈幹嘛衝著他大叫?他正想著,就感覺肩膀被某人抓住。


  離地公尺後,他往上看。抓住他的不是人,而是一隻翼龍。牠尖銳的爪子刺進他的背,抓著他飛上天。


  好消息是,由於是在夢中,翼龍爪子給他造成的傷口不會很痛;壞消息是,飛在高空的暈眩感很真實,儘管不像遊樂園的設施會360度旋轉,但晃動的程度也比雲霄飛車誇張得多,好像飛一飛就會把他扔到地上。他往下瞄了一眼,底下是峽谷,讓他的胃一陣噁心翻攪。吐出一些酸水後,胃裡就沒東西可以吐了,只剩下噁心感頻頻發作。當翼龍平穩地滑翔時還好,但牠不時會忽然拔升或遽然下降,像是要把他的內臟都震出來。


  當翼龍掠低,飛過一座山頭時,他連忙掙脫翼龍的爪子,跳了下去。


  墜落的他被樹接住,正常來說,從那個高度衰落很可能直接被樹枝插穿身體,幸好這是夢,樹冠像是花椰菜,柔軟茂密的葉片作為良好的緩衝,他一塊皮都沒擦破。


  跳下樹後,地面的草皮一樣又厚又軟,像是地毯。他看見不遠處有間小房子,便往那邊走去。校內舉辦談「夢」的講座時,講師說過,通道、門是夢中較易切換場景的地方。


  門沒有上鎖,打開後是一個一房一廳的十幾坪大小套房,裝潢配置十分眼熟。


  他絕對來過這裡,甚至可能住過,因為他清楚記得在那座綠格紋沙發下有磨爪子的痕跡,床旁邊的搖椅則是他常休息的地方;但這裡不是他的老家,就他所知,父母也未曾提過搬家的事。


  站在房內發愣幾秒後,大門再度被打開。


  走進來的女孩身高和盈盈差不多,可能是因為側邊綁著一小搓頭髮的小女孩髮型,讓她看起來比盈盈幼小許多。這個女孩穿著黑色的吊帶裙,裡面是件白素T,水靈靈的眼睛、精緻的小臉、纖細身量讓她像是小動物一樣無害。


  女孩和他四目對望,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是他幻想出來的嗎?可是她的臉很清晰,他卻也不記得自己見過對方。


  他們同時開口問:「你是誰?」


  安邑潼先說:「我叫安邑潼,是高中化學老師。」自我介紹是教師,聽起來比較好親近。


  女孩異常沉穩,幾乎顯得老成。「你是真的人,怎麼會進來這個夢裡?」


  「這是我的夢。」


  「我也在我的夢裡。」


  「妳的名字該不會叫做陵友吧?」


  「是。」陵友倒也不怕,直視著他說。現在他感到陵友的樣貌很熟悉,因為是南如澪的女兒吧?從外貌和穿著來看,陵友給人的感覺像是家裡的小公主,但又沒有高高在上的傲氣。如果說盈盈是友善的狗狗類型,陵友就像是親人的布偶幼貓般惹人憐愛。


  他不知為何感到心跳加速,不是戀愛心動的感覺,比較像一覺醒來發現距離考試只剩下十分鐘,他人卻還躺在家裡床上那種慌張高壓。這就是盈盈說的「能在夢裡找到她」?難道他們兩個的夢是互通的嗎?這是什麼原理?


  「我們在找妳,是你們家的人拜託的。妳認識鹿盈盈嗎?」安邑潼不抱希望地問,不料陵友說:「我知道她!」


  「她跟我一起進來找妳,我不知道我怎麼和妳連接上的,總之她請我帶妳去找她,可以麻煩妳陪我走一趟嗎?」


  陵友的表情若有所思,思考片刻說:「好,我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謝天謝地,他不用向她解釋那些連他自己都搞不懂的來龍去脈。他說:「外面有很多恐龍,我們要想辦法避開他們,回到盈盈那邊。」


  「我可以帶路。我有夢異能。」


  「對喔,南家人幾乎都有夢異能。妳知道怎麼找到盈盈嗎?」


  「我拿一下武器。」陵友又回到門裡面,安邑潼偷看了一眼,那裡的牆壁是粉紅色的,大概是她的房間。陵友再回來時,拿了一根細細的金屬棒,它立起來比她還高。


  「妳不拿槍嗎?」


  「我習慣用這個。」她關上門又打開門,外面居然就是綠油油的恐龍公園景致。安邑潼驚訝地問:「妳可以在夢裡面開任意門啊?」就算是知道如何在夢境間行走的盈盈也沒有她厲害。


  「我在夢裡面生活很久了。」


  安邑潼沒有多加質問,因為他聽見巨獸的咆哮聲,趕忙偕著陵友穿越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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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4-5-14 00:0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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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夢中的最強者

  盈盈和一樹正在對抗一隻盜版哥吉拉怪獸,牠有一座大樓那麼高大,身體是黑、紅色調,硬皮膚底下隱約流動著橘色的光,像是熔岩一樣。兩人光是躲避牠吐出的火球就很艱難,更不要說還手。面對這情勢,陵友當機立斷衝了上去,揚起金屬棒打向怪獸的腿。以怪獸的身形,應該可以輕易弄斷金屬棒才對,沒想到,事實完全相反,金屬棒劈開怪獸的腿,怪獸痛苦地對天長嘯。


  這哪是棒子,是電鋸吧!


  陵友雙手快速結了幾個印,對著再度衝過來的金剛推出一掌。頓時天空為之色變,千百道雷電直落在這片地表最高的物體――怪獸頭上。怪獸像是漫畫中的被雷劈中的角色,全身被轟得焦黑,沒力氣發出最後的哀嚎,便直挺挺倒下,接著屍體化為粉末,被風吹散。


  媽呀,這比凌軒打出來的雷還強!就算是101大樓的避雷針也擋不住!安邑潼現在看陵友的眼神都不同了。


  解一樹拉著盈盈起身,陵友輕盈地來到他們身邊,水般柔和的雙眸賴在盈盈身上不肯移開視線。她問:「是盈盈姐姐嗎?」


  盈盈欣喜地說:「陵友!我印象中的妳還是小孩子呢!妳的臉沒有變太多,還是一樣可愛!」


  陵友也蹦蹦跳跳,兩個女生握著手像兔子跳個不停。「終於又見到面了。」


  盈盈看向安邑潼問:「老師找到妳的嗎?」


  「我回家的時候發現老師在我的祕密基地裡面。」


  安邑潼不禁問:「那個房間是妳的?可是我記得我在裡面住過啊,應該是我的舊家吧?」


  陵友搖頭說:「那裡不是我想像出來的,我也不知道以前那裡有誰住過。」


  解一樹指向遠方朝他們奔來的各種恐龍、巨蟒、金剛說:「找個安全的地方慢慢說。」


  盈盈崩潰地喊:「老師你平常都在想什麼啊?我第一次進到這麼亂的夢!」


  「我人生中排名第一的電影是〈侏羅紀公園〉啊!」安邑潼說著,自己也感到不妙。他小時候最愛看各種特攝片,尤其是對抗巨大怪獸的。也許在他的夢裡,他們換上戰士服的殺傷力會有加成。


  解一樹一臉嫌棄的看著安邑潼身上的衣服開始閃爍,察覺到自己正在將身上的衣服變成戰隊服裝後,安邑潼馬上抓著頭髮讓自己冷靜,才恢復原來的襯衫牛仔褲。


  盈盈說:「老師,以後你多看一點文藝電影好不好?」


  安邑潼虛弱地比出OK說:「懂了,以後只看愛情文藝片,沒有怪獸的那種。」


  在他們打算拔腿就跑前,陵友舉起手,比出休止符的指揮手勢,剎那間,朝他們衝來的各種怪物都化為煙塵。


  她說:「沒關係,我開始習慣這個夢了。」


  安邑潼說:「妳也強得太可怕了吧!」


  陵友對盈盈說:「我也已經把我的地址傳給哥哥。」


  盈盈笑說:「妳好聰明,馬上就猜到是誰要我們來找妳。」


  「這段期間高叔叔和鎮旭叔叔有跟我說過哥哥和家裡的事,聽說爸爸過世了。」


  盈盈驚訝道:「我以為鎮旭叔叔什麼都不會告訴妳。」


  「他不希望我知道太多,可是他兩年前去世了,現在照顧我的是高叔叔,他會把所有知道的事跟我分享。」


  陵友憑空變出一張野餐墊,鋪在地上後讓大家坐下,才開始解釋。不只是說給他們聽,也是讓帶領盈盈進來的那個夢異能者可以聽到。


  「我沒有被『綁架』,是媽媽把我送走的。我們家的祖先,也就是最初的那個跨界師,說會有一個家族的女性成員會傳承他的能力,而我一出生就出現跨界師傳人的徵兆。」


  盈盈舉手打斷陵友,跟聽得霧煞煞的另外兩人解釋:「傳說中,最早的那位跨界師可以真的『跨界』,在異空間和我們所在的世界來回,修補各地的裂縫,讓異生物不會穿越過來毀滅我們的世界。在他銷聲匿跡前,留下預言說未來有一名家族的女性成員將會誕生接替他的工作,於是世界上出現兩方,一方要扶持新的跨界師成長,另一方則是要跨界師死,因為世界大亂可以讓某些人得到好處。陵友就是跨界師的繼承人,她的爸爸南秦越是希望世界大亂的那派人,如果他發現陵友是跨界師傳人,一定會除掉她或控制她,所以陵友的媽媽才在她小時候把她送給別人照顧。」


  陵友說:「我爸爸那派不想培養跨界師傳人,因為維持世界和平需要動用非常多家族資源,間接導致家族衰敗,不如讓世界陷入混亂,醫藥世家從中可以得利更多。為了達成這個目的,他寧可害死跨界師傳人


  「媽媽知道爸爸的計畫是要除掉跨界師,她怕她失去所有力量後就沒辦法阻止爸爸除掉我,所以在我小時候就請鎮旭叔叔把我帶走。鎮旭叔叔是媽媽大學時的指導老師,也是南家分支的人,有夢異能;他把我藏在密閉的房間裡,從來不讓我出去,每天都催眠我後讓我進入夢境裡上學、接觸人,我醒來的短暫時間會用在鍛鍊身體上,以免我的身體太久沒運動。媽媽去世後不久,高叔叔從夢連結找到我。」


  盈盈舉手發問:「陳鎮旭叔叔我知道,高叔叔是誰?醫藥世家好像沒有姓高的分支。」


  「他和媽媽是高中同學,在媽媽去世後,他搶走了媽媽的遺體,用某種方式得到了媽媽的夢異能,藉此聯絡上我,之後就常常到夢裡探望我,陪我訓練。為了不讓鎮旭叔叔發現高叔叔,我學會自己開一個夢的空間和高叔叔對話。有一天,鎮旭叔叔突然心臟病發走了,我跟高叔叔討論後,他要我繼續躲著,他會幫我送日用品和食物,也在夢中繼續讓我上學。」


  盈盈困惑地說:「那個『高叔叔』搶走妳媽媽的遺體,怎麼會是好人?他們真的是朋友嗎?」


  「我看過高叔叔的記憶了,他們是朋友沒錯,媽媽和他提過我的事,所以當媽媽一出事,他才會把媽媽的遺體保存起來,不然爸爸一定會把媽媽徹底毀掉。」


  安邑潼說:「南家不是做鏡種的嗎?怎麼會復活不了南如澪?」


  「爸爸把媽媽在基因庫裡的檔案毀掉了,不讓媽媽有任何復活的機會。」


  盈盈說:「我收到的消息是有人綁架妳,但我的上司說那個人不會傷害妳,原來是這個意思。」


  「高叔叔沒有綁架我,他很照顧我。是靠他,我才能在夢裡讀完國中。」


  「現在妳的爸爸已經不在了,妳可以回家正常生活。」


  「高叔叔說還是有危險,要我在家裡待到18歲。」


  「生活被限制在小小的空間裡,對妳太過分了,那不是正常人該過的生活。」


  「其實不會很辛苦,我的夢是按照現實世界設計的,裡面整座城市,還有遊樂園、水族館、動物園,我甚至可以不搭飛機就出國玩,而且夢裡面的時間可以過得比較慢,所以我有更多時間練習。」


  解一樹冷冷地說:「但夢裡面的人不是真的。」


  「是……會比較呆板一點,鎮旭叔叔和高叔叔在設計夢的時候,都有規定不可以讓夢裡的人太真實,免得我會陷在裡面。」


  一個念頭忽然浮現,安邑潼問:「妳的夢裡面,可以看到妳的媽媽嗎?」


  陵友搖頭說:「不行,也是怕我會產生脫離現實的認知。」


  安邑潼說:「這樣的話,妳也太孤單了吧。」


  陵友笑說:「沒辦法啊。」


  盈盈真摯地看著她說:「以後妳就可以正常生活了,妳可以來我們學校!剛好從高一讀起。」


  儘管陵友嘴上說著習慣孤獨,聽見盈盈這麼說,她的表情還是明亮起來。「感覺很好玩!」


  解一樹最擅長打斷溫情場面,他比向安邑潼說:「所以,妳認識老師?」


  陵友回答:「我沒見過老師。」


  安邑潼說:「我也沒看過妳。」


  解一樹說:「我原本以為是因為老師小時候失憶,才認不出陵友,如果陵友也不認識老師,那你們怎麼連結上的?」


  安邑潼說:「我應該是認識她的媽媽,南如澪。我剛剛在一個房間裡遇到陵友,我覺得我住過那邊,但陵友說那是她的祕密基地。」


  陵友糾正:「那裡是高叔叔做給我的空間,不是我自己蓋的。」


  安邑潼敲敲頭說:「要是我想得起來就好了,我這段記憶像被封印住,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陵友自告奮勇:「我可以幫你回溯記憶。」


  盈盈卻說:「不行,我們回去再說。」


  「為什麼?」


  「是妳哥哥的命令。妳可以幫我先送老師回去嗎?」


  「好。」


  那盈盈和一樹呢?安邑潼正想問,眼前就一片模糊。






  安邑潼醒來時,看見面前正襟危坐的林先生。


  「你找到她了。」他說。


  「這裡……」


  「進來這間店以後發生的事,都是我製造的夢,辛苦你了。經過深層的催眠,感到不適是正常的。」


  「我剛剛在做夢?」


  「第一次多少會感到混亂,多幾次就會習慣了。」


  「你催眠我。」


  「是。」


  「但那很真實……」


  「這就是我的能力。我把你的夢和他的夢連接起來。」


  夢中夢。他夢到自己做惡夢,是第一層;在不同夢間跳轉,被拖進更深的夢魘。打從一開始,他就沒離開過夢駝鈴,甚至他點的薄荷茶,現在才上桌,熱騰騰的白煙讓他的眼鏡鏡片浮出霧氣。


  「林先生」開口說:「我的名字是南陵久。南陵友的哥哥。」光是這句話,就回答安邑潼心中的許多疑惑。這個人就是盈盈口中常提到的「上司」,也是新任的醫藥世家家主,理所當然有強大的夢異能。夢駝鈴是南陵久轄下的地方,所以盈盈才說到這裡可以放心,仲希玟大概就是為了輔助南陵久,才會在盈盈帶人來夢駝鈴時親自來此觀護。


  兄妹兩人的五官很相似,難怪他會覺得陵友的長相眼熟。兩人不同的點在於,陵友眉眼間有似水的溫柔,卻又堅毅,彷彿柳枝看似一折就斷,實際上韌性卻極強;南陵久則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藏不住的精明及傲氣。


  南陵久的手機跳出通知,他拿起手機,看一眼說:「謝謝你幫我找到妹妹,她所在位置的資訊已經傳給我了,我會馬上和她見面。」


  「……你一直在操縱夢境,所以在我們遇到危險的時候,才會都能順利通過。」


  南陵久說:「我先把你的夢和盈盈連接上,再讓她從你的夢找到和陵友重疊的夢。在夢駝鈴,我可以很方便地催眠人。」


  「我不知道我怎麼找到陵友,到現在我還是很困惑。我只是坐在這邊,然後……」他的聲音漸弱,清醒時思考,他便可以找出許多破綻,在夢中的他腦袋像一團漿糊,果然睡著和醒著有差別。


  安邑潼說:「因為你們家裡的事處理完了,你才有辦法接回陵友,也才會在這個時間點找我。你拿我幫你這件事來交換,醫藥世家的人才會願意幫黃綺茗治療傷口。」


  「盈盈很早就請我幫忙治療你們班上的同學,只是前陣子我很忙,我沒有要拿它來利益交換的意思。我有另外要給你的報酬,就是幫你催眠找回記憶。」


  「陵友說可以幫我,但是你告訴盈盈不准她幫,為什麼?」


  「我可以提供給你我的視角,補足你記憶中不足的部分,由我來引導你的記憶更好。夢異能在治療上是很好的工具,不論是在生理或心理方面。在麻醉發明前,就有透過催眠來幫助病人度過手術的醫生,你應該見識過盈盈催眠人的能力,其中大部分都是我教她的,我的催眠技術比陵友更好。盈盈給了你重要的物品,相信你這陣子已經想起一些細節,那也是我請她帶給你的。」


  重要物品,安邑潼下意識摸著套在左手的帶鈴鐺皮圈說:「想起來不一定是好事吧?」


  假如南陵久真的有本領讓他恢復記憶,他不該放過這次機會。走失在山裡的他,究竟遇到了什麼,讓他變得不再像是原本的孩子?連父母都說他變了。可是,他也知道他潛意識不想記起那些事,可能是有原因的。該怎麼選擇?面臨十字路口時,猶豫總會浮上心頭。


  「你和陵友之間有特殊連結,我才能透過你的夢找到她?你想知道為什麼嗎?還有南如澪,你已經想起這個名字了,在夢中也看見了關於她的一些事。答案就在你的記憶裡。」


  南陵久的聲音忽遠忽近,也許新一輪催眠已經開始了。


  安邑潼想著夢中看見的面帶淚花的南如澪,美麗的模樣讓他心痛。


  「好,我想要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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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4-5-16 19: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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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醫藥世家之女

  那一天她們繞遠路回家,是南如澪提的主意。反正是最後一天了,現在不做,以後也沒有機會,被這麼鼓吹的南棠珍即便覺得不好,最終還是答應南如澪。


  棠珍說擔心路上遇到壞人。「怕什麼,有我在」,南如澪不屑地說。她在小學中年級的年紀,就可以把符用得出神入化,連驅邪經驗幾十年的老師父都承認自己沒能力進一步指導她。


  於是,她們沒有搭家裡的車,而是走荒煙漫草的山中小徑下山。之所以不走大馬路,是因為那馬上就會被大人抓到。


  走著走著,南棠珍發現了什麼,大聲呼喊南如澪。


  聽她叫得那麼悽慘,南如澪問:「是蛇嗎?」


  南如澪一走到南棠珍身邊,就被對方緊緊抓住手臂。「我不敢看,唉唷,妳看啦!」


  南如澪蹲下,直接伸手觸碰那團像被隨手扔在路邊的破舊布偶的毛茸茸東西。那是一隻受重傷的小貓,身體還在微弱地起伏著,但已經筋疲力竭,連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南棠珍閉著眼睛問:「是路殺嗎?」


  「牠還活著。」


  「真的?」南棠珍連忙放下遮住眼睛的手,和南如澪一起查看受傷動物的狀況。


  身為醫藥世家當家之女,南如澪隨身都會攜帶急救用品。她馬上為這隻小動物做緊急處置,幸虧檢查後確定小貓沒有生命危險。


  見南如澪脫下外套,小心翼翼地把貓安置上去,南棠珍連忙問:「不打電話叫獸醫嗎?」


  「妳是不是南家人啊?我們就是最好的醫生!」


  「可是妳爸媽不是不准妳帶動物回家?」


  「先回妳家。」


  「我們家也不能養寵物啊!」


  「我又不怕妳爸媽。」


  相較起南如澪嚴苛的父母,南棠珍的父母、也就是南如澪的叔叔和阿姨至少容易心軟。


  「可是我爸媽會告訴妳爸媽,最後還是會被抓到。」


  「我沒有要徵求他們同意,等貓都養起來了,他們還能怎麼辦?」


  「不要這樣啦!」南棠珍盡力勸阻,但也知道這是無用的。當南如澪想要做某件事,會固執得可怕,尤其不久前,南如澪才提到自己很想要養寵物,最好是隻貓,她沒空天天帶狗散步。現在可好,撿到一隻受傷的小貓,簡直是上天賜給她的機會。「阿澪……可是這隻是靈貓耶!」


  一隻眼碧綠,一隻眼晶藍,傳說可以看透妖魔鬼怪的靈貓,在書中記載是不吉利的象徵。家大業大的南家當然不會在意區區一隻貓帶來的不祥──家裡的人隨手畫張符就可以解了。這種特殊生物,被南家人發現,要擔心的是被抓去商用。若被家族發現她們抱了隻靈貓回家,肯定馬上落入大人手中。


  南如澪捧起裝著貓的外套說:「牠是我的。」


  「妳爸又不會讓妳養寵物,妳該不會要因為這件事又跟他吵架?」


  「這是一條生命,不是『一件事』。」南如澪掃視棠珍,嚴厲的眼神令棠珍僵硬。南如澪補充,「所以我要妳幫我。」


  「不行啦,我怕被罵。」


  「我有哪次被抓到?妳想要擦痘痘的藥吧?」


  「妳又威脅我!」


  在開口之前,南如澪就知道自己會贏得這場交易。南棠珍的體質很容易冒青春痘,用遍市面上的軟膏都成效不彰,唯有南如澪替她製作的藥膏可以快速消滅即將冒出的痘痘。用這點要挾她,無往不利。


  「好啦,要我做什麼?」果不其然,棠珍妥協。


  「借我妳的房間。」


  潛入最近的醫藥世家麾下的獸醫診所,南如澪「借用」了醫療工具,馬上就幫靈貓處理好傷勢,也順帶摸走一些餵養牠的營養品。直到把貓偷渡回南棠珍的房間,都沒人發現這件事。


  告訴南棠珍明天她會再來看貓,南如澪就回家了。她們的家只有一戶之遙,要見面非常容易。同樣住在家中四樓的她們同時打開窗戶,就能隔空傳遞物品。小時候她們曾經拿紙杯電話聊整個晚上,不過在南棠珍的哥哥委婉地說她們的笑聲連樓上都聽得一清二楚後,她們就沒再那麼做了。幸好南如澪雖家規嚴格,父母也不至於阻攔她去堂妹家玩。


  從國中開始,夜暝的學生一律住校,沒有例外。然而,家裡財大氣粗的貴族學生們總是能擁有一些特權,像是獨自住一間房,甚至有自己的獨立衛浴。倘若南如澪想要住到教職員宿舍,享受更大的生活空間,想來也是易如反掌。南如澪之所以住在高級學生宿舍,而沒有越界到教職員宿舍,僅是因為想繼續跟南棠珍做鄰居。南棠珍絕對不是會想住教職員宿舍那種顯眼地方的人,為了配合她,南如澪便也住在學生宿舍,不過要她和同學合住普通房就妥協得太過分了。


  每到星期五晚上,家裡就會有專車來接兩人回家。回家只需要不到一個小時的車程,這是因為家裡為了配合她們而在靠近學校的地方買了新房,甚至舉家搬遷。從小,南如澪就被捧在掌心上養著,這不是因為家裡重女輕男,而是她一出生就被測出強大的靈力,是正常值的幾百倍;她也繼承了本家強大的夢境控制異能,又從天資聰穎,學習任何事物都能快速上手,理所當然地,家人將復興家族的期望寄託在她身上,就算她想要天上的月亮,也會花錢請人摘下來給她。


  家裡寵著她,多半是因為她的能力被猜測是傳說中的「跨界師」傳人――那個傳奇人物的繼承者――若真的如此,那代表世界要大亂了,因為跨界師的傳人現世,意味著上一任跨界師的死亡,那份強大能力才輪迴到直系後代身上。一旦這個消息外傳,很多恨不得世上多一點紛亂以發戰爭財的傢伙,或純粹希望看到血流成河的瘋子,必然會想盡各種方法除掉羽翼未豐的下任跨界師,這就是南家要對南如澪出生時的異象保密的原因,但南如澪知道,父母已經認定她就是跨界師了,才會投注一切資源栽培她,對外宣稱是老來得女因而寵得比前兩個兒子厲害。她的哥哥們也很疼她,畢竟他們的年齡差都快能當父女了,根本不會和她計較父母的寵愛。


  醫藥世家表達愛與關心的方式,是在見面時為彼此把脈,通常是長輩替晚輩把脈。除了和父母、祖父母問候後,他們會替她把脈,南如澪的哥哥們也會為她把脈,還開著玩笑說有一群名醫替她檢查,她一定會健康長大云云。每當這時,南如澪就會想著:好想趕快長大,快點學習怎麼把脈,才可以反過來這樣照顧年長的家人們,而不是永遠作為被慣著的小公主。


  也許過度的期待對某些人是揠苗助長,但她卻比長輩所料想地更加發光發熱,從神童長成天才少女,一路上走來沒遇過任何阻礙,凡人的努力在她面前就是笑話。家族裡同輩的孩子都討厭她,因為他們的父母都會將他們作比較,唯一不受此影響的是南棠珍,棠珍是南如澪的表妹,兩家關係本來就密切,從小一起長大的她們感情比親姊妹還好。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棠珍的父母都很溫柔開明,從來不會責怪棠珍表現沒有南如澪亮眼,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的棠珍,內心說不定比南如澪還要健全。倒是南如澪,因為怎麼做都不會遭到責備,反而藏了幾分叛逆,想要脫離那個完美的自己。


  養貓就是第一步,這是她一直以來想做的事。在這天遇到小貓,是命運的安排。想起小貓窩在她懷裡的溫暖與重量,她更加堅定,絕對不會把牠讓出去。


  調養一個月後,幼小的靈貓終於被養胖了點,也開始會追著她的手指跑。


  南如澪正式幫這隻貓取名為「小精靈」。原本她想用〈彼得潘〉裡面的小仙子替牠取名叫「叮噹」,可是棠珍一直在旁邊問「小叮噹?那牠喜歡吃銅鑼燒嗎?」,讓她很煩,就改名為小精靈。


  養好傷的小精靈非常漂亮,虎斑麒麟尾、透澈的眼瞳和油亮的毛皮,讓所有人對牠一見鍾情。她已經把小精靈的存在讓家人知道了,家裡沒有反對,父親還說她出門在外有隻靈獸陪著也好。當她知道那幾次她和棠珍偷偷不搭校車而改走山路,家中保鑣其實沿途還是跟蹤著她們倆時,也就不對這個結果感到意外了。她以為自己在反叛,其實一切都在父母的掌控中。


  靈貓的左眼可以見異世,右眼可以見陰間。小精靈的左眼是碧綠色,右眼是晶藍色,有了這兩隻眼睛,南如澪處理起某些事務也會特別容易。為了不讓靈貓的消息引起騷動,家裡替小精靈下了偽裝法術,首先遮蓋了牠的異色瞳,在外人看來,牠只是隻美麗的虎斑貓。父母告訴南如澪,等到她和小精靈煉成共感,她將如虎添翼。後來南如澪才知曉父母寬容的原因:傳說中的跨界師身邊陪伴的寵物之一,正是瑯嶠靈貓,父母肯定覺得她撿到靈貓是命中註定吧。


  不過,這樣的時光即將結束。升上高中的南如澪不顧家人反對,堅持到北部分校念書。這次,她和棠珍真的要分開了。


  棠珍還有其他朋友,她們都要直升上中部分校。轉到北部就讀,更意味著南如澪不能時常和家人與原來的朋友見面,儘管棠珍再喜歡南如澪,也不會輕易拋下這一切追隨她而去;南如澪也沒有情緒勒索對方的想法,她在電話裡告訴棠珍:「反正以後上大學八成還會再見面,高中三年我們各自過精采的生活,等到以後再在一起,就有很多事可以分享了。」


  棠珍的聲音才有精神些,她說:「妳去北部要交一個男朋友回來喔!」


  「不可能。」


  「真的交到了一定要第一個跟我講!」


  當時,她們都沒有表達出過多對彼此的依賴。可是,說實話,南如澪對沒有棠珍陪伴的未來感到不安。


  上國中的這三年來,她們每個星期五從學校搭車回來,還要上完補習班,晚上快要十點才回家。補習班下課後,她們會走過一條植滿小葉欖仁的坡道,那些行道樹上纏滿小燈泡串,照亮整條街道;該處人行道非常寬敞,即便汽車行駛而過,也不會將水坑的汙水濺到行人身上。她們稱這條路為「星光大道」,因為會路過這條路的通常是住在附近高級社區的人,大家都親切有禮,鋪在地面的灰白色磚石也分外乾淨。或許是因為兩人從小就常開玩笑地在這條星光大道上走秀,平素低調的南棠珍,只有在這裡時會抬頭挺胸地大步走、旋動著裙襬,對著想像中的觀眾拋飛吻。從那裡走下來的她們,就像是好萊塢的頂流明星,自在地秀出自己的閃耀。


  南如澪喜歡那樣無所畏懼的棠珍。


  她也喜歡自己不必刻意在棠珍面前謙虛,而是可以盡情表現自己。


  走出住家所在的社區,她越過星光大道,懷裡搋著小精靈,去寵物用品店,替牠補足上北部後會用到的民生用品。


  這條路和三年前一樣,從未改變分毫。


  不知道以後的她回來,還會不會記得這裡的每棟建築物,以及那些她和棠珍會偷偷去買的消夜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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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4-5-18 18:0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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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微弱的叛逆

  按照父母的風格,應該會繼續把她監禁在身邊看管。南如澪之所以可以獨自上北部讀書,是她努力抗爭的結果,她主動聯絡在北部第三研究院所研究的一位老師,得到對方同意指導她高中時期的研究後,再以「一直被家裡保護太好,會被懷疑是跨界師後代」為理由,成功說服父母讓她去北部。醫藥世家本家的產業在中部為主,夜暝高中的北部分校又離市區格外遠、就算家裡跟著她搬去北部,她也不能常回家,綜合多重理由,父母才沒堅持要為了她再舉家搬遷,不過聽說他們暗中在北部分校埋了很多自家的探子。


  她的高中、大學生活可以在北部度過,但是大學畢業後勢必得回中部實習。要背叛視她如掌上明珠的父母實在很難,想要做自己的她沒辦法恣意行事。即便到了北部的高中,還是得活在家族的庇蔭下。入住宿舍的第一天,她就被迫要使出「我是醫藥世家」這招來壓人,因為當舍監發現她背包裡的貓,便不讓她辦理入住手續。


  南如澪不耐煩地說:「我是南家的人,養貓是為了研究用。」


  「宿舍不能養寵物,沒有例外!」


  「妳可以打電話問我爸媽的祕書。」


  「我不管那些,宿舍不能養寵物就是不行!」


  兩人鬧著鬧著,最後舍監拉了她去學務處。南如澪在心中大翻白眼,表面上還是一副乖巧模樣。聽說這個舍監的情緒管理有問題,特別喜歡把事情鬧大,上次只是冬至有人在房間裡煮湯圓,舍監阿姨就抓狂大罵,還威脅要將她們退宿。這些恐嚇的招數,對一般學生有效,南如澪可不會因為對方是大人就特別尊敬。


  忍到學務處,南如澪才甩掉舍監阿姨的手。學務處主任一看到她,馬上走上前說:「如澪,妳最後還是選了我們學校啊!」


  南如澪掛上微笑說:「主任好。」


  學務主任轉頭問舍監阿姨:「淑玲,如澪做了什麼嗎?」


  舍監阿姨的氣焰似乎削減了一點,「她私自帶寵物進宿舍。」


  南如澪懷裡還抱著裝有小精靈的背包,百口莫辯。


  主任伸手逗弄小精靈,牠用頭磨蹭他的手。「好乖的貓,如澪是在用牠研究什麼嗎?」


  南如澪說:「我最近在練習使用動物輔助咒。」


  學務主任對舍監阿姨說:「如澪家比較特殊,所以她才住在單人房,有些規矩不能套用在他們家的人身上。」


  「我要聯絡她的家長。」舍監阿姨仍然堅持。


  學務主任笑著說:「她的父母很忙,妳要聯絡本人很難哪!保健室醫師也是南家人,找她可能比較快。」


  南如澪悄悄拍去舍監阿姨碰到她衣服留下的痕跡,對學務主任說:「主任,我要先去跟能力競賽的指導老師會面。」


  「快去吧,今年要幫我們北部分校贏過中部分校!」


  「好,謝謝主任。」


  南如澪掃視舍監阿姨的瞬間,拋給對方一個得逞的笑意,諒舍監氣得牙癢癢,也不能對南如澪做什麼。學校內就是個小型社會,成績、家世、競賽表現、外貌都是籌碼,南如澪可說是擁有一切,不可能有人膽敢霸凌她,就連師長都不敢怠慢她。畢竟,若是跟醫藥世家家主的女兒搞好關係,未來好處絕對少不了。撇去用家族身分壓人,南如澪本來就是全能型的資優生,她從中部來到北部,可以替北部分校的榜單增色不少,對於這樣能展現校譽的學生,學校主任肯定要力保她。更何況,在單人房養貓又不會被室友投訴,這麼輕的小違規,當然能輕鬆掩蓋過去。


  在離開學務處時,一個高大的男生和她擦肩而過。


  她聽見背後的學務主任立刻變了副聲調,怒罵:「高岳紘!又是你!我抓過你多少次了!」


  南如澪刻意放慢腳步,隱約聽見那個叫高岳紘的男生好像因為偷偷出校被罰。她以為北部分校的紀律特別嚴明,沒想到還是會有這種不良學生存在。


  回到房間後,南如澪放出小精靈,笑著說:「以後這裡就是我們的家了喔!」


  小精靈軟綿綿地喵嗚一聲,在房間內昂首闊步,欣賞著屋內裝潢。單人高級宿舍是有附小廚房的12坪空間,還比不上她老家的臥房大,可是就宿舍來說已經非常豪華了。


  她才一個不留神,小精靈就霸占了她的枕頭,在上面滾上牠的氣味。牠是隻隨和的貓,可能是過往在山林中的生活太苦,牠特別珍惜任何得到的東西也不挑食,更是對拯救了牠的南如澪百般撒嬌。南如澪揉了揉牠的肚子,看牠舒服地瞇起眼睛,不禁露出微笑。


  她為小精靈準備了項圈和鈴鐺,有了小精靈陪伴,她絕對不會寂寞。


  「好好,我也想養寵物!想養一隻大狗狗!」棠珍在信中這樣寫到。


  讀完南棠珍的信,南如澪著手寫回信,還留了一小塊信紙的空位蓋上小精靈的掌印。


  雖然打電話就可以聽到對方的聲音,但她們都忙於學業,常常喬不攏時間通話。於是每個禮拜她們都會寫信給對方,報告這陣子發生的事。手寫的信,有著無可取代的溫度。


  南如澪還沒在新學校交到朋友。她這輩子唯一真心的好友大概只會有棠珍了。她自認沒有自恃身分而表現驕傲,可是頂著「南」這個姓,好像就是一種張揚,怪不得家裡的人都建議她化名。可是她就是不想掩蓋自己的真名,又不是在偷偷摸摸做壞事。


  校內接近她的人都懷有目的,說話不出三句,就會提到希望能藉著同學身分在她父母的診間插隊,當她介紹其他家族中同樣優秀、名氣沒那麼高的醫生給他們,他們就會轉而罵她小氣、驕傲;另一種人則是看上她的能力,希望可以和她搭檔成為工作夥伴,她以「習慣一個人行動」婉拒後,不久後也會在背後聽到閒言閒語,說她瞧不起人。


  南如澪確實討厭笨蛋,就連南棠珍有時候反應慢半拍,她也會感到煩。可是她也只有對棠珍會誠實地表現出不耐煩,那是因為兩人太熟了,就像棠珍有時也會對她使小性子,感情好的人之間較能包容彼此的缺點。對於那些半生不熟的同學,她絕對不可能暴露出自己內心惡劣的一面,總是扮演著大家閨秀的角色。這樣還不夠嗎?不管怎麼迎合別人,都會被說是惺惺作態。班上也有善良的人,但那些人似乎很畏懼她,或許是被那些批評她高傲勢利的流言所影響,和她說話總是小心翼翼的深怕惹惱她。


  所以,她沒交到任何朋友。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也許有幾位,分組時找組員也很簡單,但她愈發覺得無趣,和同學們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係。


  一有空,比起和同學去山下逛街,她更急著去找北部第三研究院所的老師。雖然是她親自寫信請求對方收她為學生,但她不會天真到以為父母沒有介入,她的父母必然有請對方多加照顧女兒。


  南如澪感興趣的是相對冷門的研究:用蠱的「詛咒」治療鏡種早衰症的方法。這門研究看似毫無意義,因為做得不好的鏡種,南家通常會當場將之處理掉,再造一個新的。她申請研究經費的理由其實是說要研究蠱在醫療上的展望性,只是報告中以鏡種早衰症為例,這樣的想法竟然比較能被接受。那些被私家開壇製造出來的劣品鏡種,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的都被送來南家,她的實驗品要多少有多少。


  預防勝於治療,與其花時間在劣品鏡種身上,不如一開始就確保製作良品鏡種,大人是這樣說的,然而南家對於鏡種的技術已經臻至純熟,說實話,偶爾出品劣品鏡種,也只是因為客戶選了便宜的方案,如果每項保障項目都加購,又早早提供年輕時的基因序列,南家造出劣品鏡種的機率約是萬分之一,真的做壞了,立刻再做一個取代也就可以。


  會遭遇到劣品鏡種問題的,是窮人家。總會有付不起錢請南家的人想要用祕術召回心愛的家人,於是找來各種奇奇怪怪的法師,最後誕生出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要是被這種失敗品逮到原體,完成對眼儀式剋死原體,後果更是麻煩。通常對於這種案例,南家會幫忙派員除掉那隻煉出的怪物,醫藥世家的分支黃家就是專門做這差事,因而名聲不好。


  她認為醫藥世家應該要致力於拯救需要幫助的人,尋找罕見疾病的解方,而不是砸錢在治療禿頭這種有錢人煩惱上。現實跟理想很難達成平衡,至少遠離中部老家,可以多一點選擇。


  她按了三下鈴,走進老師的研究室。一如往常,老師埋首於研究,連出聲跟她打招呼都省略。她的指導老師陳鎮旭是個脾氣火爆的人,優點是個性直來直往,只要摸清楚他在意的事和生活習性就很好相處,而這對聰穎的南如澪來說自然不成問題。陳鎮旭是醫藥世家中有名的怪人,生性不喜與人打交道,不過專業實力無庸置疑。


  她之所以拜陳鎮旭為師,是因為他是蠱方面的專家,為了研究得更通透,他甚至不惜以自身感染馬蜂蠱。馬蜂蠱的毒性屬於慢性毒,會造成被詛咒者長久的病痛。毒的另一面就是藥,陳鎮旭認為馬蜂蠱的毒對人的影響顯著,卻又不太會立即致死,有應用在治療上的潛力,目前已研發出一些藥物,不過距離量產還有很大的距離。


  南如澪也想過要不要感染蠱,可是陳鎮旭不准她這麼做,警告她在對蠱的認知度更全面前不要輕易拿自己當實驗品。


  不論生活中再多不愉快,只要進到實驗室操作,她就會覺得忘卻那些不順。看見自己的天賦和努力在某事上開花結果,那種滿足感令她雀躍不已。她跟陳鎮旭溝通的語言,靠的就是對工作的熱情。


  陳鎮旭雖然不太在乎生活水準,卻很仔細維護實驗室的整齊。今日收拾實驗室時,他忽然出聲說:「我看了妳的研究計畫大綱,沒問題。」


  「好,謝謝老師。」


  「妳是我教過最有實力的學生。」


  「謝謝。」南如澪平靜地說。陳鎮旭誇完這句,就沒有再多說了。


  已經足夠了,這句誇獎讓南如澪高興得回房間抱著小精靈轉圈。棠珍沒接到電話,於是南如澪在這次的信裡寫下這件事,並補了稚氣十足的一句「我很厲害吧!」。她知道,陳鎮旭這種人是絕對不會亂稱讚人的,而且他不是說她最有天賦,而是說她最有實力,代表他認可了她的實績。

本文最後由 Chidorika 於 2024-5-18 18:0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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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4-5-21 00:0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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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放學後的鋼琴聲

  最初,南如澪把小精靈帶進宿舍的理由是要和牠共修。其實這不算說謊,傳說中的跨界師之所以可以在異界穿梭,靠的就是身邊靈貓的異眼能力;和靈貓心靈相通、也就是共感後,她就能夠往真正的跨界師更進一步。


  也許未來某一天,她真的要背負起守護世界的重責大任――光是想就覺得疲憊。至少現在世界還在掌控之中,據說在新的跨界師成長起來之前,他們的血脈還設有一道「保險」,她不清楚實際上是怎麼回事,總之,在她長大到足以扛下責任前,世界不會輕易毀滅。身為學生的她好好讀書就行。


  不,「好好讀書」可不夠,她想要更多,想把所有知識塞入腦海,做出毫無前例的研究,擁有超越大人的實力。在青春的少女時代一飛衝天,人生每一個階段都把生命運用得淋漓盡致。太多想要的東西了,即便她擁有的已經很多。


  她對用窩在她腳邊替她暖腳的小精靈說:「小精靈,我們來練習共感。」


  小精靈立刻優雅地跳起來,走到她臂彎裡。她捏著小精靈軟軟的腳掌肉墊,和牠接上思緒。小精靈才剛滿一歲,過去的記憶很單純,多半是跟著媽媽在山裡討生活。一次覓食的路上,牠的媽媽被捕獸夾夾住,好不容易斷腿逃生,卻因為失血過多身亡;孤零零的小精靈狩獵技巧不佳,瘦得皮包骨,在一次穿越馬路追捕獵物的路上被車撞飛,爬到草叢裡等死時,被南如澪和南棠珍撿回去而保住一命。由於過去太常挨餓,牠的身形比普通家貓小得多,也具備吃不胖的體質。


  小精靈所見的一切都傳輸給了她,除了使她更認識牠,也使她第一次親眼見到異空間。在文本中敘述的血色世界,反映在小精靈的無邪大眼睛當中,從小看著它長大,小精靈也許不覺得奇怪,南如澪卻感到毛骨悚然。倘若她未來接下「跨界」的工作,就代表她要踏足那些殘暴血腥的世界。雖然她很強,但她不認為自己可以像傳說中的跨界師打倒山那麼大的怪物,或是能引起整片海域暴風雨的海妖。難道她在成年的那天,靈力會一夕之間突飛猛進嗎?只能這樣期盼了。


  這輩子她受到的公主般待遇,都是為了要回饋給這個世界,她絕對不會逃。


  或許是小精靈察覺到她想著負面的事,牠伸出手掌扒著她的肩膀,輕輕舔拭她的臉。


  「我們出去走走。」她抱起小精靈說。


  她把小精靈藏在外套裡,往藝術大樓走去。


  某次做實驗中途,她穿越藝術大樓拿東西,碰巧聽到音樂教室內傳來鋼琴聲,後來她特意觀察,發現琴聲總是在傍晚時響起。


  她學過鋼琴,那對於十項全能的她而言一點都不難。根據自己的學習經驗,她推測彈琴的人並非音樂班的學生,不過在業餘之中也算很厲害了。


  一如往常,悠揚的琴聲傳出,對方沒有要隱藏的意思,這樣下去遲早會被師長抓到。不過,有這樣的一個人存在,對於每天都盡百分之百的努力行動,沒空停下來享受藝文的她來說,是件不錯的事。小精靈窩在她的懷裡,和平時一樣安靜乖巧,似乎也在側耳傾聽鋼琴聲。在這個夕陽斜照進走廊的時刻,熟悉的場景多了幾分魔幻。


  這琴聲可以帶她暫時脫離身處的繁忙世界,回到那個她練琴只為了在母親節表演給媽媽聽的童年時光。長大後,很多事都變複雜了,包括學才藝也必須樣樣比較。鋼琴過於普通,很多人都會,家裡的人覺得這「不足以表現出她的優異」,就不再讓她學。


  南如澪想得過於出神,以致於琴聲停止她都沒注意到。當彈琴的人推開走出來,恰好和她撞個正著。


  她始料未及,從音樂教室走出來的,居然是高岳紘,班上最令老師頭痛的學生。他俊朗聰穎、成績優異,屢次奪得數理競賽的獎牌,本來應該是備受期待的資優生,可是他對音樂情有獨鍾,為了看到喜歡樂團的演出,不惜打破校規翻牆出外。在大人眼中,他是叛逆又有著古怪脾氣的麻煩製造者;在同齡人男生眼中,他是個常能想出鬼點子的好相處翹課夥伴;在同齡異性眼中,他有著獨特的魅力,黝黑皮膚和高大身材很得異性緣,喜歡他的女生都能組一支球隊了。南如澪最討厭跟這種會引起爭議的風雲人物混在一塊,平時和他一點交集都沒有,在這裡驟然遇到,一時不知道該擠出什麼話。


  他看見是她,便問:「有人投訴嗎?」


  看來他以為她是被老師派過來逮人的。南如澪頓時有點無力,也知道她在大家心中的形象就是如此:師長和父母的小公主。


  她乾脆順著說下去:「我會假裝沒看到是你。」


  高岳紘笑了,「看不出來妳也是會轉彎的人。」


  「『公主徹夜未眠』。」她說出他彈的曲目名。


  「妳也有練琴啊?抱歉,我忘記妳什麼都會。」


  「你常常在這裡練習嗎?我走過這裡都會聽到。」


  「每天都會。」


  「我以為你擅長吉他。」她對他的印象就是堂而皇之在教室裡放了把吉他,下課有事沒事就抱著吉他自彈自唱,讓想專心利用下課時間讀書的她很煩。


  高岳紘笑著聳肩說:「大家不都從小學鋼琴。妳覺得我彈得怎麼樣?」


  「不錯。」


  「妳一定比我強。」


  是沒錯,南如澪雖然現在只偶爾練琴,在天賦加持下,還是可以輕鬆得到縣級的音樂比賽前幾名。


  高岳紘又說:「可是比吉他的話,我贏妳。」


  「我要回教室了。」南如澪冷淡地說。


  高岳紘跟在她後頭。他們是同班同學,南如澪沒辦法禁止他跟,路上卻也不願意跟他談話。


  走回教室後,她在位子上坐定,用這段教室裡沒有閒雜人等的寧靜時間來溫書。


  有人在她旁邊的位子坐下。她冷冷望向抱著吉他、占據她隔壁座位的高岳紘。


  他問:「要點什麼歌?」


  「不要吵我。」


  「不點我就自己選。」高岳紘撥著吉他弦,自彈自唱起來。


  從民謠唱到搖滾,他的歌聲令人嫉妒,不特別發力也能字字唱得清楚,輕鬆轉音自如,唱腔慵懶如在窗臺晒太陽的貓。


  真正的貓――躲在南如澪懷裡的小精靈喵了一聲,南如澪連忙把牠塞回外套裡。


  高岳紘好奇地停下吉他說:「妳居然帶貓來教室?」


  「我要帶牠回去了。」


  「又沒差,現在沒人會來抓。」


  現在是星期天下午,一般人不是回家,就是在宿舍、圖書館等地方流連,教室不怎麼會有老師來巡。高岳紘說得沒錯,但南如澪不想被視為他這個麻煩人物的夥伴,也不想在他面前動用家族特權,於是匆匆起身。


  高岳紘沒攔住她,不過自從那天起,他就老是愛纏著她。他和別班的同學組成歌唱組合,包辦作詞作曲,每當有了新作品,就來給她試聽。


  「為什麼找我?」南如澪被煩得受不了便問。


  「妳的品味好。」


  「你又知道?」


  「妳常常跑來聽我彈鋼琴,品味一定很好。」


  所以他根本早就知道了嘛。


  「快點,點歌。」高岳紘催促。


  要不是得保持名家出身的優雅形象,南如澪很想直接叫這個人滾一邊去。這個年紀的男生就是這樣,總是想著要做異於常人的事和討異性歡心。同學們說她囂張跋扈、濫用特權?這個視校規如無物的傢伙才該被譴責吧!


  高岳紘只給南如澪帶來不便,本來就忌憚她的女生們因此更討厭她了。她還不至於被明目張膽欺負,可是抽屜裡的東西常被摸走丟到垃圾桶。被弄了幾次後,她乾脆把她被弄髒的課本放到動手的當事人桌上,對她們說:「妳買不起自己的課本,我可以幫妳出錢,不要偷我的課本。」


  平時保持平靜、捺下怒火,當她真的表現出不滿時,沒有人敢繼續和她作對。被她當面對質的人灰溜溜道歉。


  在眾人的冷眼中,她的生活更孤單了。


  不久後,高岳紘惹出新的麻煩。


  午餐時間,校內廣播社會播送一天的宣達事項,之間會穿插歌曲,不外乎都是軍歌、警歌、愛國歌曲。那天,南如澪正想著難得高岳紘沒來煩她,卻聽見廣播系統傳出爭執聲。


  廣播社女社員短暫的尖叫過後,一切安靜下來,頃刻才有人對著麥克風說話。


  「各位同學午安,我們是卡夫卡樂團,讓我們帶給大家一首適合吃飯時聽的歌。」


  這聲音,不是高岳紘嗎?記得他和狐群狗黨組的樂團就是叫卡夫卡。南如澪想著,一時停下筷子。教室裡的同學都在叫好,男生捧腹大笑,女生興奮地吱吱喳喳討論。


  悠揚的吉他聲和歌聲從沙啞的喇叭中傳出來,唱著〈讓我們看雲去〉,和他親自在她身邊彈唱時相比多了幾分神祕感,彷彿不是從校園裡的廣播室,而是從一個時間、空間都距離她遙遠的地方傳來。


  她忽然覺得,坐在這裡、剪了千篇一律清湯掛麵短髮的她,只想著步步高升的她,非常平凡。就像高岳紘老是抱怨著的,「無聊死了」,她過去居然從來沒注意到,自己以為在走著和身邊的凡夫俗子不同的路,其實根本沒有真正靠自己的腦袋思考過,只是在重複著父母、家族走過的路。


  當然,霸占學校廣播室,唱了一首歌,這不是什麼特別了不起的事。她還是覺得那很幼稚。不過,聽著老師終於衝進廣播室,中止高岳紘等人的表演,她不由得想起在星光大道上,把自己當成歌舞劇明星,拉著裙襬旋轉的她和棠珍。


  哪個才是真實的她,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她並不討厭忙於學術的生活,也認真想要追逐夢想,卻在無意識間親手扼殺了那個有著幻想的自己。如果要她闖進廣播室唱一首歌,她會願意嗎?要是不願意,是因為不屑做,又或是,她不敢接受不夠完美的自己?


  如果她也可以在眾人面前,盡情跳一支舞的話……


  下午的第一堂課,高岳紘回到教室,不忘腆著臉過來問她:「中午妳有聽到我們唱歌嗎?」


  出乎他的意料,也出乎她的意料,她轉頭看向他,露出笑容說:「有。」


  「怎麼樣?」


  「很有趣。」


  高岳紘露齒一笑。


  從那天起,他們成為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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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去的店裡有一隻非常可愛的伯恩山犬,幾乎每個禮拜,我都會去找牠抱抱。


  溫柔熱情的大狗狗太療癒,在臺北還有哪裡有可以遇到可愛的狗狗?


  話說之前去了一家有店狗的咖啡廳,結果其中一隻邊牧店狗看到我就衝上來猛親猛舔,店員和別的客人在旁邊都看到傻眼,以為我是這隻狗狗的熟人,但我們才初次見面!那天,直到離開,只要我和那隻邊牧對上眼,牠就會衝過來狂舔我的臉,也許我是邊牧眼中的天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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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Chidorika 於 2024-5-21 00:0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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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4-5-23 19:0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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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英雄的母親

  和高岳紘熟了以後,會發現他酷酷的形象都是裝出來的,真實的他聒噪得要死。有次,數學老師抓到他們上課講話,南如澪第一次被老師罵,正惱著,高岳紘就主動說:「是我在煩她,她叫我要認真上課。」


  老師拿粉筆指著高岳紘說:「站到後面去。」


  高岳紘乖乖聽話,南如澪連看都沒看他一眼。這是他們的默契,「反正我不在乎被罵」,他說。


  他不會嘲笑循規蹈矩的南如澪,只是和她聊著音樂、文學、藝術、未來。南如澪才發現,他不是裝成對文藝很懂的樣子,是真的很博識,好像一般人唸書的時間,他都拿去徜徉在藝術當中。對他人的任何言語泰然處之的他,唯獨涉及音樂領域時會表現出極大的熱誠。南如澪得承認,當他應音樂老師的要求上臺演奏鋼琴,或是抱著吉他隨意彈著和弦時,露出的那副淡然卻又認真的神情,讓她明白為何他在女生之間受到歡迎。高岳紘說,他之所以喜歡和她聊天,是因為她腦袋聰明,不像其他人聊到淺層的哲學問題就卡住。「還很漂亮。」他說,遞給她他上課隨手繪製的速寫畫,主角正是她。


  她從他真摯的瞳孔裡,看見自己的倒影。美麗而優雅,鼻梁高挺,絳唇不點而朱,一雙黑眸裡像沉著星星和月亮,無瑕的臉蛋白皙透亮,和柔嫩的肌膚都是身為天之驕女的證明。她總是被誇美麗,儘管是討厭她的人,也不得不承認,她長得很漂亮;但不是仙女那種輕盈柔美,她的眉眼帶點凜然,盯著別人時眼神銳利,美得強勢。


  「所以呢?」她反問。她很美麗,這點她自己就知道了,何必需要藉別人之口來告訴她。


  「我沒說妳只有漂亮。」


  這麼輕飄飄的回應,讓南如澪不是很滿意。


  當晚,和南棠珍打的電話中,她首次提及了高岳紘。


  「他說妳很漂亮,那一定是喜歡妳啊!」南棠珍在電話的另一端尖叫。


  南如澪冷下聲音說:「我不喜歡看上我外表的人。」


  「還敢說,那妳怎麼不把自己弄醜?」


  「我才不要為了某人弄醜自己。」


  「真是喔,怕對方是喜歡上妳的外貌,美女才有的困擾。」


  「妳明明也是美女。」


  棠珍呵呵笑著說:「結果是妳先找到對象,臺北果然很棒。」


  「我覺得還好,臺北沒有妳想像中那麼好玩。」


  「是因為校規太嚴格嗎?」


  有高岳紘這種違反校規的累犯在,北部分校的校規應該稱不上多嚴。南如澪說:「我大多數時間都待在學校,沒機會去大城市逛。」


  「和那個吉他男約會啊!」


  「不用了。」


  「拜託,阿澪,妳回憶一下,這輩子妳有看上其他男生過嗎?」


  「沒有。」


  「那現在遇到吉他男,當然要好好把握啊!妳們就去約會,妳順便幫我去拜月老。」


  「要自己去拜才有誠意。」


  「我是在幫妳鋪路欸!不管啦,妳趕快去約他。」


  「我不想主動約,不過……要是他約我,我應該會答應。」


  棠珍又興奮到尖叫,要不是她也住單人房,早就被室友抗議了。






  她和高岳紘的關係,從來沒有突破過朋友以上,高一下學期的學期中某天,出現轉機。


  高岳紘突然邀她下山玩,說要帶她看他喜歡的歌手演出。


  「今天下午我們就去。」


  南如澪嫌棄地看著高岳紘,每當她覺得他在胡言亂語或開莫名其妙的玩笑,就會這樣看他。


  「我是認真的,我在在校內公報建了一個假的任務,接任務的人登記是我們兩個。公務的臂章也弄來了。」


  「你有病吧?」


  「妳不是老是說沒時間下山?下午的軍訓課不上也沒差。」


  南如澪無法否認這點。軍訓只是把學生洗腦成愛國機器的廢課,學校還會調整課表讓軍訓可以連堂上,今天整個下午,班上本來是要去參觀軍事基地,這趟行程翹了也無所謂。


  「好吧,不過我要帶小精靈出去走走。」


  「貓是需要遛的嗎?」


  「牠不是普通的貓。」


  「妳也太疼愛這隻貓了。」


  「不行嗎?」


  「可以啊,不過出去以前把貓藏好,不要讓牠亂叫。」


  「牠很乖。」


  高岳紘好像在碎念著什麼,被南如澪瞪了一眼才安靜。


  回去宿舍帶上專門讓小精靈窩著的背包,把南家的代表物、也是能力抑制物的護身符收進抽屜後,南如澪光明正大走出校園,有了「公務中」的臂章,一路上沒有人攔她――雖然他們本來就不敢。


  高岳紘平時是把腳踏車藏在20分鐘腳程以外的樹林裡,南如澪不想要騎一個多小時的車下山,遂叫了家裡的車來載他們。


  坐上車後,高岳紘感嘆:「當有錢人真好。」


  「是啊。」


  「不過,這樣妳家的人就知道妳跑出門了。」


  「我雖然還不是家中多了不起的人,至少還做得到安排一輛車,家裡不會管這種小事。」南如澪把小精靈放出來,小精靈伸了伸懶腰,開始嗅聞車內。高岳紘對牠伸出手,牠湊過去,鼻頭稍微碰了他的手一下,表現出不喜歡也不討厭的態度。


  通過,南如澪想。


  高岳紘說:「我們要去的店叫『Run Away』,我喜歡的很多歌手都會在那邊唱。」


  「是戲院嗎?」


  「live house。妳知道什麼是live house嗎?」


  南如澪覺得他在笑她無知,有點怏怏不樂。畢竟她是被嚴格監督長大的孩子,哪有機會碰觸流行呢?


  沒意識到她的不快,高岳紘兀自說:「今天跑這趟會改變妳的人生。」


  「聽歌而已。」


  「妳知道妳在聽的是未來會變成傳奇的歌手嗎?現在的人還不認識他們,但是在十年二十年後,好的音樂會留下來……」高岳紘囉嗦著,南如澪假裝認真傾聽,眼神其實早就溜往窗外。無論要去做什麼都好,只要可以離開學校,她都會欣然前往。高岳紘只是個契機。她雀躍起來,心臟輕輕蹦著,像是追著窗外小鳥的小精靈,悄悄躍起後輕盈落地。


  眼神飄往小精靈的她,看見牠也同樣凝視著窗外,不禁凝起一絲微笑,想著他們有多相像。


  他們請司機停車的地點,並不是高岳紘所說的live house。由於演出在晚上才開始,他們先去附近閒晃,享受著難得的好天氣。


  她以為有人拍她的肩膀,轉頭,卻是一枚黃色的槭樹葉落在她的肩膀上。這讓她想起老家的銀杏。為了她的學區而舉家搬遷後,老家就只住著外公、外婆,以及雇來替他們打掃大宅邸的幫傭們,過年時,他們一家才會回去住。


  醫藥世家的象徵是銀杏,在老家的後院就種了一片銀杏,每當秋冬之際,銀杏黃了整座宅院,它們的墜落是柔軟而恬靜的,鋪成厚厚的地毯。明年過年回家,小精靈也可以在那片金黃色中玩耍,不知道牠是否會像她一樣為之入迷?在後背包探出頭的牠,看來是對城市的秋色感興趣的。


  銀杏的功能繁多,家裡通常會拿來和著山藥泥、紅蘿蔔、香菇等食材,煮成營養價值豐富的燴飯,這是他們家「食療」的主打項目之一。她並沒有特別喜歡銀杏的味道,儘管別人問起她喜歡什麼,她總要回答這類風雅的食材,其實她喜歡的是麵包車的肉鬆麵包、蔥花麵包,那是她和南棠珍會偷偷溜去買的。越是被大人禁止的事情,做起來越痛快,棠珍和她明明有花不完的零用錢,卻謹慎地各挑選兩個想吃的麵包;即使做了壞事,也不會完全失去分寸,這就是她們。


  「你買過麵包車的麵包嗎?」她問高岳紘。


  「會啊,妳家裡會讓妳買這個?」


  「我偷偷去買的。家裡沒有明確說不行,但通常我父母不會讓我吃不健康的食物。」


  「這附近放學時有麵包車會經過,等一下我們可以去買。」


  「你怎麼知道?」


  「那邊就是我以前的學校。」


  高岳紘以前唸的是普通國中,他的靈力並不非常強,進入資優班純粹靠的是學業成績拉抬,偏偏入學後他又不肯好好讀書,差點沒氣死教務主任。


  南如澪跟著他來到他曾經的母校前,這是一所完全中學,原本他的打算是要從國中部直升高中部,卻意外出現夜暝高中的邀請,父母忙不迭把他送進更注重成績的夜暝,希望住校生活可以管束他。顯而易見地,他們失敗了。


  「要進去看嗎?」


  南如澪看著高岳紘熟絡地挑了一處靠近校園角落的圍牆,把背包丟進去後才翻牆而入,不由得想嘆氣。結果最後,她還是跟著翻牆。要是家裡的人看到她竟會翻牆,應該會震撼到說不出話吧。


  半路上,有個巡邏的教官看到他們沒穿制服,走過來詢問,高岳紘面色自若地說:「我們是校友,來看老師。」


  「有跟老師約好嗎?」


  高岳紘報出老師的名字,並說對方在圖書館工作,教官確認這點後,看他們倆不像是怪人,就放他們走了。


  「你會跟以前的老師聯絡?」


  「會啊,有時候我溜下山就是為了找她。我現在喜歡的那些音樂,幾乎都是國中時她介紹給我的,以前下課前十分鐘,她就會不上課,開始播音樂。」


  老師是可以這麼做的嗎?南如澪不免困惑,她的生涯中,可從來沒遇過敢拿上課時間來放音樂的老師,甚至她本人就是會第一個跳出來反對這種作法的學生。


  看起來是國中部的幾個學生打量他們,互相交頭接耳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南如澪臉部發燙,她常常被品頭論足……但從來不是被當成「壞學生」。不過,這不就是她想要的自由嗎?


  他們還沒走進圖書館,就有一個女人匆忙走出來,看到她問:「妳是如澪嗎?」


  「是。」她怎麼知道?南如澪在心裡納悶。


  「有妳的電話。」叫住她的女人顯然也很迷惑。


  接了電話後,南如澪馬上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阿澪!是我!」


  打電話來的是南棠珍,她急匆匆地問:「妳在哪?」


  南如澪把問題扔回去,「現在不是上課時間嗎?妳怎麼打電話?」


  南棠珍難得地氣急敗壞。「妳在七里高中的圖書館對不對?妳有看到像是體育館的地方出事嗎?有很多血和有人倒在地上,妳臉上也沾了血。如果妳還沒遇到,就是等一下會發生的事,十分鐘以內。」


  雖然同是南家人,但南棠珍的異能不是夢能力,而是預言。她是這代中最傑出的預言能力者。身為最了解南棠珍的人,南如澪迅速理解事情原委,之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可能是因為兩人特別親密,南棠珍不只會看見發生在己身的危險,也會預知到跟南如澪有關的事。有一次南如澪只是去買個文具,就被歹徒拉上車抓走,是棠珍透過環境、人們的衣著、標的建築物判斷出她被綁去哪裡,家人最終才成功找到她。現在,南棠珍看見她遭遇到危險的未來,可能是根據制服判斷出她的所在地。


  她沒有多和高岳紘解釋,就往體育館跑去。聽棠珍說得那麼急促,代表她看見的未來已經箭在弦上。


  在她衝進大開的體育館大門前,槍聲就響起了。


  四個穿著黑衣的蒙面槍手闖入。這裡不是普通的學校嗎?怎麼會有歹徒?她的身體依循著所受過的訓練,衝到靠最近的槍手身邊,壓低身子避開他的槍口,再踢飛他的槍。同時,她感覺到小精靈從背包掙脫,她只來得及喊「小精靈回來!」,就衝上前搶奪槍枝。一把武器搶到手,她毫不猶豫對著歹徒的眉心開槍,沒來得及護住臉,血肉腦漿、骨頭碎片濺了她一身。


  媽媽的叮囑浮上心頭,「該狠心時絕對不可以心軟」,歷經過被綁架勒贖那次瀕死經驗後的她再也不會遲疑。不必去思考眼前的是好人或壞人,只管著顧好自己的性命就好。拿到槍後,打死遠方的另外兩個槍手就很容易了,剩下一個在二樓,她跑上樓後,才看到那人早已死了。小精靈對著歹徒的屍體哈氣、全身豎起毛。從歹徒受的致命傷看來,這個歹徒的喉嚨是被小精靈撕開的。不愧是靈貓,跨界師的寵物。


  確認歹徒都死亡後,她立刻去照看那些中槍的學生。救護車也來到,這裡不像夜暝在荒郊野外,他們馬上將受傷學生送往市中心的醫院;而她更憑藉著醫藥世家的獨門技術,替傷最重的幾人急救。


  到最後,她救了3個人。


  死者6人,傷者5人。


  回到家後,母親第一次打了她巴掌。


  「我從小教妳要負責,妳懂不懂醫藥世家的責任!」


  南如澪倔強地不肯流下淚水,在南棠珍闖進來的時候才差點動搖。南棠珍向她的母親說:「如澪已經很努力救人了,要不是她,所有學生都會死掉也說不定!」


  母親抬起南如澪的臉,指尖幾乎掐進她的肉裡。「是妳的體質和別人產生共鳴,才引發這件事!」


  「不可能,我們兩個不可能有共鳴……我測試過了。」南如澪停住。


  假如,不是她和高岳紘。


  是因為身為最高危險群的她為了躲避家中跟蹤而把靈力抑制物藏在宿舍,如果是她和七里高中內的某人共鳴……


  那她才是該對這場悲劇負責的人。






  南如澪被禁足了一個月。


  整整一個月內,她都被限制在老家的宅院裡生活,而且出入自己房間時要有人在身邊監控。連讀書都不准,她能翻閱的只有家裡的古文醫書。


  父母嘴上說要她靜心悔過,可是她想,這是他們保護她的方式。讓她不用到學校接受同學的異樣眼光和假關心之實的八卦打探,也不用接觸到七里高中慘案相關的消息,只要讀著那些跟她無關的古人留下的文字,把先前經歷的事只是一場夢。那些景象也確實在每個晚上,歷歷在目地化為她的惡夢。


  捫心自問,當下她已經做出了最快的反應,4名持槍歹徒造成的死傷能壓在11人已經相當不可思議,可是那完全不夠。她生來是以救人為天職的醫生,如今卻間接害死6條人命,理由還只是因為她嫌無聊而翹課。


  禁足期間,小精靈被帶離她的身邊。不知道牠過得怎麼樣、習不習慣。她看著窗外的銀杏樹落了一地黃葉,感到無比孤寂。


  事件最後的處理方式,是她和家裡達成協議,轉回中部分校,成為棠珍的同班同學。中部是醫藥世家的大本營,在這裡她當然可以過得很好,棠珍也非常照顧她。然而,儘管她盡量不表現出來,看著棠珍努力想把她拉入舊有的朋友圈裡,她總覺得彆扭。愈發安靜寡言的她,泡在實驗室裡的時間更長了。為了不中斷過去的研究成果,換了家族替她安排的新指導老師,她依舊和陳鎮旭保持聯繫,談的都是研究上的事。


  在中部分校,她和小時候見過幾次面的親戚――南秦越再度見面,他們倆同歲,記得他小時候就是個清秀的小孩,和她一樣是典型的富家子弟,會在客人來時被父母叫去表演小提琴,有著遠超乎實際年齡的成熟。長大的他俊秀得多,薄嘴唇卻也愈發顯得刻薄。他們倆的深入交往,是他提出的,他細數從小他們被湊成一對的原因,不外乎是門當戶對、兩人都才貌雙全,這些理由到現在還能成立。


  他們沒有交換甜蜜的情話,而是提出各種報表和研究計畫,討論著對於未來的願景。有本家血脈的兩人都是想爭取上位者眼中炙手可熱的目標,如果他們兩人結婚,就能夠全面掌控家裡。南秦越想要掌控她,榨取她身上的好處,她也是同樣想法,因此他們是很好的合作夥伴。


  當棠珍問她為什麼愛上南秦越,她說:「大部分人結婚都不是為了愛,只是有共同的目標罷了。」


  「妳還喜歡吉他男嗎?」


  「我從來都沒有愛上他。我們只是朋友。」


  「但妳會去拿他的信,不就是在乎他嗎?」


  在出事後,高岳紘還有試圖聯繫她,無一例外地,那些信都被擋下來。南如澪想辦法將信件弄到手,不過沒回過信。因為每當她看到那熟悉的字跡,就會無法克制地詰問,當初那件事發生時,高岳紘在做什麼?戰鬥天賦不及她十分之一的他,整天想的都是音樂,這使他在屠殺現場根本做不了什麼。那麼,他到底做了什麼?有試圖拯救無辜的學生嗎?或是協助疏散人潮?連小精靈都殺了一名歹徒。實力不足的人,說什麼都是空談,經歷過那件事後,她只想變得更強大,不想再浪費時間在情愛小事上。


  「那段天真的時光很快樂。現在不管怎麼樣,都沒辦法像當初一樣了。不過,我也找到真正想做的事。我從以前就沒有想要成家立業、打造完美家庭,而是想要成為強大的人。」


  幼時玩角色扮演,棠珍總是戴上潔白頭紗,幻想成為美美的新娘子;而南如澪,想像的一直是成為救人的英雄,不論是身披白袍的醫師,或是馳騁異界的跨界師。那才是她的初衷。


  「跟不喜歡的人結婚,不會很孤單嗎?」


  「我有小精靈陪。」南如澪一說,小精靈就豎著蓬鬆美麗的尾巴朝她走去。成年的小精靈變得比幼年時壯多了,也在家裡的訓練下學會狩獵,雖然不到可以協助南如澪戰鬥的程度,但至少能不成為她的負擔。一人一貓的共感愈加穩固,她分享許多記憶給小精靈,就像他們共享著人生。


  在南如澪眼中,南秦越最大的優點就是愛貓,不過小精靈並不喜歡他,從來不給他摸。至少跟他在一起,她可以專注於職業,可以好好養貓。


  這不就是最好的結局了嗎?


  某天回到家中,她突然想要步行回家,婉拒了來載她的司機。走在星光大道上,她抬頭看向夜空,驚見新的建案和雨後春筍般冒出的陌生店家招牌,悄悄替換了她曾熟悉的景色。天空早就被張牙舞爪的鋼筋水泥怪物遮蔽,曾經的星光大道,再也看不到半顆星星。


  或許本來就沒有多少星星,當時閃耀的,是懷著無限夢想的她們倆。






  18歲時,南如澪結婚了。


  婚禮辦得極為盛大,彷彿是什麼世紀婚禮。禮服一套一套換,四處敬酒接受祝賀,她感覺自己像是站在職業巔峰的電視明星,明天就過氣。


  19歲時,她生下第一胎,是個健康的男孩,取名為陵久。


  人生進度超前,趕快完成所有家族義務,然後她就可以真正做自己了。


  懷胎、生產期間,她的學業沒有因此停滯,反正醫院和醫學院都是他們家開的,懷孕絲毫不會影響到她的求學。順利從醫學院畢業後,她進入醫院大展身手,同時接下家業。始終未得到全部跨界師力量傳承的她,想著在被迫接下責任前就盡情做想做的事吧,不知不覺就來到20歲後半。


  在她29歲那年,她生下第二胎,人生卻就此改變。


  和第一胎的感覺不同,第二胎懷得特別艱辛,孕吐嚴重又身體無力,食慾大減。她首次體驗到站在病人角度的無力感,縱使有豐富的知識,也不能解決每個人身上的毛病,她連自己都醫不好。


  生產那日,在用盡全力產下孩子後,她看見紫色的光芒,以為是產後太累的幻覺,接著卻聽見眾人驚呼。


  她的女兒出生就紫氣繚繞,是大吉之兆,也昭示著不平凡的身分。產房裡所有人都圍過去看初生的嬰孩,南如澪脫力到說不出話,眨了幾下眼,便暈了過去。


  當她醒來後,發現四肢痠軟,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疲憊過。本來以為是產後身體的自然反應,直到她想要用靈力拉動床邊的鈴喚人過來,才發現她居然一點靈力都使不出來。全身上下的力量,好像都被剝奪了。


  費盡全身力氣搖動鈴後,前來的人是她的母親。


  母親告訴她殘酷的事實。


  南如澪的女兒被確定為真正的跨界師傳人,她身上的天賦和靈力幾乎都傳承給女兒了,現在只剩下微弱的能力,以及祖傳的夢異能可以使用。根據家族的推斷,之所以會誤認南如澪是傳承者,是因為在跨界師出生前,跨界師的部分能力會出現在母體身上,讓母親可以暫時代未出生出的女兒維護世界的安全,也就是所謂的「保險」。然而,當女兒出生後,這些能力會全數繼承給女兒。


  原來,南如澪不是天選之人,是天選之人的母親。她生於世上的意義,只是為了誕下女兒。


  這個消息,無疑將她打入地獄。


  母親傳遞完訊息,就趕著去看陵友了。


  南如澪的女兒被取名為陵友,這個名字是算命來的,並不是南如澪的意思。


  她再也不能出任何意見了。


  


  一夕之間失去大半能力的南如澪,把自己鎖在房內,不接受任何人的叨擾。


  其實並沒有逃避的必要,因為就在陵友出生、滿室紫氣的那刻起,大家都圍過去看新生的嬰兒,沒有人注意到她了。


  產後走樣的身材、憔悴的臉龐、失去光澤的頭髮,讓她不願意面對鏡中的自己。送來的月子餐每每都附贈一碗藥湯,是為了讓她發奶,奶水也是為了餵養女兒,她的存在,只是給女兒榨取營養,這麼看來,女兒不就像是蠶食著她的寄生蟲一樣嗎?


  她感到深深的絕望,除了在監視下被迫吃下大分量的月子餐,她成天窩在棉被裡,不想起床,希望能永遠沉睡。


  某日,終於不再是蠻橫的月嫂過來,提著便當盒來的是她的兒子。


  她聞到食物的味道,厭惡地皺起眉頭,推開那疊便當盒說:「我吃不下。」


  「可是他們說妳要吃飽才有營養。」


  「我不想吃。」看著陵久純粹的眼神,南如澪稍微軟化說:「不然,你幫媽媽吃好不好?」


  陵久跟著南如澪坐在小桌前,把所有餐點擺滿桌後,他拿出第二副碗筷。


  南如澪看了他一眼,他說:「我聽說媽媽抱怨不想吃那麼多。」


  南如澪這才展露一點笑意說:「不愧是你,最聰明了。」


  才10歲大的孩子,卻能機靈察覺到大人的弦外之音,果然是她的兒子。


  在大家族中長大的陵久,吃飯時挾飯菜也很有規矩,並且細嚼慢嚥。母子倆安靜地吃完一桌菜,一起收好食器餐具後,陵久沒有馬上走,而是盯著南如澪看。


  「怎麼了?」南如澪的語氣溫柔得連她自己都驚訝。


  「媽媽看起來好累。」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像個母親。


  見她沒反應,陵久說:「大家都去看妹妹了。」


  「你覺得寂寞嗎?」


  不料陵久卻抱住她說:「很開心,這樣我就可以獨占媽媽了。」


  這句話彷彿撥雲見日,讓南如澪領悟到她過去多麼忽視他。因為他和她一樣,是從小就早熟而不用家人擔心的孩子,她沒有考慮過總是奔波在外的她是否冷落他,只看到他亮眼的成績單和乖巧表現,敷衍地誇他是好孩子。對於他的身高體重、他的興趣嗜好、他和朋友的互動不感興趣,而陵久之所以沒抱怨,不是滿足於現狀,只是因為愛著她。


  她緊緊抱住陵久,感受他小小身軀傳來溫暖,又親吻他柔軟的面頰。這似乎是她首次感覺到愛他不是義務,而是本能。替他把完脈後,她靜靜聽著他絮絮叨叨講起近來發生的事,不禁感到,他和過去的她多麼相像,所認知的世界就只有不斷努力堆疊出的成就,不包含美麗的風景、有趣的朋友們。


  此後,她繼續被軟禁,聽陵久說這是南秦越唆使的。那個小肚雞腸的男人,在得知妻子失去壓制他的本錢後,簡直喜出望外。會來看她的除了定期替她檢查身體的醫生,就只有陵久,他總是說:「我騙爸爸說我會在妳面前說他的好話,讓妳願意把家主的位子給他。」


  南如澪冷笑,她當然會讓位,這是無可抵擋的。不過,她也會找出法子報復並奪回屬於她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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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4-5-25 19:0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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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0 貓的選擇

  不久後,陵久終於說服家族的人讓他把小精靈帶進她的房間。「大家要把小精靈給陵友,可是小精靈不願意,還不吃東西抗議。爸爸就說小精靈跟妳一樣是假的,要把小精靈安樂死。我說乾脆把小精靈還媽媽,不然媽媽知道小精靈不在了一定會非常生氣,不管爸爸怎麼安慰都會生氣,很麻煩,爸爸就答應了。」


  小精靈的綠眼和藍眼像是蒙上層陰翳,因為絕食而腳步無力的牠安安靜靜躺在南如澪的懷裡,在南如澪伸出手指時,牠如往常般輕輕舔舐。


  「陵久,謝謝你,沒有你,我不知道要怎麼辦。」


  陵久可以說服南秦越,代表他的聰明超乎大人們的想像。對於這樣的他,南如澪雖對剝奪他的天真童年感到抱歉,但也不得不請他幫忙。畢竟她非得找人幫忙送陵友出醫藥世家不可。


  在陵友的成長過程中,南秦越一定會洗腦陵友,讓她變成只會回應他私慾的殺戮機器,南如澪知道他始終有著除掉跨界師、帶領南家的走向對立面的打算,那也確實更能使家族權力壯大。他的實力雖不高強,催眠的技術卻是一流。不能讓陵友落入他手中。


   在陵友3歲時,13歲的陵久替媽媽執行任務。他根據過去的書信,找到南如澪的恩師陳鎮旭。南如澪只能想到請他幫忙,聯絡棠珍一定會被醫藥世家逮到,信任陳鎮旭的理由很單純了,陳鎮旭就算不答應她,也不可能會洩密給南家,他就是這樣的人,個性過於耿直,才會被南家掌權派疏遠,流放到小小的北部第三研究院所當基層的院士。


  陳鎮旭把陵友安置在哪裡,連南如澪和陵久都不知道,以免家中的人循線入侵他們的夢境,找到陵友的下落。也許在某座深山當中,也許他們到了國外,擅長獨自生活的陳鎮旭可以把陵友藏到沒人找得著的地方。


  這3年間,南如澪的生活產生巨變,她改嫁給大15歲的林其嶺,對方為了她改姓氏為南,更放手讓她無後顧之憂地做任何事。在新丈夫的默默守護下,她感染了對身體侵害較小卻在靈力方面加成最大的金蠶蠱,以補足自己失去的靈力。她設計著夢中世界的藍圖,逐步建出一個可以讓小女孩從小到大生長的環境,那將是整個社會的縮影。


  待夢建成,她把「鑰匙」交給陳鎮旭,讓他把那個世界連接上他的夢,她則淡出。


  南秦越仍然派人追查陵友的下落,陵久則暗中抹去那些痕跡,並塑造出他希望天才妹妹消失以使自己能為家族繼承人的假象,讓家中長輩不會懷疑是他在作怪。漸漸地,南秦越認為陵友不會回來了,反正就算她還活著,沒有南家的資源支持,她也不會被養成多強大的跨界師,他應該是這樣想的,於是他轉而培養聰慧的陵久。


  陵久藏住鋒芒,假裝乖巧地聽從父親,深深恨著父親糟蹋母親的他,也許終有一日會露出破綻,或是他可以在父親發現他的異心前除掉對方,搶走家主之位。


  那些不是南如澪需要考慮的事了,因為在她33歲時,生下陵友以來就元氣大傷的身體終於支撐不住蠱的侵蝕,再加上她又拿自己當試驗克制蠱藥物的實驗品,導致她年紀輕輕就撒手人寰。


  時任的家主南秦越,早就毀去她在基因庫中的資料,讓她不可能以鏡種的方式復活。


  不過,當他得知有人盜走南如澪下葬的屍身時,還是隱約感到不安。






  小精靈逃離南家後,循著淡淡的氣息找到那座山。


  自從南如澪把象徵承諾的鈴鐺掛到他的脖子上後,他們之間便有了連結,從此不再孤獨。不論是死是活,牠都可以找到她。


  找到地點後,牠用小巧的腳掌死命掘,肉墊綻裂、指爪裂開,墓地的土卻那麼厚實。召喚其他貓兒來幫忙也沒用,這裡的土被封印過,需要靠人的咒力來解開。牠只能趴在碑前陪伴著她,不畏風雨,就這樣度過數不清的日子。


  直到某日,帶著鏟子的高岳紘來到墓地。小精靈看見熟人,瞇著眼睛打量對方,被高岳紘整隻抱走放到一旁。


  高岳紘達成小精靈做不到的事――「救出」南如澪。出土的棺材中,南如澪的屍身毫無腐敗之跡,宛如她活著時那樣漂亮,化上妝的她氣色比生前好出不少,還穿著她最愛的藍色旗袍。


  見高岳紘對南如澪施展奇怪的法術,小精靈發出尖銳的大叫,高岳紘遍布血絲、暴凸的雙眼轉向牠,壓過牠的聲量吼道:「我要救她!」


  小精靈拉長了叫聲,咬了高岳紘一口,被高岳紘一腳踢開。


  高岳紘把南如澪的屍身運上車後,想把小精靈也抓上車,但小精靈拚命逃開,躲進山裡。


  牠想起南如澪臨終前抱著牠說:「陵友以後可能需要你的幫助,你可以陪在她身邊嗎?」她教他要怎麼做。


  為了再度遇見牠深愛的人,並為了守護她想守護的人,在山內找到一具被分屍的男童屍體後,他大致按照對方的骨骼去變化成這孩子長大成少年的模樣,因為急著變為人形而未經適當修煉,他失去了做貓時的記憶,誤打誤撞來到人類的登山口。


  被其他登山客發現的他健康狀況良好,衣褲鞋襪嶄新潔白;但他在紀錄上已經失蹤幾年了,不該這麼整齊,人們對此的解釋是「伊吼魔神仔牽去啦!」。


  失去記憶的他,就這樣冒充了在山中走失小男孩的身分,學習著適應人類社會。


  10年後,他長到了24歲,並且收到一紙來自神祕高中的聘書。






  安邑潼睜開眼睛,回到夢駝鈴。


  南陵久按下一個開關,他們座位頭頂的抽風管開始抽走瀰漫在室內的水煙,淡淡的幽香逐漸消失,坐他對面的南陵久的面容也重新變得清晰。


  「都想起來了?」他問。


  「我是『靈貓』,南如澪是我的飼主。」安邑潼拿起鈴鐺手環,「這是我的項圈?」


  「是。」


  這實在很詭異,回想了他的記憶,他還是跟是貓時的自己連接不上,更像是在觀看前世記憶。突然要以一隻貓的身分和南陵久對話,也很奇怪。


  「你為了完成母親的心願,發誓要守護陵友,所以你才能在夢境連結裡找到她。」


  安邑潼看著手腕上的繫鈴鐺項圈,喃喃自語說:「我進到夜暝的時候,以為自己在校內撞鬼,其實那是我和南如澪一起經歷過的回憶。南如澪最後告訴我的是,要我用靈力變成人形,才不會繼續被追捕,所以我發現失蹤在山裡的小男孩後,就煉成他的外貌,變出和他一模一樣的衣服。會想要從事教職,因為我認識的世界只有醫藥世家和南如澪的學校。從小到大我都覺得要不就當醫生,要不就當老師。」


  說著,他對養父母感到愧疚。過去他總是覺得他們倆沒有給他足夠的關愛,可是到頭來,他也確實不是他們的兒子。他們真正的兒子早就在山裡化為一具白骨,永遠不見天日,是他剝奪了那孩子「回家」的機會。


  南陵久說:「是我向夜暝推薦你擔任教職。自從你從山中被找到的新聞開始,我就鎖定你,持續觀察你的情況。一年前,調查趕屍人那件事,也是我派下去的工作。我知道你在那裡帶班,才把工作委託給和你親近的學生,果然他們帶你去找到趕屍人的藏身處。趕屍人就是高岳紘,他在各地研究殭屍,為的是要對母親施行鏡種的技術,當然他不可能成功,連我都做不到了。不過,他不知道怎麼地從母親的遺體得到她的夢能力,居然還藉此入侵陵友的夢。從你的夢裡,我也追蹤到他所在的位置了,我已經對他發出『邀請』,明天就會和他會談,你要來嗎?」


  「要。」


  「我剛剛在夢中和他討論過了,他擁有蠱,但因為要躲我們家的人和夜暝的眼線,不能常常放蠱給人,身體越來越虛弱。我會給他母親調製出的藥物,幫他舒緩症狀,條件是他必須把母親帶回來。過去10年,他忌憚我父親那邊的勢力才躲躲藏藏,但是我的父親已經被他種下的惡果反噬身亡,現在我在家裡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也可以庇護他。」南陵久看了安邑潼一眼說:「我的父親引入邪術治病,對家族產生不良影響,我將他的術式反轉,殺了他,這就是我之所以拖到現在才能追查高岳紘的事、以及帶回陵友的原因。」


  聽南陵久提起那個男人──南如澪的丈夫,安邑潼就皺起鼻子。他從第一眼就討厭南秦越,而貓的直覺是很準的。南秦越是個目中無人的自大狂,對南如澪從來沒有感情,不過是覬覦她的美貌和嫉妒她的才能。


  南陵久微微提起唇角說:「他是個爛人,我知道你也恨他。母親和父親離婚後,我是給父親撫養,但我從來沒喜歡過他。我毀了他在家中的地位,對他的蠱下了毒,這些都可以證明我不是你的敵人。」


  「我相信你,我在記憶裡都看見了。」


  南陵久點頭,交給他醫藥世家旗下飯店的貴賓卡,就打發他回去休息。


  安邑潼也確實有很多需要獨自思考的事,便沒有拒絕,住進飯店等待明天的會面到來。


  他感覺到前所未有地疲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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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5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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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1 夢的深處

  解一樹睜開眼睛。


  他坐在鄉下的柏油道路上,不遠處有團被耕耘機壓過的泥塊,旁邊溝渠飄來強烈臭味,黏在溝壁的福壽螺卵在街燈下反映著亮粉紅光芒;收割完的稻田,像一座座暗幽幽的危險水域,沒有稻穗滿懷的農家樂溫馨。這幅景象,對他而言只存於童年記憶中,在他小學低、中年級時,家人每年一起環島旅遊,偶爾會路經幾個這樣的鄉下村鎮。


  這裡不是他的夢,是盈盈的。


  坐在他旁邊的盈盈說:「我麻煩陵友把我們送回來我的夢,有一些東西想給你看。」


  他們走過無風卻婆娑搖擺的竹林,幾枚竹筍像是未長齊的犬齒從泥地冒出頭,解一樹踢走隨風纏上他運動鞋的紅白塑膠袋,凝視天上令人無法忽視的橘黃色月亮。那樣地橘得鮮亮,像是乒乓球,或是被排除職務的贗品太陽,在這偽造的夜空中暗懷鬼胎。


  知道是身處夢境後,解一樹的潔癖仍然作祟,覺得方才直接碰觸地面的褲子已髒到需要銷毀。盈盈潔白的衣裙毫無汙痕,當然了,這裡是她的夢,她有掌控權。可是她卻不能夠控制自己不做惡夢?無論以再低的標準來看,解一樹都不會認為這裡是美夢。以他對盈盈的認識,盈盈的美夢裡應該有著吃不盡又不會增胖的美食,或是熱帶度假小島之類的。


  「妳很常做這個夢?」


  「我沒特別去數。」


  那就是很多了。


  蟲鳴聲環繞著他們倆,前方鄉間小路的尾端,映入他們眼簾的是幢鬼氣森森的三合院。


  「這裡是我以前的家。」


  「進去嗎?」


  「有機會,我們再親自去當地看,實際見到和夢中印象還是不太一樣。聽我的上司說,那裡準備要剷除了。」


  「這裡就是妳說過的煉蠱場。」


  「琲年在這邊過世,他是被我害死的,所以這裡是我最深的惡夢。每隔一段時間我就會做這個夢,永遠忘不了。你知道,接近現實的夢是最可怕的。每次我都會夢到他在我面前變成一團火球,恨恨地瞪著我,然後所有人都圍上來,指著我不斷重複同一句話,『都是妳的錯』。」


  「不用怪自己,我們都有無能為力的部分。」


  盈盈低垂著頭,睫毛的陰影落在頰上,「真的是我的錯,當時他的身體著火,我犯了兩個錯,第一是用外套想拍滅火,反而讓火變得更大;第二是找水潑他,少量的水在汽化後變成水蒸氣,造成更嚴重的燙傷;最後是他在地上打滾,火才滅。」


  「一切都不是妳的錯,妳做了所有可以做的事來救他。」


  「可能我更難過的是,最近,我開始不像以前那麼難過。失去他的一開始真的很痛苦,但隨著時間流逝,我也過上自己的人生,可以平靜把過去的事說出口。這讓我很有罪惡感」


  解一樹告訴她:「我妹妹的事上過新聞,那時連學校對面早餐店的老闆娘都可以認出我。我聽到很多人莫名其妙的評論,在我心情好露出笑容時,他們會說我不像受害者的家屬;當我面無表情,他們說我遲遲不走出悲傷,不夠成熟;假如我要求賠償或持續抗爭,他們會說我是靠家人的不幸發財;但要是我什麼都不做,就是太冷血,說不定未來我也會變成殺人魔。久了就知道,世界上有人就是很惡劣,而大多數的人則是連自己在傷害人都不知道,還自以為一片好心。真正溫柔善良又有同理能力的人非常少,但是越努力成為那樣的人,就越有機會遇到他們。」


  「你還有現在這個班上的人,都很善良美好。」


  「妳也是,所以才會跟我們變成朋友。」


  「之後我們可以去很多地方,遇見很多好人,填滿每一天的時間,這樣就沒空想起難過的事。不過我也不想要很執著於『過得好』,過得不好也無所謂,走不出來也沒關係,我又不是要登在偉人傳記上,沒必要為誰負責,更不用賭氣讓自己活得好,反而讓自己累過頭。就算過得一團糟,也是我的人生。我以前都認為,不應該把不快樂的回憶告訴別人,因為那會讓對方跟著痛苦,或者尷尬;可是壓著不說,好像又不夠信任對方。我只敢告訴你,因為像你這麼溫柔的人,一定不會隨便嘲笑我或貶低我。」


  解一樹挑起眉毛,「我溫柔?」這是第一次有人用這個詞來形容他。


  「你很溫柔,才會在我請你放過琲年的時候選擇相信我。」


  「以前我想過要幫助姑姑那種會對自己感到不自在的人,結果只是給她更大的壓力,怎麼做都讓事情更糟。絕對說不上是溫柔。」


  「光是願意調整自己的作法,就是非常溫柔的人才有辦法做到的。雖然要百分之百同理對方,基本上是做不到的,但是你總是很努力去理解別人,我覺得這樣的人才是最強的,永遠都會成長。」


  蟲鳴聲戛然而止,解一樹看向盈盈,她直勾勾盯著眼前的三合院,直到它像被看不見的烈火焚燒,逐漸染上焦黑,最後乃至破敗傾圮。


  她說:「時間差不多了,我塑造夢的能力不強,再下去就控制不了。」


  在退出前,解一樹隨口問:「對了,我要怎麼知道現在的妳是真的,還是我夢到的?」


  盈盈對他回眸一笑,「你覺得呢?」


  解一樹想想說:「妳是真的,否則我夢中的自己,不會這麼冷靜地和妳說話。」


  盈盈將右手舉至胸前高度,手掌像是撫摸著一道透明的牆。「看著我的手。」


  她白瑩瑩的手在黑暗之中特別顯眼,幾乎像在發光。


  接著,那隻手上出現小黑點。隨著斑點越來越多、越來越大,他看清楚,那是一隻隻灰、黑、褐三色的蛾。從細小的蚊蚋聚集成中型、大型的蛾。


  「這只是夢。」盈盈的聲音傳來。


  解一樹的視線無法從蛾身上移開。牠們雙翅上的詭異眼睛,直勾勾盯著他。


  那些眼睛好像在對著他眨眼。


  「我們離開這裡吧。」






  解一樹醒來,花了大約一秒的時間,想起現實世界的情報。


  現在是暑訓期間,基於氣候因素,暑訓跟寒訓相比,較少體能訓練活動,改補入一些學科課程。剛剛上了連三堂國文課,他在第一堂課的半途就昏睡過去。通常他不是有睏意就會在課堂上大剌剌趴下睡覺的人,撐不住才會垂著頭打盹,這次之所以會進入深層夢鄉,應該是如盈盈所說,不小心被牽扯進去。


  今天早上盈盈就請了假,應該是在準備夢中探查的事,此刻也還沒回來。


  「一樹?」


  他這才看向圍著他的同學們。「你們沒其他事做嗎?」他問,並活動了下僵硬的筋骨,趴睡太久果然很不舒服。


  小花蕾張口結舌地說:「你睡超久的,怎麼叫你都叫不醒!」


  難怪他們慌張,解一樹平時是絕對不會放讓鬧鐘響第二聲的人,這輩子不曾賴床過,只要有人一碰到他,他就會立刻清醒。


  「我沒事。」


  姑姑煞有介事地說:「你太勞累啦!一睡不醒代表你的身體到極限了!」


  解一樹揮揮手要他們閉嘴。


  小花蕾打量著他說:「你應該去醫護室檢查。我本來叫阿沐扛你過去,可是他要我們別打擾你。」


  傅承沐聳聳肩說:「你好像在做不錯的夢。」他把自己做滿筆記的課本推給解一樹,讓他可以補回睡掉的部分。


  傅承沐真是他肚子裡的蛔蟲。解一樹拋去感激的一眼,並說:「我沒事。妳剛才沒有做夢?」


  「我上課沒睡覺啊。」小花蕾一臉莫名其妙。


  解一樹確認了安邑潼的說法沒錯,夢中真實存在的,只有他、盈盈、安邑潼。在做夢時雖然模糊不清,醒來思考就很容易分辨了,這也得多靠盈盈,她的那段故事,絕非他可以憑空捏造出的。


  「我去跟夕暘老師解釋。」解一樹說,走向整理東西的李夕暘老師。


  李夕暘還是往常那副恬淡微笑的表情,見他親自來道歉,笑笑說:「沒事,我看你累壞了就沒叫醒你。」


  「對不起。」想了想,解一樹坦承解釋了夢異能者,以及他在夢中大致的經歷,除卻盈盈和他的那段獨處時光沒說。李夕暘雖然不是夜暝體系讀上來的,但對事事充滿好奇心的他從學生和學校的藏書中摸索這個世界的事,也知道夢異能的存在。他聽得津津有味,說會推薦跟夢境與現實有關的小說給他後,就讓他走了。


  恰巧,盈盈也走進教室,原來她並沒有離開長青活動中心。在解一樹走回座位收拾鉛筆盒、筆記本和水壺後,她像隻期盼的小狗,跑到他旁邊問:「我的公差申請通過了,你想和我一起去我的舊家出任務嗎?」


  「好。」


  「你還希望找誰嗎?」


  「就我們兩個。」


  盈盈一笑後,迅速把頭轉回去。


  她已經和班上的大家很熟了,前幾天假日,女生們還在她的房間舉辦了久違的夏日鬼故事大會,徹夜未眠,直到熹微的晨光露面才累得小瞇一下,睡一兩個小時就又堅持爬起來吃豐盛的早午餐。盈盈順勢告訴了大家鏡種和煉蠱的事,儘管細節她無法說出口,多少能讓大家更加了解她的處境。本來就把盈盈當小動物看待的梁寶凜心疼不已,放話說班上有人要是敢把盈盈的事外傳到別班,就把那人抓起來痛扁一頓。


  看到盈盈和班上女生相處良好,解一樹替她開心,她值得這一切。有時候,他也會對女生們掏心掏肺的相處模式感到一絲絲羨慕,不過隨即又收回想法。他一點都不想和班上的男生聚在一起講鬼故事、窩在併在一起的床鋪上睡覺,噁心死了。


  當天中午,解一樹難得地在午休時間睡覺。在夢中活動其實很耗精神力,補眠50分鐘後,他的頭腦才比較清醒,沒有那種睡眠不足的脹痛感。


  也許是錯覺吧,他總覺得經過夢中的對談,盈盈對待他和對待別人,有了那麼一點不同。他也對她感到更自在,畢竟就連和傅承沐,他都沒有談過菡蕊那件意外帶給他的創傷。如果不是在夢境中,他就沒辦法坦承內心;也或許不是在她面前,他就說不出來。


  經過小丑的事件,他的內心混亂了些,就像盈盈說的,人很難揮去腦中的念頭,被恐懼侵襲過,就很難排除掉它的影響,唯一的解決方式,是用別的更強烈的念頭將之排擠。


  現在,他的腦中悄悄被盈盈的笑容所占據,漸漸地沒有空去想負面的記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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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裡的電腦常常故障,一關機就很難再打開。
對此,公司的解決方法不是找人來修或換,而是買乖乖。
放乖乖後,居然還真的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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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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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2 會晤

  進住醫藥世家的特約飯店,安邑潼睡到隔天下午才醒來。可能是由於昨天催眠的過程實際上消耗大量精力,他整個人──整隻貓累壞了。


  這晚,他倒是久違地沒夢見南如澪,無夢地安睡了一夜。


  到達夢駝鈴時,他的精神總算振作一點,此時天色也漸暗,假日的公館夜市人潮眾多許多店前已排起人龍,轉進夢駝鈴所在的那條路,客流則少了許多。夢駝鈴的門上掛著「已打烊」的牌子,由外往內看也沒點起燈光,不過安邑潼照樣推開門。


  水霧撲面而來,他連連咳嗽揮去煙霧,後面露出仲希玟的臉。


  她對他說:「歡迎,陵久和盈盈也到了。」


  呼,盈盈在的話,氣氛多少可以和緩一些。


  果然與外面所窺伺到的不同,今日店內點起一盞一盞小燈,照映得朦朧水氣更加魔幻。仲希玟領著安邑潼到一個能容納下10人的包廂,南陵久、盈盈已坐在圓盤桌的12點鐘與3點鐘方向,包廂內光線明亮且無水煙,看來南陵久今天不打算催眠人。


  安邑潼選擇坐到9點鐘方向──他想和盈盈坐近一點,不過應該把南陵久正對面的位置留給高岳紘。


  到了他們正式約定好碰面的時間,就像是有人吹熄燈光,室內暗了下來。


  南陵久用手指憑空寫了幾個字,燈又亮了,他說:「你需要躲在黑暗裡才能說話嗎?」


  高岳紘走出來,仍戴著口罩和墨鏡,看起來像個變態。在動物的感官恢復後,安邑潼馬上就能認出對方。若他現在是貓的型態,早就豎起全身的毛警戒。


  南陵久向高岳紘介紹:「這是我的助理,盈盈,旁邊這是母親的貓。」


  「小精靈?」高岳紘訝異地說,這個稱呼讓安邑潼很不想回答,輕點一下頭充當回應。


  南陵久說:「室內很溫暖,請把您的帽子和口罩摘掉吧。」


  高岳紘的語氣也不太友善,「不需要。」


  「我的人已經把陵友接到安全的地方了,你還有任何顧慮嗎?」


  「你的媽媽不會希望你這麼做。」


  「我的父親死了。」南陵久又補了一句:「我弄死的。」


  聞言,高岳紘頓了一下,才拿下遮擋面容的衣物。


  那瞬間,除了南陵久沒有表示什麼,盈盈和安邑潼都抖了一下,因為高岳紘的面貌有著大小傷疤和腫塊,極為醜怪噁心。


  高岳紘看向安邑潼說:「我的臉和你印象中不同?」


  南陵久不留給他多說的機會,直接向安邑潼解釋:「趕屍人必要相貌醜陋,所以他毀掉自己的臉。」


  聽到別人這麼做,安邑潼應該要感到感動,可是對方是高岳紘,他就不想多說。


  「喔。」在兩方的視線逼視下,他不情不願地說。


  南陵久好像笑了,對高岳紘說:「現在母親的貓已經在我的旗下了,你應該知道他對母親有多忠心,這可以證明我是為了完成母親的願望,不是出於私心才找來你。現在母親已經回歸南家,你沒有躲藏的理由,不如和我合作,繼續為母親投注心力的研究出力。」


  「你跟你爸長得很像。」


  高岳紘說出這句話的瞬間,南陵久手中的茶杯直接被捏碎。「麻煩妳幫我處理,謝謝。」他沉著臉對盈盈說。


  盈盈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藉機逃離現場,留下瑟瑟發抖的安邑潼面對兩個情緒不穩的瘋子。


  高岳紘問南陵久:「你的手要包紮嗎?」


  「我就是醫生。」南陵久冷淡地提醒。


  「就像你……」


  在高岳紘說出「就像你爸」這句絕對會讓情況火上澆油的話前,安邑潼搶先說:「陵久,你打算怎麼和他合作?」


  南陵久對高岳紘說:「我會給你實驗室,本家的資源對於做慣窮研究的你來說,應該無法拒絕吧?」


  高岳紘說:「我窮不也研究得比你更多。」


  南陵久冷笑一聲說:「跟我比有什麼用,你要跟我母親比。她研發出蠱的舒緩藥物,你呢?跑去養殭屍?」


  「……她沒說過。」


  看著動搖的高岳紘,南陵久的笑意更加殘酷和得意。「你根本不了解她,你以為她是會隨便去死的人嗎?她是在研究蠱毒的過程中被反噬,但是她拚命研究出的結果,帶來的經濟效益讓我拿下本家。所以我父親的勢力才會倒臺,我也知道怎麼讓他身上的蠱吃掉他。」


  「你是個媽寶。」


  「你怎麼解釋,我完全不在乎。看在你跟過我母親做實驗的分上,我才起用你,比你能力更好的人,我身邊隨便抓都一大把,連隻貓都比你強。」


  安邑潼默默喝了一口茶。拜託,兩人吵架不要cue他,他只是隻無辜的貓。


  南陵久繼續說:「你自以為我母親是受不了家裡的壓力而結婚,以為她鬱悶而死,但她比你想像得更強大聰明;她不是把陵友交給你,是給陳鎮旭老師,從頭到尾她都沒有對你產生任何情愫。」


  「陳老師三年前過世了。」


  南陵久看著高岳紘,示意他說下去。


  高岳紘說:「有人獵殺了老師,就像安樂醫生和黃睿依遇到的事一樣。老師年紀大了,又常把靈力傳輸給陵友強健她的身體,遇到襲擊時沒躲過。我轉移了陵友的位置,才沒讓她也被攻擊。」


  「我要和你討論的其中一件事,就是關於那個最近活動頻繁的組織,他們已經把手伸向學生,大概是仗著跨界師不出世就恣意妄為。陵友的能力已經養起來了,但是我至少要讓她讀完高中,確保她有過正常的生活,在她畢業前,不能讓那些人傷害她。你也煉了蠱對吧?」


  「為了繼續老師的研究,我得到蛤蟆蠱,它只有基本的詛咒能力,不過對抗其他蠱的效果最好。」


  「我身邊有人受到蠱的困擾,目前看來,母親研發的克制藥物還是最有效的。如果在這方面你有想法,我也可以贊助所有研究經費。」


  高岳紘頷首,兩人的氣氛似乎和緩了點。這時,有人敲門,進來的是盈盈,在她開口前,南陵久就對她說:「請帶高先生去找希玟。」


  「是。」


  送走高岳紘後不久,盈盈又回來了,還端來三杯飲料,笑說:「陵久很小氣耶,故意不給高先生飲料。」


  「他把母親弄成殭屍,我已經沒跟他計較了。」


  安邑潼連忙問:「南如澪還好嗎?」講出這個名字,連他都覺得自己的語氣生澀。


  南陵久回答:「我會重新進行安葬儀式,還有黃睿依的儀式也要舉辦。」


  盈盈一瞬間地恍惚,才又笑說:「終於可以讓他好好休息了。」


  南陵久轉向安邑潼說:「最近你們遇到的風波,都是我父親那派搞出來的,我還沒找出他們的完整名單,就算推論得出來,也沒有致命的證據可以把他們拖下位。我在家族的根基還沒立穩,必須謹慎行事,你在學校裡也要盡量小心,保護好陵友和盈盈。」


  安邑潼問:「你沒有要把我換掉嗎?」


  「你想要的話可以。」


  「我不想!」


  「我本來考慮過讓你當陵友的導師,不過盈盈說你不會願意。」


  安邑潼低頭說:「我想要保護陵友……但現在的學生對我來說也很重要,我不想要半途而廢。」


  盈盈也幫腔:「只要陵友不出學校就不會有事,老師也可以保護她,叫安老師去帶她的班級,反而會讓他們引起更多不必要的注意。」


  南陵久問:「李夕暘怎麼樣?」


  盈盈回答:「他很好,雖然沒有靈力,但他會是很好的班導,而且國文老師帶符咒班也很適合。」


  安邑潼問:「陵友要去符咒班?不去武術班嗎?」


  南陵久說:「對於跨界師而言,符咒是更好的武器。讓李夕暘帶也行,我會安排其他人進北部分校保護陵友,其實她的實力已經很強大,她讀高中的期間,重要的是讓她學習社會化而不是專注於訓練。過去她沒有和人來往,不管是作為一個人,或是做為即將保護世界的跨界師,她都要有和人們深入互動的經驗。希望你們在學校多替她注意這點。」


  安邑潼問:「南家的管控範圍不是中部嗎?為什麼不讓陵友去中部分校?」隨即,他很想打自己的嘴巴。要是南陵久真的要把陵友送去中部讀書,那他自己肯定也會被南陵久調過去中部分校以便保護陵友。他幹嘛提出這種不利己的建議啊?


  幸好南陵久說:「醫藥世家舊部的勢力範圍是中部沒錯,但我是從北部起家的,現在也在北部工作,需要處理家務事才會回中部。在北部分校生活,陵友不會受到家中長輩的影響。你已經學會共感了,接下來,你要多和陵友練習共感,以便以後能幫上她的忙。」


  這點不需要討價還價,他一定會堅守南如澪的託付。安邑潼立刻說:「我一定會盡快和她練成共感,現在我已經掌握得不錯了。」


  南陵久點頭說:「你還有關於我母親的問題想問嗎?」


  「大部分的事在記憶裡已經很清楚了,剩下的我要自己思考。」


  「好,有問題你可以隨時問盈盈,我常常會忙到無法即刻回覆訊息,比較簡單的事情她會幫我處理,進一步的事能拜託希玟。你還有其他問題嗎?」


  「不是正事,我只是有點好奇,為什麼我們去夢裡找陵友的時候,你也要拉我們班的解一樹進去?」


  「他自己接上頻率的,看他可以幫忙,我就順手送進去了。」


  「他為什麼會『接上頻率』?」


  南陵久看向盈盈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盈盈紅了臉,吸一大口珍珠奶茶掩飾表情。


  安邑潼恍然大悟。「哦……」


  南陵久這才露出笑意,對他說:「之後,盈盈和陵友就麻煩你多照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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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昨天 1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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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3 跨界師傳人

  今年的能力競賽校內初賽,二年級符咒組的選手又是凌軒,為了爭取更好的名次,從暑假他就開始接受訓練。


  能力競賽的校內初選都還沒開始,怎麼已經確定了出賽名單?凌軒和李夕暘老師問過這件事,夕暘老師說,那是因為學校覺得訓練一人用好幾年才划算,所以沒有打算招募新人,會從過往的選手名單直接挑人。


  這不公平。凌軒想要靠實力贏過別人,可是他心中一個小角落有個聲音說:很好,這樣就不用擔心不小心輸掉校內初賽、被眾人嘲笑。這種時候,他討厭自己的軟弱和優柔寡斷。即便班上女生稱讚他溫柔,他從不覺得這些特質是優點。


  校內負責訓練他符咒的老師暑假不在學校,因此由李夕暘老師先督導他練字,其實,李夕暘充其量是個陪練,頂多幫凌軒批改試卷,要他親自指導如何畫符咒就太強人所難了。不過,凌軒最喜歡的老師就是李夕暘,因此他很享受訓練過程,練字練到煩了,還可以跟李夕暘哈拉幾句。直到一個女生走進來,自稱是一年級組的符咒選手,他才停止閒聊。


  學妹柔柔地笑著和凌軒打招呼,看著她,凌軒不禁想起了一句話:男孩子是泥做的,女孩子是水做的,這句話用在這個學妹身上再適合不過。她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個水做的人兒,水靈靈的眼眸,全身都帶著一股澄澈的透明感,彷彿一碰就會散掉,純淨而脆弱;但她可是符咒組選手,絕對不會弱。


  李夕暘問學妹:「妳怎麼提早來學校了?」


  「我想要先適應這裡的生活。」學妹回答。


  李夕暘替兩個學生介紹彼此。「學妹叫做陵友,學長叫凌軒。」


  凌軒問:「學妹是高中才進來嗎?我以前好像沒看過妳。」


  陵友點頭說:「我高中才讀夜暝的學校。」


  「那妳很厲害!剛進來就被選作代表。」


  「學長比較厲害,希玟姐姐有特別告訴我關於你的事。」


  「妳也認識希玟啊!」難得有認識仲希玟的人,又是符咒組的菁英選手,看起來也家教良好。「妳該不會是醫藥世家……」


  凌軒問出這句話時只抱著隨口問問的心態,畢竟大家都知道,醫藥世家的人會用化名,不料陵友回答:「是,我是醫藥世家的人。」


  凌軒嚇了一跳說:「直接說出來是可以的嗎!」


  「沒關係,不要傳出去就好。」


  李夕暘笑說:「下學期我會帶陵友的班,同樣是符咒班的同學,陵友有問題可以問凌軒學長,他的符咒比我厲害。」


  凌軒不好意思地說:「我會的也就那樣。」


  在名單上,她的姓氏是林,林姓是醫藥世家最常用的化名姓氏,說不定她其實是南家本家的人?但是醫藥世家本家一脈在中部特別有勢力,應該不會特地來北部念書,八成只是某個家族分支吧。她也不像他同年級的體術資優班上的兩位大小姐氣勢那麼強悍,相反地十分惹人憐愛。她的雙眸令他想到先前去的貓咪咖啡廳,裡頭有隻特別親人的幼貓,眼睛圓滾滾的,一派天真無邪;從她舉手投足間的高雅氣質、梳得連一根髮絲都沒有亂翹的髮型、潔白無垢的制服看來,是家裡大人照顧得很好的那型。


  重新提筆寫起符咒時,他忍不住用眼角餘光頻頻偷瞄陵友。她倒是非常專注於練習上。


  身為學長,他理應要贏過學妹,畫好的符咒出爐,從評分標準上他確實是贏了,卻僅是以些微差距勝過。


  這就是他開始在意起符咒班一年級的學妹──陵友的原點。






  李夕暘在介紹兩位選手互相認識時,客氣地提到陵友可以向凌軒求教,不料她卻當真了。


  在凌軒打算搭暑假時一天僅一班、還得事先預約的校車下山時,陵友跑來教室找他。


  這麼可愛的女生出現,他感覺到全班都在暗暗關注著他們倆的互動,表面上裝作不在意,但每個人肯定都豎直耳朵偷聽,尤其是那群三姑六婆的女生。


  陵友不覺,問他:「學長,我們家介紹一個工作給我,你想不想要一起去?夕暘老師說你說過想要多一點實作機會。」


  「是什麼樣的工作?」


  「在野柳那邊的山洞,有一個地方的結界需要修補,需要測量和計算潮汐變化去設計結界,跟能力競賽的題目很像。」


  「我想去!不過校車只有一班,要是沒趕上,我今天就回不了家。」


  「我可以請我們家的司機載我們去,結束後再載學長回家。」


  此話一出,旁邊聽著的同學更興奮了,凌軒看到蔡舒婷和吳艾芃都停住收拾書包的動作,全心全意偷聽。學校就這麼點大,除了戀愛八卦,某某人家世被挖出來的情報也會引起大家的興趣。要是讓她們知道陵友是醫藥世家的人,她們肯定會加油添醋,之後要找機會告訴陵友低調為上。


  他說:「好啊!我準備一下東西。」


  忽然,有人從背後搭上他的肩膀說:「要去出任務嗎?我也去。」


  凌軒莫名其妙地回頭拍掉唐青陽的手說:「干你什麼事?」


  「我很閒。」


  「我不記得你是這麼喜歡工作的人欸。」


  唐青陽不理他,看向陵友。她竟像是認識他般說:「我也想問青陽學長要不要來。」


  得到她的首肯,唐青陽扯著凌軒說:「凌軒學長,還不快點收拾,讓學妹等這樣好嗎?」


  唐青陽有什麼毛病?頂著四周投射來的好奇目光,凌軒火速整理書包,隨即被唐青陽拖走。


  上了南家的車子,凌軒本來想要打起精神和陵友對話,不過唐青陽讓陵友坐副駕駛座,又跟她說路程漫漫、要她趁隙休息,她便睡去。凌軒懶得整路和唐青陽扯垃圾話,於是也倒頭大睡。當豪華專車載著他們三人到了北海岸時,正好是熾熱的陽光收斂一點的下午時間。


  他們走進陰涼的洞穴,這裡正有許多遊客在參訪。照理說跨界師要進行工作會先淨空場域,凌軒正在困惑,就看到仲希玟向他們走來。


  仲希玟是跨界師公會的行政人員,邊在公會任職邊繼續進修精神醫學──沒錯,她大學唸的是醫學系,還能在畢業前就拿到一級跨界師的資格,讓人覺得相當可怕。每當能幹又漂亮的仲希玟一值班,跨界師公會就會跑來許多蒼蠅。以高中生之齡考過跨界師四等資格的凌軒,進入公會以來受過她的許多幫助,因此自告奮勇成為她的護花使者,替她驅趕煩人的追求者。他知道,仲希玟早就名花有主,對象是她醫學院的同學,只可惜仲希玟不想大肆宣揚這點,否則很多人應該早就知難而退。


  只見仲希玟披著黃色道袍,像是披件大衣,並沒有完全繫上腰帶,代表這份工作並不難。想想也是,這工作難在測量和計算數值,而不是要施法戰鬥。


  南陵友向仲希玟走去,仲希玟摸摸陵友的頭髮後,對凌軒和唐青陽說:「來看看測量結果吧。」


  凌軒隱晦地比著在場遊客說:「不用先……」


  陵友說:「沒關係,他們都是跨界師。」


  仲希玟讚賞地瞥了她一眼說:「我就說妳哥那些小技倆不可能騙過妳,他還不相信。」


  陵友莞爾說:「哥哥每次都會安排很多人假扮成路人,我看得出來。」


  洞窟裡少說也有二十來人,這些人都是合格的跨界師?這個人數不要說重整結界,直接剿清附近所有妖怪的老巢都綽綽有餘。


  在凌軒換上公制黃袍、唐青陽穿上藏青色學生道袍時,陵友則換上仲希玟遞來的一襲純白短袍,並婉拒了仲希玟幫她繫腰帶。現在,陵友真的變得像隻貴婦養的白色波斯貓了,凌軒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用貓來形容她,可能是因為她步履輕悄又身段柔軟。


  本來凌軒還想著,光是計算結界數值為何要穿道袍,陵友就扭開隨身攜帶的直傘柄,從裡面抽出一根細細的金屬棒,甩開後,它居然延伸至約兩公尺長。這時,走動的假路人紛紛讓道給他們,陵友握著金屬棒,問凌軒:「學長要一起攻擊嗎?」


  「我只有槍。」凌軒承認。槍雖然在普通人認知中比冷兵器強,但在法器當中,槍只是輔助符咒子彈的存在,對於真正強大的人而言,冷兵器交會反而更能發揮全部靈力。陵友就屬於這種人,光是在旁邊看著,凌軒就能感覺到她身上爆發出的蓬勃力量。


  仲希玟陪他們走進洞穴深處,其他便衣跨界師也悄悄跟上,讓凌軒尷尬,陵友則習以為常,站在洞穴內的水潭前,拋進一張符咒並念起咒語。


  一尾有著牛腿、鯊魚頭尾的妖怪忽然跳出水面,彷彿牠原先待著的水塘變成了裝滿滾燙熱水的鍋子。陵友躍上半空,看似踩著空氣蹬上去,但擁有四等跨界師資格的凌軒看得出來,她是凝結出一階階的冰梯,那些冰晶在她踩後就碎裂,不過也足夠作為她往上跳的支撐物。


  她揮棒向鯊魚牛腿怪時,凌軒寒毛直豎,不是因為膽怯,而是因為空氣中開始聚集起電流,形成一張緻密的網。他立刻掏出一架結界符摺成的紙飛機,射到陵友和鯊魚牛腿怪之間。以她強大的靈力,要破解這道阻礙易如反掌,不過她因此停下動作,給了鯊魚牛腿怪逃跑的機會。在鯊魚牛腿怪鑽入水潭前,陵友往下墜落,並把手上的金屬棒插進水裡。水面頓時結出冰層,直接把身體還有一半沒潛入水中的鯊魚牛腿怪凍住,牠被厚厚的冰包得像是顆水晶,陵友則安然落在冰面。


  凌軒本來想出手攻擊,但壓根找不到機會。陵友的動作太迅速了,爆發力更是驚人,在凌軒出這麼多次任務以來,不論是校內公差或是跨界師的工作,從未見過這麼一氣呵成的處理方式。陵友看起來非常輕鬆,不像是拚命才使出剛剛的招數,她睜著大眼睛問凌軒:「為什麼學長要阻止我?」


  凌軒說:「我看妳的雷電轟下去會直接打死牠,牠只是隻精怪,不用趕盡殺絕。」


  陵友表情困惑,看向仲希玟,仲希玟笑著說:「他說得沒錯,這不是異生物,是普通精怪而已。」


  「不用把敵人殺死嗎?」陵友又確認一次。


  仲希玟說:「妳哥哥不是很在乎這點,妳可以依照自己的作風。要殺不殺,操之在妳。」


  陵友愈加迷糊,轉而問唐青陽:「學長,這種情況你會怎麼處理?」


  唐青陽輕快地說:「我又打不死牠,妳才有這種煩惱。」


  凌軒忙說:「我也打不死牠,只是以跨界師的原則來說,通常是和自然生靈共處,除非是會傷害人的生物或惡靈才會根除。」


  陵友偏著頭說:「我的老師說,遇到敵人不要想太多,能除掉就除掉。」


  凌軒沒聽過有老師會這樣教,這更不可能是李夕暘的作風。她說她高中才到夜暝……啊,醫藥世家聽說都會自聘教師,大概他們家的行事風格就是除惡務盡吧。


  封印完水潭後,他們才去設計該處結界的畫法。其實以陵友的能力,要修補這個小地方的結界,只要注入純粹的靈力就行了。以實體來比喻,別人的力量像是上了鎖的門,她的力量就像幾噸重的厚壁,一般人根本無法撼動,也就不需要糾結加裝什麼門鎖;與其設計結界形式,幾乎等同於暴力的強大靈力更有效。


  能力競賽講求的是技術層面的東西,陵友要應付比賽,才需要練習這種不匹配她能力的技術。想到這,凌軒突然覺得由他代替北部分校出賽,而非選她作代表,實在很荒謬。


  架好結界後,仲希玟把凌軒拉到一旁,指著正被跨界師們包圍「關心」的陵友說:「你知道陵友是醫藥世家的人吧?她家給她這次機會練習實作,陵友說能力競賽的選手不只有她,她自己接受特訓不公平,問我們可不可以也找你來。」


  凌軒不禁說:「她人也太好了吧!」


  「找你來也是我的意思,陵友她是這代醫藥世家家主的妹妹。」


  「蛤?這是可以直接說給我聽的嗎?」


  仲希玟眨眨眼說:「這是祕密,不可以說出去喔。」


  凌軒深知「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的道理,但他和班上同學一樣熱愛八卦,聽到這種獨門消息,實在無法拒絕深入探聽。看著他被話題吸引,仲希玟輕笑說:「陵友就是跨界師的傳人。」


  「真的假的!」


  仲希玟點頭說:「所以她很強,非常強。只是她的哥哥,也就是現任家主,也是我的男友……」


  「妳的男朋友是南家家主!」


  「我沒說過嗎?」


  「妳怎麼可能說過!」


  「總之,我和陵友的哥哥認為除了培養陵友的實力,讓她懷有溫柔的心長大更重要,因為她過去的生活幾乎都在不斷訓練,很少和人相處。可是我們也不能放任她去認識任何人,懷著惡意想接近她的人也很多,是我跟她哥哥推薦你的,你的實力強,品行又好,我很信任你,希望你可以作為一個前輩引導她。另外,也希望你在學校可以多照顧她,幫我們看看她的學習狀況和交友狀況。」


  「請她的同班同學幫忙不是更好嗎?」


  「我們也找了幾位她班上的同學,不過她的同屆中沒有實力夠的人,我才來拜託你。」


  「一、二年級的符咒班有時候會一起去參加活動或比賽,我會多注意她的。」


  仲希玟嫣然一笑,走去和南陵友說話。


  凌軒走去問唐青陽:「你怎麼認識陵友的?」看他們倆的互動,絕對不是初次見面。


  「你想追她?勸你早早死心,醫藥世家的直系女兒不是你追得起的。」


  「白痴喔,我只是好奇南家而已。今年符咒組選手居然是李夕暘來帶,他甚至才剛學符咒,我想說最好跟其他選手私下再找老師訓練。雖然李夕暘是她們班班導,還是應該要選擅長符咒的老師吧!南家怎麼不另外找人?」


  「他就是南家指定的啊。」


  「蛤?」


  「南陵友她哥不信任學校其他老師,所以讓她的班導帶能力競賽,另外再幫她外聘老師。」


  「看不出來她真的是南家的大小姐,她沒什麼架子。」


  「你以為大家族都會像八點檔那個樣子?」


  「對,像《風水世家》裡面演的。為什麼她會找你?」唐青陽知道得太多了,凌軒有跨界師身分後,常常從公會得到第一手消息,在班上算是情報來源,現在唐青陽居然知道得比他更多,讓他感覺地位不保。


  「因為我是她哥的員工。」唐青陽好像輕描淡寫地拋出一顆炸彈。


  「蛤?」凌軒蛤得更大聲,現在是什麼狀況?大家都是醫藥世家的人?醫藥世家是這麼廉價的嗎?一抓一大把?


  「我是因為我媽生的病認識南家,我媽的療程很貴,南家讓我以工作抵醫藥費,我從國中就在幫忙他們工作,高中才被調來北部。」


  凌軒張口結舌說:「南家用你媽媽的病威脅你嗎?」


  唐青陽揮揮手說:「醫生要是做白工,哪來的錢養自己家人。我不是什麼祕密特務,只是幫忙整理有關他妹資料的打工仔。」


  「但是黃睿依……」在小丑事件後,有批人進到校園替黃睿依舉辦招魂儀式,間接暴露出黃睿依替醫藥世家工作的真相,這件事在校內引起軒然大波,不過就像過往的八卦消息一樣,來得快,消失得也快,很快就沒什麼人繼續討論了。


  唐青陽自嘲:「我的能力不到那種程度,不會被盯上。」


  「你就這樣講給我聽沒關係嗎?」


  「南陵友說如果她哥堅持要外聘符咒老師幫她練能力競賽,就要讓你一起受訓,所以她遲早都會跟你講她家的事。」


  「她人也太好了。」


  唐青陽打量他說:「你真的愛上她了。」


  「最好是!」


  「假如你想追她,我會跟她哥說,保證你會變成消波塊。」


  凌軒沒好氣地說:「我對她沒意思!你是她的保鑣嗎?」


  「算是其中之一,她來北部上學後,她哥特別叫我要保護她,以免她在班上被霸凌之類的。」


  「她人那麼好,不會有人欺負她的。」


  「這可不一定。」


  她那麼強,怎麼會隨便被人欺負?不只是體術和靈力強大,從她面對怪物時眉毛也不動一下的反應來看,她的心智肯定也很堅強。不過仲希玟幫過凌軒很多,在他初進跨界師公會時被一些前輩作弄,是她主動出面為他這年輕小菜鳥化解。現在既然仲希玟提出請求,他自然要全力以赴,好好照顧這位學妹。


  除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外表嬌小、柔弱、可愛的陵友擊退有她幾十倍大的怪物,那翩然落地的身姿也烙在他的腦海裡,久久無法揮去。恐怕這才是他接下任務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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