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ftystar 發表於 2018-12-7 01:39:37

鬼錄(1-10完)[G](微靈異)

序.
  駱文繁覺得自己其實一點也不適合被公司派去出差,因為他有輕微的認床,每次在飯店睡覺的時候總要翻好久才能漸漸入睡。所以當他好不容易睡著卻又被壓醒之後,無邊無際的國罵蔓延在腦裡,直想找個人吼上幾聲。    他艱難地轉頭,看見一個男人……應該說一個男鬼──因為他能直接透過那傢伙看見擺在後面的電視,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這個房間是我住的。」
  「進房之前我敲了門的……」駱文繁閉上眼睛又睜開,覺得自己的睡蟲正一點一點逃走,說話有氣無力。對方將腿放下來,湊近他的臉,笑咪咪道:「不好意思,我沒聽見。」
TBC
本文最後由 fiftystar 於 2019-6-22 21:30 編輯

fiftystar 發表於 2018-12-7 22:18:41

01.

  「你打算纏著我到什麼時候?」駱文繁七手八腳整理行李,偶爾撇幾眼正反坐著滑輪椅子在房裡滑來滑去的男鬼。

  幾歲了!

  「二十八。」

  駱文繁茫然啊了一聲,滿頭霧水地扭頭看過去,男鬼雙手交疊在椅背上,下巴枕著手臂,笑咪咪道:「你不是問我幾歲了嗎?」

  「……你能聽見我心裡想什麼?」駱文繁皺起眉,對自己內心世界被窺探的事情表達了強烈不滿。

  男鬼直起身聳聳肩,「也可以不聽。」接著把胸膛貼上椅背,整個癱在椅子上,「你要走了?」

  人跟鬼果然不是一個層級的,駱文繁決定不糾結剛才的事情,像這種飯店裡的鬼肯定沒辦法離開房間,等他離開飯店就能擺脫對方,大不了下次換間飯店住。

  「嗯,晚上十點的飛機。」

  「這麼晚?」男鬼頗不以為然地晃了晃腦袋,「幹嘛不明天早上再走?」

  「……一個小時就到了,還好吧?而且明天還要上班。」雖然那一瞬間駱文繁有點想回『關你屁事』,但顧及到對方是鬼,他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太囂張比較好。

  不過其實這隻鬼只有第一次出現時壓了壓他,這幾天出現的時候也只是找自己搭話。如果看見他在工作,就自己在旁邊找事做。可以說是一隻不煩人的鬼。

  但是這隻鬼找來做的事情有時候挺莫名其妙,比如會把他箱子裡的衣服全部拿出來,再一件一件重新摺好放回箱子裡;有時候也是挺嚇人的,駱文繁就曾經見過對方把自己的頭摘下來當球踢,就是視覺衝擊太大,嚇得他直接昏了過去。直到早上才茫然醒過來,認床的毛病第一次沒起作用。

  不過他記得自己嚇昏前是坐在椅子上,怎麼醒來的時候在床上?

  「你睡糊塗了吧。」當時男鬼是這麼回答的,駱文繁想一想也覺得不是什麼多要緊的事情,過了就算。

  他拉著行李走出房間,停下腳步轉身,那隻鬼正看向窗外背對著門,「我走了。」

  男鬼轉過頭……只有頭,「一路順風。」笑了笑又道:「你是第一個不怕我的,很高興認識你。」

  駱文繁強迫自己不去注意他頭跟身體不同方向的『小細節』,揚起笑容道:「也不能說不怕,覺得你沒有惡意吧,反正你也沒對我做什麼……除了壓我那一次。」

  「意猶未盡嗎?我可以再壓你一次。」男鬼笑得燦爛。

  「再見。」駱文繁說著便一把將房門甩上,拉起行李走向電梯。

  下飛機之後,駱文凡拖著疲憊的身軀搭車回家,簡單洗漱後連行李也懶得整理,這幾天在飯店也不算有睡好……不過說也奇怪,男鬼出現之後的那幾天,他倒是沒怎麼在床上翻,沒兩下就睡著了。

  大概是因為他心裡還是有點怕鬼,潛意識裡覺得『睡過去就沒事了』的關係吧。反正現在已經回到家了,駱文繁抱著自己熟悉的被子,蹭蹭臉安心地睡了。

  隔天向主管簡單匯報出差情況,又無接縫地接了一件新案子,內容是替某食品業者制定品牌回歸上市計畫,讓民眾放下他們之前的食安問題,相信並重新接納。

  這……真是具有挑戰性。

  駱文繁大略翻了下企劃書,又上網查一番關於最近一年的食品檢驗相關新聞,心知自己算是接下燙手山芋。但他若能讓這個品牌上市之後成功恢復民眾的信心,別說自己的名氣,就光是公司發給的獎金都夠看的了。

  做為一個絕對不會和錢過不去的年輕人,駱文繁覺得自己幹勁十足,精神亢奮地能熬上三天三夜不睡覺。

  不過他回家之後一接觸到床鋪,還是沒忍住直接昏睡過去。腦筋模糊地覺得一定是飯店那隻鬼吸走太多他的陽氣,否則自己怎麼會這麼累?

  儘管是休息日卻還是按時起床的駱文繁,一邊對著鏡子刷牙一邊覺得自己昨晚的結論相當有道理。

  「關我屁事,你知道吸陽氣的具體做法是什麼嗎?」

  駱文繁叼著牙刷從鏡子上看見飯店那隻男鬼漸漸顯出身形,下意識轉身看了看,沒看見東西又轉回來看鏡子。

  鏡子上沒東西!眼花了?不對,剛才明明還有聽見聲音,不只眼花還幻聽了?

  「年紀輕輕一身病痛,這樣不太好。」男鬼充滿戲謔的聲音這次在更近的地方響起,駱文繁迅速轉身看向右邊,男鬼坐在大理石洗手檯上,翹著二郎腿,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這是……跟到家裡來了?說好的離不開飯店呢!

  「你……你……」駱文繁退後幾步,含著牙刷一時間不知道該先害怕還是先漱口。

  「我我我什麼我,先把嘴沖乾淨吧,牙膏沫都噴出來了。」男鬼有些嫌棄地看著他的泡沫從嘴角流下,單手捧了水朝他臉上潑,毫無懸念地弄濕了駱文繁的睡衣。

  ……滿臉水珠,滴滴答答滴在地上,駱文繁又刷了兩下牙齒,有沒有把鬼弄死的方法?在線等,急。

  等駱文繁整理好坐在沙發上,皺眉瞪著已經自動自發從廚房沖了杯咖啡,正坐在他對面優雅抿著的男鬼。

  「你怎麼能在這裡?」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

  「你生前說話就是這副德性嗎?」駱文繁覺得自己額上青筋隱隱跳動。

  「什麼德性?風流倜儻?」男鬼嘴邊勾著笑,抿了口咖啡,「你該換咖啡粉了,這麼劣質你也喝得下口。」男鬼放下杯子又道:「不如買一台咖啡機,現磨的比較健康。」

  「……我不喝咖啡,那是用來招待客人的。」

  男鬼喔了一聲,表示理解地點點頭,駱文繁閉了閉眼睛又重覆剛才的問題,果不其然又得到一樣的回答。

  如果他不是被一隻鬼弄死而是氣死的,那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像你們這種死在飯店房間裡的不是都出不來嗎?」他搜刮著腦裡為數不多的靈異知識──大部分還是從社群網站看來的,「那叫什麼……地縛靈?」

  「誰說我死在飯店裡?」男鬼一臉莫名奇妙。

  「你不是說那房間你住的?」駱文繁這下著實摸不著頭緒。

  「在你進去之前,我的確是住在那間房間啊。」男鬼咧開嘴笑得開心,彷彿對方說了什麼笑話一樣。

  駱文繁算是對這隻男鬼徹底沒轍了,偏偏對方說的每一句話又都在理,氣都不知道往哪發!

  「Ok!」駱文繁比了個暫停的手勢,「這個問題不重要,我該問的是,你來幹嘛?」

  「來壓你啊。」男鬼笑嘻嘻地喝光咖啡便起身,手肘彎曲小臂往前平伸,雙手腕卻是下垂,指頭提著空杯子,『飄』進廚房。

  ……觀世音菩薩聖母瑪利亞阿拉真神上帝耶穌,隨便來個把那隻鬼收走好嗎?駱文繁願意去當三天信徒。


  那天之後,男鬼就住在駱文繁家裡……其實也不能算住,對方不用吃睡、不用洗澡,甚至不需要上廁所。一早起來也沒看見身影,只是駱文繁每天下班回家總能看見男鬼慵懶地靠在沙發上看電視,然後抬頭對他說:「呦,回來啦!」

  一開始駱文繁認真地想過怎麼把男鬼弄走,還上網查了一輪中西方的驅鬼方法,認真地寫下部分看起來不需要高深法力和稀有材料的方法,然後男鬼接過他的筆記看一遍,做了個不以為然的表情,遞還給他。

  「盡信書不如無書。」

  「這是電腦……」

  「一樣啦。」

  說是這樣說,駱文繁還是執行了幾個相對簡易的方法,比如灑鹽、比如燒符紙摻水喝、比如拿銅錢扔男鬼。

  在他拿出夜市買來的十字架手機吊飾之後,男鬼果斷取過他的筆記,撕毀扔馬桶裡沖掉。

  「……馬桶會堵住。」

  「我相信馬桶很堅強的。」

  ……馬桶再怎麼堅強也吃不下不屬於它的食物好嘛!駱文繁捂著鼻子倒堵塞通劑的時候,只差沒把男鬼也塞進馬桶裡。

  這傢伙一定是上天給他的九九八十一難,只是不知道對方是不是想著他的唐僧肉。


TBC

fiftystar 發表於 2018-12-12 19:33:45

02.

  這場雨下得又大又急,加班到九點的駱文繁塞在車陣裡,十分擔心自己昨晚晾在陽台上的衣褲,覺得待會兒肯定得全部重洗一遍。停好車在巷口買了份簡單的晚餐,又跟老闆閒聊幾句,這才撐著傘慢悠悠地走回家。

  沒想到一進門就看見男鬼坐在沙發上抬起頭朝他打招呼,又繼續低頭摺衣服。駱文繁反射性扭頭看陽台,果然空空如也。

  這是……一隻愛做家務的鬼?

  「誰愛做家務了?」男鬼頭也沒抬地說,「要不是看你衣服一定會被打濕,我才懶得幫你收。」

  駱文繁連聲應是,把手裡的晚餐放在茶几上,抱起已經摺好的一疊衣服走進房間。男鬼三兩下摺好剩下的,也跟著他進房,站在衣櫥一旁等駱文繁接走他手裡的衣服。

  「謝謝你了,我還以為一定得重洗了。」駱文繁對他笑了笑,男鬼盯著他看幾秒,挑起眉往前湊,離他的臉僅有幾公分近,「不客氣。」駱文繁連忙往後躲,沒注意到後頭就是床鋪,不小心絆倒,直接摔在床上。他撐著雙肘看男鬼,後者聳聳肩,臉上竟有幾分可惜,默默『飄』出房間。

  這傢伙除了逗他還有沒有其他嗜好了?駱文繁咬牙切齒,坐起身朝房門比了個中指。

  「氣質點,駱文繁先生。」房外傳來不鹹不淡的口吻,駱文繁撇撇嘴站起來走出房間,發現自己的晚餐已經被男鬼翻出來,正打開看裡頭的東西。

  「你就不能吃點營養的?成天不是魯肉飯就是乾麵。」男鬼皺起眉很不滿意,「餐餐老是在外,但是你有吃青菜嗎?」他學起電視廣告還挺有模有樣,「這樣還想替人家解決食安風暴?你應該從自身做起。」

  駱文繁坐下來搶過他手裡的飯,提起筷子──這傢伙已經替他把竹筷子拆好放在桌上了,扒了口飯才說:「我的任務是替人家重新包裝品牌,不是重新檢驗食物。更何況現在早就過晚餐時間,還有魯肉飯買就不錯了,不然我吃泡麵會比較好嗎?」

  「不準吃泡麵。」男鬼十分嚴肅,駱文繁盯著他幾秒,忍不住笑場,「放心吧,我不喜歡吃泡麵。」

  這麼過了一段時間,駱文繁已經漸漸習慣男鬼會突然出現的生活。雖然有時候他還是很想掐著男鬼的脖子讓他再死一次,但不得不說,某些時候,男鬼還是幫他很大的忙。

  有一次他趕案子趕得累了,在電腦前趴著休息,突然瞄見男鬼無聲無息出現,把他打算睡前再收拾的空便當盒拿去扔,擦了擦桌子又把茶几上的雜誌整理好。

  這樣還說自己不愛做家務?駱文繁忍不住偷笑。誰知男鬼敏銳得很,湊到他耳邊輕輕吹了口氣,他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差點一頭栽進男鬼懷裡。

  「你幹嘛!」駱文繁瞪他,後者攤手說沒幹嘛,「你在偷笑什麼?」

  「我!」他有點語塞,「我說夢話不行喔?」

  「行,怎麼不行。」男鬼笑嘻嘻在他身邊晃了一圈,靠在桌前看看他的電腦,「該睡了吧?」

  駱文繁看看時間,點點頭關上螢幕,回頭卻發現男鬼沒了身影。他聳聳肩去洗漱,進房間的時候才看見男鬼躺在他床上,好整以暇地朝他招手,「來吧。」

  來屁來!駱文繁杵在房門口沒動作,男鬼見他半天不過來,一臉無趣地從床上消失,「真不好玩。」

  玩他大頭鬼,雖然他已經習慣跟一隻鬼處在同個屋簷下,但他並沒有做好跟一隻鬼同床共枕的準備好嘛!

  不過說是這麼說,當某一天他突然發現對方已經三天沒見影的時候,當下有股衝動想打開窗戶大吼自己總算解脫了,卻也不免懷疑那隻男鬼不知道又在搞什麼飛機。

  結果當天晚上男鬼莫名地摔在他身上,倒實現了一開始說過的,來壓他。

  「你遇到法力高強的天師了?怎麼沒被收走?」駱文繁蹲在床邊看著半透明的男鬼,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拿醫藥箱來處理對方臉上和身上的傷口。

  「天兵天將我都不怕,天師算什麼。」男鬼哼了一聲,隨後像是拉扯到自己的傷口,疼得咧開嘴。

  「是是你最厲害,結果搞得半殘跑來我這裡。」駱文繁敷衍地應了一句,決定還是去擰條毛巾來擦拭男鬼額上的薄汗,也不知道他能用什麼方法恢復身體,總之先照看著再走一步算一步。

  結果他才站起來就被拉住手腕,重心不穩直接跌在床上,在他腦裡閃過『會壓到對方傷口』這個想法之後,突然一片空白──男鬼摁著他的後腦勺吻住他。他想到上次男鬼問他知不知道具體『吸陽氣』的方法,難道就是這樣?

  重點是他居然被一隻鬼親了!還是嘴對嘴!不管對方吸不吸陽氣,自己都覺得頭開始暈了起來。

  大概過了幾分鐘,男鬼放開他的時候,駱文繁還壓在對方身上回不過神。

  「怎麼?還想再來一次?」男鬼的身體變得不再像剛才那樣透明,精神也好了許多,明顯從駱文繁身上得到了不少好處,又開起玩笑來。後者直起身甩了甩頭,「這就是吸陽氣的具體做法?」

  「不是。」男鬼聳聳肩,回答得理所當然。

  「那你怎麼……」

  「占點便宜撫慰我受傷的身、心、靈。」

  ……駱文繁開始認真思考鬼到底能不能再死一次。

  「所以,」駱文繁最終還是擰來了毛巾替男鬼擦臉,小心翼翼地避開傷口,眼神十分專注,「你為什麼會突然摔在我身上?」

  「怎麼樣?這樣的出場方式夠與眾不同吧!」男鬼笑嘻嘻地任由他動作,不小心被碰到傷口還倒吸口涼氣,弄得駱文繁越發放輕動作。

  「驚天地泣鬼神。」駱文繁將毛巾放進臉盆裡,起身將東西端進浴室,整理完出來看著男鬼頓了下,轉身走出房間,「床給你睡吧,我去睡沙發。」

  還未等到回答,他已經關上門不見人影。男鬼看著木板門笑了笑,坐起身皺眉運氣,直到將身上有些鬱結的地方打通才放鬆表情,想著那個認床的傢伙現在應該縮在沙發上輾轉難眠,挑了下眉啪地消失在房間內。

  在沙發試圖讓自己入睡的駱文繁,意外地聽見男鬼的聲音響在耳邊。

  「進房吧,我走了。」

  駱文繁不知道男鬼這一句『我走了』代表著什麼意思,但從那天起已經整整一個月沒見到對方,他發現自己居然開始有點想念那隻煩人的鬼。

  一定是太閒了。

  他試圖從主管手上再接幾件小案子做,整天時間全耗在查資料與動腦間,企劃書寫了又改、改了又刪,總是寫不出自己滿意的東西。同事說他這種行為講好聽點是追求完美,講白了就是沒事找事做,再怎麼完美的企劃書到了客戶手上還是能挑出一大堆問題。
  
  駱文繁其實也知道這個道理,但他就像突然得到強迫症,非得在每處環節上反覆推敲到自己滿意才肯作罷。

  公司裡有個同事叫顧離,是駱文繁從小一起長大的鐵哥們,有一天實在看不下去,搶過他手裡所有的資料,硬拉著人離開公司,到附近一居酒屋喝酒吃肉。

  「你知道你現在看起來像什麼?」顧離攥著筷子皺眉從烤盤上夾了塊肉,「簡直就跟被人拋棄一樣拼命想讓自己麻痺在工作裡。」他將肉和著飯一口吃下,含糊又道:「要不是知道你從來沒交過,我都要以為你真的失戀了。」

  失戀?駱文繁灌了口酒有些失笑,下意識摸著自己的唇,皺起眉又灌了口酒。他連對方叫什麼名字、從哪裡來都不知道,對話十句有十一句都是胡言亂語,戀個屁。

  顧離喂了兩聲,瞅著駱文繁真的有些不對勁,忙按住他繼續斟酒的手,「駱文繁你夠了,空腹還喝得那麼猛,到時候醉倒了我可不管你。」

  駱文繁抬起臉看他,眼裡明顯已經出現了些許迷茫。顧離靠了聲,抽走他手邊的酒杯,撈了幾塊肉放到駱文繁的飯上,將筷子塞進他手裡,「什麼都別說,吃飯。」

  幾乎是有些機械式地扒飯吞咽,駱文繁的大腦已經因為酒精發酵漸漸有些遲緩,本來酒量就不好,又空腹這麼灌了幾杯,臉上已經有些紅熱的趨勢。他把吃完的空碗翻給顧離看,笑了下便趴在桌上睡過去。後者翻了個白眼,決定先把肉吃完再處理這個傢伙。

  不過看起來,駱文繁這傢伙就算沒有戀愛,也是單戀失敗了。最近從沒聽他提過誰,顧離不由得對這個未知人物產生幾分興趣。

  等他千辛萬苦把駱文繁弄回家,正打算從他褲袋裡掏鑰匙,門就突然在顧離面前打開。屋裡站著一個陌生男人,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將駱文繁拉過去靠在自己身上,道聲謝關上門,差點就甩了顧離一臉。

  他張了張嘴,好不容易回過神轉身走向電梯,下到一樓上了自己的車,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也喝多了,不然他怎麼好像感覺剛才那個男人是在謝謝他送駱文繁回家?

  而且……他是誰啊?

  顧離懷抱著這個疑問,開車回家,決定找時間好好問一問駱文繁。

  而那個醉倒的傢伙,半夜裡因為口乾舌燥醒過來的時候,正看見一個月沒見的男鬼坐在床邊板著臉看他。駱文繁睜著半張的眼睛瞧了瞧,隨後翻身下床,穿上拖鞋披著外套走出房間。到廚房倒了水喝完後回到房裡,換上睡衣之後又躺回床上,拉被子裹住自己,背對男鬼準備再度睡覺。

  駱文繁的酒品很好,雖然酒量差,但醉了的他也只是睡覺,不吵不鬧,甚至懂得半夜起床上廁所喝水。或許是因為一個人慣了,他的生活習慣一直沒什麼變過,就算男鬼坐在旁邊,他也不會因此而有任何改變。

  不過他這舉動倒讓男鬼莫名覺得不爽。

  「你當我死了嗎?」

  駱文繁原本不打算回答,但憋了憋還是沒忍住,「你本來就死了。」

  「為什麼喝酒?」男鬼也不打算繼續這種無聊的對話,直入自己覺得不爽的主題。

  「關你屁事。」駱文繁回了他一句,想想又微嘆口氣,「如果你打算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就直說我弄給你,沒必要老是往我這邊跑。」

  「我能從你那裡得到什麼?」

  「誰知道?這事情得問你,不然你纏著我只是因為好玩?」

  「還真就因為好玩。」男鬼皺起眉瞪他的後腦勺,「駱文繁,你看著我說話。」

  駱文繁半天沒動靜,男鬼以為他又睡著了,爬上床打算把人弄醒。結果那人忽然轉身,看見對方近在咫尺的臉,下意識往後躲,後腦勺直直撞上牆壁。

  「我有這麼可怕嗎?」男鬼玩味地笑了笑,駱文繁閉著眼睛揉自己撞痛的地方,腦裡想的是那天男鬼吻了他的事情。

  「原來是這件事情,怎麼?想再來一次?」

  駱文繁睜開眼睛,面無表情地看他,腦袋裡一片空白,接著背過身,閉上眼睛打算睡覺。

  男鬼喂了兩聲,見他沒搭理自己的打算,聳聳肩啪地消失在房裡,「你喝了酒簡直不可理喻,我明天再來找你談。」

  談個屁。

  駱文繁翻身看著男鬼剛才坐的椅子,嘴邊扯出一股無奈的笑。就算沒見過豬跑也吃過豬肉,或許是一個人慣了,忽然有人……好吧有鬼摻和進他的生活,雖然對方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但他總還是明白自己已經對男鬼產生了一些感覺。

  但是一無所知是愛情大忌,既然男鬼不打算告訴他任何事情,他甚至弄不清楚對方為什麼纏著自己。駱文繁覺得自己得趕緊懸崖勒馬,免得摔成粉身碎骨還落得被嘲諷的地步。

  結果說好的隔天談,男鬼連根頭髮也沒出現。


TBC

fiftystar 發表於 2018-12-23 20:39:25

03.

  駱文繁一度思考搬家的可行性,不過做為一個21世紀的,絕對不會跟錢過不去的,年輕人。駱文繁其實挺喜歡自己買的這屋子,雖然不是個高檔公寓,但很舒適。

  最重要的是,它很貴。

  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換個窩雖然不是什麼大事,但也絕對不小。更何況就算他真搬了家,憑男鬼從外縣市的飯店跟回家這個前提來看,駱文繁覺得連標都治不了。

  所以他現在面對顧離一副求解求真相的八卦臉,只是淡定地切著牛排,然後淡定地塞進自己嘴裡。

  「靠!看你保密成這樣,要不是那天親眼看見他把你拉進懷裡,我也不相信你交了個男朋友。」顧離有些洩憤般切著盤子裡的腿排,「長得不錯啊,就是臉黑了點,是不是不太好相處啊你們一開始?」

  駱文繁翻了個白眼,「不是男朋友,要講幾次?」他喝了口紅茶,想了想還是又道:「他只是那兩天剛好來我家住,什麼關係都沒有。」

  顧離喔了很長一聲,「所以是你單戀人家但是覺得自己沒希望了?」他撇撇嘴繼續說:「可是不會啊,我都看見他對你的占有欲簡直要突破天際了。你不知道他看見我抱著你的時候,我差點被他用眼神幹掉。」顧離用餐刀在自己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顧離,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是這麼八婆?」

  「去你的!我是在關心你好嘛!你想想我跟狗狗在一起多久了?明年我們就結婚了,你連初戀初吻都還在!」

  「哪有,初吻已經……」等駱文繁意識到自己說溜了什麼,顧離已經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已經怎麼樣?給他了?我就說你跟他絕對不單純……」

  駱文繁放下刀叉噌地起身,「廁所。」

  顧離不置可否地看著駱文繁往廁所去的背影,掏手機跟自己心愛的女朋友熱線,順便指控駱文繁這個沒良心的傢伙嚇得他一顆小心肝顫啊顫的。

  電話那一頭,顧離的愛情長跑女朋友,現在是未婚妻,寫作趙思妙讀作狗狗的女人,抽著嘴角叫他有病快去治之後,掛了電話繼續看電視。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掛電話了,顧離聳肩收起手機,繼續思考怎麼從駱文繁嘴裡套出更多的話。

  而在廁所裡的駱某人,看著鏡子裡倒掛在天花板上的男鬼,第一次對『鬼纏身』這個詞有了深切的體會。

  「你為什麼在這裡?」

  「路過。」男鬼聳聳肩,從天花板跳下來,下一秒卻從鏡子那頭穿過來湊到駱文繁面前,嚇得後者反射性將手裡的一捧水整個潑到男鬼臉上。

  這也算是一報還一報了。駱文繁看著蹲在烘手機下面吹臉的男鬼,這時正好有別人進廁所,有那麼一瞬間他想裝作不認識,又意識到別人根本看不見他。

  他打算回到座位上,卻又有些問題想問男鬼,只得推開隔間門,進去鎖上之後,坐在馬桶上等人出去。

  ……或者等鬼進來。

  他看著男鬼漸漸從門板滲進來的身影,覺得總有一天他會被這個傢伙嚇出心臟病。

  「為什麼我到哪裡你都會出現?你是狗嗎?」駱文繁瞪著蹲在自己面前的男鬼,舉起手嗅自己的小臂,「沒味道。」

  「如果你想我可以現在做記號。」男鬼說著便起身作勢要解開褲鍊,駱文繁挑眉看著,男鬼自覺沒勁又放開蹲下來,「給點反應嘛同學。」

  「誰是你同學?你二八我才二四,還不知道你哪來的。」駱文繁翻了個白眼,「我以為在飯店撞鬼是巧合,現在看來好像是預謀?你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男鬼還沒說完便被打斷,駱文繁直盯盯看著他,「如果不是你纏著我,我也不會有這種想法。」

  男鬼沉默下來,垂著頭沉思,駱文繁見對方又沒有說話的意思,煩躁地皺起眉正打算出去,不經意抬起頭看見有個女人從隔板上面俯身看著他。

  身為一個現代的,文雅的年輕人,駱文繁反射性罵了句髒話,男鬼順著他的視線抬頭,嘖了聲揚手扔個什麼東西上去。女鬼尖叫著離開那個地方,沒多久隔間外頭傳來光腳踩在水上的聲音,啪搭啪搭直響。

  駱文繁張嘴正想問,男鬼朝他笑了下穿過門板出去,聽著像是在對付女鬼。他坐在馬桶上想了想,想伸手開門便聽見男鬼的聲音傳來。

  「等一下再出來。」

  從門板沒有遮住的地方看見外頭亮起白光,女鬼的尖叫聲漸漸消失,駱文繁猶豫再三打開門,看見男鬼撐著洗手台,嘴角流下鮮血,連忙上前扶住對方,「你還好嗎?」

  「被偷襲了,沒事。」

  「你……」

  「這是找了個人類當寵物?常流,看不出來你有這種閒情逸致。」

  駱文繁聞聲看過去,看見一個男……應該是鬼從角落走出來,對著他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突然有些不爽。

  男鬼……或者應該說,常流咳了咳,並不打算回應那隻男鬼的話,推著駱文繁往廁所門口走,「先回去,我再找你。」

  這個找又不知道要隔幾天,駱文繁看了看常流,又看向那隻男鬼,聳聳肩不置可否地推門出去。餐廳裡的人似乎沒有察覺廁所剛才的混戰,服務生和客人照常送餐用餐,顧離見他那麼久不回來,自己拿著手機玩遊戲,聲音沒有放很大聲,但走近了就聽見語音喊著碰、吃。

  ……在牛排館打麻將?駱文繁突然有點想一走了之。

  可惜顧離沒有給他這個機會,「欸你回來了,要走了嗎?等我一下,這局我就要贏了,大四喜只欠東風!」

  找個諸葛孔明來替他摸牌算了!駱文繁將紅茶喝完,托著下巴不自覺看向廁所,原來那隻男鬼叫常流……不知道突然冒出來的另一隻男鬼是誰,看起來兩方的關係似乎不太好?

  「小繁……小繁!」顧離拍了下他的肩膀,駱文繁嚇得抬眼瞪他,後者無辜地攤手,「我叫你幾聲了都沒聽見。」頓了下又曖昧地笑道:「在想你家那位?」

  「閉上你的嘴。」駱文繁抿著嘴將帳單扔到他面前,抓著包起身往外走。

  當天晚上常流就出現在駱文繁的屋裡,還挑在他剛洗完澡只圍著浴巾踏出浴室那一刻。一人一鬼愣了愣,常流吹了聲口哨,駱文繁幾乎是立刻跳上床窩進被子裡。

  「你有沒有一點隱私感?這是我家,你怎麼可以來去自如!」駱文繁臉漲得通紅,閉著眼睛朝常流大吼,後者聳聳肩啪地消失在屋裡,「因為我是鬼,不走大門。」

  還未等駱文繁再說什麼,常流的聲音又響起來,這次直接在他耳朵邊,「看不出來你身材挺好的,平常有鍛鍊?」

  「關你屁事!」駱文繁胡亂往聲音響起的地方推擠,聽見對方嘶了一聲倒抽氣,瞬間想起對方帶著傷,連忙睜開眼睛湊過去一臉關切,「我弄到你傷口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還未說完,常流又扣著後腦吻住他。如果說上次只是嘴對嘴,君子之交般的蜻蜓點水……雖然點的時間有點久,那這次就是莫逆交般的水乳交融。

  常流略帶低溫的舌頭撬開駱文繁本就未完全閉合的唇,長驅直入大肆掃蕩口腔內的濕熱。後者禁不起他這樣的攻城掠地,又加上自己根本沒有任何經驗,感官情緒呼吸什麼的完全被對方牽著走,不一會兒便喘得不行。

  幾乎是被吻到有些缺氧,常流放開他的時候,駱文繁還有些暈眩,靠在他身上久久無法平復紊亂的呼息,而明知對方是鬼卻並未感覺體溫過低,反而有種慰貼的舒適感。

  感覺懷裡的人回復了平常的呼息,卻還是賴在自己身上,常流也不戳破,只是輕輕撫了撫他的背。

  駱文繁因為對方的觸碰僵了下身體,抿起嘴有些遲疑道:「……占便宜撫慰自己受傷的身心靈……again?」

  常流低聲笑了笑,「Again.」在那人即將爆發前又補上一句,「我可不隨便占別人便宜。」

  「所以你就隨便占我便宜?」

  「是啊。」

  「去你的。」駱文繁似乎是被逗笑了,身體輕輕顫了顫,拉開自己的距離審視對方,「晚上的時候傷在哪裡?我剛才碰到了?」

  常流笑著搖搖頭,「你冷不冷?」挑起眉上下打量駱文繁露在被子外還裸著的上身。後者罵了聲流氓,翻身下床撈過椅背的上衣套上,感覺不對又脫下。

  「幹嘛?這麼快就想跟我更進一步了?我們的關係一日千里啊。」常流意味深長盯著他,駱文繁白了對方一眼,將手上的衣服扔進待洗衣籃裡,打開衣櫥拿出睡衣套上。

  「那是剛才穿去吃飯的衣服,一身牛排味。」想起在廁所的事情,還有對方那時候跟剛才都根本沒回答的問題,原本有些轉好的心情又低下去。

  駱文繁抿起嘴,神情也跟著暗去,「如果你不準備回答我的問題,你現在就可以走了。」他抱起洗衣籃,往房間門走去。

  「小文……」

  「別!這稱呼我受不起。」駱文繁轉身看著常流,「既然你不想說,我也不會再問,反正我本來就不是個多有好奇心的人。」他笑了下又道:「不過我們的關係還是單純一點好,省得我像自掘墳墓一樣直直往下跳,到最後還沒人能給我上香。」

  他往陽台走,「走的時候記得帶上門。」打開落地窗又想起對方是鬼,「喔我忘了,你是鬼,不走門。」



TBC

fiftystar 發表於 2019-1-5 00:07:21

04.

  「你說他戀愛了?」趙思妙對駱文繁握著麥克風,硬是把搖滾歌唱成抒情歌的能力也是真心佩服。她扭頭看坐在旁邊的顧離,挑眉又問了句:「Ing?」

  「Ing.」顧離知道自己這輩子大概沒救了,他現在看趙思妙所有的表情都覺得像花一樣美,就算是嫌棄臉也一樣。

  「可是我怎麼看,」趙思妙回過頭看見MV上的歌手又蹦又跳,但駱文繁還是穩穩地坐在位子上,用他抒情的聲線唱著整首歌最high的地方,「他都像被倒會了。」

  「大概是吵架了吧。」顧離唉了一聲,「我們也不是沒吵過,我那時候比他還慘好嗎?」

  「對對,然後喝醉了跑我那去一哭二鬧三上吊,差點把我的魚缸打破。」

  「誰一哭二鬧三上吊了?我是去找你好好談事情。」顧離攤著手,「魚缸是不小心碰到的。」

  「是,要不是你忙著翻繩子也不會碰到在櫃子上的魚缸。」趙思妙翻了個白眼,「那天應該拿手銬把你銬在頂樓吹風,看能不能讓酒精揮發得快一點。」

  「趙警官,你這叫公器私用。」

  「真的要私用,」趙思妙輕笑幾聲,「我就應該在你爬上我床的時候,把你踹下去,扭送警局告你性騷擾。」這番話說得似真似假,顧離嘖嘖搖頭,「你這是汙衊,謀殺親夫的動機呢顧太太?」

  「親夫欠打。」

  ……無法反駁。

  「兩位。」駱文繁咳了一聲,「時間到了。」

  顧離和趙思妙看向秀著歡迎下次光臨這幾個字的螢幕,互瞪了眼收拾好便起身走出包廂。駱文繁走在後面看著兩人你來我往地拌嘴打鬧,突然覺得已經看了幾年的畫面怎麼變得特別刺眼。

  他搖搖頭將這種想法甩開,在一樓跟他們道別之後,按開車子的防盜鎖準備回家。

  ──如果他的副駕駛座上不要坐著一個滿臉血咧嘴對他笑的鬼,駱文繁大概還是會覺得今天唱歌挺愉快的。

  他定了定心神,站在駕駛座外側看著那隻鬼,「這位……大神?是不是上錯車了?」

  那隻鬼四處轉了轉頭,又看向他,「沒……錯……」

  那是他錯了?駱文繁繞到車頭確認車牌,又按了一次遙控器,車燈閃兩下表示上鎖。

  沒錯啊!

  「那……有什麼事嗎?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不會超渡抓鬼收妖伏魔,完成心願什麼的還有比我更有錢有閒有緣有慧根的人,要不我幫你介紹一下?」

  駱文繁腦裡浮現顧離的臉,又覺得到時候這隻鬼應該會被他嫌醜。

  「常……流……」

  找常流?駱文繁沉下臉,「找常流怎麼找到我這裡來了?老大,你的情報有誤,要不再回去確認看看?」

  他都幾個月沒見過常流了,那王八蛋真不打算告訴他任何事情。那天他把衣服扔進洗衣機之後,回過頭就沒看見常流的身影,還真是隻鬼,來去了無聲息。

  不過也好,經過這幾個月的忙碌,駱文繁總算不再想起那兩次親吻,和對方微涼的體溫。

  那隻鬼似乎很受打擊,原本的咧嘴笑變得猙獰,目光也兇狠起來,「我要找常流!叫常流出來!」

  沒有的鬼讓他怎麼變出來?打開水龍頭會流出來嗎?人死了變成鬼都是這樣不可理喻?

  駱文繁皺起眉,還在思考怎麼應付這樣的情況,讓一個絕對不會跟錢過不去的年輕人棄車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更何況他還挺喜歡這輛車,空間大又省油。

  裡頭那隻鬼失去耐性,尖叫著舉起雙手朝他撲過去,駱文繁機警地往旁邊一躲,避開攻擊之後順著車身繞到另一頭,隔著車頂對那隻鬼精神喊話。

  「老大,常流真的不在我這裡,我都幾個月沒見過他了!」

  「不可能!你身上有常流的味道!」

  ……啊?常流真的在他身上做了記號?駱文繁反射性拉起領口聞自己身上的味道,除了包廂裡慣有的菸味香水味,著實聞不出個所以然。

  「他一定躲在你身上了!快把他叫出來!」

  「我說你會不會太誇張了!說了沒有就沒有,我都想找他出來打一頓了,你有他的消息麻煩通知我一聲行嗎?」駱文繁突然有些火,自從遇見常流之後他的生活似乎開始變得精彩。

  「小繁?你在幹嘛?」顧離遠遠就看見駱文繁站在副駕駛座外側,看著像是在吵架,原本以為是跟他們家那位,看過去卻沒人。

  「操!顧離你不是跟狗狗回去了嗎!」駱文繁覺得頭有點痛,眼前這個煩人的鬼還沒解決,天知道對方會不會把顧離當成目標!

  「狗狗問你要不要一起去吃宵夜……」顧離見駱文繁始終盯著對面,疑惑地扭頭看了看,「你在看什麼?臉色這麼難看。」

  「我……」才起了頭,那隻鬼就像駱文繁想的那樣,對他獰笑了下,朝顧離撲過去。「顧離快跑!」

  「跑什……」顧離還沒說完便被一股大力扯開,趙思妙翻出脖子掛著的警徽墜飾,對著那隻鬼臉上拍去,「你他媽敢動我的人?別以為你長得難看就可以到處嚇人!」

  ……雖然知道趙思妙身為警察本來就不會是個溫柔婉約的女人,這麼多年認識也熟悉她的性格,但親眼看見她展現警察的氣魄,而且還是對著一隻鬼,駱文繁突然理解為什麼有情場高手之稱的顧離會栽在這個女人手上。

  潑辣小野貓總是比溫馴的綿羊更讓喜愛狩獵的野狼感興趣。

  而傳說中至陽的警徽也真不是蓋的,那隻鬼被趙思妙拍了一下,原本滿是鮮血的臉迅速潰爛,一邊尖叫一邊掙扎。

  「看來我不在你身邊還真不行。」熟悉的聲音驀地在駱文繁耳邊響起,還未等後者有何反應,常流迅速地在他嘴上蹭了一下,飛身上前從懷裡掏出一塊方牌,白光大亮,那隻鬼放聲尖叫,身形漸漸消失。

  三個人一隻鬼坐在駱文繁的屋子裡大眼瞪小眼,顧離這才知道原來上次見的這個男人其實是一隻鬼,而他跟駱文繁也真的不是情侶關係……或者應該說,那時候還不是。

  他看著駱文繁時不時要瞟上那隻鬼幾眼的小動作,覺得這人怎麼連談個戀愛都不走尋常路。

  「為什麼我能看見你卻不能看見剛才那隻?」顧離覺得只有自己看不見這件事情太不公平了。

  「因為我讓你看見我。」男鬼……聽說叫常流,晃了晃腦袋滿臉笑容。

  「那為什麼我女朋友看得見?」顧離看了看趙思妙又道:「以前從沒聽她說過這類事情。」

  「因為她是警察,案件接觸多了多少會有影響。」常流扭頭看向始終一言不發的駱文繁,「你不替我們介紹一下?」

  介紹個屁!駱文繁指著常流道:「這是我前陣子出差纏上的鬼。」然後又指著顧離和趙思妙,「同學、鄰居,青梅竹馬。」

  ……這介紹還真是不知道該怎麼吐槽。顧離完全就是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瞪著駱文繁,常流挑起眉看著他,「你這麼看著他,我會吃醋的。」

  「你別亂說話,我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駱文繁瞪了常流一眼,一心只想把這些人和鬼趕走,「現在沒事你們可以走了吧?我明天還得上班。」

  「沒錯。」常流點點頭,「小文我來保護,你們可以回去了。」

  小文?都喊得這麼親密了還沒關係?

  駱文繁看見顧離的表情就知道對方腦裡想什麼,他比了個暫停的手勢,「有些事情說來話長,反正我跟他沒關係。」

  「你叫常流?」一直沒說話的趙思妙終於開口,一雙總是搜查線索的眼睛直直看著常流。後者點點頭,還未說話又聽見她道:「我看見你剛才拿的東西,你是范家的?」

  常流哦了一聲,「看來趙小姐是圈內人。」

  「叔叔那裏有接觸。」趙思妙看了眼駱文繁,「他也是?」

  「不。」常流笑了幾聲,「我只是看上他了。」

  「你們身分不同。」

  「某些程度是一樣的。」常流又看了駱文繁一眼,這次很明顯地帶了點情愫,「命裡定的。」

  趙思妙挑起眉,反覆看了一人一鬼幾眼,點點頭起身招呼顧離回家。駱文繁將兩人送到門口,趙思妙探頭看了看還坐在沙發上喝咖啡的常流,對駱文繁道:「叔叔之前講過,這是你命定的,賴不掉,而且不會有別人了。」

  「……如果要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我寧願孤獨終老。」駱文繁笑得有些勉強,剛才聽見她跟常流的對話就想起小時候趙叔叔給自己算過的卦,但是他不想一個要跟自己朝夕相處的對象卻什麼都不願意說。

  「你要相信他。」

  「是他不相信我。」駱文繁擺擺手,「晚了,你們回去小心。」

  知道再勸也沒用,這人的倔性子從小到現在完全沒變過。趙思妙嘆口氣,對著常流點了下頭,拉著顧離下樓。

  「你們剛才在打什麼啞謎?」顧離覺得自己完全就是局外人,「雖然你跟小繁從小一起長大,但現在你是顧太太好嘛!」

  「你吃什麼醋?」趙思妙有些失笑,「小時候我叔叔給小繁算過命,說他二十四歲會有一劫,好壞各半,得看自己的造化。」她頓了一下又道:「顧太太是明年的事情。」

  「……你不反對小繁跟一隻鬼在一起?」

  「我不歧視同性戀和人鬼戀。」趙思妙嚴肅闡明自己的立場,「更何況常流不是鬼這麼簡單。」

  「那是什麼?」

  「這得取決於小繁。」趙思妙抬頭看駱文繁亮著燈光的屋子,「希望常流能讓著點,小繁的個性從小就是寧願不要也不想不明不白。」

  身為駱文繁的大學兼研究所同學,顧離深表同意。

  送走兩人之後,駱文繁直接進房拿了衣服洗澡,對沙發上的常流視若無睹。好在那隻鬼也不至於流氓到直接闖進浴室──或許有想過,但終歸沒真的這樣做。

  總之等駱文繁洗完澡出來看見常流靠坐在床頭翻閱雜誌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挺嚮往。可惜對方連最基本的坦誠都不願意,或者是無法做到,駱文繁覺得他還是明哲保身一點才是上策。

  吹完頭髮又用了下電腦,駱文繁躺上床蓋好被子閉上眼,整個過程沒有說過一句話。

  常流覺得自己這麼大的存在感還能被無視,真不知道該說駱文繁功力太強還是性格太倔。那隻鬼抬手戳了戳背對自己的人,「你就沒有任何問題想問?」



TBC

fiftystar 發表於 2019-1-18 21:56:54

05.

  這句話就像一根針掉入大海,很久都沒有任何回應,甚至連一點漣漪都沒看見。久到常流以為這人睡著了,正想離開便聽見回答。

  「我說過不會再問。」駱文繁呼出口氣,抹了把臉卻依然沒有轉過身,「你想講就講,不然就走吧。」頓了下又補上,「不要再來了。」

  「你沒聽見你那青梅竹馬說的,你賴不掉我。」常流沒來由覺得有點火,對他刻意的疏離和排斥極為不滿,「我們是命裡……」

  「那你應該也有聽見我回答她的,寧願孤獨終老。」駱文繁皺起眉有些煩躁,直接打斷常流還未說完的話。

  「……你怎麼這麼倔?」

  聾子都聽出來這句裡頭含著的怒氣,駱文繁不怒反笑,「你走吧,我供你不起。」接著把被子拉高蓋住自己的頭,以行動隔絕了自己跟常流。

  常流瞪著那團被子很久,最終仍是嘆了口氣,啪地消失在屋裡。

  「明天晚上我來找你。」

  房裡安靜了十幾分鐘,駱文繁在被子裡動了動,抬手捂著自己的頭側──剛才隔著被子傳來的碰觸感有些明顯,他嘆了口氣,拉下被子張望四周,重新闔上眼睛。

  隔天晚上常流如約而至,駱文繁正在吃晚飯,嘴裡還咬著一隻蝦,嚇得岔了一口氣,差點糊上突然出現在面前的鬼。他趕緊拿下嘴裡的蝦,拍著自己的胸口死命咳嗽,接過常流邊笑邊替他盛上的湯,埋怨地瞪他。

  「能不能打個商量,做一個走大門的鬼?」

  「所以我應該要按門鈴等你去開門?」常流憋著笑,「我是鬼耶!」

  駱文繁想想好像也對,「那不然你按了門鈴再進來,不要每次都嚇我,很好玩嗎?」

  「是挺好玩的。」常流嘀咕了聲,見那人又瞪過來笑著答應,「不然我以後出現的時候先通知你行了吧?」

  「你打算怎樣通知?」

  常流攤著手,「就一般那樣,燈光閃爍、桌椅晃動、電視雪花之類的。」

  「……要不要再來個窗戶鬼影、空中飛頭什麼的?你電影看太多了吧!」

  「電影看多的是你,反正我下次出現你就知道了。」

  「那我先準備一台DV,錄下靈動現象拿去靈異節目投稿還能賺到一筆外快……」駱文繁說到一半突然消音,投向常流的眼神突然變得曖昧不明。

  這次換常流白他一眼,「我告訴你少打鬼主意,我不陪你玩。」

  還真是在打『鬼』主意……駱文繁聳聳肩,「難得有這麼好的資源你居然不配合,你知道什麼叫做粒粒皆辛苦嗎……」

  「知道。」常流有些哭笑不得,「不只知道,本人我都看過,大概一千多年前。」

  「……你不是說你二十八嗎?」

  「死的時候是二十八啊!」常流笑咪咪地將剝好的蝦子放進他的碗裡,「這麼多年我總要與時俱進,不然被淘汰了怎麼辦?」

  「被誰淘汰?」

  「地府啊!」

  見對方如此理所當然的態度,駱文繁第一次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了。

  一人一鬼很有默契地安靜下來,屋子裡只剩下持續撥放的電視傳來節目裡的罐頭笑聲。駱文繁放下飯碗,直盯盯看著常流,後者笑咪咪地拿起碗塞回他手裡。

  「你不把飯吃完我是不會說的。」常流轉身看向電視,跟著藝人笑。駱文繁以最快速度扒完碗裡的飯,又把剛才常流盛好的湯喝完,抓起遙控器將電視關了,屋子徹底陷入靜謐。

  「你不用那麼急。」常流轉回來看見他嘴角沾的飯粒忍不住笑出聲,「我答應了你就不會反悔。」他伸手揩去飯粒,放進自己嘴裡,「很多年沒吃過米飯了,這你自己煮的?」

  「你不是叫我別老是吃外面?」駱文繁點頭,直盯著他剛才沾著飯粒那根姆指。

  看起來這人是不打算問任何問題了。常流嘆了口氣,「范謝將軍,就是傳說中的黑白無常。只是黑白無常不是兩個人,而是兩個以他們為首的族群,一般稱為范家和謝家。」

  「所以昨天狗狗才問你是不是范家的。」駱文繁點點頭又道:「我知道黑白無常主要是地府裡負責賞善罰惡的神祇,只是沒想到不只一個。」

  「全世界這麼多人口,各一個怎麼可能忙得過來?」

  「是嗎?我看你挺閒的,三天兩頭往我這兒跑。」駱文繁撇撇嘴突然想起什麼,「那上次在餐廳廁所跟在我車上那兩隻……你收了他們?」

  「也不算收,就是提早讓他們到地府接受審判,誰讓他們出來嚇人。」

  「你什麼時候死的?」

  「我死的時候社會上的人還在用草紙擦屁股呢。」面對駱文繁瞬間皺起來的表情,常流樂呵呵攤手笑道:「這是最直接了當的時代說明。」

  ……無法反駁。駱文繁極不情願地點點頭,「你是怎麼死的?」

  「沒有人告訴過你一隻鬼最忌諱別人問死法嗎?」常流板起臉,從眼眶裡流下鮮血,彷彿剛才笑得人畜無害的鬼不是他一樣。

  不過這招對現在的駱文繁一點用也沒有,他冷冷看著常流,「把地板弄髒了你得負責擦。」

  招數失靈的常流收起鬼臉,不置可否地聳肩,這人大概被他嚇習慣了,一點懼意都沒有,他也懶得繼續這種沒有一點效果的嚇人行為。

  「那個時代的百姓有一千萬種死法。瘟疫、飢餓、受人欺負、遭人陷害之類的,什麼你想不到的都有,沒有最新奇只有更新奇。」他頓了一下,「我是最普遍的那種。」

  「哪種?」

  「沒有呼吸心跳死的。」

  ……駱文繁面無表情看著他,一點反應也不給,常流彈了下他的額頭,「嚇也不怕,扯皮也不笑,你這人怎麼這麼難相處。」

  「又沒人叫你跟我相處,你走啊再見。」駱文繁挑起眉,揚起下巴朝門口晃了下。

  「好好,算我輸了行不行?」常流舉起雙手告饒,「我從小就是個乞丐,長大了學一點拳腳功夫,去富貴人家當護院,結果他們得罪皇上被滿門抄斬,我死得好冤。」

  見一隻鬼在面前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駱文繁忍不住揉了揉他的頭髮,乖字還沒說出口,那隻鬼變臉倒是挺快,一瞬間又笑咪咪地。

  「范將軍念我身世坎坷又會拳腳功夫,留我在范家學習,幾年後出師,被分派到人間專門懲罰那些無故害人的鬼。」

  「比你身世坎坷又比你厲害的鬼那麼多,范將軍幹嘛偏留你下來?」

  「因為我帥。」

  「……在飯店遇見,真的是巧合?」駱文繁無視了那句毫無意義的回答,又提了自己最在意的問題。

  常流對他的無視也不惱,反而有點開心於他的反應,「我那天剛把那房間裡的鬼送走,你就住進來了。」

  「為什麼纏著我?什麼叫做我們是命定的?」

  「……因為我一直在找你。」常流眼神稍微黯淡了點,「你以前是地府裡的判官,擅自改了一個凡人的陽壽,被除去官名,貶入人間輪迴。」

  駱文繁察覺他明顯低落不少的情緒,小心翼翼開口,「我們以前……就是在那什麼地府,也是……在一起?」

  『也是。』

  常流沒來由被這個詞慰貼了心情,又揚起笑容,「你以前可不像現在這麼活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地府裡待太久,個性變得很寡淡,我天天纏著你也不見你開心還是不開心。」

  「寡淡?」駱文繁有些失笑,「我要真寡淡怎麼可能會偷改陽壽?別人活多久也不關我的事。」

  「因為你是改死,不是改生。」未等駱文繁從目瞪口呆裡恢復,常流又接著道:「那陣子來了一個年輕人,說什麼也不肯喝孟婆湯入輪迴,就坐在孟婆的攤子邊講故事。」

  「他說他的愛人壽命比自己長,他想等對方一起過橋喝湯,就算從此忘卻前塵往事,至少能在最後一段路上攜手。」

  「也不知道他的故事觸動了你什麼──我可不知道你當判官以前的身世,總之你問了那個年輕人對方的名字之後,過沒幾天就看見他牽著另一個面無表情的年輕人過橋,甚至把孟婆湯當成交杯酒喝了。」

  「再然後,就是你被老閻傳喚,然後貶入人間。」那似乎是常流極不願回想的記憶,總是從容的臉上第一次露出難過的表情,而後又釋然地笑了笑,「不過老閻也挺厚道,某一天找我喝酒的時候,『不小心』把你二十四歲會有一劫的事情說溜嘴,然後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後來范將軍對我說,重新為人的你也重新獲得七情六慾,叫我不要再裹足不前。」他頓了下,表情認真又道:「所以我本來其實是很內向的你知道嗎?」

  ……對不起不是很想知道。



TBC

fiftystar 發表於 2019-3-29 19:40:11

06.

  「可是……」駱文繁消化了會兒剛才接收到的龐大信息量,想起一個問題,「我怎麼聽怎麼想都不覺得,這跟『我們倆是命定』的這件事情有關。」

  常流做了個無法置信的表情,「你……幹嘛一定要如此在意這件事呢?」

  「……所以命定什麼的,是你亂講的?」駱文繁挑起眉,雖然趙叔叔也替他算過劫數事情,但他也不是第一天滿24了,直到現在遇見除了眼前這隻鬼,然後接連遇到其他鬼,沒再有別的什麼發生。

  而他甚至沒有察覺自己對常流那一番故事深信不疑,僅僅只是對所謂命定這件事情在意。又或者說,如果不是因為命定,常流還會來找他嗎?

  「當然不是。」常流以極快的速度否認,停住幾秒嘆了口氣,「你當判官的時候是出了名的公正無私,那次因為逆天改命被除去官名,這事情不到一天就傳遍整個地府,然後是整個人間的鬼都知道。」

  「大家都想湊熱鬧看戲,更有些因為各種因素對你有些怨言甚至怨恨的,想盡辦法要知道你投胎在哪,變成誰。」

  「我想……地府對這方面的管理應該蠻嚴密的?個資法什麼的。」駱文繁乾笑兩聲,覺得自己能順利活到24歲,大概是祖上有德?又或者是眼前這鬼一直暗中保護他?

  「這是當然,要是隨便誰都能知道別的鬼輪迴在哪,天下不是要大亂了?」

  駱文繁想想有道理,偏頭看他又問:「那你呢?你怎麼知道我就是判官?萬一你認錯人,續錯前緣怎麼辦?」

  常流搖搖頭,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支手機,撩起駱文繁因為沒綁實而有些掉落在脖子邊的長髮,對著他的後頸按下快門,收回來點開照片,「這是你的胎記,知道吧?」

  見駱文繁點頭之後,他把手機放在桌上,轉了個方向並把自己的右手蓋在螢幕上,駱文繁這才發現常流右手背上有個看不出名堂的圖案,現在他這樣放,恰恰與照片中的胎記圖案吻合成一個方形。

  然後他掏出自己兩次拿出來對付鬼的方牌擺在旁邊,兩相對照很明顯就看出只是比例大小不同,但實際上圖案和方牌是一模一樣。

  「這……」駱文繁張著嘴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常流收起手機和方牌,拈起他幾根髮絲放在手裡把玩。

  「你改了命之後知道自己一定會受懲罰,當天晚上來找我,要我照著方牌的形狀各刻一半在彼此身上。」他頓了會兒,語氣變得很輕,「你知道……我有多開心嗎?」

  「後來我用了點方法,知道你會在這個城市,從你出生那天開始,我就一直守在你身邊。偶爾離開去執行任務,回來見你睡得不安穩,只好在你耳邊說話。」

  「我原本打算等你的劫數出現,順便英雄救美一番,但是那天在飯店看見你走進來,我察覺到……你的劫數似乎就是我。」

  駱文繁沒有說話,實際上他不知道該說什麼、能說什麼,原就萌生的情愫在聽了故事和這個吻合的圖案之後變得膨脹許多。他摘下眼鏡按了按自己的鼻梁,一時間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

  常流其實也很不確定駱文繁心裡究竟是怎麼想,他當判官時的寡淡性子似乎也帶了點來到人間,雖然依舊會有各種情緒,但出現在這個人身上的,更多是淡定。事情和真相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如果……駱文繁不願意跟他在一起,那他實在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繼續纏下去的臉,或者說,信心。

  他見駱文繁起身收拾餐具碗盤,髮絲隨著動作從自己掌心滑走,常流反射性握了下手,心裡一慌連忙站起身拉住他的胳膊。後者手上的餐盤差點摔到地上,心臟漏跳了一拍,抬起臉瞪他,「這樣很危險,快放開!」

  常流愣了幾秒,垂下眼睛鬆開手,語氣極輕地說了句對不起。駱文繁逕自到廚房裡清洗碗筷,再出來的時候早已沒有那隻鬼的身影。

  他沒來由地,覺得有些堵心。


  幾天後的中午,駱文繁跟顧離到公司外的餐廳吃飯,雖然對方絕口不提常流,但駱文繁總不由自主想起那隻鬼。顧離見他心不在焉,也難得地沒出言調侃,他知道這個人跟常流之間一定做過溝通,但是看這樣子,情況似乎不太樂觀?

  吃完飯兩個人沉默地走在回公司的路上,突然從旁邊傳來喇叭聲,扭頭看去正好有一輛警車搖下車窗,趙思妙笑著向兩人打招呼,「剛吃完飯?」

  「是啊,趙警官,人民保母連溫飽也得關心?真是辛苦你了!」顧離彎身靠在車窗上,對著自家女友咧嘴笑,接著瞥了眼一旁沉默的駱文繁,極輕地搖了下頭。

  趙思妙挑起眉,看了看他又探頭喊駱文繁,「小繁,怎麼沒精神的樣子?」

  駱文繁看過去搖搖頭,「大概是昨晚太晚睡了。」他笑了下又道:「待會兒補個午睡應該會好一點。」

  「常流鬧得你睡不了?」趙思妙板起臉,「晚點我問問叔叔,看有沒有什麼方法對付那傢伙。」

  「不,不關他的事。」駱文繁急忙否認,像是擔心趙思妙真去借了什麼法寶又道:「他不會對我怎麼樣,相信我。」

  這都護成這樣了,到底還有什麼問題?這下饒是跟駱文繁一起長大的趙思妙也看不懂了,「要是常流那傢伙真做出什麼事情,你可別硬撐。」

  他能做出什麼事情?

  駱文繁不住苦笑,那天之後一直到現在,不管在哪裡都沒見到常流,而且不知道為什麼,這次他感覺特別強烈,就好像……常流再也不會出現一樣。

  或許是他的態度沒有表明清楚,導致對方誤會自己其實已經沉默地拒絕。但……

  他還記得很清楚,小時候自己要是受了委屈或者驚嚇導致晚上睡不安穩,總會夢見一個人摟著他,在他耳邊說話,然後他就會漸漸平復情緒,睡覺也睡得踏實。現在想來,那個人肯定就是常流,可是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找他,而且自己是個普通人,對這樣一個來去自如的鬼,根本一點辦法也沒有。

  那種似乎隨時會失去的感覺讓駱文繁異常煩躁,所以他才沒在那天晚上回覆常流算得上是告白的話。他需要時間思考消化,但他那天洗完碗筷出來看著空空的客廳,不知怎麼……有一種不太妙的感覺。

  這個據說在地府裡天天纏著自己的鬼,放棄了嗎?

  駱文繁下班之後帶了一瓶vodka回家。草草吃過晚餐洗完澡,窩在沙發上隨便點了個影集放,拉過茶几上的杯子倒酒倒水,一口乾了。

  影集還沒放到一半,才開封的vodka已經剩下半瓶,駱文繁有些醉意地笑了笑,摘下眼鏡將杯子裡的酒喝掉,伸手去搆酒瓶的時候被一隻體溫偏冷的手握住。他下意識甩開對方的手,閉眼頓了好幾秒,睜開已經茫了的眼睛,定焦之後再度伸手。

  眼見瓶子離了自己原本以為的距離,他起身撐著茶几去搆,看見瓶子被一隻手拿走,嘖了聲坐回沙發上拿起水瓶就口灌。

  「怎麼又喝酒了?」常流有些隱忍的聲音響在他耳邊,駱文繁放下水瓶,沒有轉向那隻鬼的方向,看著電視笑了起來──儘管畫面上是喪屍正在吃人。

  常流將電視關掉,扯著人側身面對自己,「駱文繁,看著我。」他盯著駱文繁已經有些渙散的眼神,蹙起眉正打算把人抱進房裡,那人似乎才看清了眼前是誰,整個身體往前傾摟住常流。

  「你……嗝,回來了……啊?」他蹭了蹭常流的脖頸,熱氣打在鎖骨上,「不這樣做……呵,怎……怎麼把你,逼……嗝逼出來?」

  「隨便替我,拒、拒絕你自己……還隨便玩,消失,真是隻任性的鬼……」

  常流還驚訝於自己聽見的話,察覺懷裡趨於均勻的呼吸才發現那人已經扒著自己睡著了。他無奈地把人抱進房裡,擰了毛巾替他擦臉,又從衣櫃裡拿出睡衣替他換上,一通折騰下來那人早已睡熟。

  他趴在床邊看駱文繁的睡臉,將對方披在臉上的髮絲捻到耳後,輕輕笑了起來。

  「我以為……你拒絕我了。」

  怎麼說vodka也是烈酒,雖然駱文繁兌了水,但酒量不好的人找死喝烈酒,最直接的後果就是半夜渴醒之後抱著馬桶狂吐。常流滿臉無奈地拍著他的背順氣,這人怎麼能把自己搞成這樣?想想不對,這人會這樣好像還是因為他?

  這時候駱文繁已經把胃裡的東西全過給馬桶,乾嘔幾聲之後坐在浴缸邊緊緊皺眉,常流抬起他的下巴將水杯靠在他的唇上,「別吞下去,漱漱口再吐出來。」

  駱文繁乖順地將鹽水吐進馬桶裡,閉上眼睛緩了緩,醉意經過剛才的嘔吐似乎退去不少,他睜開迷濛的眼睛瞅著常流,有些沙啞地開口。

  「整天在我身邊卻不出現,很好玩嗎?」他揉了把臉,「非得我用這種方法你才肯現身?」

  「你可以喊我。」

  「然後我對著空無一人的地方喊半天還是沒人鳥我?」駱文繁瞪著他,「你當我白痴嗎?」

  其實如果駱文繁真的喊,常流當然會現身,雖然他以為自己被徹底拒絕了,但這麼多年他儼然已經變成駱文繁的守護神,如果這時候離開,他不敢保證不會有『東西』來尋仇。

  駱文繁見他不說話,嘆了口氣撐著浴缸邊緣起身,「我搞不懂你的想法,就像我也無法知道你什麼時候出現,什麼時候失蹤。」他扶著牆緩緩走出浴室,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衣,「不過懂得照顧人了,這也算是進步吧?」

  「我沒有拒絕你,但是你對我來說,還是個謎。無關身世,而是你本身,如果我們不能在一起,最大的問題就是你飄忽不定的行蹤,還有自以為是的替我著想。」

  「我是鬼耶!」

  「鬼就可以我行我素嗎?行啊,那就謝謝再聯絡。」駱文繁瞪了他一眼,躺上床翻身不理他。

  常流挑眉想了想,跟著爬上床從後面摟住人,他原就比駱文繁高,現在將人摟在懷裡就像抱了個珍寶。駱姓珍寶掙扎一會兒無果,自暴自棄地放鬆身體。

  「如果你再無故消失一次,只要一次,你就不要再來找我了。」

  「可是我是鬼……」

  「鬼了不起喔?鬼也是人變的,你以前當人的時候就是這樣說出現就出現,說消失就消失?」

  常流張了張嘴,無可辯駁。駱文繁又繼續道:「反正你在我家出入就得走大門,老實交代自己的行蹤,這沒得商量。」

  常氏妻管嚴喔了聲,像隻大貓似地蹭了蹭駱文繁的頭側,「我好高興……」

  那人似乎又嘆了口氣,翻過身將臉埋進他胸膛,偏冷的體溫在摁熱的被窩裡顯得適中,「說說我們以前在地府的事情?」

  「哪有什麼事情?地府生活很無聊的,不過你拿著判官筆寫字的樣子超帥,我那時候才剛出師,領著鬼去找你,就這樣中招了。」

  「原來你還是隻同性戀鬼?」駱文繁似笑非笑的聲音悶悶地從懷裡傳來,常流聳聳肩,「如果對象是你,我不介意。」




TBC

fiftystar 發表於 2019-3-31 21:49:53

07.

  「這才叫做戀愛吧?你看他那傻樣子。」趙思妙坐在沙發上托著腮,盯著正在廚房裡忙碌也不忘打鬧的一人一鬼,不禁想起自己當初帶顧離回家見父母的時候,是不是也掩蓋不住開心和幸福,笑得像個傻子?

  顧離正忙著擺弄駱文繁新買回來的家庭劇院,據本人說是因為常流不喜歡去電影院,而駱文繁又是個追某些新片的人,不過幸好他並不會堅持看首輪,等出版DVD之後再買回來看也不遲。更何況窩在家裡舒適又隨意,駱文繁覺得這個改變挺好的。

  雖然誰都知道這人已經被愛情弄瞎了。

  不過,常流的手藝還真是不錯。

  顧離嘗了幾口菜,跟顧思妙對視幾眼後便不顧形象地低頭猛扒飯夾菜,駱文繁見他倆餓死鬼投胎的樣子,樂得像這頓飯是他的功勞,驕傲全寫在臉上。常流拿著筷子東吃一口西吃一口,偶爾替駱文繁夾菜,順便摸摸這人的喜好。

  雖然他從小就守著駱文繁,但也沒多少時間去觀察人吃飯……現在倒是每分每秒都想盯著。

  他發現駱文繁喜歡吃綠色蔬菜,舉凡根莖菜葉都吃,其他像蘿蔔、豆芽那類『非綠色系』的蔬菜,吃得相當少。有醬汁的菜餚會挑最上面沒怎麼沾到的夾,就算不得已只剩下浸在醬汁裡的,他也會先放到一旁的小碟子上,反覆在上面貼了貼,有一種將醬汁去掉多少算多少的鴕鳥心態。

  常流有些失笑,拿塊碗裝了些湯替他將醬汁洗掉,然後又淋了幾滴上去,這才擺到他的碗裡。

  「見過挑食的,沒見過你這麼挑吃的。」他又弄了些食物過到駱文繁碗裡,「口味清淡怎麼不說?」

  「我清淡慣了,他們可不一樣,我也不是不能吃,就是麻煩了點。」

  常流不置可否,「不清淡有另一種做法,沾醬或者另外做都行,如果我每一道菜都醬燒或者糖醋,你就乾吃白飯?」

  「哪可能乾吃白飯?」駱文繁笑了幾聲,「沒想到你手藝這麼好,你看他們兩個都顧不上講話。」

  「我以前做護院的時候常往廚房跑,一來二去跟煮飯大娘熟了,總會教我幾招。」常流見他有心轉移話題也不說破,暗暗記下口味清淡。

  趙思妙放下始終握在手上的筷子,心滿意足地往後靠上椅背,揉著肚子毫無形象可言。

  「小繁你真是撿到寶了,常流根本五星級廚師,都能拿米其林了。」她又看向常流道:「所以,你決定好怎麼解決你跟小繁人鬼殊途的問題了嗎?」

  聽見這話顧離總算將注意力從飯上移開,「你不是說……你不歧視人鬼戀嗎?」

  趙思妙瞇起眼看向自家男朋友,「不歧視是一回事,人鬼有陽氣陰氣和各種問題,吃你的飯,少插嘴。」

  顧離扭頭對著駱文繁做了個表情,聳肩繼續吃飯。

  常流放下筷子,表情認真嚴肅道:「沒有。」

  現在的情況就是,趙思妙推開碗板著臉環著胸瞪著常流,後者一派自然毫無影響,顧離還在夾盤裡的菜,駱文繁覺得有點尷尬。他知道趙思妙是為自己想,她說的也沒錯,每個人都知道人跟鬼相處久了會有什麼影響,更何況他跟常流又比一般相處更親密一點,影響會不會加倍也難說。

  可是……他們也才剛在一起,就算有什麼問題也不需要急在一時提出解決辦法,有的是時間從長計議。

  「狗狗,這不是吃得正開心嗎?怎麼突然說這個?」

  趙思妙挑眉看向駱文繁,這是打定主意偏心偏到底了?「我在幫你耶。」

  「我知道,不過你也聽見常流說還沒了,我相信他會有辦法。」

  「我也有一個辦法,就是把你殺了也變成鬼,多容易?」趙思妙瞪著駱文繁,她從來不知道這人談戀愛之後智商會變成負的。

  「我不會讓小文有事。」

  「我吃飽了。」顧離總算放下筷子,抬起臉看飯桌上一派劍拔弩張……好吧只有他女朋友劍拔弩張,顧離拍了拍趙思妙的手臂,起身道:「我看狗狗也累了,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顧離!」還未等趙思妙再說什麼,顧離將食指放在唇上噓了一聲,「乖,我們先回家。」

  趙思妙抬起頭瞪著顧離幾秒,忽地起身從沙發上抓起包,拉開門逕自走了出去。後者無奈又抱歉地對駱文繁和常流攤手笑了笑,跟著出去。

  駱文繁嘆了口氣,起身收拾碗盤,看了看兀自沉思的常流也沒說話,端著空碗盤往廚房走。

  剛把東西放進洗碗槽,常流也端著空盤進來,「空的就這些,我來洗碗,你去擦桌子吧。」

  駱文繁讓開了洗碗槽的位置,靠在一旁看挽起袖子洗碗的常流,如果不說,根本沒有人會知道這傢伙其實是隻鬼。他跟常流相處這段時間也沒感覺到身體有任何不適,之前也聽他提起過所謂『吸陽氣的具體做法』,他心念一動,撫上那隻鬼的臉頰,把他的臉扳過來跟自己親吻。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主動提供陽氣,駱文繁在腦裡模擬了方法,比如想像一團金黃色的光從身體裡緩緩上升,然後從嘴巴過到對方身體裡。

  常流放下碗盤,雙手隨意在身上抹了幾下,捧著駱文繁的臉加深這個親吻。原就偏冷的體溫在碰了冷水之後更低溫,觸到駱文繁臉上時他縮了一下,常流下意識往後退,卻又被那人拉住。

  一吻終了,常流抵著他的額頭,看駱文繁小口喘氣,「怎麼了?」

  駱文繁喘了幾口,抬起眼看他,「有感覺到陽氣進入你體內嗎?」

  「陽氣?」常流露出有些古怪的表情,隨即好笑地搖頭,「你腦子裡在想什麼?陽氣不是說吸就能吸的,得有特殊方法。更何況,我又不需要陽氣。」

  「別忘了我不是一般的鬼,我師從范家,在老閻手上的員工手冊有名字的,嚴格上也算是神明的一種。」

  既然常流都這麼說了,駱文繁也不再想陽氣這件事情,反正到時候如果他真要,不管什麼方式,給就是了。

  而自從他們開始交往以後,常流開始會在夜晚以外的時間出現。據那隻鬼的說法,是他之前不想打擾駱文繁的正常生活,所以就算在身邊也不會現身,當然大多數時間是因為他都在家裡睡覺。

  ……說好的守護神呢?

  「你白天出現不會怎樣?」駱文繁看著已經變成司機的某常姓神明,決定努力無視掉剛才他親口承認的偷懶。

  「沒事啊,別說我了,普通鬼白天也會出現,只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罷了。」

  駱文繁聳肩沒有表示什麼,很多關於鬼的說法都是道聽塗說來的,就算真的有人親身驗證並且現身說法,沒實際上看見的人還是不會相信。

  「你想看?」常流趁著停紅燈扭頭看他,「我可以幫你開眼。」

  「我只要看見一隻鬼就夠了。」駱文繁搖搖頭,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有些無聊地看了看窗外的行人,突然被親一記臉頰還嚇了好大一跳。

  「幹什麼這麼突然?」駱文繁捂著似乎還有些觸感的臉,莫名有些臉熱。常流笑咪咪地咧了下嘴,心情十分愉悅。他見紅燈轉綠燈了,便踩下油門駛過路口。

  「對了。」常流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盒子遞給駱文繁,「這個送你。」後者打開來發現是一條項鍊,紅繩綁著一塊墨色的長條墜飾。

  他拿出項鍊往自己脖子上戴,低頭捧著墜飾研究,「這個是……墨條?」

  常流嗯了聲,切換方向燈將車子停在駱文繁公司樓下,「傍晚我再來接你。」他頓了下又道:「午飯?」

  「午飯我跟顧離吃,你還有任務要忙,別麻煩了。」駱文繁衝他笑了一下,拿著包就要開門。常流握著方向盤看他,心裡盡是慶幸和欣喜。

  「小文。」他喊了那人一聲,趁對方茫然的時候迅速在嘴上蹭一下,「謝謝你。」

  駱文繁愣了愣,回過神有些失笑,「謝什麼?你有情我有意,在一起是再自然不過了。」他頓了下,「只要你以後不瞞我甚至騙我。」

  常流舉起雙手有些告饒地苦笑,「以後再也不敢了。」

  「知道怕就好。」駱文繁笑著打開車門,想了想又回身含了下常流的嘴唇,「傍晚見。」

  看著那人下車之後的背影,常流始終微微笑著。

  「這麼幸福?真是好嫉妒啊!」

  一個有些低沉的聲音驀地響起來,常流透過後照鏡瞪向突然在後座冒出來的男鬼,「下去。」

  男鬼不以為然地聳肩,啪地消失在車上,「不坐就不坐,誰稀罕!」靜了幾秒又道:「王老的時間差不多了,你什麼時候去領?」

  「你這麼關心幹嘛?你想的話你去領。」

  「那是你的責任範圍又不是我,我是怕你被愛情沖昏頭,正事都不記得。」

  常流哼了一聲沒回答,發動車子離開。




TBC

fiftystar 發表於 2019-4-3 23:36:04

08.

  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駱文繁這一整天的心情和精神都挺好……應該說,不只一整天,他已經接連幾天都是一副沉浸在幸福裡的模樣,在外人看來都是一個喜孜孜的表情,幾乎能看見從他身上冒出粉紅色泡泡。

  雖然自己也處於死會狀態,甚至在明年就要跟自己心愛的女朋友步入墳墓……呃,是婚姻裡,但顧離仍然覺得自己快被駱文繁眼裡的柔情蜜意給溺死了。

  他低頭攪了攪自己的燴飯,還在思考措辭,駱文繁突然起身往隔壁桌靠過去。那桌有個小孩正吃著飯,下一秒身子一偏,眼見就要摔下椅子,駱文繁及時抓住他的身體撐起來,一旁的媽媽連忙摟過孩子,不住地向他道謝,低頭詢問孩子有沒有哪裡受傷。

  顧離覺得有些離奇,駱文繁看著就像是刻意走到那裡,似乎早就料到小孩子會摔下來,早擺好接人的姿勢。他看駱文繁又重新拿起筷子,正想開口問,又見他皺起眉,低頭看自己的項鍊──據說是今天早上常流送給他的墨條。

  現在那墨條隱隱發光,雖然不甚明亮,但確實兩人都看見了光芒。駱文繁心念一動,從包裡掏出筆和記事本,雖便翻一頁空白,在上頭寫下一個滾字。

  闔上筆蓋微微偏頭蹙眉,大概是覺得自己有點過於簡單粗暴,便將那個字塗掉,寫了『離』。然後單手蓋住那個字,抬頭往剛才那個孩子的方向看去,挑了下眉將貼著紙張的手掌往那個方向劃開,就像是將東西貼著桌面滑過去的樣子。

  顧離驚異地發現剛才那個字完全消失在頁面上。他抬頭看向駱文繁,後者正緊緊盯著孩子後頭,十幾秒後舒展表情,從容地拾起筷子繼續吃麵。

  什麼情況?顧離覺得自己這個大學同學一夕之間好像多了點什麼……技能?

  駱文繁把麵吃完、湯喝完,還是一點沒有解釋的意思,顧離通常對他開啟無口模式的時候是沒轍的,所以他也只能乖乖地把飯吃完,飲料喝完,坐在那裡環起胸看他。後者察覺他的大爺模樣,似乎才想起自己似乎該解釋一下剛才的舉動。

  「我也只是想說試試看,沒想到真有效果。」駱文繁捏著墨條低頭看了看,「常流不會無緣無故送我這個東西,他說我是判官轉世,這個東西肯定跟判官脫不了關係。」

  「你想想判官是幹嘛的?不就是在生死簿上寫東西嗎?既然我現在是個凡人,沒有判官的能力那至少這個東西能給我一點?所以我就試著寫驅趕的字,會有這個動作其實完全是瞎矇的,直覺。」駱文繁做了個剛才將字滑出紙面的動作,「沒想到還真有作用。」

  「……所以……剛才那裡有一隻鬼?」顧離覺得自己剛才聽見的東西,信息量有點龐大。

  「對。」駱文繁點頭,「我看見那隻鬼準備把孩子推下椅子。」

  「難怪你突然走過去。」顧離撇嘴點點頭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你從沒說過自己看得見……那個。」

  「遇到常流之後,我看見的世界有時候會變得很熱鬧。」駱文繁有些無奈地搖頭,「不過,還好我能看見,這讓我覺得跟常流又近了一點,畢竟……」

  話沒有說完,駱文繁浮起有些苦澀的笑容,搖頭起身。顧離張了張嘴,終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得跟著起身結帳,兩個人並肩走回公司。

  回到公司之後,駱文繁正忙著手上的事情,突然總機打內線告知他有訪客,自稱是哥哥,還說長得真帥,能不能介紹一下。他狐疑地往外走,看見常流倚在總機台前笑著揮手──他自然是聽見總機剛才的稱讚。駱文繁挑起眉過去,拉著常流的手往裡走。

  「他不是我哥,是男朋友。」

  然後無視了總機小姐震驚的眼神,帶著常流逕自進到會客室。

  「你怎麼來了?」駱文繁將他按在沙發上,後者又起身拉著他前後翻看。

  「你用了墨條?又被攻擊了?有沒有傷到哪裡?」常流的擔心之情溢於言表,駱文繁享受了會兒自家戀人的關心,隨後安撫著說出中午發生的事情。

  常流皺著眉道:「只是為了那個小孩子?這不划算。」

  「划算?」駱文繁有些失笑,「難道這墨條還有使用次數限制?不過那個孩子如果真的從椅子上摔下來,傷勢可大可小,我也算做了件好事。」他拍拍常流握著他的手,「沒關係,能力沒了就沒了。」

  「想什麼?」常流輕戳了下他的額頭,「墨條是我專門找人做的,將你之前判官的能力收在裡面,怎麼可能會用完?」他頓了下又道:「但是你一用了墨條,判官轉世的身分很快就會傳遍整個陰界,你的麻煩可能會變多。」

  「現在看來還好。」駱文繁不甚在意地聳肩,常流見他無所謂的態度又氣又笑,「可能會有危險!」

  「這樣不是正好?」駱文繁朝他笑笑,「正好把你綁在我身邊。」

  常流挑起眉,「原來我給你這麼沒有安全感?」

  「你是鬼,我是人,哪來安全感?」駱文繁轉開視線看著投影布幕,頓了下又道:「我都不知道是不是一個轉頭你又無聲無息的消失。」

  「不會。」常流從後面摟住他,「永遠不會了,我現在是一隻拿鑰匙走大門的鬼。」

  駱文繁被他逗笑,蹭了蹭他貼上來的臉,「你來找我,還讓所有人都看見你,只是因為擔心我用了墨條是遭到攻擊?」

  「沒有。」常流搖搖頭,下巴抵著他的肩膀,隨著講話震動著,「順便來看看你的工作環境,和我的情敵。」

  「什麼東西?情敵?」駱文繁轉頭看他,「這下好了,我剛才跟總機說你是我男朋友,大概等一下全公司都知道了,有什麼情敵也被你扼殺在搖籃裡了。」

  「你可以不用說得這麼明白。」老實說剛才駱文繁直接說出男朋友身分的時候,常流是有些驚訝的,雖然他是隻鬼,但他知道同性戀在現代社會是會被歧視的群體。

  更別提他們又是人鬼戀。

  「你知道有句話叫什麼,」駱文繁笑得瞇起眼睛,「談戀愛,任性。」

  姑且不管誰任性,常流擔心的事情倒馬上就應驗了。

  因為常流突然有個臨時任務,只得把車留給駱文繁自己開回家,不過也說了會盡早處理完回家。

  駱文繁對他說的『回家』二字顯得極為滿意,好心情一直持續到下班之後去地下室取車。

  他剛踏出電梯就覺得不太對勁,不動聲色地往自己車子的方向走,幾分鐘後發現不對。平常從電梯走到車子頂多不到一分鐘,但他今天怎麼繞都找不到車子。

  鬼打牆?駱文繁下意識握了握墨條,蹲下拾起一塊小石子,在腳邊的黃線上做了個記號,站起身選定一個方向往前走,十步一個記號,結果沒做幾個記號又看見一開始那個。

  他挑了下眉轉另一個方向走,這次時間更短便又回到原地。駱文繁忍下罵髒話的衝動,攤手隨便朝一個方向開口。

  「鬼老大?想幹嘛麻煩直說好嗎?我想回家。」

  等半天沒回應,駱文繁皺起眉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耐性其實不是很好。他嘖了聲,下意識掏出手機才猛然想到,雖然之前就看過常流拿手機,但因為他老是出現在身邊,駱文繁壓根沒想過要跟對方問手機號。他想了想,雖說中午的時候他很順利地使用能力,但他不知道這樣的情況該怎麼用。

  如果要靠『書寫』,那他該寫什麼?

  駱文繁眼睛轉了轉,掂著手上的小石塊,在剛才做的記號旁邊寫下『路』,接著往前走,在每個記號旁邊依樣畫葫蘆。直到看見自己的車,他回頭看走過來的『路』,地上的記號和字已經消失,剛才的莫名束縛感也消失殆盡。駱文繁心情極好地上了車,開出地下室。


  「確定就是他了,常流這次也算大意了,居然就這麼把能力給一個凡人。」

  「不,他是判官轉世。」

  「轉世之後就是凡人,看他剛才也只是用了能力的皮毛,應該跟他脖子上的墨條有關。」

  「你打算搶過來?」

  「這就得看常流怎麼做了。」


  快到家的時候,駱文繁在車上看著常流走過馬路,來到車邊敲他的窗戶。後者打開車門鎖讓他上副駕駛座,常流一上車就靠過去吻了吻他,而後像是察覺什麼,微微蹙起眉。

  「又用墨條了?」

  駱文繁把剛才鬼打牆的事情告訴他,後者嘖了聲,「看來我以後得守著你。」

  「不用吧?你也有任務在身不是?」駱文繁打著方向盤駛進大樓停車場,「更何況那鬼沒有對我幹嘛,只是把我困住。」

  「我怕下次誰又把你困住之後,還想對你不利。」

  「常流。」駱文繁停好車正色看著他,「我以前當判官的時候,得罪很多鬼嗎?」

  「你怎麼會這麼想?」常流有些訝異,「就算那些鬼對你的判斷有不滿,投胎轉世之後什麼都不記得了,哪來恩怨?」

  「因為你的態度讓我覺得,我用了墨條之後會有很多鬼來尋仇。」

  常流看了看他沒說話,駱文繁挑起眉,看了他幾秒後便轉身下車。後者連忙跟著下車,趕在電梯門關上前一秒鑽了進去。

  「小文……」

  駱文繁沒回答,只是盯著樓層顯示板看,抿著嘴一點表情也沒有。常流見他臉色不善,張了張嘴還是沒接著說話。

  一人一鬼進了家門,駱文繁解下脖子上的紅繩,在常流驚愕的眼神中遞給他。

  「還給你,這樣就不用擔心了。」駱文繁垂著眼睛沒有看他,見常流沒伸手接過項鍊,逕自放到茶几上,「我累了。」說完便進了臥室。




TBC

fiftystar 發表於 2019-5-31 01:02:37

09.

  駱文繁站在蒸氣繚繞的浴室鏡子前,伸手抹了道痕跡,看著鏡子裡自己沒表情的臉,突然覺得有些無奈。

  他也知道常流之所以不說是有理由的,但約好的事情,卻仍有一百萬個理由失約。小事都能這樣瞞,如果有一天他再也找不到常流,該怎麼辦?

  「我不是要瞞你,我只是怕你擔心。」

  常流看著駱文繁茫然無助的表情有些心疼,或許是因為對方現在是個凡人,他根本不想讓他接觸太多關於陰界的事情。但實際上,就像今晚他遇上的鬼打牆,常流幾乎可以斷定對方是誰。

  「我告訴你一個最直接讓我不擔心的方法。」駱文繁轉頭對他笑,「那就是分開。」

  「不!」

  「那就請你,不要讓我失望。」駱文繁直視他的眼睛,常流緊皺著眉,最終嘆了口氣。

  「你先把衣服穿上,不要感冒了。」

  「堵你的那夥,是謝家的。」常流摟著駱文繁躺在床上,一下下用拇指摩娑著他的臉頰。

  「謝家?就是……」未等駱文繁完全說出來,常流嗯了聲接著道:「范將軍和謝將軍是好兄弟,但那並不代表手底下的鬼差也能是哥倆好。」

  「范謝兩家職責相似,共同管理人間鬼魂,該去該留一切都有天數,但天數外不乏情理,只要不是太誇張的要求,其實都會答應。」

  「比如臨走前去看看誰?或者臨走前去哪裡看看?」

  「大部分都是這樣的,但是有些鬼魂戾氣怨氣重,提出的要求通常比較……你懂,誇張。」見駱文繁點頭,常流繼續道:「通常這類要求都會被拒絕,報仇報冤的事情,到地府跟老閻陳情自會有一番公道,你應該聽過所謂『閻王令』,那就是相當於聖旨的東西,鬼拿著這東西去報仇,就算是天兵天將也沒法插手。」

  「你不會是要告訴我,有鬼差答應替鬼魂報仇吧?」

  「冰雪聰明。」常流吻了吻駱文繁的額頭,後者偏頭想了想,結合自己所知的信息,不甚確定地問道:「它們堵我……是因為你?」

  常流回了他一個繼續說的表情,駱文繁微蹙眉又道:「可是為什麼?難道你有什麼是謝家鬼差所沒有的?據我所知,謝將軍拿著的羽扇,跟范將軍手上的方牌基本是一樣的功用,沒有誰比較差。」

  「范謝將軍當然沒差,但手底下的鬼差良莠不齊,不是每個都由兩位將軍親手教導。」常流頓了下,語氣裡盡顯得意:「至少跟我同輩的,只有我是范將軍親自帶出來的。」

  駱文繁點點頭,「所以你手上的方牌比較威?白光隨便照一照就能把鬼扔進地府裡?」想了想又道:「所以謝家的鬼差想找你去幫忙?或者搶你手上的方牌?但是他們能使用嗎?」

  「什麼叫做隨便照一照?催動方牌力量也是要我自身法力夠強好嗎!」常流彈了下駱文繁的額頭,又捏了捏他的鼻子,「你老公可是很厲害的!」

  「呸呸呸。」駱文繁一臉嫌棄看著他,「誰是你老婆了?你少在那臭美!」

  「你居然嫌棄我!」常流一臉委屈,哀怨地瞅著他,駱文繁看著忍不住哈哈笑,上前摟住他腦袋往臉上一頓亂親,「不嫌棄不嫌棄,老公乖!」他頓了下又忍不住笑道:「如果讓謝家的鬼差看見你這副模樣,他們大概就不會想再找你了。」

  「謝家鬼差是沒法用方牌,所以想盡辦法想拉我入夥。」常流換上一副認真的表情,「我懷疑,他們已經知道你的存在了。」他嘆了口氣又道:「以前你是判官,他們不敢對你怎樣,現在你是凡人,我擔心他們抓你當威脅我的籌碼。」

  駱文繁閉起嘴巴,沉默半晌摸著又被常流戴回他脖子的墨條,「果然還是……還給你嗎?如果我不要再使用墨條,他們應該不會再找到我?」

  「怕是已經來不及了。而且,你是判官轉世的消息已經在陰界傳開,如果你不帶著墨條防身,反而危險。」想到這裡,常流臉上浮現懊悔的表情,說到底駱文繁現在會有如此處境,都是因為自己找上他、纏上他。

  「你少亂想,你忘記我二十四歲本就會有劫數了嗎?」駱文繁捧著他的臉,額頭相抵,「我反而應該慶幸你給了我墨條,至少我還知道保護自己……甚至反擊。」

  常流深深看著他的眼睛,沒來得及說話又被那人搶先道:「我告訴你,如果你敢丟下我自己迎上危險,如果你敢玩『為我好』那一套,我保證你會後悔。」

  駱文繁嚴肅看著他,「你知道我說到做到。」

  范家鬼差,法力僅在兩位將軍之下的常流,被一個凡人剋得死死的,這要傳回地府裡,那些各司其職的所謂同事,八成會連開三天三夜派對慶祝。

  這狂妄的混蛋總算有人治了!可喜可賀!

  那天晚上常流跟他坦白鬼差間的恩怨之後,可憐巴巴地表示自己已經赤裸裸地全攤在他面前,一點秘密也沒剩了,讓駱文繁不要再動不動就罵他。後者失笑喊冤,自己哪裡捨得罵他?要他不使出殺手鐧,這隻幾千年的鬼還不知道打算瞞他多少事情,到最後可能自己守了寡都不知道。

  常流聽著他這樣說,明白這人說到底也是在擔心自己,動情地摟著人一頓猛親,差點憋得駱文繁缺氧。好不容易掙開,喘了幾口連忙躲開又貼過來的常流,一個勁兒瞄他某部位。

  察覺到他的視線,常流低頭看了看,抬起頭笑得一臉詭異,駱文繁被他笑得毛骨悚然,瞪了他一眼移開視線,「笑屁笑!你有的我也有!」

  「我有的……」常流湊過去黏在駱文繁身上,低聲在他耳邊道:「想看嗎?」

  後者瞇起眼,給了他肚子一個肘擊,拉被子把自己裹起來,翻身不理那隻打一開始就沒個正形的鬼。常流看著他的背影,勾起笑攏了攏他散在枕上的髮絲,靠過去將人摟緊,彷彿想藉著這個舉動抹去這人的不安全感。

  駱文繁在他懷裡調整了個舒適的姿勢,嗅著常流身上淡淡的檀木香,微嘆口氣,「以後要幹嘛之前,想想我。」

  「會的。」常流將人又攬緊了點,「不管怎麼樣,我們都已經綁定了。」

  不怕從未擁有,只怕來不及珍惜。


  既然駱文繁被盯上已經是大家心裡有數的事情,原本就老是跟著他的常流現在更是巴不得24小時守在他身邊。反正他是鬼,只要不現形根本沒人看得見,他也樂得成天調戲駱文繁,在他忙工作的時候毛手毛腳,走動的時候跟進跟出。

  駱文繁從來不知道一隻鬼也可以這麼八卦,常流已經從總經理秘書當小三之外其實也養了隻小狼狗,講到樓下清潔阿姨的兒子是個偽娘coser,彷彿還怕他不相信,接過滑鼠點開某cosplay論壇,指著畫面上妖嬈多姿的照片說警察叔叔就是這個人。

  他閉了閉眼睛搶回滑鼠,就算清潔阿姨兒子是個國際巨星也不關他屁事,客戶的結案時間迫在眉睫,這隻鬼居然還敢占用他的電腦?

  「常流……」駱文繁壓低音量,「問你一件事情。」

  「什麼事?」

  「這個東西,」他捏著墨條看過去,「對你有用嗎?」

  常流露出不可置信的臉,一下子飄出好遠直吼……當然還是只有駱文繁能聽見。

  「你居然要用我送你的東西對付我?」朝駱文繁瞪大眼睛一臉控訴,「我告訴你,這東西對我當然……」下一秒又坐到他椅子扶手上,「一點屁用也沒有。」

  駱文繁想滅了他的心都有了。

  「……常大鬼差,我拜託你別像個痴漢一樣連我尿個尿都要尾隨好嗎!」駱文繁透過磁磚瞪著那個影子半浮在牆上的常流,翻了翻白眼拉上拉鍊,逕自走到一旁洗手。

  「我是在保護你。」常流喂了幾聲發現那人不理他,從磁磚轉移到洗手台,一張臉浮在水槽邊的平台上,被駱文繁拿著洗手乳的瓶子往他臉上放。

  「下手真狠!」常流嘖了一聲,現身掐了把駱文繁的腰,趁那人沒來得及反應又啪地消失。後者恨得牙癢癢,揉著自己的腰,咬牙切齒道:「你他媽今晚就別回家,看我扁不扁你!」

  「我不回家你睡得著?」充滿戲謔的聲音自空氣中傳來,駱文繁還想回嘴,正巧別的同事進了廁所,他打個招呼便往門外走,經過反光的廁所門看見常流浮在自己旁邊,豎了個中指給他。

  有本事別隱形啊!王八蛋!



TBC

fiftystar 發表於 2019-6-22 21:29:59

10.

  駱文繁早就已經不記得上一次又找不到常流,是多久以前的事情。那隻鬼很守信用,說不會就是不會,不再突然出現、不再無故失蹤、不再隱瞞他任何事情。一隻鬼與人無異地跟他生活在一起,他簡直覺得自己從未這麼幸福過。

  但從他最後一次看見常流,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禮拜,他不相信常流又故態復萌,更擔心是那隻鬼遭遇了什麼事情,脫不開身。

  顧離和趙思妙做為知情人,安慰他別想太多,可能真是地府裡有什麼事情絆住常流,趙思妙甚至提意回去找她叔叔,或許長輩會有什麼方法,至少讓駱文繁能放下心。

  不過駱文繁沒有接受這個建議,或許是他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常流的身分,也或許……他一旦相信對方就會相信到底,除非親眼所見,否則不會輕易動搖。

  所以他只是繼續等待常流出現。

  一天晚上,常流果真出現在他們的家裡,卻是帶著傷重的身子,靜悄悄地躺在沙發上。駱文繁一下子慌了手腳,不出幾秒又強迫自己冷靜,他先仔細地看了看常流的傷勢,見那些傷口沒有擴散的跡象,小心翼翼地端盆溫水和毛巾,打算先替他處理傷口。

  常流握著他的手,氣若游絲說話,駱文繁忍住鼻酸湊近了聽,勉強聽岀對方的意思。

  ──用墨條沿著牆壁在地上畫連接線,盡量把房子圈起來。

  駱文繁連聲應好,跑進房間翻出他前鎮子心血來潮買的硯台,取下脖子上的墨條,加水開始磨墨。等大致接了足夠的墨水,他拿著毛筆一照常流的指示,在房子裡畫了一圈。

  等他忙完這些,又急著回到常流身邊,這才發現對方自始至終都閉著眼睛,他顫抖著手蓋上常流的眼睛,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趨於平和地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常流握住他的手,拉到唇邊吻了吻,「對不起,我又消失了一段時間。」

  「不……這不是重點,你到底……」駱文繁搖著頭有些激動,說到一半倏地想到一個可能性,「是謝家?對不對?他們把你抓走,然後把你搞成這樣?是不是!」說到後來都不自覺地提高了聲音。

  常流輕輕噓了聲,抬起手攬著駱文繁,小心翼翼抱進懷裡。後者因為怕碰疼他的傷口,只得乖乖地任由他擺弄。

  「我製造了一點機會,才擺脫他們的箝制,但估計他們很快會找上這裡。」常流感覺到駱文繁忽然繃緊的身體,安撫地拍拍他的背,「你放心,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他笑了笑,「留你一個人反而更危險,你現在是凡身肉體,經不起他們的對付。」

  「我要怎麼幫你……告訴我,常流!我的墨條有沒有用?我不能看著你一個人跟他們鬥法!」駱文繁直起身子,他有些心慌,這是他從小到大,第一次這麼害怕失去一樣東西,「范將軍呢?難道他們都不管嗎?老閻呢?說好的在他手底下當官呢?」

  常流又噓了兩聲,攬著駱文繁額頭相抵,「冷靜點,小文,有我在。」

  駱文繁心急如焚,沒想到一個星期的等待,居然換來這種結果。他吻了吻常流的眼睛,嘴唇有些顫抖,後者又拍拍他的背,「我沒什麼大礙,這些都養得回來。」他停了下,「只是中了點術法,我沒瞎,你別擔心。」

  「他該擔心的,或許是你倆處境都很危險。」突然有個陌生的聲音傳來,常流動作相當迅速地反身將駱文繁擋在身後,朝窗戶射出一樣東西。駱文繁看見窗戶外頭的身影忽然消失,又出現在另個窗戶外頭。

  「沒想到那塊小小的墨條還能有這等能力?」對方相當輕蔑地笑了笑,直盯盯看著駱文繁又道:「你好,這大概是我們第二次見面了,我姓伍,單名一個得字。」

  駱文繁看清楚他完全顯現出來的身形,這才認出是那天在餐廳廁所裡看見的另一隻男鬼。

  「原來你是謝家的。」

  「不錯嘛,知道得挺多,看樣子你是真心跟常流在一起?」伍得又笑了笑,「可惜了你沒有前世記憶,難道你不認為常流只是把你當成替代品?」

  常流呸了一聲,「少他媽挑撥離間。」

  「呦呦,火氣挺大。」伍得優哉游哉地聳聳肩,駱文繁皺起眉看他,「我的前世就是我,是要替代誰?你的邏輯被狗吃了嗎?」

  伍得撇撇嘴,一時竟說不出話反駁他,沒過幾秒又道:「等你的墨線失效還有一點時間。」他看向常流又道:「既然你不願意加入,我們也只能無奈地玉碎了。給你跟你的小情人一點時間,看看下輩子還能不能再相遇。」他停了下喔一聲,「我忘了,你不會有下輩子了。」

  「鬼死了,就是魂飛魄散,渣都不剩了。」伍得虛握拳頭又放開,伴著他充滿嘲諷的笑容。

  媽的……駱文繁越看越不爽,雖然他素來性情寡淡,但他到底還有些七情六慾。眼見對方不加掩飾的諷刺,又看見常流因為他而傷得這麼重,拳頭越握越緊,不停思考著能有什麼方法對付。

  「等一下我叫你跑就跑,我擋他一下子再跟上你。」常流附在他耳邊輕聲說,駱文繁堅定地搖搖頭,握緊他的手說不可能,「我不要再放手了。」

  常流還想勸他,伍得在窗戶外頭嗤笑一聲,無預警射進一樣東西,常流反射性擋在駱文繁面前,卻哇啦吐出一口血。

  「常流!」駱文繁連忙托住他的身體,讓他在沙發上躺下來。

  「時間到。」伍得一下閃進屋裡,緩步走近他們,笑得不懷好意。常流使不上力,駱文繁眼見對方逼近,情急之下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沾上血在自己掌心裡寫下『誅』。另一手掌心覆蓋上去,朝伍得的方向甩,又含了口血往前噴。

  伍得停下腳步閉上眼睛,血跡淋在自己身上並沒有任何反應,他忍不住發笑,睜開眼睛看著駱文繁,「你……」才說了一個字便感到鑽心的疼,他低頭看著血跡在自己身上冒煙,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這不可能!你明明是個凡人!」

  常流看不見,但從聲音也能辨認出駱文繁幹了什麼,他哈哈笑了兩聲,「小文就算是凡人,到底也是判官轉世,論資歷法力,你還得靠邊站。」

  伍得沾上血跡的位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雖說是名鬼差,但判官職責鐵面無私,明晃晃地『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就算是閻羅王,也得敬他三分。

  「我不會就這麼輕易放過你們!」伍得大吼一聲,往前撲去。突然有道白光在沙發前亮了起來,伍得不由自主停下腳步,心裡竟是有些顫抖,一股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他連忙轉身想跑,卻看見戴著高帽子,一襲白衣的謝將軍正站在窗前,看著他搖頭。

  「你可真是歪路走得徹底。」謝將軍輕搖羽扇,發出的白光籠罩著伍得,後者發出一聲怒吼,隨著白光消失,身影也消失在屋裡。

  「這次算我不對,老范啊,」謝將軍搖著羽扇走到窗邊,「現在我得先回去清理門戶,咱們改天再好好算算這筆帳。」說完便逐漸隱去身影。

  一襲黑衣的范將軍轉過來看著沙發上的一人一鬼,常流扯出一個笑,卻也只能癱在駱文繁懷裡,一根手指頭都無力動彈。

  「師父,弟子不才……」說著又咳出一口血,駱文繁連忙抽了幾張紙巾去擦他的嘴。

  范將軍搖搖頭上前兩步,見駱文繁挺起身子,似乎想要護著常流,後者拉住他的胳膊,輕聲說了句不要緊。

  「文判官,好久不見。」范將軍自然是認得駱文繁的身分,但後者只是搖頭,「我沒有前世的記憶,您不用這麼拘束。」

  范將軍爽朗地笑了,「轉世就是轉世,不記得了又何妨?」他頓了下又道:「常流這小子從以前就仰慕您,您這輩子倒是圓了他的夢想。」

  「師父!」常流忍不住喊了句,范將軍又樂呵呵笑,「怎麼,還怕我提?」

  「你這小子,怎麼能把自己搞成這副德性?」

  「為了貫徹我在您面前立下的誓言,我寧可魂飛魄散也不願方牌損傷一絲一毫。」

  「傻徒弟,你惹了人家,又擅自決定魂飛魄散?」范將軍饒有興致地看一眼駱文繁,又上前一步將手放在常流頭上,一陣白光籠罩在常流身上,傷口逐漸癒合。白光消退之後,常流睜開眼睛,看看駱文繁又起身跪在范將軍面前。

  「多謝師父。」

  范將軍沒再多說什麼,握著方牌轉身,笑著大跨步走向門口,身影逐漸消失。

  常流目送著自己的師父離開,轉身對上駱文繁黑沉沉的臉色,「寧可魂飛魄散也不願方牌損傷一絲一毫?」他坐在沙發上斜睨著常流,下唇還有剛才咬破舌尖的血痕。

  「你不是要跟我算這筆帳吧?我剛復原,身子還很虛。」常流坐到他身邊,可憐兮兮地看著他,駱文繁瞪他幾眼,實在忍俊不住。他捏住常流的耳朵,笑得咬牙切齒,「你最好把皮繃緊一點,既然惹了我,就別想再甩開!」

  常流一邊哀哀叫一邊告饒,「好疼啊!老婆大人我再也不敢了!」


  站在門外偷聽的顧離和趙思妙,直起身子一臉尷尬地互相對看。趙叔叔還把耳朵貼在門板上,聽得津津有味,「沒想到小繁的劫數竟然跟前世有關。」

  「叔叔,小繁他跟常流……」趙思妙斟酌著應該怎麼開口,自從駱文繁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過世,就一直是趙叔叔把他當自己兒子養。現在他兒子找了個男的,還是隻鬼談戀愛,趙思妙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我知道,小繁還小的時候,我就見過常流了。」趙叔叔也直起身,看樣子是聽夠了,「所以你跟顧離來找我的時候,我馬上就知道該找誰來解決這件事情。」

  趙思妙又跟顧離對看一眼,後者極不確定問道:「所以……」

  「所以,」趙叔叔穿過他們兩個人中間,走到電梯口按下按鈕,「你們要帶我去吃一頓大餐。要知道請神是一件相當耗費身心的事情。」

  「遵命!」趙思妙笑顏逐開,上前挽著自家叔叔的胳膊。

  「您想吃什麼,全包在我身上!」顧離按下一樓的按鈕,轉身看著他的未婚妻叔姪倆笑。

  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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