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途 發表於 2019-1-18 20:44:03

[BBC Sherlock│雷麥LM] B.L.I.N.D.E.D(盲眼!麦) [PG13]0228更新

因為實在太重要了我必須再一次寫一遍:


1.全篇OOC(不騙你真的一堆OOC,所有人都OOC,看看前面幾行就知道了。)


2.麥麥很軟,很軟,超級軟! (可以把這個設定當作從小的教育不同、背景不同,因此長成跟影集裡不一樣的傢伙(?),或者你可以把他認成粗體字OOC也無所謂。不過因為在我心裡麥麥就是軟麥,所以......對我來說這裡的他只是少了一個冰人的面具跟一點點(???)理智)


3.葛雷格很軟,很軟,超級軟!(不要問我為什麼,總而言之葛雷格跟著麥麥一起軟了......我指的是他的心,不是身體)


4.總而言之是個黏糊糊又有點變態(?)的愛情故事


5.時間線約莫S102之後,03之前


6.一堆私設(例:1.魯迪叔叔還活著,並且是大英政府2.安西亞有隻小女兒,是麥考夫的教女,三人住在一起3.福家爹媽是混帳4.葛雷格早離婚了,也不是什麼窮困了倒的傢伙......)


7.不定期更新,作者爽了就更,極大可能坑


以上如果沒有問題就可以繼續閱讀啦XD這些角色不屬於我,而屬於BBC跟偉大的柯南‧道爾,我只是一個愛幻想的傢伙借用他們的角色設定











葛雷格.雷斯垂德慢下腳步,最終停下慢跑的步伐。他在微光瑩瑩得小路上半眯起眼睛,看向那條今日還未跑過的路徑。

在不遠的前方,木頭噠噠敲擊灰色石磚步道的聲響中,有一種孤獨滿溢在年輕人的身周,黏稠的揮之不去。他從金白色的晨光裡看見了幾乎被吞噬的纖長身影,正小心翼翼得踏出步伐,就好像他走的不是平坦的路面,而是易斷的鋼索。

那是失去了重心的孤獨。彼時剛離婚的葛雷格非常明白——疲憊、害怕、無依無靠,孤身一人。

他沒有上前去搭訕,只是靜靜得注視沐浴在光芒之下的男人緩慢的消失在逐漸增強的陽光裡。

一介陌生人罷了。

可葛雷格無法將腦海裡那個孤寂的影子拔除,甚至著魔似的,有空閒時便在同個時間點裡跑著那條長的沒盡頭的石子步道。

每每碰上,警官只會在擦肩而過時張開耳朵,餘光瞄過,但從未上前搭話。

比他年輕少許的男子有張好看的臉,蓬鬆的紅髮隨著腳步一躍一動,嘴角永遠勾著一抹似是而非的笑,那弧度很完美,但葛雷格一點都不喜歡。

好幾次,他都想停下腳步,轉頭對那個好看的男人說,不開心就別笑了吧。

可他又有什麼資格去指責對方呢?他也不過如此,再者,他對他不過是陌生人,再怎麼衝動,這個身份就會把衝勁一掃而空。

幾次下來,他發現了男人的作息規律,永遠都是早晨六點報道;更後來,他發現時不時的,男人身邊會跟著一個漂亮的小女孩兒。

女孩的面目不知道為什麼,比男人還清晰,但葛雷格很難去注意她,他第一次就注意到這點,但仍然想客觀的去評價男人身邊的每一個人。

她不過八歲的年紀,五官標緻,烏溜的捲髮光滑如絲緞,帶點精心打理的小卷,一雙靈動的棕色眼珠像是陽光下的琥珀,總透明的閃閃發亮。小女娃的身上總有一套精緻漂亮的洋裝,裙擺在小跑步的時候晃啊晃的。

他們曾對上幾次眼睛,女孩兒小巧的嘴笑起來會擠出兩個小酒窩,讓本身更加閃亮透明,如一顆被呵護保護的漂亮鑽石。

小女孩叫愛麗絲——至少男人是如此叫她。(他在無意中聽到好些次,細細琢磨幾次後覺得特別合適。)愛麗絲是個聰明的孩子——聰明的跟同齡的孩子可能處不來,但又不至於銳利到會讓大人懼怕——她總是眨巴眨巴的問個沒完,東一口艱深的哲學問題,西一口天馬行空的幻想。

在今天,當葛雷格輕巧的從他們身邊跑過時,他終於從阿特拉斯聳聳肩的辯論裡,得知了男人的名字。

麥考夫。

除此之外,只有他的腳步聲跟他們變得模糊的談論聲在空氣中舞動。他讓這個名字在舌尖上滾了滾,最終一個吞嚥,把這特別的名字吞下肚。

麥考夫陪伴他整個晨跑。

時間過得太快,一眨眼,上班的時間已經要到了。 好在有在辦公室裡放備用衣物的習慣,葛雷格不需要再跑回家換衣服。他匆匆衝進辦公室,舌尖上還滾著那特殊名字帶來的一絲甜味,那使他的心情衝上這幾個月以來難得的高峰。然而,好心情全部都毀在扭開門把的一個瞬間。

「你們來幹嘛?」他沒好氣得雙手環胸,瞪著不請自來但在他的辦公室裡怡然自得的、莎莉怎麼稱呼來著?啊,貝克街雙人組。

坐在沙發椅上的約翰不好意思得扭了扭身子,往沙發椅裡面縮。「不好意思,葛雷格,可是夏洛克——」 「葛漢!案子!給我案子!」夏洛克打斷了約翰的解釋,從他辦公桌抬起頭,昨天下班前整理好的公卷被他一翻弄又亂成一團。

捏了捏發脹的眉間,葛雷格深吸口氣,緩慢吐出來,從幾年的經驗下來看,動怒只會讓夏洛克更加不客氣,吃虧的到頭來還是自己。「我有幾個懸案,不過——」 「快點拿來!」

咽下一口竄上心口的怒氣,葛雷格嚼了下舌頭,嚐到一點血腥。「你必須保證不能再亂動我的桌子了,夏洛克,我昨天花了一個下午才整理好那些資料的,你現在一翻讓我又得重新整理了。」

「你把去公園看暗戀對象的時間省下來就可以再整理一次了,幹嘛計較?」夏洛克回過頭,鼻子皺了皺,一臉噁心。「認真的?葛雷夫?你——」

「案子在哪裡?」約翰站起身,結束夏洛克接下來無禮的演繹。

「抽屜。我很驚訝你們居然還沒找出來。」看著亂七八糟的辦公室,葛雷格知道他今天又得把大半天的時間放在整理上頭了。

夏洛克歡欣鼓舞得拿走了一疊卷宗,一雙長腳輕快得踩在廉價的磁磚地板上噠噠作響,就像得到糖果的……孩子。

約翰好笑得搖搖頭。「抱歉,你知道他就是那樣,尤其是他叔叔——」

「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DI沒好氣得脫掉身上黏答答的運動衫,老天,臭死了。「你來之前可更糟——你說魯迪那傢伙又來煩他?」

「昨天晚上的時候。」約翰聳肩。

「啊。」

「所以、你懂的。」

「那也不是他拿我們發洩的理由。」怒氣消褪後,葛雷格終於注意到約翰眼睛下方的黑眼圈。「又一整晚沒睡?」

「小提琴太吵了。」一句話,概括一切。

又寒暄幾句,葛雷格終於從濕黏的運動服裡面解脫,他套上襯衫跟休閒西裝褲,有些皺了,回去有時間再燙一燙。

「所以……暗戀對象?」

「老天!約翰,現在?」葛雷格沒忍住得翻了個白眼。「在一大清早的上班時間?你就問這個?」

「比屍體有趣啊!」約翰笑了,在偵探身邊好一陣後,這位醫生老好人假皮下的真面目有越來越惡劣的趨勢。「好陣子了?怎麼都沒聽你提過?」 「你又沒問。」

「這不是該跟我主動提的嘛。」約翰咯咯笑了兩聲。「今天?酒吧?」

「吶,別了。我現在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覺,天知道我有多久沒睡滿八小時了。」

「不是趁機再去看你的心儀對象?」

「滾!」葛雷格沒好氣得做出逐客令。

並不是說葛雷格不想跟約翰討論這些——女人、男人、球賽、啤酒、生活上的大小事,那些好兄弟時常會談的東西,他都很樂意跟約翰聊。不過他沒打算提起,因為麥考夫只是一個過客罷了,一個不小心駐留太久的身影。

葛雷格沒打算再開啟一場戀愛,在妻子的背叛還有……之後,他不確定短時間內他還願意去嘗試一段愛情,或許這輩子都不可能了。

一場十數年的婚姻,最後只留下一張離婚證書,還有數不盡的灰色孤獨,那種漂泊,再多的酒精與陪伴都沒有辦法從半空中把人定下來。更別說是沒有保證的感情發展。

他會忘掉那個人,只需要幾次買醉,還有幾個好笑的電視節目。

接連幾天的綿綿細雨是很好的一個開始,他有了藉口可以停止填滿生活的晨跑,在床上睡的晚些,慢悠悠享用麥片跟難喝的咖啡,再把車子開出來,省得撐傘,與溼答答的人群擠地鐵,蹭的一褲管泥水。

他打開音響,電臺正撥著他並不怎麼喜歡的樂曲,砸砸啦啦的歌曲令人難受,扭過幾個頻道都是類似的歌曲,再不然是無聊的新聞,所以把音響關了。

近幾天下來,雨聲讓葛雷格的睡眠品質下降,警官打個哈欠,有些晃神。 一個不留意,他轉錯彎,繞上一個大遠路。

葛雷格沒好氣得撓亂已經灰的差不多的頭髮,他是抓準時間出門的,沒有留給自己一點緩衝時間。這倒好了,才剛升DI沒幾個月就遲到,不被上頭唸一頓才怪。

嘖聲舌,他騰出手,傳封簡訊讓莎莉幫他請個假,比起遲到挨頓罵,還不如直接裝病告假省一頓嘮叨,反正假也用不完。

深吸口氣,他開始打起算盤。今天請的假正好接連週休二日,代表他將有三天的假期。三天,正好可以整理那間已經不只有點亂的單身漢公寓,還可以好好睡個飽,或許再做一頓好吃的犒賞自己,外賣什麼的簡直膩死人了。

他在腦海裡規劃著完美的休假,打彎,回到那條晨跑路線,只是公園如今在他的左手邊。

葛雷格發誓,他並不是有意去瞥的,那只是確認交叉口是否有來車的動作,但餘光就是撞見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單薄的、沒有雨傘遮蔽的、孤獨哀傷的。 朦朧的雨水中,對方單薄的身影飄渺,好像下一秒就會跟雨水一起濺灑成千千萬萬顆水珠子。

葛雷格咬牙,又開了一小段路。「該死!」他咒罵,找了路迴轉,把車子停在公園入口處。

該死該死該死!

他抓過一直放在副駕駛座備著的雨傘,甩上車門,嘭的響亮的爆發在雨聲裡。

為什麼就是不肯讓他不在意? 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他?

為什麼要用快要消失的模樣威嚇他!

傾斜了雨傘,他把對方納入傘下。

麥考夫,那個不曉得淋了多久雨的笨蛋,頂著濕漉漉的身子回過身。「誰?」他的語氣輕飄飄的,搭配上比起平常更緋紅的膚色,葛雷格馬上就知道這傢伙待在雨裡的時間肯定很長——至少足夠讓身體著涼並做出發炎反應——被雨水簇成一綹一綹的長睫毛隨眼皮輕顫,纖長的身體微微瑟縮,帶著顫抖。「你是誰?」

葛雷格抿緊嘴,拉過對方的手,讓柔軟的手指觸上自己的臉——溫度有些太高,燒的肯定不輕。

那已著涼的人頓了下,手微微縮了縮。但沒多久,意識到了葛雷格的默許,那隻手開始描摹葛雷格的五官、肩膀、胸膛,手指在襯衫上窸窣勾勒 。

葛雷格也在同時間注意對方的臉,這是第一次他有機會這麼近距離的觀察對方,他看到了白皙的臉頰上不明顯的小雀斑,還有輕闔的眼皮下掩藏的紅腫。

「你是個警官?」

眨眨眼,他下意識的點頭,但隨即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是啊。」他開口。

「剛升職?」

「剛升DI。」

對方輕蹙眉,抓住自己的手,拇指在手背上溫柔摩挲。

葛雷格想要立刻把手抽開,可是不行,他沒辦法這麼做,他們之間的距離太近了,這麼做很容易打到麥考夫的。

忍受著那一小塊皮膚所傳來的酥麻感,葛雷格咬緊下唇,咽下在喉頭間呼之欲出的呻吟。那感覺太過美好,僅僅的碰觸讓他覺得心裡那一大塊被挖走的空缺都被填補上了,甜的他脊椎都軟了。「停下。」他的尾音發顫。

麥考夫微微一頓,連忙抽開手。「對不起,警官先生,我——」他的臉似乎更紅了些。「我很抱歉。」 「我不是那個意思。」在意識到之前,葛雷格已經開始找藉口了。他為自己的沒骨氣嘆息,抓著麥考夫的手,把雨傘送進那過於溫暖的手掌裡。「拿著。」他強硬的命令,緊接著脫掉身上的休閒西裝外套,蓋在麥考夫濕淋淋的身子上,並扣起幾顆扣子,讓外套能最大可能的包裹住對方。說來奇怪,麥考夫明明還高出他一點,自己的外套在他身上卻顯的有些寬大。

「警官先生……?」

「我今天放假。還有,不要叫我先生,那讓我聽上去很老。」

「那——」

「葛雷格,叫我葛雷格。」他從對方手裡拿回雨傘,牽起對方的手。「過來,我帶你回去——你住哪裡?」

「……我不想回去。」麥考夫握緊了葛雷格的手,腳步卻倔強得停留在原地。「我、我可以待在這裡。」

「傻瓜才會在發燒時堅持淋雨。」葛雷格耐著性子,手指從柔軟的縫隙裡扣住那輕若無骨的手。「你需要吃藥跟休息,而不是在這裡耍蠢。」

那雙薄唇被緊緊得抿成一條蒼白的細線,葛雷格不知道那眼皮底下的眼球是否又開始泛紅。「……拜託。」

軟軟的一聲哀求沙啞弱小,近乎破碎,碎片扎進葛雷格的心口,讓他疼的有些喘不過氣。 誰有辦法對這碎裂的男人說不?葛雷格嘗試了,但不到一分鐘,感性勝過了理性。「你不能待在這。」他緩慢得帶著麥考夫走向車子的方向,偶爾帶歪下路線,讓兩人避過淹起來的小小水坑。「你家人的電話呢?或者情人?」

「電話?」麥考夫的身子晃了下,葛雷格皺眉,鬆開了手,轉而用手臂環繞住勻稱的濕漉漉的腰際,讓對方大部分的重量靠向自己。更加發燙的體溫從幾層織布裡輻射,他被沾濕的衣服一下子變得溫暖濕黏,像煮化的砂糖。

「我不想莫名其妙的當一個綁架犯。」這樣的姿勢走起路來怪彆扭的,好在車子停的不遠。他把麥考夫送進許久沒有人坐的副駕駛座。「即便你不想回家,你也不該讓他們擔心。」

葛雷格幫麥考夫還有自己繫上安全帶,發動了引擎,打開暖氣。車子緩緩開動,方向燈的噠噠作響,破開他們之間尷尬的沉默。 久的讓人以為病患已經昏睡之時,麥考夫囁嚅幾聲,細小的,很容易忽略。「什麼?」

麥考夫張口,這次口齒清晰許多。他報出了一串號碼,葛雷格手邊沒有紙,只能硬著頭皮先把數字記下來,好在他的記憶力不差,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剩下的路程兩個人都沒開口,車子裡只剩暖氣嗡嗡出風的聲音,等到下公寓的到停車場,他才推了推好像已經睡著的麥考夫。「到了。」

本文最後由 墨途 於 2021-2-28 19:58 編輯

墨途 發表於 2019-1-25 23:27:13

麥考夫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他一個人,沒帶手杖,在黑暗之中。

雨一直下一直下,他在自己的世界裡哭了,或許哭很久,又或許只有一下子,然後被一位陌生人拽出來,套上對方的外套,還坐上一輛陌生的車子。

安西亞會唸他的,肯定會,可是他不在乎,他不想回去,一切的一切都無所謂了。這個世界已經容忍自己的存在太久,自己在這個世界苟延殘喘的時間也太長。

黑暗的世界軟綿綿輕飄飄的,無止盡的黑暗成了漩渦,旋轉,旋轉,旋轉,吞噬……

「嘿,你還好嗎?」

他被輕微的搖晃抓出吸力極強的漩渦,相互拉扯的力道讓他頭疼,但他還記得——不可以睜開眼睛,會嚇到人的。「是的。」他輕聲回答,終於回到另外一片黑暗。喉嚨的肌肉好像要裂開了,好痛。「我很好,謝謝關心。」

這個謊話破綻百出,麥考夫自己就可以抓到許多漏洞,但陌生人——好心人——葛雷格——並沒有一個個把它們勾出來,只是貼心得扶他走出車子。

外面的空氣有點沉悶,霉味、濕氣,還有一種無以名狀的味道,一種屬於地下室的氣息。雨聲在遠處墜落,他們的腳步聲在咫尺裡層層堆疊。「我們要去哪裡?」即便已經推論出來,麥考夫還是問了,他需要對方口中的解答來確認。

「我家,小心階梯。」葛雷格止住他。「這裡的階梯有些落差,走慢些。」那隻溫暖的手緊緊牽住麥考夫無力的手掌。葛雷格的手帶有筆繭與槍繭的粗糙感,還有漫不經心留下的小刮傷。但,是很乾淨又乾燥溫暖的手,又大又厚實。

好比稍早時侯的碰觸,一股情緒在胸口膨炸,像是碳酸汽水啵啵的冒出一小顆一小顆又酸又甜的氣泡,太複雜了,讓人上癮卻無法理解。麥考夫被這再一次沖刷上來的情緒搞的暈乎乎的,他握緊了帶來如此複雜情緒的手,讓葛雷格一步一步領著他走。

他們走過六十六級的階梯,樓梯間比地下室溫暖,雨水的潮濕還有小雨的淅瀝淅瀝忽遠忽近,讓人有種仍然處在雨中的錯覺。

他們走出樓梯的循環,往前走了七步,拐左踏出四步,停下。「等我一下。」葛雷格的聲音好溫柔,好似巧克力那樣又滑又甜,帶著溫暖的關懷。

除了安西亞跟愛麗絲,有多久沒有人這樣對他說過話了?想到這,他只覺眼睛一酸,又想哭了。

「麥考夫?」

他輕輕動了動眼睛。「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他努力轉移注意力,不想要讓自己更加難堪——即便抖出顆粒的尾音已經出賣了他。

「這重要嗎?」

重要嗎?當然不重要。

門打開了,他再度被牽起,酸甜的滋味又冒上來,搞得本來就軟綿的身子越發無力,他坐在小小的玄關裡,手指撫摸帶有刮痕的木地板,沙沙的,時不時還有細小的坑洞。

葛雷格拒絕他的堅持,幫他脫鞋。鞋帶拉開,窣一聲的鬆了,濕熱的襪子被褪下,他的腳得到解脫,被一條乾爽的毛巾溫柔得擦拭,軟毛搔得他好癢。「我帶你去浴室。」軟簌簌的嘩啦聲,毛巾被放在左邊的高處,鞋櫃嗎?

赤裸著腳,他的一手扶著牆壁,一手牽住葛雷格,在一條窄窄的走廊走了兩步,油漆牆壁突然轉了九十度。空間變得寬廣了。「這裡是客廳。」葛雷格說,走一步半。「這個是沙發,另外邊是茶几,正對面是電視,電視下面是電視櫃,別嗑著了。」葛雷格停住腳,把他的手帶上硬布料質的椅背,布料上有一球一球的小顆粒,細細小小的織孔一格一格的,指甲輕輕一戳好像就可以勾起來。他又伸出左手,摸了摸滑膩的茶几,冰冰的。

葛雷格拉著他向左手邊走四步。「這裡是廚房。」他沒有再多介紹什麼,但是拉著麥考夫的手向前,讓他自己探索。

直到腦袋勉強排列好大致上的空間架構,麥考夫才伸出手,他摸到了水槽的凹陷,還有一點水。今天早上吃過飯後順手洗了碗,早起。他向上摸,烘碗機已經停止運作,可是暖暖的。也就是說停止運作沒多久。原本是打算上班的?

「你有問題想問。」

麥考夫驚了下,縮回手。

「沒關係,你可以問……我不介意。」

潤了潤越來越發疼的喉嚨,麥考夫有些緊張得舔下嘴唇。「你、有阿斯匹林嗎?」

「有,但我不認為你吃過飯了。」葛雷格領著他往回走,越過沙發的位置,九步,左手邊的門被打開,連接處的瑣片似乎很久沒有上油了,發出尖銳的像是尖刺的軋一聲,越往上越尖,最後因為頻率太高,消失在人類的耳朵裡。

他們往前一小步。「這裡是浴室,沒有很大。」他拉直麥考夫的手,讓他的感官捉到一個冰涼的觸感。「水槽。」往旁邊跨半步。「馬桶。」再半步。「淋浴間,這是毛玻璃材質。」

麥考夫伸出食指,輕輕一劃,是顆粒狀的擠成的粗糙感,葛雷格所言不假,手指不過幾秒就撞上掛架,也是冷的,上面掛著一條粗糙的毛巾,有一定年紀,還脫線了,有些扎手。「我等等會拿一套衣服給你,就放在沖水箱上,沒問題吧?」

「沒問題。」他連忙回答,聲音一出來,聲帶就像沒上油的轉軸喀啦抱怨,讓他的聲音沙啞。「謝謝。」

「我去給你準備點吃的。你有什麼不吃的嗎?」麥考夫搖頭。「好吧,那我就隨便做點什麼了, 右邊是冷水,左邊是熱水,衣服丟在水槽就行了,我晚點拿去洗。」語氣一頓。「有問題叫我,好嗎?」

麥考夫甚至無法做出點頭或搖頭的動作,他怕眼淚就這樣掉出來,他太累了,甚至無法讓淚水停止分泌。

他在陌生的浴室裡洗掉黏在皮膚上面的寒冷,同時安靜得哭泣,為了稍早的溫柔還有更早的傷口。

門板喀嚓打開,帶出尖刺的金屬摩擦聲,但是在水流裡它們模糊了,再被沖到排水孔,呼嚕呼嚕得流進水管,進入汙水處理器,下水道,河流,大海。他好像聽見一聲長長的停頓,可是當麥考夫深吸一口氣平靜下來時,卻只聽見被打擾之前的平穩,還有水流的咕嚕咕嚕。

扭緊水龍頭,擦乾身體,他捻起一件四角內褲,套上摸起來洗過很多次的軟綿綿寬大亞麻T恤,以及雖然短了點但還算合身的卡其休閒褲,涼涼的,有很多口袋。

頂著還沒乾的頭髮,麥考夫踩著有點溫度的磁磚,啪噠啪噠得走出浴室,憑藉著印象,他摸索著來到客廳,雖然沒有他的木杖,但在書本架構起來的路上,安全得坐到沙發上並不困難。

陷在柔軟的沙發裡,他才發覺自己有多麼疲憊,身體多麼酸痛不適,四肢無力發抖,喉嚨要被撕裂,後腦杓被不停敲打。

他聽見響亮的腳步聲,聞到溫暖的柔和的食物香氣,奶,蛋,香料,像是印象中金黃色的陽光。

「別在這裡睡,會著涼的。」葛雷格——再一次——輕輕推了推他。「吃點東西,我再帶你到房間休息。」

麥考夫多想拒絕,他已經疲憊不堪,今天才剛開始他便想結束這一切,但他沒有資格,他從來都沒有選擇的權利,所以他坐起身子,盡己所能得挺直腰板。

手裡被塞進一小個溫暖的容器,比巴掌再大一些,勾環在右,撲鼻的蒸氣飄蕩甜甜的奶香還有一點蜂蜜的甜,或許還有一些香料,只是跟這兩個突出的香味揉雜在一起而聞不出來。他的頭上被蓋上一條柔軟輕薄的毛巾步,溼答答的頭髮被小心得搓揉,一點水珠落到手背,然後他的頭不再沉重。

抿了一口杯子裡的液體,麥考夫咂咂嘴,又啜了一口,這次比剛才貪婪一些。他喜歡這個,蜂蜜牛奶,溫柔滑順,與口腔的溫度相仿,滑過喉嚨並不會過度疼痛,流入胃裡的時候還會懶洋洋得散發軟綿綿的暖意。

如果不是葛雷格選擇在這個時刻坐到他身旁,他或許真的會因為過度舒適而睡著。「再多喝一點?」葛雷格的手輕輕托住他的手臂。「吃點煎蛋?你的身體需要多一點的營養。」

麥考夫點點頭,想應著葛雷格的意思吃掉對方準備的食物,可是喝完了甜甜的牛奶之後,麥考夫真的沒有辦法再吞掉雞蛋了,即便它們軟綿綿又蓬鬆,還有一點甜,可他飽了,還特別睏。

再吞下葛雷格遞給他的阿斯匹林,喉嚨被撕裂,鮮血淋漓,分成無數條纖細脆弱的肌肉,然後再被凌亂的縫補,亂七八糟的化膿化痰,隨著藥效的發揮,還有點漂浮的感覺。

但或許他又真的在漂浮也說不定,在沒有光線的宇宙之中,一個人,無限的在之中,孤單的,寂寥的……

「麥考夫?你還醒著嗎?」葛雷格的聲音好遠好遠,遠的飄渺虛幻,但是暖暖的很明亮,一劃,破了無垠無涯的黑色。「麥考夫?」

在那有一點點流光的黑暗裡面,有時候很冷,有時候又有點熱,太熱,太冷,太疼,麥考夫選擇逃開,選擇縮起來,但仍然,冷、熱、冷——他因此膨脹,收縮,膨脹,收縮,骨頭因而疼痛不已,痛的讓他想哭。

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麥考夫伸出手,想要抓住最後的一點微光,可是它稍縱即逝,抓不著,也再也聽不到了……

那遠遠的一聲溫柔的嘆息在他的耳邊,麥考夫覺得自己的耳殼要因此燒起來了,被那潮濕的溫暖吐息——它浸濕了黑暗,讓它再一次變成星空的顏色,軟趴趴的軀殼被環在一個堅實的擁抱裡,緊緊的,穩定的。像是突然找到一個避風港,一個可以腳踏實地的地方。

長久以來第一次,他站在宇宙之中,不再害怕墜落。 本文最後由 墨途 於 2019-1-25 23:36 編輯

墨途 發表於 2019-2-3 20:29:11


葛雷格輕歎息,將麥考夫放到床上,並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讓那堪比小爪子的手鬆開,放過皺成一團的襯衫。

他為男人蓋好被子,後者已經在他的床上縮成一團,舒服得放鬆全身的肌肉,嘴角不再是那若有似無的笑意,而是微微噘起,呈現出孩子般柔和又可愛的綿軟。

他撥開那一綹垂在麥考夫額間的棕紅色捲髮,手指在柔軟熟熱的白膚間流連。因為發燒的關係,近乎蒼白的皮膚現在透著甜甜的粉紅色。

或許他自己也病了,葛雷格在內心自嘲,指尖輕揉麥考夫軟綿綿的嘴,那裡肯定帶著溫暖的蜂蜜牛奶香。「我該拿你怎麼辦?」他輕聲喃喃,依依不捨得抽開手,為麥考夫拉緊被子。他真的就像個孩子,睡姿那麼孩子氣,縮成小球像是很怕冷似的,卻又不喜歡被子,沒多久就把它撥開,好像他們之間有仇一樣。

但也是同樣的一個人,撞進他的心裡面之後,再也忘不了,越是靠近,便越是貪心,想要更多,要求更多……

葛雷格想起剛剛的擁抱——也不算擁抱,擁抱是互相的,而麥考夫早就處於昏睡狀態——麥考夫比看起來還要沉,但對男人來說仍然輕盈些。他卻在那份重量裡,看見一個不需要漂泊的未來。

他不知道為什麼,又是怎麼發生的。但,沒有原因的,他就是如此篤定,盲目地有愧於他身為警察的專業。

而有生以來第一次,葛雷格發現他可以不在乎那些,這讓他害怕。

再一次為麥考夫拉緊被子,葛雷格抑制住想要躺下來擁抱麥考夫的衝動,走出房間打電話——他必須跟麥考夫的家人說清楚。

憑藉著記憶打了電話,在等待電話路線打通時,他坐到沙發上,面前那個只吃兩三口的雞蛋捲有點扎眼,他歪過頭,肩膀與臉頰夾住手機,抄起盤子,把煎雞蛋丟到垃圾桶。

「你好。」

葛雷格愣了愣,放下正要清洗的盤子,抓好手機。「請問是麥考夫的家人嗎?」

「我是他的朋友。」

不知道為什麼,葛雷格鬆了一口氣。「妳要來接他回去嗎?」

「我不認為現在這個時間點適合,雷斯垂德探長。」對方頓了下。「晚些時候,我是否可以……?」

「妳知道我家地址的。」

「我有極大可能會帶著孩子。」

葛雷格思索下。「只要妳們不嫌棄我這裡小。」他抹下臉,突然有些疲憊。「但請按照正常的拜訪程序。」

「我知道了。」

喀嚓聲,他們的通話結束。葛雷格抒口氣,放下手機,把盤子洗乾淨放進烘碗機。

他做起今天原本的打掃計畫,首先是清理冰箱——最主要是把過期的食物跟大概壞掉的食材丟出來。那讓他的冰箱只剩下一包真空培根、半盒黃奶油還有兩顆雞蛋——又簡單打理下客廳跟浴室,把麥考夫放在水槽裡的濕衣服丟進小陽台的那一台老舊洗衣機裡。轟隆隆的運轉聲蓋過持續不斷的雨水。

他又回到房間,麥考夫此時已經把大部分的棉被拽到床下了。他撢了下,再把它蓋回好像縮得更小的男人身上。他的手再度碰觸對方柔軟的肌膚,熱度依舊,晚點可能需要再去買感冒藥。

麥考夫輕蹙眉頭,挪動下,翻身,往葛雷格的方向蹭近,柔軟的手再度抓住可憐的襯衫。這傢伙好似心滿意足了,眉頭舒展,嘴角勾起,一副撒嬌的模樣。

這個笑容比起之前那些好看多了。葛雷格無奈的嘆息,手指忍不住戳下對方左臉頰的小酒窩,哪知被麥考夫一拍,又抓住,再也沒有辦法動彈。

或許麥考夫生來就是為了剋葛雷格.雷斯垂德的。福爾摩斯家的孩子一個兩個都是,偏偏這隻又比另外一隻難應付。小的甩個案子就可以揮走,大的卻直接在自己心裡駐紮,黏的要命。而他居然不反感,甚至有一點喜歡,還忍不住去享受這種被依靠的力道、溫暖的體溫相融,融合成一片搔撓心臟的一片羽毛,癢癢的,軟綿綿的。

外面的雨聲在窗戶的隔閡下朦朧,變成和緩的搖籃曲,他的眼皮突然沉重起來,才過半天,已經有太多的事情……

門鈴聲驟響,他撐開眼皮,起身,卻被麥考夫緊緊抓著不放的手給絆住,等到門鈴響到第三聲,葛雷格才得以出房間,幫人開門。「抱歉,久等了。」他尷尬得撓撓腦袋。「請進。」側過身,他邀請一大一小進入小公寓裡。

愛麗絲緊緊抱著一隻胖胖的兔子走進來,小女孩兒今天仍然穿著漂亮的裙子,白色的蕾絲滾邊配上大紅色的蓬蓬裙特別可愛,可是那雙漂亮的眼睛泡泡的,看上去不再透明,甚至有些混濁。孩子抽抽噎噎,小手緊緊抓著媽媽。

看著小孩子緊緊咬住自己的嘴,眼角掛著倔強的眼淚,葛雷格心軟了。他蹲下來,讓視線與女孩齊平。「妳叫什麼名字?」

愛麗絲看了她媽媽眼。「……愛麗絲,我是愛麗絲。」她怯怯得回答,一半的身子縮到做母親的身後。「叔叔呢?」

「我叫葛雷格.雷斯垂德,我是個警察。」他微笑:「我們在公園裡打過幾次照面,妳還記得嗎?」

「記得,你有一雙特別像巧克力的眼睛。」愛麗絲眨眨眼,露出進門來的第一個微笑,那讓還未長開的五官也蹦出絲絲亮光。「在陽光底下會甜甜的、閃閃發光。」

一句句童言童語讓葛雷格的心化了。「那,這隻兔子又叫什麼呢?」

「他是兔子先生!他喜歡打領帶,所以我每天都會幫他換一條領帶,媽咪跟麥考夫有空還會幫他做很多漂亮的領帶喔!」愛麗絲秀出她的寶貝兔子,上面果然有一條粉紅色底點綴白圓點的領帶。「他很勇敢,所以我把他帶過來了。」

「這樣啊。那我能拜託愛麗絲跟勇敢的兔子先生一個忙嗎?」得到愛麗絲的首肯,葛雷格指了指臥房的方向。「現在我要跟妳媽媽說話,可是這樣的話,麥考夫就是一個人了,你們能不能去陪陪他呢?」

愛麗絲點點頭,鄭重地從口袋裡拿出兩個口罩給自己和兔子布偶戴上。「媽咪說麥考夫可能感冒了,要做好準備,不然也會感冒。」

「是啊——妳可以安靜的陪伴他嗎?他因為感冒了,很累很累。」

大力的點點頭,小女孩靜悄悄得走進臥室,還貼心的把門關上,讓大人們有一個可以不受影響的說話空間。「我不曉得妳還有個女兒。」他站起身,接過對方手上的塑膠袋。「我先把幫妳裡面的水果放到冰箱?還有蔬菜跟肉類?」

「本來就是給你的。」女人輕少了套裝的俐落與沉穩讓她看上去年輕許多。「我有問題要問你。」

「我也有。」還有不少。「但首先,我到底該怎麼稱呼妳?」

她聳肩。「安西亞。」那的確是她最常使用的名字,但葛雷格確信那不是她真正的——不過隨便了,至少有個稱呼。

「多少錢?」他拿出裡面的食材,很明顯都是新鮮的貨色,菜葉鮮嫩翠綠,水果個個飽滿多汁,肉品是鮮美的紅色,塑膠袋裡除去這些,還有外酥內軟的麵包以及他從未看過的牌子的茶葉。葛雷格猶豫了,他當然付得起這些錢,他原本就有一筆還不錯的存款,在離婚中也沒有損失多少財務,但他並不習慣身上帶有那麼多現金,頂多付幾頓餐前,像這樣較大額的款項,通常都是使用信用卡付款。

「不用,算我的。」安西亞自動自發得坐到沙發上,翹起腳。「我做人還沒有失禮到有恩不報。」

葛雷格對對方口中的恩是什麼一點頭緒都沒有。「至少讓我幫妳泡杯茶吧。」

「順便幫艾莉泡一杯巧克力。」安西亞說。葛雷格往袋子一翻,果然發現一盒歌蒂梵的牛奶巧克力粉。

將食材分門別類的放進冰箱整理好,葛雷格開始煮水,拿出兩個茶杯還有一個馬克杯。這過程不過幾分鐘的時間,他把熱水倒進杯子裡,茶葉飄旋,巧克力的甜香飄蕩。「我先把愛麗絲的巧克力拿進去?」

「不用,讓她晚點自己出來拿。那孩子特別怕燙。」安西亞接過葛雷格手上的茶杯,朝棕紅色的茶面吹一口氣。「坐下,雷斯垂德,我們有很多事情需要釐清。」

葛雷格放下馬克杯,再放下茶杯。「我不介意妳先開始問。」

「我最瞧不起女士優先這種紳士禮節了,雷斯垂德,再說,我的問題肯定比你多,所以你先問。」

「有沒有人說過妳私下比平常還火爆?」

「你是第一個。」安西亞又啜一口茶。「其他人可沒這福氣跟膽量。」

「連愛麗絲跟麥考夫也是?」

安西亞笑了笑,沒回答。不過葛雷格明瞭其中的意思,也就沒再繼續糾結。「妳告訴他弟弟或叔叔了沒?或者父母?」

「沒。」她回答的乾脆,一時之間葛雷格居然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沒必要,他不想讓他們知道,他們也不想要知道。」

「怎麼說?」

「他們之間感情不深。」

「可是——」

「你有聽過他們提起麥考夫嗎?哪怕只有一次?」安西亞要笑不笑的,漂亮的眼眸被怒火點亮。

「那並不能證明什麼,福爾摩斯先生跟我只是上下級關係,夏洛克跟我幾乎只有案件上的交流。」葛雷格蹙眉。「再者,福爾摩斯家那張嘴,妳也不是不知道的。或許他們只是嘴皮子硬罷了。」

他看見火光跳躍,跳出了那雙眼睛,蔓延到豐滿小巧的嘴。「別一直嘗試當老好人,探長,他們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好。」

「或許也沒有妳想像的那麼糟。」他辯駁。

「我知道我看到了什麼,我待在他們身邊的時間比你還多。」她犀利的回嘴:「他們不過是一個比一個還瘋狂的賭徒、自私自利的成癮者罷了。」

「妳有沒有想過,或許是怒火蒙蔽了妳的眼睛?」葛雷格反問:「他們雖然不是標準定義上的好人,但只要願意,他們可以成為偉大的人。就我所知,光是夏洛克偵破的案件就拯救了許多家庭,而福爾摩斯先生,雖然我不喜歡他,但至少他管住了夏洛克,也算是拯救半個倫敦。」

怒火熄滅,之前所燃燒之處只剩下一片冰冷。「你有沒有想過,他的拯救,是出於何種目的?」

「或許吧,但他仍然拯救了一個機會,我認為就這一個層面來說,他便是一個好人。」

「那麼那些他所抹去的生命呢?」

「我們所說的,本身就不是標準定義,不是嗎?」

她將剩餘的茶水一飲而盡。「我實在搞不懂你,探長,你不天真,也不笨,卻讓自己的一言一行看上去天真可笑又愚蠢無比。你大可不必這樣做的,不是嗎?」

「我還以為妳先讓我問問題的?」

「一來一往比堅持先來後到快上許多,很多問題在談話間可能就解決了。」她聳肩,這動作讓她感覺年輕許多。

葛雷格不以為然。「比起顧著自尊,我更偏好解決問題。」

「所以寧願被世人看扁?」

「妳有嗎?」他笑了。

安西亞抿緊嘴,而後嘆氣。「我現在對你的感覺很複雜,但我相信,其中並沒有帶著任何貶低或歧視的成份。」

「那就對啦。再說,我也不管那麼多,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做就是了。」就算過程很苦很痛,咬咬牙就過去了,只要那些受害者不要變成死者,只要最後那些生命可以得到拯救、換取一個公道,他怎麼樣都無所謂。

安西亞的眼神混雜太多情緒,他沒有看明白,也懶得明白。「既然妳對福爾摩斯先生有那麼多怨言,妳為什麼不離開呢?妳有能力,不怕找不到工作。」

她沒有回答,僅僅是看向臥房的方向,葛雷格懂了,等待安西亞轉移話題或是回答。「什麼東西都不值得拿她來換。」安西亞的眼神柔和下來,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如此柔軟的一面。「我從不後悔留下她,即便代價如此巨大。」

「她是個好孩子。」

「她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寶貝。」安西亞勾起嘴角,他發現她們母女都有好看的笑容,而其中的溫柔更是淹死了先前的稜稜角角。

他想要延續這一份柔和的氣氛,所以選擇了話題。「她的兔子先生很可愛,也是妳做的?」

「麥考夫做的,他的手藝比我好太多了。」安西亞瞥回視線,盯著空茶杯。「他對我們照顧有佳。」

「介意分享嗎?」

她放下杯子。「我知道你的打算,雷斯垂德,想要就直接說出來,別婆婆媽媽的比我像個女人。」她說:「他是設計師,工作時間比我有彈性多了,所以家務事、照顧孩子的事情大多是他負責的。」

「設計師。」葛雷格細細咀嚼著這個字眼。

「他非常出色,如果不是因為只接私人委託,搞不好早有一席之地。」纖細的手指捲起垂在肩膀上的頭髮。

葛雷格覺得舌頭有些打結,他感覺自己窺探到了男人的另外一面,而那一面驚喜連連,有點像跳跳糖在舌頭上甜蜜的劈啪作響。「愛麗絲的裙子也是他做的?」

「是啊,他很寵她。」

「妳也挺寵他們的。」

「他們是我唯二想保護的人。」安西亞放下手。「我只想他們平安快樂。」

「這就是妳今天來的原因。」明白的無法構成問句。

「是的。」

「我不會傷害他。」

「我知道,你已經陷進去了。」他不懂她的意思,但安西亞只是抿抿嘴。「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會注意到他,並想接近他,我很好奇。」

葛雷格心中也有這個疑惑,他也不曉得那一天為什麼會注意到麥考夫逆光的身影,翩翩的儀態在公園裡喀噠一聲鑲嵌進他的視線,從此再也沒有離開過他的腦海。他也很好奇,為什麼自己就是無法忘掉他,甚至還會多管閒事的幫對方撐傘。

他就只是沒有辦法不去想,不去做。「大概是那天太陽太好了。」他回答。

陽光太好,所以不小心把麥考夫的影子融進葛雷格的心裡,再也無法離開。

莉莉糖薑 發表於 2019-2-4 23:49:34

期待後續!!雖然我認真看了警語但麥考夫比我想得還要軟!{:hand-cover-mouth:}

想問探長是怎麼判斷出來拜訪的是安西亞?從電話的聲音判斷嗎?

墨途 發表於 2019-2-14 20:25:49

大火熊熊燃燒。

麥考夫還記得那一天,火光是模糊的橘色與亮黃,在夜半時分特別刺眼。熱度烤著皮膚與骨髓,煙灰像是一根一根的細針在肺部、眼球。原本壯麗的馬斯格雷夫塌陷、塌陷,時不時會有一片天花板跟脊梁從上方落下。

熱氣扭曲了圖像,他在越來越窄小的空間裡找尋出路,他等不到救援,火太大了。

啪嚓。

他抬頭,只見一根夾帶火光的黑色碳木直直往他的頭部襲來,那黑色,是絕望的黑——

「麥考夫,你有在聽嗎?」

他動了動眼睛,恐懼的黑色在眼睛上揮之不去,但沒有熱度,沒有劈啪作響的燃燒聲響,而自己正端坐在一張柔軟的沙發椅上,鼻子聞著糕點、檀木與清涼古龍水的香味,嘴邊還有蜂蜜紅茶的幽香。「對不起,魯迪叔叔,我想我恍神了……你可以再說一遍嗎?」

那一聲不耐煩的嘆息繃緊了他的神經。「你應該認真聽的,你已經沒有了眼睛,難不成連耳朵都不實用了?」

「我——」

「罷了,這只會讓我比較好做決定。」紙張刷刷的聲音,他的手掌心被強硬得塞了一隻光滑有些微重量的筆,他的拇指下滑,摸到扁薄冰涼的筆尖,鋼筆。「簽字,然後我們就可以結束這個談話了。」

「這是什麼?」魯道夫強硬得拽動他的手腕。「魯迪叔叔!這是什麼!」

「連這個都不知道?你這愚蠢的小男孩。」魯道夫冷哼,他聽見自己的骨頭在他的手裡喀噠一聲,疼痛錐心刺骨。「福爾摩斯不需要沒有用的廢物。」

他痛的發冷。「我有用的!我可以出主意,布魯頓廷計畫到目前為止都很順利不是嗎?還有謝林福德的設計,從開始到現在也沒有任何囚犯跑出來過對不對?我還可以——」

「夠了,麥考夫!蒼白的辯駁只是讓你顯得更蠢笨罷了。」魯道夫低吼:「簽字,然後滾!之前的雇用費用我到時候結算完再讓安西亞拿支票給你,別在那裡嘮嘮叨叨的像個婦道人家!」

他被一連串的字句疼的凍僵,臉頰上有一顆顆冰冷的水珠,麥考夫想要拒絕,想要反抗,可是那隻握筆的手卻自動自發的簽下第一個字。

而後聲音被輕輕的搖晃撞散,手上的筆不見了,優雅的香味一粒粒消散。

暖和的些微粗糙的觸感摩挲臉頰,減緩些疼痛,可他還是冷,冷的發慌,冷的無法降落至地面。

但緩慢的,溫和的挲摩讓他安定下來,麥考夫開始眷戀起其中夾藏的溫柔,卻在半夢半醒之間被睡眠輕輕扯回去。不過這次不再寒冷刺骨,還有點……甜甜的。

直到他的耳朵再次捕捉到淅瀝淅瀝的雨水——還有不屬於雨水的水聲,聲音近的多了,是水滴碰撞的聲音,在冰冷的磁磚地板。

翻過身,他碰到柔軟的、香香的填充物,麥考夫抬起手,摸到微微凸起的短短尖端,柔軟扁長的耳朵——是兔子先生,她們來過了啊。

麥考夫撈過圓圓胖胖的兔子,把臉埋進布偶的織料裡。比皮膚還毛絨軟綿的觸感蹭過鼻子,他有些想打噴嚏。

啪嚓一聲,他驚了下,但連忙放鬆下來。

那一雙腳故意發出了啪噠啪噠的腳步聲,抽屜拉開,織物刷啦滑過皮膚。麥考夫有些害臊,對方居然是赤裸的走進房間的,連一條毛巾都沒有圍。

床鋪微微凹陷,他回過神,葛雷格的手已經親暱的撩起他額間的頭髮,寬大的手掌覆上額頭,指頭——拇指的粗繭還輕輕蹭過了眼皮,滑過睫毛,溫暖的、癢癢的。「看來燒退下來了。」拇指再一次蹭過他的眼皮,這一次近乎是在按摩的力度。「舒服點了?要不要起來吃些東西?」

「我不餓。」事實上他很久沒有飢餓的感覺了,但這不是葛雷格需要知道的。「我可以再睡一會兒嗎?」

「如果這是你想要的。」

麥考夫輕顫眼皮,這當然不是他想要的,可是當年那段天真爛漫的歲月早就回不去了。他再也不是爹地媽咪完美的男孩,也不是叔叔最寶貝的姪子,更不是可以保護弟弟的哥哥,他什麼都不是。

這樣的他,現在已經得到足夠多了,他怎麼能再去要求?

「你再休息會兒,我晚點再叫你。」葛雷格輕輕拍拍他的頭,床鋪又彈回原本的弧度,啪噠啪噠的腳步聲走遠。門板有關上嗎?麥考夫沒有注意,他只是抱著兔子,壓抑住湧上喉頭的哽咽。

緊緊閉著眼睛,那已經沒有用處的器官正發著無法散去的酸澀,麥考夫多想把眼球挖出來,捏碎,丟到童年的回憶旁陪葬。就是因為他關心太多,想的太多,才會在每一次想起那些鬆軟情緒時激起撕心裂肺的疼痛。

腳步聲再次響起,但這次小聲的多,更像是為了避免吵醒什麼的躡手躡腳。好一會兒,他才想到,是為了他。

輕輕的翻書聲送出一陣一陣淡淡的墨水香,陳舊書籍會有的霉味,還有葛雷格剛洗完澡後的濕氣跟沐浴露或洗髮露的檸檬草香。麥考夫想湊近一些,但理智拉住他,讓他僅僅是維持住最平穩的呼吸。

那些氣味,一點一滴,變成一顆顆微小圓潤的珠子在肺部裡滾動,滾啊滾,滾到了還在播放回憶的記憶海洋裡,噗通一聲、兩聲,泛起一圈圈漣漪,模糊了清晰的記憶,它們一次次被香味打散,直到海洋捲起海浪,海浪打破了剩下的色塊。

他的腦袋一片空白,只剩下耳朵裡紙頁翻動的聲響,鼻間打轉著葛雷格的方向傳來的味道。

所以,他違背理智的又蹭近了一點點,就那麼一點點。

麥考夫又感覺到困倦,一種積累起來的沒有辦法反抗的沉重疲憊擁抱著他,四肢無力,闔上的眼皮比剛才更加沉重。細微的響動與溫柔的味道只是加重了睏倦。

被子輕輕裹上身體,像是溫暖的擁抱,他蹭了蹭,不再覺得它壓迫空氣,因為棉被上面有著淺薄的、微淡的,屬於葛雷格的……

「麥考夫?你該起來了。」他在平和中被輕輕晃蕩,像是湖泊中的一葉扁舟,因微風吹起的波紋搖搖晃晃。「吃點東西,再吃藥,好嗎?你已經睡一整天了。」

不滿意的發出一聲喉音,麥考夫最終抱著兔子坐起來,被子刷啦滑過身體,累積在他赤裸的足踝。「我不餓。」他的聲音有些黏在一起。「不需要麻煩。」他對軟綿綿的和平戀戀不捨,遺憾的是,隨著意識的清醒,難能可貴的平靜也隨之離去。

「那可不行,你的身體需要營養。」一隻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那動作太過私密,太、太親暱了,可是麥考夫並不會覺得反感,甚至想要更多。「或許吃完後可以來一點冰淇淋?你喜歡冰淇淋嗎?」

「不討厭。」事實上麥考夫很久沒有吃冰淇淋了,以前也沒有特別喜歡。可是他的腦袋因為臉頰上溫暖的融成軟糊的糖漿,完全無法擠出拒絕的句子。而且他的喉嚨再說過話之後有點疼了。

一股失落在手掌離開左臉頰的時候湧上來,麥考夫咬了咬下嘴唇,不讓自己出聲挽留。

肯定是剛剛的發燒讓自己的腦袋出了問題。他在對方將自己的手掌放進掌心時有些暈乎乎的想,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如何坐到那張粗布的沙發上。

「喝點雞湯吧。」嗑咖的聲,肉香的甘甜四溢,麥考夫幾乎可以在腦海裡勾勒出雞肉被燉的軟爛,肉絲在嘴裡化開的畫面,滑膩的雞油飄在湯品的表面,蓋住熱氣,將所有新鮮美味蓋在那一層薄薄的肉油下。

葛雷格把湯匙放進麥考夫的手掌。「小心別燙到嘴。」

嗯了聲,他伸手想拿碗,卻被腿上的兔子先生給礙到。麥考夫意識到自己一個大男人像個孩子似的抱著一隻兔子玩偶的事實,想死的想法都有了。

「沒什麼啦,我反倒覺得滿可愛的。」葛雷格笑了,帶著一種麥考夫無法辨認的、卻讓氣氛暖洋洋的語調。「我喜歡看你抱著兔子先生,他讓你看起來放鬆多了,更……有人情味。」

「人情味?」

「是啊,人情味。你之前看起來更像一個、一個紅髮的肯尼?」那語調聽上去有些尷尬。

「肯尼?」

「芭比的男朋友?我還以為你知道。」葛雷格聽上去更加不知所措了,但麥考夫並不知道為什麼,更不知道什麼是芭比,或許是一種玩具,但這也只是猜測。「女孩子很喜歡的人形娃娃,金髮藍眼,總是帶著一張笑臉跟不符合比例的身材?」

「我從來沒聽愛麗絲說過,家裡也沒有。」他努力將這個新知識塞進腦袋,但是憑著記憶想像出來的芭比娃娃看上去更像是妖魔鬼怪。或許這就是為什麼小時候媽咪沒有買給尤莉絲的原因,同時也是安西亞從未買給愛麗絲的理由。「你確定那是給女孩子玩的?」

「男孩子也可以玩,不過大部分的玩法都有點不合宜。」語氣一頓。「我小時候看到我老姊的娃娃,總是給它大卸八塊,她為此恨死我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主意。」麥考夫不大贊同,若是誰這樣對待愛麗絲的任何一隻玩偶,她肯定會大哭。「她們會火冒三丈的。」

「你說的也太委婉了,那根本是火山噴發,哥吉拉都沒有那麼瘋。」葛雷格大聲嘆息。「現在想起來我還是會怕的想尿褲子。」

「只能說你自作自受。」麥考夫涼涼的回答。同時,他的腦袋無法停止的去想像一個男孩的身軀,搭配上一張模糊的還未長開的輪廓,在姐姐的淫威下瑟瑟發抖。

「但當時侯那個主意看上去棒極了!」

麥考夫沒忍住,噗嗤一聲。他連忙用沒有拿湯匙的手摀住自己的嘴。「抱歉——我實在太沒禮貌了。」

「沒什麼,本來就是要逗你笑的。你這樣笑比平常好看太多了。」

倏地,麥考夫覺得房子裡面變得炙熱悶塞,身體因此發燙。思想一直胡亂打轉,卻擠不出適合的言詞回應。「我、呃,謝謝。」他回答,而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對方只是在給他臺階下。

是因為同情嗎?

突然間溫暖的泡泡消散了,漫長磨人的尷尬碾在他們之間。他伸長手,摸索著,手指終於碰到了湯碗,玻璃碗燙的令人有些心慌,可是麥考夫還是拿起了小碗,用湯匙舀起一小勺子的雞湯,也不吹涼,就打算往嘴裡送。

他的手腕被輕輕拉住,是魯迪叔叔當年握著的位置。「雞湯很燙的。」

「我不在乎。」語氣有些難堪。

他們之間又僵持了。麥考夫想要再次逃離,再次回到那雨裡,聽著雨聲狼狽的哭泣。不管怎麼樣,總比在這裡被一股說不出的情緒憋著的好。

然後——

碗與湯匙被抽離。「但仍然有許多人在乎。」那一聲嘆息,把剛才的僵硬氛圍吹散了,吹成千千萬萬片碎片。「我幫你吹涼,好不好?燙到嘴巴跟舌頭是很痛的。」

「沒有人——」碎片扎進喉嚨,疼痛,帶著劃開來的哽咽。「我不在乎。」

「我在乎。」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要在乎?你為什麼會在乎?」他只是寄生於世界的浮游罷了,誰會在乎?怕不是——

「我不知道,但我沒辦法……沒辦法不管你。」小碗被放在茶几上,又是喀噠一聲。那一雙被雞湯暖和的手更熱更乾燥,好像會被燙傷。「我想把你臉上的假笑撕下來,我就是——我就是沒辦法不在意。」

麥考夫終於有勇氣抓住葛雷格的手,暖的,厚實的,乾燥的。「我不懂。」

「我也不懂。」

「可是——」

「不是所有問題都有解答的,不是嗎?」

「但——」

「就留一分鐘,麥考夫,不要總是用追根究底填滿自己。」葛雷格的手滑至他的腰,輕輕往前一帶,成了一個擁抱。

一分鐘,無法建立一個家,一段感情,就連太陽光,在與地球間隔的宇宙間,也需要八分鐘才可以進入世人的眼睛。

但就是這一分鐘,建構了一小塊空間,讓壓抑已久的眼淚終於有地方落下。

墨途 發表於 2019-5-4 00:25:15

洗個碗盤,也不過是幾分鐘的事情,葛雷格卻想在其中為自己的尷尬找一個出口,把自己埋進去,再也不用面對現實。

一時間的衝動,他就讓自己陷入一個無法掙脫的泥淖。

他把滴水的碗盤收進烘碗機,放涼的雞湯用保鮮膜包好,放進冰箱——最後那熬煮大半天的湯也只被消去半鍋,大半還是自己吃的,病人吃了小半碗就說飽了。

一想到在沙發上打盹的麥考夫,葛雷格的情緒更加複雜。對方比毒品還要可怕,不只一靠近便上癮,還直接融進骨髓、血肉,成為身體的一個部分,一種必須吸收的營養,不然會乾涸而死。

但他哪有什麼資格?像他這種人……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可是這樣的宣示在看到沙發上那個抱著兔子布偶小憩的男人,又搖搖欲墜。

那表情,好平和單純。

長久以來第一次,他看見有個人願意在他面前卸下所有防備,將柔軟的一面坦露無疑。他知道這需要毫無保留的信任才有辦法。而麥考夫卻在短短相處的幾小時,就將難能可貴的信賴給予自己。

這樣,要他怎麼縮回手,不去擁抱?

在沙發旁蹲坐下來,葛雷格用拇指輕輕抹掉對方臉上未乾的淚痕。麥考夫剛剛哭的可兇了,其實有些嚇著他。

但他又覺得慶幸,至少人家願意發洩,而不是死硬撐著。那不是好事,因為情緒只會像火山岩漿,在地底伺機而動,找尋適當的時機一次爆發。到時,炙熱的岩漿將燒壞時間一點一滴累積起來的情感與回憶,煙灰則會將色彩覆蓋成灰白的,所有事物都將死亡,世界再也看不見希望。

而那時,便真的來不及了。

葛雷格回想起之前與安西亞的談話,她透露的不多,更多是要求葛雷格好好照顧麥考夫。不過,從隻字片語裡,不難看出她對除去麥考夫的福爾摩斯的厭惡。但為什麼呢?

「你有問題。」麥考夫仍然閉著眼,手指輕抓葛雷格仍流連在臉頰上的手。他沒有撥開它。「不問嗎?」 「你看上去平靜多了。」牛頭不對馬嘴。

對方頓了下。「偶爾發洩……還挺好的。」話鋒一轉。「這就是你想問的嗎?」

「不是。」

「那就問吧。」

「你不會喜歡的。」

「你怎麼知道?或許我喜歡你的問題,還很樂意回答。」他把手移到嘴邊,柔軟的嘴唇在說話時輕輕擦過葛雷格的手掌心,細小的酥麻感從此處竄流到脊椎骨。

「或許我就是知道,所以才不想問你。」葛雷格放膽,用手指描繪對方柔軟的嘴唇。「你知道我想問什麼,不是嗎?」

「所以我才不明白。」

葛雷格迷糊了。「我也不明白你為什麼不懂。這是隱私,而做人最基本的道理就是尊重他人的秘密與空間。」

麥考夫的眼皮輕輕顫動,沉吟。「這是一般人會做的事情?」

「我相信這是大部分有常識的人會做的事情。」他好想把手輕輕放到薄薄的眼皮上,去感受眼睫毛刷過皮膚的感覺,但又捨不得離開軟綿綿有些乾燥的嘴。「要我幫你倒一杯水嗎?」 麥考夫側頭,用臉頰蹭了蹭葛雷格的手背。「溫水?」

「好。」

走到冰箱前,葛雷格才想起來剛剛答應過麥考夫的冰淇淋。剛剛思緒太亂——雖然現在也好不到哪裡去——完全忘記這檔事。

打開冷藏櫃,他從裡頭拿出兩小盒冰淇淋,香草與薄荷巧克力口味的。他將小盒子疊在一起,另外騰出一隻手拿起水杯,用熱水與涼水調一杯溫度適宜的、適合病患的溫水。「你喜歡薄荷巧克力還是香草?」他把水放到桌上。

「我不認為它們放在水裡是好選擇。」麥考夫抱著兔子緩慢坐起來,他的衣服微微往前滑,露出一小部分蒼白的鎖骨。

葛雷格沒忍住多看幾眼,然後努力將自己的視線挪移回來,把水杯放進對方手裡。「冰淇淋啦,我答應過你的,不是嗎?」

過了好陣子,麥考夫才像是回憶起那一段對話,眼皮動了動。「啊。」 「香草?還是薄荷巧克力?」
「你喜歡哪一個?」

突然被反問,葛雷格有些無措。「我都挺喜歡的。」他挑揀一個最安全的回答。

「最喜歡哪一個?」

葛雷格終於看出他的心思。「一樣喜歡。」他回答:「你就挑一個你想吃的口味吧,對我來說都沒有差的。」 麥考夫歪過頭,嘴巴微微噘起,像是在思考,他好想湊上前親一口,肯定又軟又甜。

「香草。」麥考夫小心翼翼的在茶几上放下水杯。

葛雷格幫他打開了小盒子,將塑膠膜上的小湯匙交給對方,在幫拉撕開超級難撕的塑膠薄膜。「給你。」

「我可以自己來。」麥考夫有些埋怨,但還是將兔子放到一旁,接過了葛雷格的好意。「你不用這麼麻煩。」

「但我想照顧你。」話一說出口,葛雷格就想把自己掐死。操他狗娘養的他到底在說什麼!「我的意思不是——我、我不是——!我是說,我沒有看輕你的意思,我就只是、只是單純想照顧——」天啊!他到底在說什麼!

「謝、謝謝。」麥考夫緊緊捏著盒子,耳根子泛紅,話語細細小小的。「從來沒有——」他又咬住自己的下嘴唇,蹙起眉頭,一張臉滿是懊惱。

那句被刻意停頓的話語讓葛雷格胸口發緊,雖然不完整,但他還是可以看見底下揣揣不安的暗流。

「你可以告訴我,麥。」他們並沒有熟稔到可以使用暱稱的程度,但感覺太好了,他知道自己再也沒有辦法戒掉舌尖上滾過的甜蜜,它甚至比尼古丁還要讓人上癮。

麥考夫的臉上劃過了許多情緒,由於只有一瞬間,葛雷格沒有辦法完全讀懂,但其中的羞澀、不安還有畏懼被他的眼睛攔截了下來。「我不懂,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麥考夫的聲音很輕,比起問話,更像是喃喃自語。「你從我身上得不到一點利處的,為什麼還對我這麼好?」

「我就是想。」葛雷格接過麥考夫手上可憐的冰淇淋放到一旁,它已經快被擠破了。「為什麼這一直困擾你?」

「每個人都是天生的商人,事情的背後,都是利益的取捨。」麥考夫低下頭。「但我無法看出你這些行為的動機,這不合理。」

「並不是所有事情都是合理的。」葛雷格搔了搔頭,撥開兔子先生,給自己挪一個位置坐下。「有時候,感覺對了,就做了。沒有人說的清楚原因。」

麥考夫晃了晃腦袋。「安西亞也這麼說過……」

「畢竟安西亞也是人。」他有些好笑的把麥考夫的衣服往後拉了拉。穿在自己身上還挺合身的,怎麼穿到對方身上就這麼寬鬆了?「這很稀鬆平常的。」

麥考夫沒有答腔,葛雷格注意到那雙柔軟的手已經絞緊了衣服下擺,手指指骨處因為過度用力而更發蒼白。他看不下去,拉過對方的手,扣在自己的掌心裡。

等到麥考夫終於願意抬起頭,他們的雙手都已經緊密的十指相扣。這可真有點傻,不過葛雷格並不打算放開。而麥考夫看上去也是同樣的意思,他甚至將兩人的距離縮短,讓自己的頭靠在葛雷格的肩膀上。溫熱的吐氣灑在葛雷格的脖子,癢癢的溫暖的,像是一個個親吻。「這跟我學到的不一樣。」麥考夫的聲音直直打在耳畔,脖子細薄的皮膚幾乎可以感覺到嘴唇的開闔。他聽上去好像迷途的孩子,迷茫恐懼,讓人好想抱住他,緊緊的,把所有一切都交付給他。 「他說人性本惡,所有人都不懷好意。」嘴唇擦過了脖子,軟綿綿的溫熱的,麻癢刮過全身,起了一身子的雞皮疙瘩,脊椎都因為這異樣甜蜜的感覺酥了。但葛雷格還是盡全力集中精神,傾聽麥考夫的一字一句。「但你不是,安西亞不是,愛麗絲也不是……」

「很多人都不是的,你只是還不認識他們。」葛雷格嘆息。「人性並非本善,但也絕非是極端之惡。你說的他,大概是在險惡的地方打滾太久才有這個結論。」

他們之間沉默了。麥考夫在他的肩膀上又蹭了下,手指微微鬆開。「你知道魯道夫。」

葛雷格不知道自己是哪裡露餡的,但他也不想對麥考夫說謊,謊言的味道噁心苦澀,像是滑稠的膽汁混上嘔吐物。而他已經對甜味上癮,再不想嚐到那噁人的滋味。「是。」

「你是給夏洛克案子的警官。」 「有時候他也會接其他的案子,但大部份來說,沒錯。」

麥考夫又蹭了下,軟綿綿的髮絲搔過頸子。「他過的好嗎?」

「你不怪我沒跟你說嗎?」

「我相信你。」 短短幾個字,卻包含比起以往更深沉的重量,藏在其中比起糖蜜更香甜的信賴填補上長久以來的空洞,讓葛雷格好想哭。有多久沒有人願意如此待他?

「福爾摩斯先生是個大渾蛋,夏洛克也是個小渾球,但是他們都很健康,夏洛克還有室友,是一個前軍醫。」他的聲音顫抖難看。「他們過得很好。」

「……謝謝。」麥考夫嘀咕,他伸張手掌,雙手從葛雷格的掌心滑溜出來。 葛雷格還來不及挽留,就被他接下來的動作給震住了。 一個溫暖的、溫柔的擁抱。

「你在幹什麼?」他再也無法壓抑住眼中模糊的淚。「不用,麥,真的——」

「像你對我做的。」麥考夫回答,語調濕潤,他感覺到肩膀上有一片濕溽。「給你自己一分鐘,葛雷格,不要再用別人的生活來填滿自己。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做的很好了……?「我什麼都做不到,麥,我什麼都做不了……」所以他的妻子才會離開、他們的孩子才會在成形之前就走了、所以才有那麼多條生命無法繼續前行。現下他甚至沒有辦法安慰對方,還反過來被給予了一個他不該得到的擁抱。「我什麼都做不到,我總是失敗,我不能——」

「你可以。」 為什麼他可以說的那麼篤定、為什麼他可以在不知情的前提下給他一個保證?葛雷格不懂,他沒辦法明白,他太笨了。

可就像正在融化的冰淇淋,他一直冰封起來的眼淚一顆顆滑下,他沒有辦法控制,只能緊緊回抱麥考夫,大聲的把累積的硬化的悲傷敲碎。

墨途 發表於 2019-7-5 21:00:20


等到回過神,他們已經縮在沙發上,雙手互相擁抱,雙腳糾纏,就像是樹木的根,盤根錯節,將彼此牢牢固定住,不論外面的風雨再怎麼吹都無法吹倒。

但是他們現在是在屋子裡面啊。麥考夫的想法苦澀,他們又怎麼會覺得會被吹走呢?

葛雷格的雙手抱著他的腰,將他困在沙發椅背與擁抱之間,緊緊的固定住。麥考夫蹭了蹭,把自己埋進葛雷格溫暖的懷抱裡,雙手使勁力氣抱著對方,用力到自己的手有點生疼了。

他仍然能聽見葛雷格帶著鼻音的呼吸聲,還能聽見屬於哭泣完後的小嗝。

「我給自己、好像太長的時間了。」葛雷格悶悶的笑了,笑裡帶著還沒有完全剔除的哭腔。麥考夫想,或許那些眼淚從來都沒消失過,只是葛雷格藏的太好,所以幾乎沒有人有辦法發覺。「我拿藥給你吃?還是你想要先吃冰淇淋?雖然它很有可能已經完全化掉了……」

「不要。」他的聲音因為疼痛又變成一格一格的。

葛雷格明顯的頓了下。「不要什麼?」

「都不要。」他想盡辦法又更貼近葛雷格,近的已經可以感覺到對方濕潤的、微微堵塞的呼吸。「就只是……待著。」

「……好。」葛雷格嘆息,又收緊了臂膀,那讓麥考夫疼痛,痛的好像可以折斷自己 ,鑲嵌進對方心口的每一個破洞裡。「都聽你的。」

心好像被浸淫在濃縮的檸檬汁水裡,再被捏起,擠出多餘的水份。麥考夫感覺到酸澀、疼痛,但同時間又是一種釋放的舒坦,讓全身得以放鬆待在溫柔的懷抱裡。

他們好似待在真空的屏障裡,被凝固、被停止,時間在外頭流動,但那與他們不相關。麥考夫深深吸一口氣,嗅聞著他們身上一模一樣的味道。

「你對我太好了。」葛雷格又一次嘆息。接著,柔軟溫柔的觸感輕輕覆上眼皮。麥考夫只覺得有一股細小的電流酥麻了自己,讓他無法控制自己的發出一聲太過裸露的嘆息,並因此得到另外一個貼在眼皮上的吻。

他將因此軟成水。麥考夫暈乎乎的想,嘴巴不受克制的輕輕貼在一側細膩的皮膚上。他得到一瞬不穩定的呼吸,還有更強大的能量,抽去骨髓,吸乾肉體,讓被軀殼藏起的深處暴露出來,顫抖著享受一場絕倫的高潮。「你搶了我想說的話。」他用僅剩的力氣喃喃。

其中一隻環繞在腰上的手臂離開了,沿著已經酥軟的背脊一直滑上後頸。帶繭子的手指揉捏著最脆弱的部位,舒服的讓人想要更多。「葛、葛雷格……」

「噓——」比起剛才低沉些的聲音吹向耳膜,搔著敏感的耳廓。麥考夫蜷起腳趾,必須要用力的咬緊嘴巴才有辦法抑制難堪的呻吟。

只是當葛雷格的嘴唇含住耳垂時,那些努力全部化為煙塵。他黑暗的世界裡爆出一片激烈的白光,在身體的每一吋炸出讓人疼痛的渴望。麥考夫知道自己尖叫了,只是在那一次次的炸裂裡,尖叫軟的像是一灘甜膩的潮水,一波一波的湧上喉嚨。

葛雷格的嘴巴好熱,好軟,濕滑的舌頭舔舐著那小小的一塊軟肉。麥考夫可以清晰聽見嘖嘖的口水聲,像是即將被拆解,被吞下肚,但那只是讓他的期望加深,想要更深入的一層侵犯。

「——。」

低啞的聲音撞擊著耳朵,可是濕潤的聲音太過模糊了,以至於好一陣子,他才意識到那是一個句子。「什、什麼?」

「現在還可以停下來。」葛雷格的聲音勾著他,擱在後頸的手稍微用力了些,固定住他的頭。「現在還可以停下來,麥。」

麥考夫定了定神,他這才感覺到對方的顫抖、急促的呼吸以及過於沙啞的嗓音,還有語調裡序亂的氣息跟……害怕?「你害怕了。」

「你不害怕嗎?」

他該害怕嗎?麥考夫思索著,發現他的確害怕了,只不過都被超載的感官忽略。

不過幾個小時,他已經被名為葛雷格.雷斯垂德的男人佔據每一分心神,交付出他從未如此滿溢的信任。他對他上癮,而且需求越來越多,他已經被影響,被改變,最終將被重塑,任由對方捏圓捏扁卻心甘情願。

恐懼攫獲他,卻讓他的手更加收緊。「但那是你。」

所以,沒關係。

他聽見倒抽一口氣的聲音,逆流的空氣刮過皮膚。「你確定?」

「我確定。」

「我有很強的控制慾。」

「我也有。」

「我可能會把你鎖起來,不會讓你再有選擇離開的餘地。」

「我也不想離開。」

「我會榨乾你。」

這蠻橫的宣言讓麥考夫顫抖,期望還有懼怕還有不安。「那你還在等什麼?」他卻聽見自己這麼說,聽上去無比的有信心與勇氣。

那份堅定在他們的嘴唇互相碰觸時更加鮮明。他嚐到葛雷格柔軟的嘴唇,一點他們剛剛喝下的雞湯的甘甜還有更多屬於葛雷格的氣息。滿足膨脹在他的胸口,一瞬間脹的讓他感覺自己完整了起來。

一開始溫柔的親吻在他們的舌頭開始交纏時變得兇猛,葛雷格用力的吸吮他的舌根,偶爾舔弄上顎,上一個吻與下一個吻之間的間隙永遠短暫,一口氧氣還沒有吸足就被掠奪。麥考夫的肺臟發痛,胸口卻發脹的快要破裂。

無止盡的親吻讓人陷入一個虛軟無力的狀態,他的手如今只能鬆鬆的掛在葛雷格的腰間,身軀鬆軟的像是一團棉花糖。他就要被葛雷格吃下肚了,在把自己的氧氣吞食殆盡之時。

「太完美了。」不知道是他說還是他說,麥考夫分不清楚,但是這一切的確太過完美,他寧願缺氧而死也不願意停下來。

「我們到房間去好嗎?」麥考夫這次終於分清楚到底是誰在說話了。他們之間靠的如此的近,只要再一點點就可以再次陷入親吻當中。「你會比較舒服。」

「舒服?」他喃喃,無法想像可以怎麼樣更舒適。

「是啊,親愛的。」葛雷格低笑,那一聲親愛的叫的如此親密,讓麥考夫飄飄然。

麥考夫再湊上前,張嘴,門牙輕輕咬上葛雷格的嘴唇。比起剛剛,柔軟的嘴唇似乎腫脹了些。「再說一次。」他命令。

「親愛的。」葛雷格聽上去懶洋洋的,帶些甜蜜,像是流瀉出來的楓糖。麥考夫立刻就愛上這個稱謂,這讓他自己覺得被需要、被呵護。「喔——你喜歡這個。」

「誰會不喜歡?」他反問,憋不住的咯咯笑,像個傻瓜似的。

「我也喜歡。」葛雷格的手捏捏他的腰,有點癢,讓他笑的更猖狂了。「啊,你終於願意睜開眼睛了?」

麥考夫愣住了,自己居然——「我、呃……」

「沒事,你有雙好看的眼睛。」

「好、好看?」麥考夫的腦袋再度當機,這是第一次有人不是被嚇到,而是稱讚他的眼睛。「可是——」

「你怎麼會想要把它們藏起來呢?」葛雷格聽上去很疑惑,不純粹的疑惑,夾帶著麥考夫還很陌生的情緒,愛戀,疼惜?「這雙藍眼睛漂亮極了,我都嫉妒你了。」最後這句是玩笑話,他有聽出來,但是裡面的訊息讓麥考夫笑不出來。

葛雷格不是藍眼睛,還喜歡他的——

剛開始的時候,麥考夫因為這雙眼睛吃了很多的苦。他的視力不見了,只剩下一片黑暗,在看不見的陌生環境裡跌跌撞撞,他的小弟弟看到他會發出尖銳的嘲笑;父母在背後竊竊私語;魯迪叔叔——魯道夫甚至讓他別再說謊了。就連安西亞跟愛麗絲,一開始也不明白……她們以為他不知道,但是、隔牆有耳。

這是第一次,有人說這雙沒用的眼睛美麗,沒有在第一眼便嫌棄它……

葛雷格的手一下一下的拍在背上,像是在安慰他似的,而翻騰的情緒也的確因為這一點點的安慰平復下來。他滾了滾喉嚨,想擠出些句子,卻換來一聲聲沒有辦法停止的、擠壓身體的咳嗽。

葛雷格咒罵聲。「該死!」

麥考夫慌了,他想要停止,可是喉嚨裡的癢意跟疼痛讓咳嗽越發激烈。「對、對不起……」葛雷格抽回了擁抱,他失望了嗎?「對不、對不起,我不是——」

「沒事,沒事的寶貝,我是在氣我自己忘記餵你吃藥。」葛雷格的聲音好溫柔。可是麥考夫現在無法分析,他的腦袋因為咳嗽模糊。「先喝水,我去拿藥給你。」

麥考夫點點頭,他的手用力捂著嘴,期望可以把一直跑出來的乾咳壓回肚子。他可以感覺到眼睛分泌出來的淚花。

兩杯水濕潤了乾痛的喉嚨後,他才吞下葛雷格遞上來的藥丸。又苦又酸的味道讓人感到反胃,不過多吞一口水之後就好些。他潤了潤嗓子,確定不會再次被病毒打斷才開口:「我——」

「沒事的。」葛雷格親親他的臉頰。「我會好好照顧你,不用擔心。」

「照顧我?」

「嗯,是啊。所以不要擔憂那麼多,我不會離開你。」葛雷格啄下他的耳根子。「我會好好對你,把以前你沒有得到的雙倍補回來。」

麥考夫小心翼翼得將將雙手環上葛雷格的脖子,並成功的親到對方的臉頰——雖然他本來想親的是嘴巴。「你保證?」

「是的。」

「但我並不認為我值得。」

「這個嘛,看來我們是半斤八兩。」葛雷格低低的笑聲隆隆。「沒事的,要好,我們一起好,要爛的話也一起爛。」

麥考夫笑了,心情愉悅。他喜歡這個答案。「那,」他放心的蹭下葛雷格。「抱我回床上。」他不想動了,即便只是幾步路的距離,勞累卻黏的他動彈不得。真是奇怪,明明才睡醒沒多久,不應該這麼快就疲憊的,不是嗎?

「好的,親愛的。」葛雷格把他抱起來,他的雙腳懸空,心底卻前所未有的踏實。「你真該多吃點的。」

「不餓。」麥考夫打了個哈欠,唉,真是奇怪啊……怎麼特別好睡呢?「葛雷格?」

「嗯?」

「——。」

「……謝謝你。」

墨途 發表於 2019-8-13 23:22:54

葛雷格睜開眼睛。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醒過來,只是意識突然清醒,再無睡意。

陽光還未從窗簾後頭透露出絲絲亮白的線條,葛雷格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也懶得翻身去看鬧鐘。他靜靜的看著睡在身旁的麥考夫。

小小的單人床擠了兩個人,照理來說他應該覺得擁擠,但並不。相反的,滿足與充實擠破了他的胸腔,讓臉上的笑容完全停不下來。

他的。

葛雷格好久沒有感覺到如此的雀躍,如此的平靜。原本的不安膽怯與懼怕在昏暗裡被溶解,被蒸散,取而代之的是從未有如此清晰的決心。

他親了親麥考夫的額頭,又吻了下對方高挺的鼻子。睡眠之中,對方的容顏少了分不安,多一分平和,細細小小的呼吸聲平穩安詳,可愛極了。

這就是他的寶貝。堅強又脆弱,讓人好想保護他,把紛擾的事物全​​部抵擋在外,不再讓他再受到丁點傷害。

他把被子拉上來點,蓋住麥考夫的肩膀——畢竟還是個病人,最好不要再受涼。

看著麥考夫,葛雷格發現他捨不得再睡下去,就算離黎明還有大段時光又如何呢?他們之間比起時間更加珍貴。僅僅是簡單的一吸一吐,葛雷格也願意用任何方法去珍藏那團讓他們賴以維生的氧氣。

「……葛雷格?」麥考夫半睜開眼睛,那雙藍眼就像是還沒有打磨過的寶石原石,仍然帶有霧面,卻是純粹的、迷人的。

「吵到你了?」他心疼的把在睡意裡掙扎的麥考夫摟進懷裡。 「還早呢,再多睡些。」他的麥考夫,他的親愛的。

懷裡的人哼哼兩聲,伸長手抱住了他,撒嬌的蹭蹭他的胸口,才滿意的閉上眼睛。

手指輕輕的順過麥考夫放鬆的背脊,葛雷格滿意的聽著對方柔軟的呼吸聲,深沉勻稱規律。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又睡過去的,只知道再次打開眼睛,天光大亮,一線一線的白光打在地板上。他打了哈欠,在有限度的空間裡伸懶腰。他不願意放開這個擁抱,太舒服了,那種久違的腳踏實地感讓人上癮。

當然,令人尷尬的生理現象倒是讓他有些躊躇,不過只要在麥考夫起來之前消下去便沒事了——倒不是說葛雷格不想要往下一步進展,而是麥考夫仍然帶病,他不願意讓他們之間的第一次就讓人不舒服,再加上如果真的做下去,進展也太快了,別說是麥考夫,可能連他自己都會害怕。

感情好比一朵玫瑰,美麗脆弱,有時還會被她的刺戳傷,所以要小心的呵護,給予最清澈甘甜的泉水,以及溫柔新鮮的陽光跟肥沃柔軟的土壤。葛雷格會給這朵玫瑰蓋上罩子,會為她親手驅除害蟲,只要她美麗的綻放,讓她的美麗永遠不會凋零。

所以啊,現下要慢慢來。揠苗助長。

他等著生理現象的退去,邊一手把玩麥考夫的捲發,在光線照射下,那頭紅發有著比玫瑰花瓣更深邃的顏色,有點像乾涸的血液,不過比起血又更加透徹乾淨。他說不上來,他腦海裡的詞彙太貧乏了。

麥考夫在他懷裡哼哼兩聲,開始伸展起四肢,藍眼睛在眼皮輕顫幾下後男人終於睜開眼睛。 「……早?」他富帶優雅口音的腔調裡帶著些微的鼻音。

「早安,親愛的。」葛雷格親親麥考夫的鼻子,又啄口軟綿綿的嘴。有些許口氣,昨晚麥考夫沒刷牙就睡了,不過他自己好像也是。 「我去弄點早餐,水果沙拉跟法式吐司?」

半睜著眼的男人只是掙扎著讓自己爬到葛雷格身上,頭枕在胸口,連回答都沒有又回頭睡懶覺去,讓葛雷格哭笑不得。

唉,這個寶貝喔。

又過了好會兒——有鑑於照射在地板上的陽光又傾斜一些,葛雷格猜測至少又過去一個小時——趴在他身上的麥考夫才挪動下脖子,再次睜開眼睛,睡的一臉迷糊。

「你醒啦?」他好笑的翻身,把摔進床舖的麥考夫攬進懷裡。對方驚呼聲,瞪大眼。 「睡的好嗎?」

麥考夫眨眨眼,完全的清醒了。 「早?」

葛雷格笑出聲。 「早啊,睡美人。」他沒有辦法克制的大笑,笑的肚子都有點疼了。他看著麥考夫蒼白的皮膚變成甜甜的草莓牛奶色,眼睛微瞇,嘴巴不滿意的噘起來。太可愛了。 「唉,你怎麼會這麼可愛啊!」他寵溺的吻了下麥考夫飽滿的額頭。

他聽見麥考夫的咕噥,內容類似於我才不可愛之類的話。葛雷格還挺想反駁的,但轉念一想,他們之間還有很多時間,而他可以在之中慢慢改正對方不正確的觀點,如此一想,一時之間的口舌之快就沒什麼吸引力了。 「早餐?」他坐起來,伸腳撈了雙拖鞋。

「我不餓。」麥考夫聳肩,仍舊窩在被窩裡。現下他霸占整個床了,卻縮起四肢,把頭埋進被子,只留下一點紅色的頭髮。 「我們不可以賴在床上嗎?」

聽到這帶撒嬌意味的提議,葛雷格好笑的撲回床上,抱住那一團棉被跟躲在其中的男人。 「當然不行,你怎麼可以不嚐嚐我的拿手料理呢?我做的法式吐司可好吃了!」隔著棉被,他開始搔起癢來。麥考夫倒是配合的笑了,探出頭來,葛雷格趁機偷了一個吻。 「你喜歡吃什麼?我做給你吃。」

「你做的都可以。」麥考夫笑吟吟的回答,不過葛雷格注意到他回答前的小小停頓,有點不自然。 「我先去梳洗?你有多的牙刷嗎?」

「有,我拿給你。」葛雷格連忙出了房間,從儲放的櫃子裡翻出一隻新牙刷後,他帶著麥考夫到廁所,然後把放在杯子裡的牙膏拿給他,並且故意發出很大的聲響,讓他可以從聲音判別出東西的位置。 「早餐吃法式吐司加炒蛋?我再弄水果優格,你喜歡甜一點的還是味道淡一些的。」

麥考夫擠了一坨牙膏到嶄新的牙刷上,柔軟的刷毛因為牙膏的重量微微下陷。葛雷格耐心的等待一個回答,但是直到牙刷完了,對方仍然沒有要給他一個答案的意思。 「麥?」

「十五歲的時候,魯道夫送我跟夏利回家過暑假。」麥考夫悠悠的伸出手,摸索毛巾的位置。他的手指輕輕舞動,食指觸到了毛巾的軟毛。葛雷格見他把它拽下來,用力捏在手裡。 「那年,維克多失踪、馬斯格雷夫發生火災、尤里在另外個火場裡被活生生燒成灰燼、夏利重新校正記憶……我的視力也在那時候喪失了。」

葛雷格並不清楚這跟他剛剛的問題有什麼關聯性,不知道什麼馬斯格雷夫,也不知道誰是維克多、尤里又是何方神聖。但他仍然耐著性子保持沉默,只是挪動身體,把那顫抖的軀殼擁入懷中,因為他太脆弱、太透明,好像下秒便會碎裂,一個眨眼就會消逝。

麥考夫緊緊抓著毛巾,聲音飄渺。 「當人身處在極大壓力下,或者面臨極大的變革,便有可能會觸發創傷症候群。這個——」面對鏡子,葛雷格看見他們的倒影,看見麥考夫的手摸上自己的眼睛。 「便是那時候的產物。」

「我是個軟弱的人,所以到現在依然走不出它給我留下的陰影。」麥考夫自嘲的笑聲狠狠絞碎了葛雷格的心臟,他的眼眶發酸。 「而在看不見之後,很多東西都索然無味了。」

他沒再多說,可葛雷格已經知道了那些未說出口的意思。 「這就是你為什麼吃不多的原因。」他心疼的嘆息。為什麼他從未想起呢?視覺影響了其他的感官,尤其是味覺。 「對不起。」

麥考夫咯咯笑了,帶點哀傷。 「你又不知道。」他轉頭,親親葛雷格的鼻子。 「浴室讓給你了,大警官。」男人緩慢的抽離葛雷格的懷抱,把毛巾放進對方的手裡。

門扉關上,葛雷格只覺得自己的世界也被關上一部分了。

才剛說好要保護人家的,現在呢?

他成為一個加害者。

回過神,他的手指骨發痛腫脹,關節處發出淺淺的黃色。葛雷格發現自己哭了,無聲的哭,卻只是讓自己更加疼痛。

他坐在馬桶上,雙手緊緊摀住嘴才不至於哭出聲音。為什麼自己什麼事情都做不好呢?為什麼他總得搞砸?

他的眼睛開始一起疼痛,手上淺黃色的瘀血變成淡青色。葛雷格深吸一口氣,緊緊壓迫受傷的地方,直到疼痛更加銳利才放手。

他要記住這樣的疼痛。

他要記住它,並且再也不犯錯。

葛雷格又緊緊壓迫著瘀傷,直到生理性的淚水被逼迫出來才善罷甘休。他洗臉,把淚水跟鼻音洗掉;他刷牙,把嘴裡的笨拙隨牙膏泡沫吐進水槽。

「葛雷格?」

他頓下。 「麥?怎麼了?」

「你還好嗎?」

「當然。」

「那……等等你可不可以、呃,到床上陪我?」隔著一片門板,麥考夫的聲音聽上去模模糊糊的。 「當然,你可以先去吃早餐,我——」

「說什麼傻話,親愛的。」葛雷格注意到自己的聲音還帶些鼻音。他必須處理掉這個才行。 「你先回房間等我好嗎?我馬上過去。」

聽聞腳步聲漸遠,葛雷格才用力的擤鼻子,把濃濃的鼻涕擤出來。他又洗一次臉,讓因為哭泣而發熱的臉龐可以更快速的恢復往常的溫度。

不能再搞砸了。他看了鏡子裡狼狽的自己一眼,帶上浴室的門。

回到房間,葛雷格深吸一口氣,才想擠出一點笑容,卻發現自己放在廚房抽屜的急救箱被拿出來,而麥考夫就像在探索盒裡寶藏的孩子,一樣一樣的把裡面的藥品拿出來,還會拿藥盒在耳邊搖晃。 「你怎麼……」

「你這裡的隔音不好。」麥考夫把藥盒放下,熟練的抓出藥膏跟OK蹦。 「手伸出來。」

「但是——」

「手伸出來。」麥考夫的語氣平穩,帶著耐性,葛雷格卻從其中聽出隱隱的怒火。於是他沒有違背他,乖乖的伸出受傷的那隻手。

麥考夫的手滑過他破皮的指骨處,瘀腫的指節發熱疼痛,但當麥考夫微涼的手指撫過,那些疼痛突然之間變得微不足道,如果不是狀態尷尬,或許葛雷格還會讚歎的用力親吻對方。

唉。

他看著那雙靈巧的手在他的傷口處施展魔法,揉開瘀血,包紮滲出血絲的破口。不過一兩分鐘,他的手指已經被俐落的包好。跟安西亞說的一樣,真的是一雙很靈巧的手。

「對不起。」

葛雷格回過神。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呢?」他看向麥考夫,後者的頭低垂,雙手握著他受傷的左手。 「應該是我要說對不起的,親愛的。我不應該逼迫你去想起不愉快的往事,是我的腦袋不好使。」

麥考夫咬著嘴,那雙眼睛——他寶貝的藍眼睛——滿是眼淚,好像只要稍稍碰觸便會碰出一手的淚水。 「因為我不該把這種事情加附在你身上,這對你不公平。」他像個孩子吸吸鼻子,高挺的鼻子有些紅。 「而你因為這個……傷害你自己。如果我知道、我知道你會——」

「別想把我排除在外,麥。」葛雷格嘆息,用右手臂把麥考夫攬進懷裡。 「記得我說過的?要爛一起爛。」

「但——」

「我會陪你。不論是好是壞。」他吻去未掉落的淚水,知道自己說的是肺腑之言。 「所以,讓我們躺在床上,好好享受一個慵懶的早晨?」

「……好吧。」麥考夫蹭了蹭,又吸一次鼻子。 「但在那之後,讓我陪你吃頓早餐?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很好的……」

「不,怎麼會呢?我非常開心。」

他們一起倒到床上,柔軟的床墊再次下陷。他等到麥考夫停止沒有眼淚的抽泣,然後親吻,一個、兩個,溫柔甜蜜。 「別怕,麥。」葛雷格喃喃。 「我會好好待你。」會好好愛你。這句話差點脫口而出,他嚇得咬緊自己的嘴。

麥考夫徵了下,原本泛紅的眼睛終於露出晶晶亮亮的小星星。葛雷格沒忍住,湊向前,在藍色星海中擁吻。

墨途 發表於 2020-9-25 22:58:31

麥考夫的嘴輕輕含住溫熱的馬克杯,帶有蜂蜜味的甜奶茶從雙唇間的縫隙流進口腔,滑過食道,進到空蕩蕩的胃。他的身體因此像是沐浴在溫柔的晨光裡,舒服得讓他懶散起來。

「麥?」

葛雷格,他的葛雷格,像是夜裡溫暖的爐火,在木柴的燃燒聲裡發出迷人的巧克力香。這是他喜歡的聲音,也是葛雷格該有的聲音。「嗯?」

「吃點水果?吐司還得再浸泡在蛋液裡一段時間才能入味。」

「我可以等。」他把馬克杯小心得放上玻璃茶几,舔了舔還帶著奶茶味的嘴,甜甜的,連帶他自己的語調也像是帶著蜜糖般。「除非你無聊了?」

「是有點。」

緩慢的腳步聲像是準備要捕取獵物的獵人,帶著小心翼翼的野心,而自己就是獵物,一頭將要被納入獵人收藏的獵物,想到這,麥考夫因此興奮的顫抖起來。

旁邊的沙發椅小小的陷落,葛雷格的手——帶著繃帶的粗糙感——捧起他的臉,柔軟的嘴唇碰上了他的。麥考夫微微張開嘴,貪婪的吸吮葛雷格伸進來的舌頭。他從舌根嚐到咖啡的酸苦濕潤,又從其中嚐到點興奮的顫動,正消耗肺臟的氧氣。在黑暗中他感到暈眩,暖和的四肢軟了下來。

親吻一個接著一個,深沉甜蜜的吻帶著奶茶的甜與咖啡的苦,但在最後都被變成另一種甘醇的漩渦,將人拖入其中。麥考夫緊抓著葛雷格,在裡頭一小口一小口的啜飲對方的氧氣跟津液。甜的,卻比以往他所喜愛的任何一種甜點更為美好。

他想要這個。

一隻手滑過他的背脊,直到在尾椎處才作停留,又往上,回到腰椎上。麥考夫小心伸出手,試圖將葛雷格圈進自己懷裡。他清楚他想要做什麼,而只要是他能給的,他都願意給予。

「麥、麥……」葛雷格的粗喘聲更像是一種低音,在舌尖輕輕捲起,帶著似紅酒的果香與飄飄然。於是麥考夫醉了,暈乎乎的仰起頭,讓他的獵人享用他的獵物。

柔軟的嘴輕輕咬住頸動脈上的皮膚,門牙輕輕磨著那條搏動,只要稍稍用力,裡面的血液就會從牙痕裡流洩出來。

但麥考夫清楚明白葛雷格不會這樣做。因為他已經向他保證過了,會對他好。

「你這樣真讓人上癮。」葛雷格用力吸吮了那塊皮膚,他因為麻癢的感覺而呻吟。「讓我好想榨乾你。」

「為什麼不照你的想法做呢?」剛剛被啃吮過的脖子已經些微的腫脹發熱,從其中流過絲絲的電流竄往下腹,那種感覺很好,他想要更多。「我也想要你想要的。」

「因為我們還沒有準備好。」濕軟的舌頭舔過脖子,葛雷格這次吸咬了一口他的鎖骨。「因為你不知道你踏入多可怕的地方。」

有什麼關係呢?那是葛雷格,跟他保證說要疼他寵他的葛雷格。麥考夫很想這麼說,想讓葛雷格放掉那一點理智,不過最後,麥考夫僅僅又要了一個吻。

廚房小小的,離客廳不遠,可以很清楚的聽見葛雷格在裡面的動靜。清洗水果的水流流經柔軟的果肉,翻滾在碗盤上,最後因為超載而溜進出水槽,咕嚕咕嚕的滑過水管,回到藍色的海洋。

最後一次去看海是什麼時候?尤里出生前?還是維克多跟夏利認識之前?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海浪的拍打聲好像已經被火焰的焦黑給模糊了……

「親愛的,你還好嗎?」

柔軟的嘴親吻將麥考夫從混沌不明的回憶裡拔出來,他的鼻尖還可以聞到清淺的燒焦味。「我很好。」

「但你看上去很難過。」一雙溫暖的手拉起他,下一秒麥考夫就坐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怎麼了?」

他緊緊抱著葛雷格,將臉埋進他的頸窩處深深吸一口氣。那些黑色終於不再讓他覺得恐懼。「我在想海洋。」

葛雷格也將他摟得緊緊的,還給了他許多安定的、溫柔的吻。他總是那麼好。

「我好久沒去海邊了,海浪的聲音都被火聲給蓋住了。那讓、讓我……」他咬住下嘴唇,不知道該不該承認。魯道夫總說不能在別人面前承認弱點,但那是葛雷格……是葛雷格,所以可以的,對吧?

「那讓你害怕嗎?」葛雷格的聲音溫暖了他的耳廓,暖的讓他想哭。所以他只是點點頭,不想發聲。「這沒有什麼難堪的,寶貝。」

「……真的?」跟他學到的又不一樣,太奇怪了。

「當然啦,畢竟世界上有那麼多奇怪可怕的東西。」後頸被安撫的揉捏,舒服得讓麥考夫放鬆下來。「我怕的可多啦,我怕高,也怕昆蟲,還怕寂寞,害怕很多很多東西。」

害怕寂寞?他第一次聽到這種事情。畢竟寂寞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嗎?

但、或許自己也害怕寂寞也說不定。因為只要一想到沒有遇到葛雷格的日子,他就想吐,嗓子緊縮。

「你想去海邊嗎?」

葛雷格突然轉掉話題,讓麥考夫有些措手不及。「或許。」他的確懷念海浪拍打的聲音,也懷念溫暖的海水跟細沙滑入腳趾縫的觸感,也想念漂亮的貝殼。可是那麼多事情在他看不見後改變了,是不是連他所喜愛的海水也變了呢?

「不要緊。」葛雷格溫柔得親吻他的眼角。「等你想好了再告訴我。如果你真想去——」話頓住了,但麥考夫知道他想說什麼。

「謝謝你。」麥考夫蹭了蹭。他怎麼會有這樣的好運氣,遇上這麼好的一個人呢?

「我什麼都沒做啊。」他又得到一個親吻。「來啦,吃早午餐了,我有做好吃的水果優格喔。」

優格真的像葛雷格所說的美味無比。每一口都有柔軟的果肉包含在滑順的優格裡,草莓跟奇異果混雜在蜂蜜裡,就好像春日裡有潺潺小溪的花園,帶有些許涼意卻仍然舒適。

「來點法式吐司?」巧克力味的聲音帶有咀嚼時的含糊,卻帶著不容忽視的殷殷期盼。所以麥考夫把拒絕吞下已經有些過滿的胃囊。

於是花園裡多了金黃的陽光。

甜蜜的法式吐司柔軟,在每一次咀嚼時都會多出一點上一口沒有的香氣。蜂蜜、牛奶、奶油、砂糖、雞蛋,它們混合成金銀的日光,照得他全身都暖呼呼的。

他太貪戀這份難能可貴的幸福感,所以在吃下比平常還要多更多的食物,讓肚子脹的有些難過,但他實在好懷念太陽的顏色。

「小饞貓,吃到嘴角上啦。」一隻手輕輕抹了嘴角。葛雷格的聲音也跟太陽光一樣溫暖,更比蜂蜜甜蜜,像一片羽毛,搔得麥考夫心口癢癢的。

吞掉嘴裡的食物,麥考夫伸出舌頭,舔了下葛雷格的手指所觸碰過的地方。甜甜的,可能是吐司上面的糖粉。

最終麥考夫的肚子被這些溫暖的食物撐壞了,飽脹的感覺演變成一種隱隱約約的嘔吐感。但是將它們送回馬桶實在是太浪費了,那麼珍貴的花園與陽光——所以他撐著不怎麼舒服的身體,堅持要幫忙洗碗。

「你知道我完全可以自己一個人解決吧?」葛雷格在他好不容易摸到水龍頭時從身後抱住他,用一雙有力的手臂鬆鬆繞住他的腰。「你可以去旁邊休息沒關係。」

「畢竟你都負責做飯了。」麥考夫將油滑的杯盤拿到水柱下方,另外隻手摸索著沙拉脫的位置。「我幫忙洗碗比較公平。」

「你簡直要寵壞我了。」

到底是誰要寵壞誰呢?麥考夫有些好笑得接過懸在半空的洗碗海綿刷,粗糙的表面已滿是綿密的泡泡。「這句話我也可以對你說。」他開始刷洗一片鐵質平面,旁邊有些許上凹,右手邊有一隻連接的把手,他猜是剛剛拿來煎吐司的平底鍋。「大廚子快去休息吧,這事讓我來就好了。」

「你口中的大廚子正在充電呢。」偏硬的髮質在刺到皮膚時有一種癢感,但並非不可以忍受。「現在已經……充滿百分之五十了。」

「做一頓飯這麼累啊?」

「不會啊,其實很開心。尤其是吃飯的人還很享受的時候。」葛雷格親吻他的頸窩。「你吃得滿意就是我最好的回報啦。」

這當然會被葛雷格發現,畢竟他往自己的身體塞下那麼多的食物……即便理智明白,但麥考夫還是感到不好意思。「那你怎麼耗那麼多電?」他連忙轉移話題。

「因為太久沒有人給我充電了。」葛雷格的語氣跟愛麗絲討糖時候的語氣近乎如出一轍,但其中又夾雜那麼一點酸,讓他不禁懷疑以前跟葛雷格在一起的人到底要多傻,才會不懂得對待如此好的一個人。「等等我們一起去散散步?我吃的有點撐了,好難過。」

為什麼會有人不懂得珍惜這麼溫柔的男人呢?麥考夫不懂,不過兩天的時間,那些他從未接觸過的東西接二連三的浮出來,讓人措手不及。「你想去哪裡?」

「今天天氣好,去哪裡都舒服。」葛雷格又親一口他的側臉。「但說實話,只要是有你在的地方我都沒意見。」

麥考夫抿緊嘴,臉頰倏地發燙。「那你先坐下吧……我好了再跟你說。」

葛雷格笑出聲,央求了一個親吻才踏著腳步離開廚房。麥考夫連忙加快速度,把碗盤喜好,放到他之前發現的烘碗機裡,順便給自己洗臉,降降臉上的溫度,才轉過身往客廳走去。

墨途 發表於 2020-10-4 20:33:28

他們最後去了使他們相遇的公園散步,葛雷格不會忘記陽光打照在麥考夫蒼白得透明的皮膚下的模樣,那些零星散落在對方臉上的小雀斑就像巧克力口味的小星星,不小心墜落在牛奶色的天空裡,特別可愛。

「我不知道下午的公園這麼熱鬧。」麥考夫在不遠處的遊戲區裡的孩子發出興奮的尖叫聲時歪過頭,眉頭輕蹙。他在踏出公寓的剎那便堅持把眼睛閉起來。「這……」

「讓你很煩心?」葛雷格微笑,捏了捏他的手掌。

「我不會說令人煩躁——」他用另外隻手遮住嘴,打完哈欠後捏了捏眉心。「只能說很不習慣。」

「那我們回去吧?」他們也繞了公園一整圈了,算算時間,麥考夫出門前吞下的感冒藥也該發揮作用了。「睡個午覺,好好懶散番。」

「我們已經悠哉太久了。」雖然這麼說,但麥考夫的嘴角微微揚起,看上去並沒有反對這個提議。

「久違的悠閒,不是嗎?」

「奢侈的享受。」那個羞澀的笑容,葛雷格想,有種陽光與露水的甘甜,他大概永遠不會看膩。「但我認為我們應該再多享受一點陽光,畢竟倫敦難得的好天氣。」

「我倒覺得好天氣會持續好一陣子,不急一時。」葛雷格笑笑,輕輕捏了下麥考夫的臉頰。「現在最重要的是讓我的病人快點好起來。」

那抹紅暈像是小時候紀錄片裡含苞待放的紅梅,在柔白的雪地裡一點點的綻開鮮嫩的花瓣。「你的?」他的聲音小小的,細細的,帶著細枝不堪折的脆弱。

葛雷格心疼得親親他的臉頰。「我的。」他不懂,這麼可愛的寶貝,怎麼會有人捨得拋棄呢?他不是應該被小心翼翼的呵護,被供奉最鮮美的露水與最美味的珍饌,每天獲得數不清的喜愛嗎?「回去前還有想做什麼嗎?買點什麼東西?」

「……不用?」麥考夫偏過頭,語帶保留。「這樣就足夠好了。」

葛雷格知道他沒有說出全部的實話,但他也知道長久累積下來的習慣是很難改的。「那我們就回去吧。」他親親麥考夫的高鼻子。「晚上煮麵給你吃。」

麥考夫笑了,是那種放鬆的,開懷的笑,就是舒服的陽光都遜色了。「我喜歡你煮的菜。」他說的靦腆,連笑容都有些羞澀。

葛雷格知道,看到麥考夫在吃飯時勾起的嘴角,他就知道了。「我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但他沒有說出來,相反地,他決定去稱讚麥考夫的誠實,即使是這麼顯而易見的事實。這是讓他願意對自己坦白的第一步,葛雷格不願意放過任何機會去告訴他,坦承是可以的,它並不是任何邪惡的事物。「讓我想多下廚了。」

他看見他的招牌小酒窩,肩膀的線條也更加放鬆。這是一件好事,話說回來,是什麼樣的環境才能造就一個人隨時緊繃的像是隨時會遇襲的獵物呢?

他們回到葛雷格的公寓時,麥考夫已經是半夢半醒的狀態,一碰到沙發就睡著了,連毯子都沒來得及攤開。葛雷格好笑的為他蓋上軟毛毯,讓他的病號不至於再一次著涼。「煮麵好了。」他喃喃自語,躡手躡腳得走進廚房,又輕手輕腳的拿起鍋子。早午餐吃的太豐盛了,晚餐弄的簡單些比較好,一個主食跟一個點心就夠了吧?雞蛋布丁好了,負擔比較少,製作過程也可以安靜些。

熬煮焦糖,分離蛋黃蛋白,加入砂糖跟泡過水的吉利丁,他小心翼翼的把半成品的布丁放進冰箱。離晚餐時間還有一小段距離,他打算用剩下的蛋白做蛋白霜餅乾。但不是現在,要是拿出電動打蛋器的話,肯定會把麥考夫吵醒的。

他聽見了客廳傳來的聲響,於是手上的麵條被他擱下,爐火轉熄。葛雷格走回客廳,在沙發前彎下腰,輕輕吻去那顆掛在麥考夫眼睫上的淚珠,鹹的,刺的他久未經過飲水滋潤的嘴唇有些疼痛。「麥?親愛的?」他跪坐到沙發旁,手指滑過淚水滑落的軌跡,那些苦澀的眼淚淡了他手上的甜味。「噓——我在這裡陪你,你不是一個人。」他用近乎虐待自己的方式扭曲筋骨,終於抱住了被毯子裹成一團的顫抖身軀。「我在這,你不是孤單一個人。」他親了下麥考夫的髮漩,有點汗水的鹹與潮濕。

儘管他的肌肉已經在發出疼痛的抱怨,他還是繼續低聲說著類似的話,直到懷裡的人終於不再顫抖,他才放鬆了環抱的力道。麥考夫的兩條白皙細長的胳膊便是這時候從毯子裡伸出來,緊緊的繞住了葛雷格,他們的距離是如此的近,甚至可以聽見屬於啜泣的細小聲響。「好啦,好啦。」葛雷格愛憐得把他臉上的淚痕親掉,他直起身,讓好不容易從惡夢醒過來的麥考夫坐進他的懷裡。這個姿勢至少他們兩個都舒服。

微弱的哭泣聲逐漸消下去,呼吸聲雖然仍然潮濕但已經平穩,葛雷格又親了下麥考夫。「想說說做了什麼夢嗎?」

埋在頸窩的腦袋瓜晃了晃,他猜這是不要的意思。「那再回去睡一會兒好不好?」時間才過去那麼短,又受到惡夢的驚嚇,麥考夫肯定沒有休息到。「要吃晚飯了我再叫你。」

那顆腦袋瓜又晃了晃,兩條手臂摟得更緊,饒是像葛雷格這樣的笨蛋,也明白人家到底在抗拒什麼。「我會在這裡陪你,我不會離開你的。」他把從柔軟身軀滑落的毛毯子抓起來,蓋到他們兩個人身上。它還殘留剛剛囤積的熱氣,從細柔的毛皮料子裡滲透出來。「我跟你保證,嗯?」

他沒有聽清麥考夫的咕噥,只覺得它們像是一連串的泡泡般咕嚕咕嚕的掠過水面,然後在耳邊破裂,泵出一聲聲濕潤的聲響。待他回過神,麥考夫已經偎在他的懷裡,雙手垂掛在他的肩膀上,在憨甜的睡夢中形成一個鬆散的擁抱。

葛雷格小心的把毯子拉高些,讓他們兩個都能被包裹進軟綿綿的毛毯裡。在這個安穩的時刻,他抱緊他的珍寶,舒服的吁出一口氣,然後閉上眼睛。

墨途 發表於 2020-10-15 21:58:32

又是那一場大火。

即使失去視力那麼久,馬斯格雷夫的火景卻永遠無法從麥考夫的腦袋裡褪色。大火是如此的熱,熱到皮膚乾裂刺痛,橘紅火紅的火光跟灰白的細小灰燼扎得眼睛泛淚。他尖叫,希望有人會來救他。爹地、媽咪或者是魯迪叔叔,但是在火場裡,只有劈啪得木柴燒毀聲還有刺鼻的氣味。

過去了二十年,這些記憶仍然栩栩如生。

「——嗎?」

麥考夫晃了晃頭,回過神,葛雷格剛剛似乎是在問話,但是在問什麼,他一點概念都沒有。「抱歉,我剛剛恍神了……」魯迪——魯道夫最討厭麥考夫這樣了,所有人都不喜歡自己說話的時候被忽略,而他居然忘了。「呃,我……對不起,你可以再說一次嗎?我不會再——」

「沒什麼的,麥,我有時候也會這樣。」葛雷格的聲音很溫柔,像是暖暖的、加了一勺蜂蜜的巧克力,沒有一點生氣的辛辣,有沒有不悅的酸澀。「而且我問的問題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一隻手輕輕抓住他握著叉子的手指,麥考夫這才發現因為握得太緊,他的手掌心冒了一層薄汗。

嚥下一口口水,麥考夫點點頭,他不確定這個時候除了這個動作外,他應該要做出什麼樣的反應才是恰當的。

「你不多吃一點嗎?你幾乎都沒吃。」靠近關節的地方有一層筆繭,是握筆方式不正確會留下的痕跡。葛雷格的手還有細細小小的傷口。麥考夫知道另外一隻手還有自己早上包的一圈繃帶,細小的網洞讓繃帶的觸感粗糙,還帶有消毒水與藥水的氣味。

麥考夫又吞了一口口水,他的嘴巴滿是酸苦的氣味,胃在翻騰,根本吃不下任何一口食物,即使是葛雷格做的……「我、沒什麼胃口。」他說, 心底有些虛,即使出口的根本不算是一個謊言。

「這樣啊。」葛雷格頓了下,麥考夫預期那些黏稠的負面情緒緩慢淌流出來,但除了一個淺淺的、親在嘴角的吻之外,他什麼都沒得到。「那我把它冰進冰箱吧,等等你要是餓了我再幫你熱一熱。」

「……嗯。」

挺直腰桿坐在鋪有軟墊但仍然有些硬的椅子上,麥考夫聽著葛雷格的動作,餐具刮著餐盤,麵食與醬料掉進另外一個容器的軟黏——他知道那是紅醬,因為番茄的酸香太過明顯——冰箱打開,機械嗡嗡嗡得運轉,容器放進冰箱裡叩得聲,冰箱關上,腳步聲朝麥考夫踏過來,一、二、三……四。「你看上去有些累的樣子。」葛雷格說,他的聲音好近,他可以聞到薄薄的沐浴露的清香。「要再休息一下嗎?」

「好。」

一隻手牽起麥考夫,溫柔的導引著他,雙腳站在地板上的感覺很不真實,就像是雙腳陷在棉花裡一般,下一秒就會跌落。所以坐到沙發上時,麥考夫是鬆一口氣的,即使他不過一個小時前還躺在這裡午睡的。

「再睡一下?」

「嗯。」

葛雷格的手臂輕輕環住了麥考夫,引領他舒服得倒進溫暖的懷抱裡,他的臉頰枕在堅實的肩膀上,耳朵可以感覺到溫暖的皮膚底下的血管有節奏的躍動。麥考夫輕輕歎口氣,那股一直被憋在胸口裡的鬱悶像是洩氣的氣球,不再讓他感覺滯塞得無法呼吸。

真是奇怪,以前覺得沉重的東西,在遇到葛雷格之後感覺都微不足道了。眨了下眼睛,在葛雷格親了親他的臉頰是,麥考夫又滿足得吁口氣。溫暖的,安全的,這種感覺,好像、好像……

好像被燒毀的馬斯格雷夫,溫馨的家又回來了。薄荷色的草皮,潮濕溫暖的花香,深木色的古老宅邸,還有細細小小的笑聲,迴盪在璀璨的白晝,讓淺藍的天空刮起了透明的風,拍打在臉上癢癢的。

溫暖的手拍打著他的後背,葛雷格的聲音有些模糊,溫熱的濕溽感滑過臉頰,但那不是柔軟的嘴唇,而是更為抓不住的東西。「我會陪著你。」他聽見葛雷格輕聲保證。「我答應你,我會盡我所能的陪著你。」

他不是小孩子了,早就知道這種保證太不可靠。世界上有太多不安分的因素可以破壞這些信誓旦旦的陪伴,總有一天他們都會因此而分離。

「我會一直一直在這裡……」

但是他真的好累。麥考夫已經受夠每天都要戰戰兢兢得去計算、去擔驚受怕,他厭倦了總是要對別人說的話留著兩份猜忌一份不信任,他討厭他總不能得到他想要的,只因為他能力有限,只因為他是他。他恨即使如此卻連能依靠的人都沒有。「……你保證?」他試著讓自己聽上去更成熟些,重重的鼻音卻讓自己聽上去像極了一個鬧彆扭的孩子。

「是的。」但葛雷格仍然包容著他,他沒有離開。「這麼好的寶貝,當然要自己好好呵護。」

像他這樣的殘次品,怎麼能被稱為別人的寶貝呢?明明世界上還有更多更好的人,更多值得葛雷格去呵護、去守護的人——麥考夫吸了下鼻子,有些心酸得收緊掛在葛雷格腰上的手臂。他是個自私的人,所以在葛雷格恍然大悟之前,他都不打算放手。「你能陪我一起睡嗎?」

「我怎麼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呢?」葛雷格咯咯笑出聲來,溫暖的氣息撫過麥考夫的耳朵,濕潤的讓他渾身酥軟。他的身上充滿好聞的味道,有砂糖的甜,番茄的微酸,洗衣精與沐浴露兩種不同但相似的香氣,像是一個家的味道,一個麥考夫失敗後就再也不敢奢望的地方。「讓我拿條毯子吧。」

毯子柔軟,細細的短毛一下子抓住了身體自然散發的熱氣,讓毯子裡面的軀體都溫暖了起來,麥考夫被葛雷格有力的臂膀圍繞著,加上軟綿綿的毯子,窄小的沙發頓時變成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即使只是一瞬間,他迷迷糊糊的發現,自己的世界不再搖搖欲墜了。他很安全。

或許,等等可以有一個做好夢的機會吧。

墨途 發表於 2021-2-10 23:35:41

葛雷格.雷斯垂德愛著麥考夫.福爾摩斯。

這件事情不論被誰知道,大概都會笑掉他們的大牙,他們才認識不過兩天,而且大半時間都是在睡覺與哭泣,根本沒有好好認識彼此的機會,在這種條件下,擁有喜歡這種情緒都不容易,更別說愛這個深奧又巨大的東西了。

但事實就是,葛雷格扭曲得愛上了麥考夫,恨不得將對方鎖上鐵鍊拴在自己身邊,一刻都不要離開,只朝自己流露出最柔軟可口的一面。可是這是不可能的,他擁有自己的生活圈,還有屬於自己的工作,他相信麥考夫也是如此。而他不願意因為這黑暗的一面斬斷麥考夫的世界。

因此,這個房間裡的大象也是時候消失了。「我們需要談談。」葛雷格對麥考夫說,他們正躺在床上,互相擁抱彼此,四肢交纏,嘴唇因為親吻變得紅潤。麥考夫看起來懶洋洋又滿足,像顆鬆軟甜美的小泡芙,讓他忍不住又在蒼白的皮膚上留下一個親吻。

麥考夫的身體貼得更近,葛雷格享受他們彼此擁有的同一種味道——他從沒想過隨手買的沐浴露居然可以變得如此誘人。「什麼事?」他們離得這麼近,只要再稍微往前湊一些就可以再次親吻到彼此。

葛雷格忍耐著想要不顧一切的衝動——那樣太快了,即使他多麼想要撕開他們身上的所有布料,狠狠得進入麥考夫,讓他呻吟,尖叫,讓他們融為一體——他試圖讓理智主宰一切,但還是很不幸得半勃了,他希望麥考夫沒有注意到,又或者,貼心得假裝沒注意到,就像他假裝忽略麥考夫一直磨蹭著他的身體。「關於我們。」他吞嚥一下口水,試圖讓理智主宰這一場談話,而不是陷進黏糊糊的親吻裡面,即使他非常想這麼做。「我是指,你之後得回家,對吧?」

麥考夫的身體僵住了,他不再柔軟,鎧甲再次覆上蒼白溫暖的皮膚,讓他全身的光芒都黯淡了,看上去像是被誰滅掉的蠟燭,只殘留原本燭火的少許溫度。「當然。」他的聲音緊繃,有些苦澀。「我是說,我從來沒有想要給你添麻煩……」

「你怎麼會添麻呢?」這只是一種直覺,但葛雷格如果現在不小心對待麥考夫丟出來的每一句話,他很有可能會失去他。「我沒有趕走你的意思,我也希望你可以留下來。」

「那為什麼——」

「你有你的工作,我也有我的,我們不可能逃避它們一輩子,對吧?」擁抱著麥考夫仍然仍然緊張的身體,葛雷格突然好想親吻他又防備起來的臉,告訴他不要害怕,讓他留下——但他必須理智,這才是為他們兩個好。「有空的時候我會去找你,你也可以來找我,假日的時候或許我還可以把你從安西亞身邊偷走個一兩天?她應該不會因此追殺我吧?」

麥考夫眨了下沒有焦距的眼睛,又一下。「你是對的。」他咕噥。「工作的確很重要。」

葛雷格寬慰得親了親麥考夫柔軟的臉頰。「我會去你家找你的,保證煩死你。」

「你不會惹人煩厭。」麥考夫反駁的那麼認真,讓葛雷格忍不住笑出聲。「我是認真的。」

「那只是你還沒有體會到罷了。」以前他——算了,還是不想了,眼前有這麼珍貴可愛的大寶貝,他怎麼可以去回想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呢?這簡直是在褻瀆人家。「你有手機嗎?我們交換手機號碼吧。」

麥考夫抿抿嘴巴。「我、我沒帶。」他有些緊張。「我出門的時候沒拿手機。」

「沒關係,你可以先給我你的手機號碼,」葛雷格拍拍麥考夫的背。「或者你也可以背下我的號碼?我想你聰明的腦袋瓜肯定可以背下這麼一條無用的訊息對吧?」

「有關你的資訊從來都不是無用的。」麥考夫再一次認真的駁斥,葛雷格沒忍住,給了他一個吻。正事談完了,他們又可以變得黏糊糊的了。

用力得,緊緊得抱住麥考夫,葛雷格輕咬著麥考夫柔軟的嘴,又用舌頭撬開麥考夫的嘴唇,掠奪甘甜的津液。他吸吮著濕軟的舌根,恨不得把對方的靈魂也一起吸出來,這樣他就會永永遠遠的屬於自己了。

他因為幾個吻而頭暈目眩,似乎腦袋跟身體都不是他的了,他只能遵從本能——渴望,掠奪,侵略。他的手緊緊抓著柔軟的膚與肉,手掌感受著麥考夫每一次的脈搏。

活生生的、溫熱的、柔軟的。

他想要佔有他,粗魯的無理的,用最原始的方式,他想要知道溫暖的肉體下到底藏了什麼樣的寶藏,讓人饞的渾然忘我,腦子裡除了渴求之外再無其他。

「葛雷格……嗯、葛——」

甜膩的叫喚聲一聲又一聲,葛雷格可以感受到,麥考夫跟自己一樣興奮,只需要剝除礙事的衣物,他們就可以做他們想做的事情了。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礙他們,他們將融為一體,血與血,肉與肉。

但,不行,他不可以,這樣會傷害到他的寶貝的,他們都會受傷的,在還沒有完全了解彼此之前。葛雷格強迫自己停下來,這太困難了,如此美味可口的男人就躺在自己身下,蒼白的膚色因為情慾蒸騰成甜膩的粉色,被親腫的嘴又濕又亮。這麼漂亮的人對自己毫無保留的敞開,露出最沒有防備的柔軟的一面,任他宰割。「麥,親愛的。」他發覺自己有些氣喘,喉嚨乾澀的像是要裂開一般。「寶貝。」

麥考夫的藍眼睛也被慾望弄得濕潤,眼角暈紅,他也喘著氣,胸膛大力的起伏。「葛雷格……?」

葛雷格依依不捨得啄了啄麥考夫的嘴角,一下,又一下。「我去拿藥給你吃,好不好?」他撫觸著麥考夫的臉頰,溫暖柔軟。「然後我們一起出門走走?你有特別想去哪裡嗎?」

麥考夫伸出手,摸索著葛雷格的臂膀,柔軟的指腹如羽毛一般搔癢得滑過葛雷格的手臂,肩頭,脖子。「我不想。」他埋怨,帶些撒嬌。「我已經好了。」

「這不表示你可以拒絕。」葛雷格親暱得捏了下麥考夫的臉頰。「得等到你完全好了才可以,好嗎?」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固執?」

葛雷格微笑,任麥考夫的手掌捧著自己的臉。他喜歡這樣的親密,甜蜜的,柔和的。「很多人說過我鑽牛角尖,我想這是差不多的意思?」他無視自己硬得發痛的陰莖,偏過頭咬了下麥考夫在撥弄他嘴角的食指,逗得麥考夫笑出聲。「我們可以去外面試試新開的飲料店,它賣那個叫什麼的……珍珠奶茶?」

「珍珠奶茶?」

「嗯,對,我想它叫這個名字。」葛雷格撐起自己的身體,拉著麥考夫也坐起來,他試圖不去看對方也頂起來的胯部,免得又把持不住。「我們可以去買一杯,然後去外面買塊點心,一邊曬太陽,一邊享受生活。」

「我想我可以接受這個。」麥考夫伸出手,一副討抱的模樣,葛雷格嘆息聲,把這個愛撒嬌的大寶貝抱起來,並試圖忽略他們都還沒有消下去的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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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個故事的時候請各位客觀別帶腦子,因為作者在寫這故事的時候只顧著加糖,忘記加邏輯了。

然後真慶幸自己放棄了lof,不然這篇肯定上不去(安詳

墨途 發表於 2021-2-28 19:58:47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似乎被拉的好長好長,又好像一彈指就結束了。麥考夫不確定要怎麼形容那樣的感受,那是他之前從來沒有體會過的。除了長久以來沒有感受到的充實滿足,還有一種甜甜的、暖暖的感受。讓他覺得安全,快樂,還有……還有,還有一種很久沒有感受到的幸福感,就好像又回到馬斯格雷夫,回到小時候,在所有事情都還沒有發生之前。

但時間總會有走到盡頭的時候。

葛雷格扣著他的手,領著他坐到汽車的後座。那雙手很安全,很舒服,麥考夫想要偷偷得用手指扣住葛雷格,這樣他就不需要離開了,但是他還沒來得及,葛雷格已經讓他坐到車子裡頭。「下次再讓你坐副駕駛座。」葛雷格的聲音像是柔順絲滑的巧克力,那隻帶繭子又沒有受傷的手摸過他的臉頰,溫暖,有些刮皮膚。柔軟的嘴唇則是貼在他的鼻子上,濕濕的,還有他們剛剛吃的點心與珍珠奶茶的甜味。「現在只得委屈你跟兔子先生坐後座了。」

「你知道我不在意座椅——」

「但我在意。」葛雷格的嘴唇又親了下他的額頭。「等我下次把車子裡裡外外清理過一次,我再請你坐到副駕駛座好不好?」

麥考夫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葛雷格一直很小心翼翼的對待他,就好像、好像他是什麼珍貴的東西一樣。一想到這,他感覺有些熱。「好。」他努力讓自已聽起來正常,可是發出來的聲音卻好小好小,讓他自己都不得不懷疑到底有沒有好好發出聲音。

葛雷格低低的笑聲就在耳邊,聲音柔軟又溫柔,令人想起大提琴,低沉,甜美,而他擁有的那一把已經隕落在大火之中。「但你可能還是得忍受一點水味,這幾天太忙啦,都忘記給它曬曬太陽了。」

空氣中的確瀰漫一股潮潮的味道,有些類似海產的腥味,如果是在平常,麥考夫肯定無法忍受這種味道,現在他卻覺得完全無所謂,他甚至可以從這股味道裡辨認出一點芳香劑的味道。而麥考夫旁邊擺放著的小行李袋跟兔子先生則是一股香草的氣味。他的手指輕觸著座椅的皮革,人造皮革,耳朵聽著柔軟的音樂調子,是純音樂,但並非麥考夫以往聽過的交響樂或任何名作曲家的樂曲。柔軟的樂曲像他印象中閃爍的星星一樣,佈滿了耳朵,閃閃發亮,如夢似幻。「這是什麼?」他問。

車子的引擎發動了,車身上下跳動了下,他沒注意到葛雷格已經坐上車了,甚至沒聽到安全帶扣好的聲音。「你是說音樂?」他的聲音在自己的斜前方,車子緩緩行使,向左轉。「不知道,網路上抓來的。你喜歡?」

「不討厭。」麥考夫說。這首音樂很新鮮,他以往接觸的曲目不外乎是正統的、古典的,聽來聽去也就習慣了。這首樂曲雖然聽起來結構不夠工整,可是別有一番風味。

「那我回頭再找找看,如果知道名字的話再告訴你。」方向燈的提示音嗒嗒作響,車身往右轉了,剛剛他們直行了多久?在那之前有沒有轉彎?麥考夫發現自己居然完全沒有印象,這讓他有點恐慌——他應該記住的,他必須記住的。

「我不想麻煩你。」麥考夫努力壓抑住自己內心的恐慌,但這太難了,他的腦袋已經開始推演最壞的結果。記憶力明明是他僅剩的東西了,這一次的粗心大意讓他完全喪失了方位的概念。他應該怎麼辦?如果發生什麼意外——

「……麥?」

麥考夫的手指用力捏緊自己的大腿。他必須鎮定下來,他必須做到。「什麼事?」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沉穩,可是這完全是白費工夫,不論他多想欺騙自己,聲音裡的顫抖明顯得無法忽視。他怎麼會這麼蠢?他應該要記得的——

「你還好嗎?」

「我、沒什麼,沒事。」麥考夫吞下想要發出來的尖叫,不可以讓自己失態,魯道夫說過這只會讓他更加難看。

「你看起來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麥考夫心裡又是一陣恐慌,他不想再說謊,可是要是葛雷格知道了?他會不會也厭惡他?「我……」如果他說謊了,葛雷格會不會失望?

葛雷格沒有再說話,這讓麥考夫更加沮喪不安,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做,他不想被討厭,也不想讓人失望,但他似乎總是失敗,為什麼他沒有辦法像其他人一樣呢?為什麼他沒有辦法想出第三條路?是不是因為自己能力太有限了?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

「麥?」葛雷格的聲音就在耳側,濕潤的帶著濃濃的擔憂,車子停下來了,本該開車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自己旁邊,讓麥考夫嚇得抖了一下。「你真的沒事嗎?你看起來很蒼白。」

蒼白?他?

「如果你不放心跟我說的話沒關係,但找一個你可以信任的人說說好嗎?」葛雷格的聲音聽起來很澀,像是受傷後掙扎著想要癒合的傷口,帶著血腥,還有痛楚。「我不希望你難過。」

他怎麼可以傷害這個人?這個美好的、善良的、溫柔的人,就因為自己的軟弱?「我不是、我——」麥考夫深吸一口氣,這不是他擅長的,他討厭把自己的心聲坦露出來,那讓人感覺弱小又噁心,可是如果不這樣做的話,葛雷格會受傷的。「我不記得路,我應該記得的但是我沒有注意,所以……」麥考夫沒辦法再說下去了,暴露出自己的軟弱跟無用讓他更厭惡自己。「對不起。」

葛雷格沒有說話,音樂聲還在繼續,變成一首輕快活潑的鋼琴樂,可是一切的一切都變得微不足道了,麥考夫只希望格雷格說一句話,不論是生氣也好咒罵也好。現在這個氛圍太壓抑了,就好像地球上的所有重力現在全凝聚在這輛車子裡。

如果自己開口的話,情況只會變得更糟,早在很久以前麥考夫就學到這個道理,他不安得絞著手指——一個一直被厭惡但他改不過來的壞習慣——不確定到底該怎麼辦。

「傻麥。」葛雷格噗哧一聲笑出來,一瞬間,所有的沉重好像都被這笑聲給吹走了。「這又不是你的錯。」

麥考夫茫然的讓葛雷格牽起手,感受柔軟的嘴唇還有剛冒出頭的鬍渣覆在手背上。他不知道葛雷格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但麥考夫似乎也不想在意了。

這樣,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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