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 發表於 2018-12-6 03:16:12

[遊戲王│遊了] 落入彼岸之空 [G](架空向AU)(9/20更新09)


[*]一個有點不知道如何說明的世界觀,大致上可以說是現代社會+西幻的設定。
[*]作者文科生,關於理科的部分是努力查資料並瞎掰的(我真的盡力了)。
[*]大約是中長篇,努力不坑。
[*]主CP是遊了,所以分類上選擇了VRAINS。不過會有其他前輩們出場。對不起我3/7更新時已經把分類選回「跨代」了OTZ。
[*]應該算是師生パロ(?)


  以上OK?  那麼GO↓

  天空和海的距離是那般寬闊。當他抬頭仰望,試圖伸手觸碰,眩目的陽光湛藍的天空便會隨著沙灘上的腳步聲一起撞進他的眼簾。
  天空和海的藍是那般截然不同。一如以雙足行走的人類與在空中翱翔的龍族之間的差異。人類無法飛翔,龍族無法泅水,兩者的前路始終存在著似近而遠的間隔。偶爾相聚、偶爾發散,有時平行抑或捲曲繾綣地纏繞在一起。

  滿佈在海洋的星塵與空中的繁星相互輝映,譜寫出一首又一首的搖籃曲。


  01、

  傍晚的鐘聲響起,噹啷地在校園裡迴響出一陣餘音。各個教室的講課聲逐漸停息,取而代之的是學生向外嘈雜起來的歡聲笑語。
  少數仍坐在桌前的學生不是剛從瞌睡中轉醒,就是還盯著白板上的纖細字跡抄寫著筆記。而不屬於兩者任何之一的遊作以筆桿抵著下巴,只有臉上微皺的眉毛能看出他情緒的一點端倪。投影在他眼前的畫面是方才課堂上使用的電子講義,那幾處被他畫上紅圈的標記就是他皺眉的主因。

  「這裡……為什麼是用拓樸邏輯運算式?」
  藤木遊作盯著手下的筆跡,不自覺地漏出一句自語。大學部一年級的他,是個對這堂課來說有些不普通的學生。

  這門由Den City中央大學資訊工程學開設的人工智慧課程設立在四年級選修,作為其講師鴻上了見領導的鴻上研究室研究項目的入門,講解此項研究理論的概要內容。因此,他絕對不屬於這門課的授課目標。但從新學期起算已經過了一個月,據一些比較晚離開的學生所言,他不僅完全跟得上課程內容,還能向教授提出不同見解的質疑。
  前三週的課後,遊作都拿著滿滿當當的提問到講桌前去討論。第一堂課的學長姐最開始都以為他是跟不上進度的詢問,直到其中幾人湊到桌前想做一次小老師時才知道這完全不是他們所想的那麼一回事。由少年口中流瀉出的話語從歐幾里德幾何談到莫比烏斯變換,並以鴻上研究室主要研究項目——論人工智慧開發與龍族魔法的相容性——來做討論的基礎模型。一連串對話下來,其他學生早就跑得沒影,留他們倆用空蕩蕩的教室進行一段又一段的討論。

  鴻上研究室的研究項目源自於鴻上聖,即是鴻上了見的父親,此為已過世科學家的畢生心血。曾經,在地球上存有所謂的魔法,以及各式各樣的不同種族。但在歷史漫長的推移中,人類文明的強勢發展使得曾經真實的魔法被科技所取代,多樣化的種族也逐漸消弭逝去。在凋零和衰敗中殘存苟延的種族只得天生個體強壯的龍類,意識到情況不妙的人們這才試圖以他們的強勢去保護弱勢,試圖挽回繁榮的曾經。

  鴻上聖便是一位致力推動龍族保育的學者,同時他也積極尋找任何能使魔法與科技共存共榮的機會。其留給後世最大的學說即是可以科學的力量,將魔法轉換成能夠運用在機械上的能量。這樣創新的發想儘管還不被大多數學者所接受,卻仍被視為一種可能性。在他過世之後,不論是研究工作還是課程教授,都由他的獨子鴻上了見接手繼續,至今已七年有餘。
  以十八歲的年少之姿登上講台的鴻上了見,眾人對他的質疑與非難自然從未少過。然而無論是他展現出的知識量,或是站在人前時那渾然天成的領袖氣質,在在都彰顯出他是鴻上聖接班對象的不二人選。時至今日,當初對他的非議聲早已消失得杳無蹤跡。
  只可惜這項研究項目並非熱門題材,縱使有專門的獨立研究室與課程,每年招到的新人依舊寥寥可數。這也正是為什麼每當遊作拿著問題去提問時,了見總會放下手邊的工作,轉而去替對方釋疑。即便遊作不像傳統的資優生都坐在教室第一排,這份提問的精神也已經足夠被了見劃入優良好學生的範疇裡。

  當遊作往講義上頭圈完最後一筆,便拿起平板走向還在收拾東西的講師面前,以剛好能引起對方注意的音量喚了聲鴻上教授,並把手中的觸控筆遞出去。
  「哦。這次的問題是什麼?」
  看遊作又拿著講義走過來,已經習慣每次課後都會被遊作用問題留下的鴻上了見停下收拾的動作,轉而接過那隻筆,開始檢視投影畫面上被標記出的段落。陷入思考時會不自覺將慣用手的指節曲起、靠在唇口的習慣使他的鬢角被筆桿末端微微撩起,勾勒出一條微小的弧度;電子儀器特有的螢光映射至他的眼睛,在瞳孔前的薄膜顯現出一格一格的淺藍。

  細細讀過那以紅色寫下的細瘦字體,大抵是滿懷著能將父親研究項目教授出去的熱忱,了見一一解釋起由鴻上聖歸納、推導出來的研究結果及數據公式,伴隨著觸控筆在平板上畫出的痕跡,青年溫和的嗓音重新擴散在偌大的教室中。
  提問、講解、再提問,如此反覆著的過程彷彿成為一種規律,並在最後被同樣從平板投影出來的畫面給打破。浮在半空中的影像不再是以鴻上聖的理論基礎編寫出的講義,而是另一份研究報告:龍族魔法能量使用機械轉換能量的功率。
  粗略掃過一遍上頭紀錄的實驗數據,原本作為解惑一方的教授轉過頭,一雙雜糅著讚許與不可思議的淺藍色眼珠望向了他的學生,沒說出口的話已然不言自明。

  「這是我看過鴻上聖教授的命題核心後自行開始的自主研究,」本來就打算拿這份報告來和教授討論,只是沒想到會被了見自主翻看到的遊作也是愣了半秒,而後才開口道,「人工智慧開發與龍族魔法的相容性,歸根究底即是將魔法能量輸入進科學工具後,兩者是否能產生共容並轉換成人類所能操控的能量。這在你的講義第五章有粗淺提到,同時引用鴻上聖教授進行的實驗模擬數據來佐證。
  「但是,」唰唰幾聲,遊作將研究報告又翻了幾頁,將一串表格呈現在投影上。那是鴻上聖長年來的研究成果。「我使用鴻上聖教授提供的模擬器藍本進行測試,反覆檢驗轉換功率的數據,只要對儀器硬體稍做改良,並在用來模擬魔法能量的程式修改幾處,那麼最高轉換功率至少能再上升1.5%左右。」
  「1.5%?」愕然的驚呼自了見口中溢出,不可置信的他伸手將投影顯示的畫面翻回前頁再拉大。上頭密密麻麻排滿了與他記憶中不相符的數字,仔細閱讀還能看到它寫著該如何改良儀器的幾項要點。這連助教都不一定寫得出來。他不由得沉吟。
  「教授若有疑慮,我可以實際演示一次。」看了見盯著報告半晌沒說話,遊作主動提議道:「以這項研究項目為主的鴻上研究室應該有儀器的各種版本吧。」
  「確實,畢竟我們經過數十次改良,數據最多也只能比最初版本提升0.89%,」貌似是想起困擾他們好幾年的問題,了見下意識地用掌根抵在額角輕揉,煩擾之情溢於言表。「要是你能實際演示一次就再好不過了。現在就上樓去?」
  遊作點點頭,一句沒問題答得飛快。語畢他迅速轉身回到座位去拎來自己那幾乎沒有重量的包,將平板休眠扔進裡頭,大步流星就往外走。

  外頭的天已從澄黃開始轉暗,但目的地是高樓層研究室的兩人沒有一人注意。等待電梯時的他們話題依舊持續在研究內容打轉,遊作不慌不忙地對了見向他拋出的問題對答如流,博得師長既高興又好奇的幾聲讚嘆;了見也同樣地用熟記在心的好幾條數據理論拆解掉遊作朝他反問過來的疑難,讓遊作眼裡閃爍起不明顯、但確實有著的期待光彩。
  當他們總算踏進電梯,了見邊問出:「這都是你一個人做的研究?」邊往按鈕按下數字十。而經過方才的快問快答,遊作對這問題先是反射動作地應道「嚴格來說並不是」接著就忽地卡殼。總是波瀾不驚的臉上現出幾分猶疑。
  電梯緩緩向上,狹小空間中漸漸充塞進微妙的沉默,一分鐘前的熱絡彷彿從不存在。了見臉上寫滿顯而易見的困惑,顯然不能理解話題中止的原因;遊作則一直到電梯發出聲清脆的叮,才總算換上一副毅然決然的臉。
  「整個過程我還是有得到不少幫助,」跟在了見腳步後面,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有幾個龍族的好友,我讓他們檢視過模擬魔法裝置所展現出的能量和實際上的魔法能量有哪些差異,並將其中的誤差降低至最小。」
  「原來是樣本數的差異……」
  「是的,」遊作附和,「不過我想我必須先告訴你:第一,我是基於對你的信任才告知有龍族的協助。第二,請不要試圖去尋找或捕捉他們。第三,雖然他們在我的請求下願意協助研究,但事實上龍族仍對這項研究技術對他們的利弊抱有疑慮。」

  站在掛有「鴻上研究室」名牌的門前,遊作向它的主人豎起三根指頭說明自己的立場,並以嚴肅的神情來彰顯他所下的決心。在一樓到十樓的這段電梯旅程中,他腦中飛速運轉著各種不同面向的思慮——包括他到這裡的主因,以及會找上鴻上了見的理由——從他主動提出要演示一遍時整件事就脫軌了,即便他本來就沒有訂立明確的計劃,畢竟那猶如大海撈針……基本上,他之所以會特地來中央大學修這門課,也只是出於他的興趣,和目的並沒有太大關係,他不可能為了興趣出賣朋友。再怎麼說,就算鴻上了見在課堂上總是教導學生們保育龍族的重要性,他私底下的想法也很有可能大相逕庭。這他聽過很多故事了,不是嗎?以友善的面孔博取龍族的信任,結果實際上是獵龍者的人們——
  為自己的一時失言在腦內進行一場激烈交戰,遊作最後決定說服自己,試著相信他看看吧,你一開始見到他時不就認為他不是壞人嗎?
  不過,還是需要得到承諾來當最低限度的保障。於是他又加上了三點說明,這是他自那件事以來的口癖。條例式的語句有助於梳理事情,或使人印象深刻。巧的是,當他認識鴻上了見,聽了他幾堂課,發現對方也不時會在教學時列出三點做說明。遊作想這大概是他會對了見產生親切感的最大因素。

  聽完遊作的三點,了見明顯露出些許驚訝,接著很快地又變成一副瞭然的神色。他沒有對遊作多作解釋,僅僅側過身,向遊作展示門牌上的刻印:一條龍被長著羽翼的愛心包覆住的圖騰,鏤刻在研究室三個字底下。屬於龍族保育協會的徽記,只會給予通過考核的團體。
  遊作盯著它看了五秒,最後向了見點點頭表示明白。接著他們就推門而入,進到一個足夠寬敞的空間——鋼製的白色會議桌置於房間正中央,上頭堆積著數不清的設計草圖及儀器零件,各種用來標記的色筆也零散的落在其中;左手邊的牆邊放著一個大型鐵櫃,藉由透明的櫃門可以清楚看見裡頭堆著形狀大小各異的器械,遊作猜測那就是他們研究室後來進行不同改良的轉換儀;鐵櫃對面的牆邊則是擺著一排電腦,僅有的兩個研究生的座位上從塑膠模型到食肉植物,擺設風格迥然不同。
  而底部左邊靠窗的則地方是擺著一個長沙發,由它除了有靠枕還有毯子的狀況來看,應該是給通宵作業的人補眠用。同時沙發前的茶几還放著幾罐能量飲料、茶包及其他提神小零食。底部右邊則像是一塊獨立空間,一絲不苟的乾淨桌面擺著一台桌機、印表機和3D列印機。

  「抱歉,昨天晚上是我們研究室的研討日,」見中央大桌一片凌亂,了見語帶尷尬地說。「昨晚我在樓上的個人研究室備課沒有下來,沒想到他們倆可以弄成這樣。」
  「不要緊,我可以幫忙收拾。」
  「那就拜託你了……啊,這份報告麻煩幫我放你後面那張桌上,有機車模型的那桌。」
  「機械力學?」接過報告的遊作往上瞄了一眼,「我以為內容會和龍族或魔法相關。」
  「我的助教他個人研究內容是『以魔法能量供給交通工具環保能源的可行性』。」
  「目前為止魔法能量轉換是以電力為主要形式,而交通工具方面已經有電動車。他想追求的是使其成為汽油類型的能源?」
  「大致上是。不過他想的東西是一個固態的、類似於球體核心、並盡可能接近永動機的事物。」
  「永動機……是不動博士的研究內容?」
  「沒錯。這也是為什麼他,」一個大動作將桌上的色筆與零件一口氣掃進紙盒,了見用下巴指指遊作手中的報告,「現在人不在的原因。」
  不動博士只有開夜間部的課。遊作再次以點頭表示理解。接下來他們的整理行動就繼續在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裡度過,直到桌面淨空出一塊區域,可以讓他們放上最新調整過的轉換儀。

  摸到機器本體的遊作頓時眼神為之一亮,就像一個看到總是擺在玩具店最外面櫥窗展示、碰不到也摸不得的最新款模型現正出現在自己眼前,任他擺弄的孩子般,身周都透出一股興奮的氣息。在了見說出「請」後的下一秒,他就迫不及待地開始動手拆解,並要對方一併把電腦打開進行數據模擬程式的修改。一時間研究室彷彿主客易位,但在少有間斷的叮叮噹噹和喀噠喀噠中,誰也沒有工夫去注意到這枝微末節。
  有時,遊作看到儀器中有他不清楚功用的零件時會心生困惑;有時,了見對照自己的編碼和遊作報告書上書寫的差異時會產生疑義。一旦這些狀況發生,兩人都會走到對方身邊,相互參照彼此的意見後定出最佳解。

  愉快的忙碌總會使體感時間過得特別快。當他們以修改過的儀器和魔法模擬數據進行今晚的第三次測試——這次成功將轉換功率較原始版本的上升了1.62%——完畢後,雙雙長出一口氣,互相對視的眼裡滿是饜足。

  「真不敢相信,」了見將身體的大半重量往後仰躺壓上椅背,倒著視線看向遊作:「我居然現在才遇到你?」
  「準確來說,我們三個禮拜前就見面了。」遊作用一種實事求是的口吻回答。
  了見不由得笑了,嚴肅的年輕教授臉部線條瞬間柔和不少。遊作同樣報以一個淺笑,微微勾起的嘴角讓他變得稍微平易近人。
  「你還真是實際。」
  「我一向看事實說話。」
  「是嗎?那——」了見瞄了眼時鐘,起身走往茶几。「我想我留你夠久了。真抱歉,一投入就忘了時間。你還沒吃飯吧,這些先給你,下次有機會我補請你一餐。」
  遊作接過一瓶罐裝能量飲料和營養果凍,視線在兩者與了見之間來回逡巡:「你平常只吃這個?」
  「呃?」被出乎意料的問句突襲的青年拉開易開罐的動作一滯,接著略顯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臉頰:「也不是很常,就像這種情況才會。」
  對這個答案顯然不是很滿意的人眉頭微皺,但他沒再說什麼,只是向對方點點頭:「謝謝你的飲料。」
  「不客氣。時候也不早了,回家時小心點。」
  「我會的。」謹慎地將手裡的食物放進背包後,遊作朝門口走去。當他空著的手握上門把時整個人忽地頓住,經過幾秒猶豫後轉過頭:「我以後還可以來嗎?」
  已經坐回電腦桌前的了見停下打研究報告的指尖,淺藍色雙眼向他報以溫和的笑意:「只要你想的話隨時可以過來。」
  聽見這允諾,遊作輕聲應道我明白了,這才終於走出研究室。已屆深夜的走廊僅剩一些維持基本照明的燈,整個樓層只有零星幾間研究室和他們一樣還亮著光。

  踏著幾乎無聲的步伐,他走往來時的電梯,按下往上的按鈕。機械運作的轟鳴低低的響,承載僅此一人的乘客爬上頂層。離開電梯後的他爬上盡頭處是扇鐵門的階梯,過程中同樣不出一點聲。鐵門的門鎖早已被盡職的校工鎖上,但隨著他轉動門把,在他四周的空氣一瞬間產生了細微的擾動,揚起一片塵埃反射著周遭的光。
  門就這麼自然地開了,彷彿它從未落鎖。遊作瞇了瞇眼向外頭踏出腳步,並在之後將門鎖重新歸位。
  吸吐幾口高處喧囂的風,他抬頭望向遠方明晃晃的月。今晚是星塵大道會出現的日子吧,如今你過得好嗎。

  未曾有片刻遺忘的記憶重新被景色勾起,透出一片泛黃的餘溫;未曾有機會道出的言語再次被他吞落腹中,埋藏進他遙遠記憶的深處。

  遊作拿下背包、脫下外套,露出底下在蝴蝶骨處破著兩個大洞的襯衫。將背包和外套綁在一起後再一併繫上腰間,確認綁得夠緊後他微微向前傾身,讓半裸的後背沐浴到月光之下。
  接著——悄悄地、緩慢地,一雙蝠翼似的肉翅漸漸從少年的背部延展開來,彷若羽化中的蝶蛹,一舉一動間充滿不可思議的神聖。原先還有些皺縮的肉翅在時間的流逝下漸顯平整,並變得有底下的人形兩、三倍大。當它完全舒展開,翼膜的緣側更薄的能使月光穿透而過,形成一副它正發著光的錯覺。
  稍振了振翅膀確定其能完美運作後,遊作站到順風處的圍牆,一躍而下。夜深人靜時,鮮少有人會抬頭張望,否則他們就會見到在高懸的明鏡前,有一抹半人形的黑影正乘風翱翔。

本文最後由 五月♪ 於 2020-9-25 03:59 編輯

五月♪ 發表於 2018-12-25 23:36:18


[*]聖誕節快樂,沒寫賀文用更新當賀文。
[*]本章了見沒上線(心虛地看著CP)


  02、

  少年飛翔前去的地方是Den City的郊外,那裡有著大片在這座城市嚴格的環保法令下保有的樹林。蒼翠的喬木鬱鬱蔥蔥,依稀可聞賴以維生的動物在上頭打著各自不同的鼾。遊作在靠近地面的地方開始收攏翅膀,並於約兩米高處的半空中直接著地,跳落到森林裡的一個小空地。
  空地上停著一臺寫有店名的貨櫃式卡車,開放的櫃檯上煎鍋正滋滋作響,飄散出適合宵夜時段的香氣。車外稀稀疏疏地圍著一群來吃食的顧客,零星的石塊和樹樁成為他們天然的座椅,或站或坐的聊得好不熱鬧。

  「今天怎麼這麼晚?你一定還沒吃晚餐吧?這是大份的辣醬熱狗。」見遊作到來,晚間兼作酒吧的熱狗車老闆草薙翔一率先向他招呼道,並順手遞給他一份剛煎好的熱狗堡。熱騰騰的麵包與肉十分促進食慾,對一個將近十二小時沒吃飯的人尤甚。遊作道了聲謝後便接過熱狗吃將起來,只花五分鐘就解決得乾淨溜溜。
  「多謝。」遊作邊說邊拿來一張餐巾紙抹抹嘴:「我今天去了鴻上研究室,和教授討論魔法能量轉換功率的問題。」
  「哦,就是你之前找大家幫忙的那個研究啊。」草薙點點頭表示理解,手下動作也沒停過地煎著一份又一份的顧客點單。「那進展如何?會弄到這麼晚,應該是有新的進步了?」
  「有。」
  遊作應得言簡意賅,站在店門外的他現在正一心三用,一邊繼續和草薙的對話,一邊幫忙遞餐,還一邊向四周的熟面孔道晚安。夜晚的森林深處有這麼家店的消息一直是人類社會的都市傳說,能到達這裡的只有龍,以及他們認可的人類。
  龍族是如今這世上唯一能操縱魔法的種族,過長的生命導致他們天性不喜爭鬥,習於守護。於今生存空間逐漸被人類壓縮的他們,一部分選擇用魔法築起堡壘隔絕彼此,另一部份則選擇用魔法化為人形,與之一同生存。而生活在這座城郊森林的他們,既是屬於後者,另一部份卻又和前者相協調。就像喜愛人類食物的草薙,白天時會開著卡車到Den City市中心廣場擺攤賣速食,但一到晚上他就會開車回森林,為那些想嘗試人類食物卻無法完美化形以進入人群的龍們提供服務。

  「真的?那恭喜你們了。」草薙咧了個笑,接著朝空地還在聊天的龍群大喊再過十分鐘就結束今日點單,引來三四個胃口還好著的龍湊過來進行最後加點。「不過,雖然你又多了幾個興趣是很好……」
  「我不會忘記的。」

  聽見草薙話鋒一轉,遊作隨即開口表示:「我不會忘記去找他的。一開始,之所以會去鴻上研究室,除了對他們用科學解析魔法有興趣外,也是因為我在他……在鴻上了見身上嗅到和其他人類不同的氣息。」他頓了頓,斟酌起用詞:「那是一種……一種懷念的氣味。」
  「那麼,他有可能——?」
  「我還不是很確定,」抿著下唇思考的遊作神色嚴肅,皺起的眉頭幾乎要打結。「但我並未在他身上感應到我當年給予的魔法或刻印。」
  「魔法可能是用掉了?」草薙說出自己的推測,同時向來問他最後一份黃芥末醬熱狗做好了沒的客人遞出餐點,而後就宣布打烊。
  「不,那樣的話我應該會感應到。」開始動手協助草薙整理餐車的遊作馬上把這猜測否決。
  「也對啊……」被瞬間否決掉猜測的草薙也跟著苦惱起來:「還是我們試試從網路著手?前陣子仁給我看了個論壇,好像是專門收集奇人軼事的,我申請一個帳號發文,標題就……對了,『有人和我一樣,不只看過還摸過龍嗎』這樣如何。」
  「論壇?」遊作眨眨眼,打包垃圾的手指相互打結地卡住幾秒,「原來還有這種方法……草薙哥,麻煩你了。」
  「不用客氣,你是我養大的,對我來說就和仁一樣是我弟弟嘛。」
  「一般而言這不是該稱作父母嗎,」跟著草薙臉上的爽朗笑容,遊作的唇角也上揚了幾公分。「說起來,今天怎麼沒看到仁?他在研究新的調酒嗎?」

  這輛兼作酒吧的熱狗車,酒類服務一向由草薙翔一的弟弟草薙仁提供。和遊作有十歲、翔一有數百歲以上年齡差的仁,學會化成人形後便開始對調酒產生興趣,更在之後和哥哥一同經營起店舖。通常只要不是他開發新種類調酒開發到忘記時間,都會在店裡面搖著雪克杯,或是心無旁鶩地調出一杯杯的色彩繽紛。
  「喔,仁啊——」見遊作問起,草薙的笑容咧的更開了,像是忍耐已久的喜悅一次迸發、需要找個出口傾瀉:「我原本打算等他回來再和你說的,但既然你都問了——仁他今天通過星塵大道啦!」
  硄啷的噪響不約而同地自兩個不同處響起,一聲來自廚房裡的鍋鏟,一聲來自外頭的垃圾桶。過於興奮的草薙臉上閃過一抹尷尬,將鍋鏟從地上拾起。遊作則迅速把垃圾桶扶正,並難掩喜色地喊出恭喜。
  「在200歲整的時候成功通過儀式,該說還真有他的風格嗎。」
  「可不是嘛,今年過還不到一半,每次出現星塵大道的時候他都沒缺席過。」
  「所以他不在的原因,是被尊拉出去了吧?」想起已經計劃這件事計劃一陣子的友人,遊作說道:「他說一定要幫仁籌劃一個驚喜……不知道人類是怎麼慶祝成年禮的。」
  「是啊,那孩子真有心。」也回想起那一頭髮色紅白交雜、長得溫和有禮的少年在幾小時之前,拉著自家弟弟的手跑來,興奮程度還遠勝於挑戰者的笑容,草薙忍不住也笑出聲:「不過仁化形的魔法還不熟練,我還不放心讓他自己去人類社會,今天是破例。」
  「尊會顧好他的,」頓了頓,遊作補上一句:「雖然這麼說有點怪。」年紀小的照顧年紀大的。
  「我也信任他。」將洗滌完畢的廚具收拾好,草薙拉下櫃檯的鐵捲門。這台卡車作為速食店的功用暫告歇息。「雖然不清楚是哪裡的誰,不過能得到龍承認的人可不多見。」
  遊作點點頭,從卡車後方的櫃門走進車內。穗村尊是幾個月前來到這裡的,是遊作半長不短的生命中第一個可稱為朋友的人類。彼時那近乎死人模樣的少年被仁從隆冬的海裡打撈上岸,純粹靠著曾經有條龍給予他的保護魔法在續命。也正是如此,他們才毫不猶豫地接納了他。龍族會在他們認可的人類靈魂上烙下只有龍族才懂得解讀的刻印,為的是使其他同類能辨別異同;保護魔法即是隨著刻印而來,一生一次,用以庇護他們中意的人類在遇到重大災難時不致於死。

  後來尊告訴他們,自己在找一條救過他命的龍。
  在開著暖氣的貨櫃卡車裡,手捧薑茶的少年斷斷續續說著他和那條龍的過往,以及他之所以會在這時節落海的原因。他說,他知道星塵大道對龍來說有著特殊的涵義,所以說不定他也可以透過它的指引找到那不知所蹤的影跡。

  遠古時期的生命都在海中孕育,直到他們一個一個離開了海裡。
  放棄魔法的人類得以踏上陸地、發展科技;懷抱魔法的龍族飛向天際,並被剝奪再次入海的權利。唯有當海面滿佈星塵,他們才被允許重回海裡。

  屬於龍族的神話傳說從人類少年口中緩緩流瀉,讓他們更加相信他話中的真偽。星塵大道是神明予以的道標,每個龍族都深信不疑。所以他們從古至今流傳下來的成人儀式便是要橫渡那方光輝灑落的水路,證明自己,也展現給神看,他們終將能獨自前行。
  聆聽少年故事的他們沉默不語,直到草薙翔一開口問「那尊該住哪裡?」才打破這無聲的環境。討論到最後,遊作決定讓無家可歸的尊住進他在Den City一隅買下的公寓。
  身為長壽的一族,遊作已經在這世上活了210年,存款自然不會少到哪去。何況他用來打發時間學的技術,在人類社會中意外的有賺頭。

  「今天的委託我有先掃過一輪,一看就知道會被你刪除的我都回絕了。」當遊作坐在電腦桌前打開收信匣時,從身後同步飄來一句草薙的話語。慢慢閱覽起信件內容的他也不忘和草薙道聲謝,得到對方一串笑聲跟問他要在這裡處理完還是回家再弄的詢問。
  青綠色的眼睛掃過一行一行0與1編組成的字元,最末定焦在署名為SOL科技公司的欄目上。輕點螢幕開啟那封信件,細讀過後他才回覆草薙十分鐘前的問句。
  「我回家再處理,」著手打出一封接受委託的回信,遊作的聲音裡有著連他自己也沒發現的些微上揚:「是Revolver。」
  「他又出現啦?」終於整理完廚房的草薙擦乾手,好奇地往螢幕瞧。
  「是啊,錯不了。你看,這是SOL信裡附上的幾隻蠕蟲原始碼,把這隻的這段——」他複製其中一段到編譯程式,接著又對其他附在信件中的原始碼做相同的事,「把它們組合起來再轉碼,可以得到——」

  Catch me if you can.
  幾個字母亮晃晃地顯示在黑底白字的畫面上。

  「他消失了三個月,看來就是在計畫這齣。」不容分說的篤定自遊作微勾的唇角溢出,就好像他才是整起事件的主謀。心情極好的他立刻又撰寫起新的信件,寄往他聯絡人列表中唯一一個地址。
  至於草薙,則是見遊作一臉鬥志昂揚後,便不打算再多說什麼。他知道Revolver是遊作在駭客這門興趣上最好的敵手,和Revolver相關的案件就算再困難,遊作都不會讓他協助。
  「那我就把剩下這幾項順手處理掉吧。」草薙指著其餘三項委託如是說。其中一個委託是偷考試卷,能找到這裡來的人只是要偷考試卷,那個試卷藏的嚴密程度讓他忍不住手癢想試試看。
  「麻煩你了,草薙哥。」
  「不會啦,我也很好奇這是什麼樣的對象。」往後伸了伸個懶腰,眼角餘光瞥到電腦螢幕右下角電子鐘顯示現在已經要凌晨兩點,草薙瞬間打了個激靈:「嗚哇已經這個時間了!你明天大學有課嗎?來不來得及啊?」
  「沒有,」他本來就不是正規入學,人類身分證學生證註冊學籍那些全是假造,就算沒去上課也不會怎樣。「我明天打算練習做便當和捏飯糰。」
  「……哈?」
  「我想下次去研究室時拿給鴻上了見。」
  「原來如……不對,你們關係什麼時候變那麼好?」
  「也沒有很好,」不理解草薙臉上的驚愕是源自於何,遊作只能誠實以對:「不過他專心起來常常會忘記吃飯,我今天去鴻上研究室時看到裡面一堆營養飲料,對人類來說這樣不健康吧。」說著,他從背包裡拿出從鴻上了見那接受的營養補品遞給草薙看,證明自己的動機是其來有自。
  「欸真的嗎?這樣真的不行,我記得那個教授才十幾二十?我在廣場擺攤的時候常常會和客人聊天,有時候會遇到家庭主婦,聽她們說這個年齡段的人類男孩子最需要營養,只吃這種東西哪夠!」拉拔兩個弟弟長大的草薙瞬間切換成長輩模式,貌似比遊作還擔心那素未謀面的「孩子」。「說起來,尊也差不多是這個年紀吧?雖然他說打工的地方有供餐不用擔心他,但是要上學又要打工……哎我之前怎麼沒注意到,是把你們養大後就對這些事情不夠敏感了吧……這樣好了,遊作,我明天休店,我們一起討論便當的菜單!」

  草薙翔一熱情的絮絮叨叨讓原本不想多麻煩他的遊作也只能點頭同意,並很快從草薙手上拿到一份採購清單,畢竟這以方便為主的速食行動餐車不會有幾項符合「營養」的食材。看著現在雖是青年外表,實則已經六百多歲的男子正一副主婦模樣,遊作不禁回想起自己年幼的時候、並悄悄地笑出聲。
  和有血緣的仁不同,遊作是草薙翔一撿來的孩子,也是這頭雄龍第一條養大的幼龍。遊作想,自己想對鴻上了見的關照或許也就像草薙對自己的那樣,是一種不希望對方不自覺中糟蹋自己身體的……親情?

  嗯、應該是這樣的吧?他也和自己一樣沒有父母,所以現在身為長輩的自己應該要像草薙當年那樣,多多關心他一點。

  一邊左耳進右耳出地聽著草薙對日後菜單的自言自語,遊作一邊在心底給這第一次升起的感情命好名。在這段討論中把自己代入到曾經的草薙的他,無意識地忽略掉那些他們在討論研究內容時他感受過的喜悅與滿足;以及他初次見到鴻上了見時,那親切的懷念又該取什麼名。

本文最後由 五月♪ 於 2020-9-25 03:58 編輯

五月♪ 發表於 2019-1-12 19:05:31


[*]本章了見還是沒上線,我保證下一話他會出場的(ry
[*]上次沒說這次補解釋一下,本文的尊和仁不會是CP。


  03、

  回到公寓時已經是凌晨三點。整個街區的窗櫺幾乎都是漆黑一片,只有零星幾間還燈火通明。遊作借給尊住的房間也屬於前者,因此他猜想尊所謂的慶祝大概要耗個通宵。
  邊希望仁能玩得愉快,遊作邊把自己的電腦開機。既然都接下了Revolver發來的戰帖,自然不能浪費任何一點時間。襯衫接觸到椅背的毛料在室內摩擦出一陣窸窸窣窣,混入機器運轉的嗡鳴。
  依照慣例將會用到的幾個程式悉數點開,並連入在SOL科技管理下的電子世界。螢幕上亮著的程式畫面清一色都被遊作調整為黑底白字,便於閱讀及排查錯誤。確認設置在網路之海中打撈Revolver新流放出來的幾隻病毒的程序一切就緒後,他帶著半是期待半是挑釁的心情按下Enter。
  電腦嗶嗶數聲,開始進入運作,不同的視窗中相同地跑起長串程式碼。估算著將每個角落都清查一遍最少也要一到兩天,遊作給電腦設定好剩下的排程,便起身去沖個睡前澡。

  當熱水澆灌下來,水珠浸潤上他仿擬出的人類肌膚,氤氳的霧氣在仲春時節給人恰到好處的暖意,使人不由自主地放鬆身心,思緒也開始漫無目的;恍恍惚惚間,他回想起認識Revolver的起因。

  約莫是前年夏季,某個特別寧靜的夜。那天他接了項要駭入某個黑心企業老闆銀行帳戶的委託——委託人解釋的原因是什麼他已經忘了,但他記得後來那家企業的黑心貌似被某個不具名人士公開,佔據了一段時間的新聞頭條——並不是第一次做這類型工作的他循著以往的常用手段,熟門熟路地撬開一個又一個的保安鎖。原先想著這次也能輕鬆得手,他便有些疏忽警戒的摸上金庫最後一道門,孰料,這一觸引發了後續一長串爆炸般的陷阱,層層包圍住他的欄柵使他驚覺自己是被請入甕的鱉,頓時打起十二分精神去破這疲勞轟炸式的反擊。
  每每想起那晚,他似乎都還能聽見劈哩啪啦的敲擊聲在耳邊打著響。長達三小時的攻防戰最後因朝陽升起而不了了之,他的機械鍵盤也被敲壞好幾個鍵,以至於他之後選擇靜音鍵盤做汰換。幾乎是同一時間,他和螢幕彼端被請來防衛帳戶的駭客不約而同地停下相互攻擊,轉而修復、掩飾起他們在網路世界留下的痕跡。
  確認自己的足跡都被抹淨後,他才向委託人發去一封取消委託的函件,表明對方找來防衛的駭客手段太高,他花費的心神和報酬不成比例。後來他也沒看委託人的回信,睡了一覺起來到網上駭客交流的論壇晃了一圈,發現五小時前有條新主題寫著「我是銀行的系統管理師,昨晚是哪路大神跑到我公司來打架啊」……銀行和打架這兩個關鍵字勾起他的好奇,於是他毫不猶豫地點了進去。

  當時原PO寫道:「今天上班檢查公司的帳戶資料庫,發現我藏在自己電腦內用來紀錄資料庫數據是否有不自然變動的檔案出現了變化,還是針對某大老闆帳戶做的攻擊,而且看情況還是有人來駭有人負責保護不被駭。我自認我寫的資料庫程式應該沒那麼好破解啊,怎麼就同時被兩人解開還在裡面攻防了……」
  於是遊作越看越覺得對方說的人,其中之一很可能是自己,便也在底下留言問原PO是不是他昨晚駭進去的銀行名字、是這家的話那駭帳戶的一方就是他沒錯。很快地,在遊作把那主題以新回覆推上該論壇版塊的首頁第一條後三分鐘,原PO就出來肯定了他的猜想,還問了一堆他到底是從哪裡的漏洞攻擊進來的云云。
  被這樣詢問對遊作來說也不是第一次,所以他也很乾脆地幫他條列出幾個問題比較大的缺點,順帶點名其他也同樣有類似漏洞的公司行號。末了,他也不忘補充上他昨晚最想知道的事——想和對手駭客認識,並以多次加密的方式留下自己的電子信箱。

  在他於這則主題回覆的第二條內容被推送出去,半晌不到,手機就收到封陌生地址傳來的郵件。郵件裡頭只簡單寫有一句話、或該說一個單字。

  Revolver.

  盯著冷光投射出來的幾個英文字母,他想也不想便回傳他從事駭客工作時用的別名。
  這就是Playmaker和Revolver的初識。

  再之後、他們因SOL科技公司新推出的防火牆大打出手的故事便又是另一篇可以被寫入駭客交流論壇的文章,也正是遊作現正接下的戰書初序。
  常態性針對SOL、這家壟斷Den City網路的科技公司拋下的電腦病毒在那次防火牆更新後,進一步升級成公司內部任何工程師都解決不了的難題,使得SOL只得求助專業駭客。接下這份差事的即是藤木遊作,從病毒原始碼上他感覺到如同Revolver當初的稜角分明。導致他們之間的緣分自此生了根,再不像對其他人的船過水無痕。

  同時也間接影響到SOL後來的防火牆病毒碼更新,不是得向Playmaker、就是Revolver買取。端看他們的勝負戰績。

  滴滴答答水聲落盡,龍頭被旋緊到滲不出一點水滴。光裸的足踝踩上浴室門外的矽藻土地墊,印出兩個水氣形成的腳印。他想他是需要Revolver的,需要那個不知其人、處於網路線彼方陌生又熟悉的存在。若沒有他,那自己漫長的生命中將會生出一片名為無聊的空白。
  空白過多的話,無異於死亡。

  砰的一聲倒進床裡,縝密運作整個白日的大腦宣告休眠停機。逐漸沉入夢境的他迷迷糊糊地想著些不著邊際的事情,大多都是黑與白跟0與1。直到他感覺到自己的頭髮還沒乾透時眼皮卻早已闔上,這晚他睡前的思緒停留在反正龍族一向身體強健不會生病。
  然後他便回到了十五年前的海,聆聽潮騷的永不止息。

  咕嘟、咕嘟。

  喉管及肺臟被水填塞導致窒息,冰冷的溫度凍得身軀產生抽搐麻痺。還未成年的幼龍體型在海中逐漸下沉,墜往不見五指的谷底。意識朦朧間他腦中仍轉著神明提問的話語,無法應答的他想那就算這麼死去似乎也毫無關係。

  咕嘟、咕嘟。

  勉強還能吐出的氣泡在水面載浮載沉,宛若無法換氣的魚。仰望漸行漸遠的細碎光芒,他不自覺伸出前肢讓光點穿過透明的蹼。斷斷續續地、他還能聽見水流進耳裡產生的雜音,等到耳膜鼓脹破裂,就能完全安靜了吧。

  咕嘟、咕——…

  他站在岸邊聽著海,重新感受一次當年的疼與痛;他清楚這只是回憶只是夢,所以他不再感到曾經的孤單與寂寞。
  那個他至今仍記不起臉面的男孩噗通入水,將一條身軀純白、僅有脖頸和掌心染藍的龍給帶上淺灘。龍的體型就算扣除肉翅也還高出男孩一個頭,但男孩依舊無所畏懼。

  喂、你……

  稚嫩的聲線輕輕呼喚著,同時不符外表年齡的熟練急救技術正搶救著差點溺斃的龍。龍族無法泅泳,除了要橫渡神明以魔法編織而成的星塵;星塵大道會給予迷茫者指引,只要能回應神明的詰問。
  而他當年無法回應。

  ——你是為了什麼而活下去。

  他有些茫然,有些無措。過長的生命延續下去,卻是漫無目的。他從未想過要做什麼、成為什麼,生命虛幻如同空想。
  所以他不自主地朝男孩脫口,問出他認為無解的肯綮。
  甚至都忘記切換成人語。
  於是男孩對此也默然——直到他做完急救,直到他手底下的龍能聽清楚任何一句話。

  「你,只要去思考就好了。」

  去思考關於活下來的三件事,去思考關於未來的三件事,去思考關於你自己的三件事吧——只要還在思考,你就能繼續活下去。
  男孩緊握住他的前爪,說,真正的死亡是放棄了思考。

  綿軟的音調吐出的話語是如此鏗鏘有力,砸碎他不安與惶惑的泫然欲泣;溫柔與自信混同成堅定不移,包覆起他悲傷及消沉的萎靡喪氣。
  堅硬的龍爪輕輕回握住柔軟的人手,聚起魔法因子集中在交握的掌心。腦中不再有多餘思考,所做的一切都是順從本能的指引。他擠出最後一絲力氣施下龍族的承認和守護,之後便真正地暈厥過去。
  再次醒來時他已經被放到森林外圍,那圈示意隔開人類跟龍族的樹底下。當他因外力搖晃而睜開眼皮,率先對上的是草薙兄弟那如出一轍的兩雙褐色,以及飽含擔憂的關心語句。
  四周景物依舊。若不是他還感覺的到痛,都要懷疑昨晚的一切都只是想像。

  忽地,他驚覺自己還沒向男孩說出一句感謝。
  然而他卻再也找不到對方了。

  已上三竿的日光照進床沿,被縐褶分割成一片一片。感覺自己又清醒一次的遊作怔忪地望著天花板,直至確認這次的睜眼是現實才翻身下床。床頭的電子鐘發出一聲嗶,11:00幾個數字出現在液晶顯示屏。
  簡單洗漱過後,他依序查看電腦排程進度及更衣,接著便準備出門完成本日行程。在拿掛在門後的鑰匙時他猶豫了下,最後還是不放心地多拿起一把隔壁的握進手裡。
  鎖好自家大門,遊作往他借給穗村尊住的套房走過去。只要忽略兩個趴倒在桌、滿身酒氣的人,室內可以說是保持得相當乾淨。看著眼前景況,知道自己的猜想被核實,遊作皺眉給尊和仁各披上一條毛毯,隨後到附近的藥局買了一盒醒酒藥、兩瓶綠茶和運動飲料放在桌上,並留下張提醒的便條才離開。

  正中午的陽光洋溢著春日和暖,平均地發送給路上行旅。遊作踏著散步一樣的步伐走,隨意望向街頭熙來攘往的人群。其中不乏一些偽裝起來的同族,融入地找不出破綻。例如對面人行道上邊講電話邊匆匆離去的黑髮男子,又或者是遠方百貨商場外牆電子看板上的金髮模特。他能分辨僅是因為他們具有魔法的氣息,若失去這項憑依他也分不清。
  又走過幾條巷子口,拐過一兩個彎,還順帶給一個同樣是偽裝成人類的同族指了指路,遊作總算到了這附近最大的生鮮超市,拿出草薙給的採買清單要來一一挑選。平常沒有做菜習慣的他選菜方式也很簡單粗暴,通通用魔法觀察一遍哪個新鮮就成。


本文最後由 五月♪ 於 2020-9-25 04:08 編輯

五月♪ 發表於 2019-1-19 02:11:41


[*]關於他們討論的內容,不要懷疑就是瞎掰的。不過是有根據的瞎掰,有興趣的人可以找找那個根據(?)
[*]了見這章出場了,但深怕OOC他的我也卡文了(喂不要牽拖)


  04、

  距上次的研究室討論過了一個禮拜,遊作再次踏入鴻上了見的課堂,並一如既往地留下來和了見談論起不分天南地北、一切和魔法及科技有關的內容。只是跟以往不同的是,這次他們很快就離開授課用的大講堂,轉移到樓上的研究室去。一回生,二回熟,尤其對第一回進來研究室就不怎麼感到生疏的遊作來說,這第二回已經足夠他過的輕鬆寫意。拉來椅子坐在了見旁邊,他重又拿出還在逐漸修改、完善的研究報告,在偌大的桌上繼續他們未竟的話題。
  遊作指出目前魔法能量的模擬器進展他已經調整到與真正的魔法有92%相似度,若要達到近乎完美的程度,則必須先對整個運算數據庫的其中一些計算式進行修改,但該怎麼動手他還沒理出好的思路;將遊作的平板電腦拿過去細讀,了見同時拿出紙筆把那幾條被遊作指出的運算式寫下,然後開始邊手寫計算邊繼續閱讀的弔詭行為——因為他甚至沒有看著紙張。
  不由得心想難道鴻上了見也會使用魔法、卻又沒在對方身上看出任何魔法擾動的跡象,遊作只好把他這樣的行為歸納為能當上教授的人所必備的能力,並傾過身去讀起了見寫下的計算。紙張上的筆跡一如每次的課堂板書般纖細秀麗,同樣也工整的彷彿是用電腦碼出的印刷體。

  「我們先討論四十二。把這裡——」見遊作在看,已經寫完一部分的了見先行停筆,將筆尖回到第一行開始說明:「修改為sniffer,可以得到一個雙三角破解方程式,對它代入拓樸邏輯運算,答案會是這個編碼。」
  「我試過這樣做。看這個編碼的樣子,我認為是典型的解式語言,它卻無法被解式語言解碼。」
  「不,這邊不要用解式,改用連接式。接著再加入remote,即可獲得、」了見頓了頓,把他運算後的算式以紅筆圈起來:「『CcAaäPITtORrSLKE』,乍看之下是組亂碼,但我認為在第四十二算式中依序去除掉這些字母,就是修改它的第一步。」
  「去除?等等,如果是這樣的話——」把存在平板上的模擬程式叫出來,遊作從背包裡拿出摺疊式鍵盤插上,對照起了見還沒說明的長篇計算,開始劈哩啪啦地進行輸入:「所以,你接下來寫的計算方式是從去除字母後重新開始的……fireprison……遞迴加總……最後再扣除掉rokket-borreload,讓算式的長度縮減至兩行。沒錯吧?」
  「是的。我認為照這個算——」

  『噹——』

  忽地,正欲繼續講解的語句被一陣手機預設鈴打斷,電子化的鋼琴音在室內悠揚奏響。硬生生止住話頭的了見遲疑地將視線投往身旁:只見遊作已經停下手中修改編碼的動作,轉而從背包裡拿出一個提袋,將它遞給仍不明所以的自己。

  「差點忘了。這是給你的回禮。」遊作不輕不重的嗓音說得和緩,但仔細聽的話卻可以從中聽出一絲幾不可聞的焦慮。話一出口,他就不禁打從心底期望了見不要聽出來。
  「這個是?」
  將提袋拿在手中掂量,還沒打開它的了見禮貌性地問。這提袋不大,但當他接過時還覺得有些沉。而由於心裡的忐忑不安,在面對這個問題的當下,遊作先是停頓三秒,之後才得以順暢地回應說可以現在打開來看。
  既然得到贈禮者的同意,了見也就不再顧忌,將袋中的物品拿出來看個清楚。那裡頭正是讓遊作和草薙研究了一整天的便當。透過半透明的盒蓋,可以看到裡頭排列著三種不同造型的飯糰。以海洋生物造型為主題的樣子看著充滿童趣,不甚完美的邊角也讓它多了些簡單樸實。對此鴻上了見眨了眨眼,有些怔忡。

  「為了在晚餐時間交給你,我才訂了鬧鐘。很抱歉打斷你的講解。」努力讀著眼前人的臉色,遊作先為自己稍嫌失禮的舉動道歉。他還記得昨天,尊聽到自己最近開始有便當帶的原因是因為他要練習做給了見的便當時,臉上那微妙的尷尬表情——

  『手做便當……感覺有點沉重啊……』
  『沉重?經過我的計算,這些菜色加上便當盒本身的重量,也不至於超過一公斤。』
  『不是那個意思啦。』
  那究竟是什麼意思?遊作蹙眉,完全不懂尊的意思是什麼。被追問的尊一臉不知從何說起好的表情,最後只告訴他,如果對方推辭的話就說這是替哥哥——畢竟遊作偽裝的身份是18歲大一生,這樣之後比較不會有穿幫的顧慮——做便當時順便弄的,這樣對方比較容易接受。接著就趕出門去龍族保育協會打工,參加早上例行的巡邏活動。
  雖然不明白尊這提議是基於什麼理由,但遊作還是答應下來,畢竟人類的想法應該還是人類比較了解。這段插曲亦是使他在交出便當後感到不安的原因之一。

  「你不用這麼多禮。」好不容易找回聲音,了見淡淡地說,話中婉拒的意味不言自明。
  還真被尊說中了?遊作有些愕然,不過很快就照著尊教他的話回:「還不到多禮的程度,這是我替哥哥做便當時順便做的。」
  「……哥哥?」
  「嗯,雖然他說打工的地點有供餐不用擔心,但我和草薙哥還是會擔心他營養不均衡。」想著草薙翔一在替他們做便當時的自言自語,遊作沒注意到了見臉上的疑惑神色,逕自說下去:「我想你平常都只吃營養飲料那些東西不太健康,所以就順便做了一份給你。也當答謝你讓我加入研究,釐清一些要是只有我一個人,會看不見的盲點。」
  「你也給我們的研究帶來很好的進步,這點算是彼此彼此。」了見抿嘴一笑,不再推辭地將便當放到一旁作為接受的表現。接著他換個姿勢,將右手肘撐在桌上以手腕支住臉頰:「不過,我也不是每天都只喝營養飲料啊。」
  「不。」平靜地否決掉了見的話,無視於對方忽地挑起的眉毛,遊作開始豎起手指數數:「第一,依照這裡的庫存量及上次的狀況來看,你只要一進研究室,那基本上就會以營養飲料果腹;第二,當你搔臉頰或稍微偏移視線時,就是你試圖隱瞞、或是有哪裡出錯的信號;第三,關於上一點,至今我在你的課堂上看過至少五次,因此我想這點不會有錯。」

  遊作說得信誓旦旦,了見則是目瞪口呆。兩人平視的眼睛四目相對,無人出聲的空間沉默得詭譎。最後是了見率先噗哧出聲,打破這一室的凝滯:
  「你啊、觀察的還真是仔細喔?」
  由於笑出聲音時的舉動過於劇烈,了見撐住頭的手臂頓時一鬆,使得臉頰從掌心上滑落。垂下的腦袋讓遊作只能見到他頭頂的兩撮像葉子般翹起的髮,同時也因為他笑得渾身顫抖,使遊作不禁疑惑自己是說了什麼好笑的話嗎,但是他說的都是事實啊。
  一部分的理智在猶豫是否該出聲打斷了見止不住的笑——雖說他也只是半掩著嘴悶聲地笑,並沒有發出太大聲響——,另一部份的感性卻是想看他再多笑一點,不是平時像普通師長那樣、禮貌又疏離的笑,而是這樣的、真心的開懷笑容。
  所幸,沒有太多時間給遊作糾結,約半分鐘後了見就停下顫抖,抬起還揚著嘴角的臉看向遊作。藍眼睛裡半是無奈半是依舊隱藏不了的笑意,原先垂在身側的左手正堪著眼角,劃乾笑出的幾滴淚。

  「無論如何,謝謝你的好意,我吃完會告訴你感想的。」放下掩著嘴的手,了見如是說道。不過很快地他就又拿過寫滿計算式的紙張,把筆尖指回他們被中斷的講解處:「但我們還是先把這段做個總結吧。」

  第一次見到這樣笑的了見的臉,遊作心裡頓時打了個突。莫名的、有股想用魔法將時間停在這一刻,或是用相機把這一幕拍下來的衝動。然而先不論他突然拿出手機來拍照這件事是否合乎禮節,更重要的是他也不會停止時間這樣艱難的魔法。因此他只能點頭同意了見繼續討論的提議,並盡可能地把這個畫面留存在心底。

  ——直到他晚上重回那片海,才發覺這一切好像有那麼些不太對。

  當他們結束這次的討論會,成功解決第四十二行、以及後續被牽連到也得重新修正的第十二、四十六行計算式,使機械的模擬相似度又成功增加了0.75%時,時間也又走到晚上十點半多,而便當盒裡的飯糰也在他們的專心致志下被囫圇入腹。這讓原先答應要給遊作感想的了見不由得向遊作道了聲歉,專注在程式上的他實在沒注意到吃進嘴裡的東西是什麼樣子跟味道;被道歉的一方則不甚在意,只說那他明天再做一個給他就好。
  這次了見沒有推辭,而是笑著說出謝謝和期待明天的便當。遊作注意到他這次的笑容雖然仍帶有應酬般的調性,卻也能感受到幾分真誠——他不太確定這樣的改變是什麼緣故,也不甚理解自己為何會對了見的改變感到高興。

  傳封郵件告訴草薙自己今天就不過去了,遊作帶著迷惑的心情回家,並在沐浴過後繼續對先前Revolver流放出的病毒做解析。自網路之海中打撈出來的數百隻病毒大多是偽裝成真貨的假貨,包括之前被SOL公司抓到的蠕蟲。他得一一篩選出對網路做出攻擊的真正病毒,才能從根本意義上寫出該更新的病毒碼。
  他和Revolver較量的時限彼此通常默認為一個月,在一個月內他要是沒辦法成功抓到病毒本體,那就算是Revolver的勝利,會由他將病毒碼更新寄至SOL科技,反之亦然。兩人目前的勝負為五比四,Revoler略勝一籌。

  他們實際上只是因為興趣而做的駭客。在遊作和Revolver少數的信件往來中兩人都對彼此如此表示。雖說Revolver會針對SOL科技的理由遊作還不清楚,本人說他只是向市面最大的網路公司做出攻擊,並非對SOL有什麼私怨;但遊作從與對方往來的信件與程式碼的書寫,可以感覺出有著模糊的某些因素致使Revolver閒來無事就對SOL丟下一枚惡作劇。
  邊思索著那模糊的什麼會是何種原因,邊刪除掉又一隻的假病毒,遊作瞇起乾澀的眼,決定在這邊告一段落。冷光映照出的時間已逾凌晨兩點,他再不睡明天可沒辦法起床做便當。

  讓電腦進入休眠,他也爬上床採取相同的模式,在真正陷入沉眠之前他腦中仍轉著鴻上了見今天的笑容、Revolver和SOL究竟有什麼恩怨、以及明天的便當該做什麼樣式之類零散的訊息。直到這些雜訊都慢慢離他遠去,他的耳際又傳來一陣一陣規律的浪濤,他才恍然今天又是相同的夢境。
  這場夢境之於他,已經從永久不醒的噩夢成為尋找恩人的線索。他無數次地試圖想起關於那個男孩的枝微末節,卻總是徒勞無功。站在礁石上面對眼前的海浪,他看著自己又一次的溺水、又一次的希望死去、又一次的被那白髮的男孩給打撈上岸,並詢問他自己的生存意義——

  ——遊作猛地驚醒。時為清晨五點十四分。

  不對勁。有哪裡不太對勁。至今為止他從未記起過對方的長相,只有那綿軟的聲調不住地在他耳邊回蕩。但他今天卻清楚地夢到了那男孩有著一頭白色短髮、粗短眉毛以及天藍似的眼瞳——完完全全就是鴻上了見的樣貌,只是依照他的想像變得幼小了幾分。
  自己已經在意鴻上了見在意到潛意識中把他當作自己的恩人了嗎?這可不是個好現象。清醒點啊藤木遊作,要是鴻上了見就是當初救過你的男孩,為什麼他身上會完全沒有你當初給予的承認與守護?為什麼你從來沒在他身上感應到任何魔法波動?這場夢境,總歸是你睡前想到他今天那張笑臉而導致的錯覺罷了。

  屈膝坐起並將頭埋入兩膝之間,遊作揪緊被單閉緊了眼,意欲將不切實際的惱人妄想給驅逐出去。被自己主觀影響的夢境太不可靠,能確定真偽的只有實質證據。遠方的天逐漸泛起魚肚白,宣告著黎明即將到來。他靜靜地告訴自己要更加堅定,卻無意識地希求這份虛妄能夠成真。



本文最後由 五月♪ 於 2020-9-25 04:31 編輯

五月♪ 發表於 2019-3-7 02:26:06


[*]系統顯示:您的前輩 九十九遊馬 已上線。
[*]到第五章更新才發現分類錯誤的我真的很對不起版主,OTZ(手刀跑去修改)


  05、

  透過向尊詢問人類社會的互動常識,他注意到自己對鴻上了見的態度太過熱絡,而這份熱絡正在對他造成不良的影響。鴻上了見之於他,只是一門教授自己有興趣的課程老師;他混入人群的目的只有找到那個男孩,不能讓興趣反倒成了阻礙。
  把原先打算要作為日常的便當在隔日劃下句點,將無論何時都能去研究室的承諾刻意忘卻。遊作決心讓自己和了見的連接只剩一週一次的課堂,並克制住課後想跟對方暢談的欲望。一個月來他盡可能地讓他們的對話停在可以改日再敘的斷點,再藉故有事先行離開教室,刻意和鴻上了見保持在初識當時的距離。

  所謂分際。

  這一個月來,他每個白天都在地毯式搜索所有身上帶有魔法氣息的人類,但能找到的大多都是偽裝起來的同族;他也跟著尊去到龍族保育協會做志願者,試圖在他們堆疊的舊籍中找到關於十五年前的片鱗。不時,他也會在報章雜誌的剪貼中看到熟悉的姓氏晃過眼前,而後再次感慨鴻上聖確實替龍族做了許多。
  夜裡,他便繼續著Revolver向他寄來的戰帖,在縝密編織的英數代碼間抽絲剝繭。最終在期限將至的兩日前向SOL及Revolver發送他獲取的解答,還在病毒碼的最末處隱晦地藏了一句I can.
  他終究還是不夠成熟。在玩鬧性地加入那句話時他不住這麼想。
  龍族年齡多以百歲為單位。而據草薙所說,要直到第三個百歲才是不再會被視為幼雛的年紀。最初聽聞時他不以為然,認為如此一來成年儀式的用意何在,直至最近。
  距離自己通過儀式不過五年,能熟練掌控化形的切換更是不到一年。「成年」至今他才終於明瞭,這個詞彙只是個象徵,代表他才剛踏上神明認可的起點,允許他留在這個世界。

  要真正成年,他還有許多事必須知曉。
  比如逐漸在心底增生的各種感情。

  龍族擁有恆長的生命,因此許多事都進行得不疾不徐;長命同時也造成消磨,只是被磨蝕掉的是肉眼不見的心緒。演化至今,這已經是他們印刻在基因裡的天性,寫下龍群之所以少有家族的成因。遊作會被父母遺棄並非特例,他們族類的強健體魄與簡單的情感分支使龍終其一生只會選擇一個伴侶,並僅為那位伴侶傾盡一切心力。
  像草薙那樣,不但撿拾龍蛋回來養、還特意找到自己的父母帶回自己的弟弟,對龍族而言才叫特例。
  儘管近百年來由於獵龍者的興起,使各地分散的龍開始有了群居意識,但他們大抵是未滿千歲的年少一輩,絕大多數千歲以上的龍依然維持著舊習。那些活得久長的龍不是輕視日新月異的科技,也非看低未及他們的千分之幾,只是單純地不在意已經滿足此生的自己會如何死去。

  闔上又一本的書冊,指尖描劃過織物觸感上的燙銀,遊作將不屬於他的日記放回書架,並取下另一冊以英文字母拼寫出龍語唸法的日記辦理借閱。這一個月來他多出不少變化,這項習慣的養成也是其中之一:在圖書館找尋前人留下的紀錄閱覽,盡其所能地在被緬存起的過往中尋覓與自己的相似,搜索不同的可能解。
  然而看的越多他越想不明白,為何人類的情緒能夠如此細膩複雜,充滿許多他不理解的愛恨或仇怨;又為何龍族的心思只得簡單的悲喜,彷彿自己心底生出的多樣感情是特立獨行。
  懷抱著這般迷茫走出圖書館,步下台階的同時也是上課鈴打響的時刻,遊作只好腳步加快往他唯一的教室走。初夏的風從耳邊拂過,帶來又帶走樹梢松鼠的聒噪,最後它們都被空調阻在教室門口。

  「抱歉,遲到了。」他慌忙而入,只來得及匆匆道一句歉。
  台上講師的動作半刻沒停,僅以眼神示意他趕緊落座。後一桌的學長輕聲向他附耳一句第三章第五小節,便又抬頭去抄寫白板上的筆記。
  背著身子說了句感謝,遊作點開電子講義,率先映入眼簾的是那無異於白板上頭、工整的纖細字跡。他微微一怔,才想起之前有問過了見關於人工智慧演算法的問題。
  正是他第一次進到鴻上研究室那天。
  當時課程進度還沒到講義第三章,但他詢問的疑惑牽扯到後續的內容,於是了見就直接在後頭的講義書寫上繁複的推導公式向他說明。恍惚中耳邊傳來相同的講解聲,讓他覺得好像回到過去。
  他閉了閉眼,之後按下應用程式上的眼睛圖示。字跡瞬間消失,只留有底下的白紙黑字。講義電子化的好處就是能開不同圖層寫筆記。

  時間很快過去。
  噹啷鐘響後沉靜的空氣開始增生嗡鳴,此起彼落的再見先走了等等要去哪逐漸滿溢。遊作慣例地拿著整理好的問題走向前去,並為自己今天確實和人有約、不用為了找藉口而使自己產生莫名罪惡感這點鬆一口氣。
  講桌前的人收拾到一半便暫停動作,此時正壓低聲音對著手機。注意到遊作過來,他接連比了個不好意思的手勢和一個三,接著在遊作向他點頭示意理解後走到窗邊繼續。在旁等待的遊作也沒閒著,近來致力了解人類情感的他抓準機會觀察起了見的表情。
  了見的眉頭是皺的,握住手機的手上肌肉很是緊繃,都能清楚看見突出的手指骨;說話時嘴巴開合十分迅速,看起來相當著急;三分鐘後通話還在持續,此時他空著的手指尖抵上眉心。遊作想這約莫帶有困擾的涵義。
  是為了什麼?遊作忍不住好奇,然後很快又責罵自己:和你無關的事別管。他在腦中自語。
  比預計時間多過兩分鐘了見才掛斷手機,從這角度遊作可以清楚看見他嘆了口氣;在他右手虎口的刺青也像能反映他的心情,於窗外日光照射下盪開一圈不規則的光暈。

  遊作很想問怎麼了嗎,但字母跳到舌尖時卻又滾落回去,再跑進他的胃裡翻攪不停。
  至於終於結束通話的了見則關上手機走回講桌,並為拖延到時間這事再次道了聲歉,而後他們就開始今天的問題與討論。

  「說起來,保育協會近來應該沒有什麼大狀況?」
  劃掉和遊作討論後,覺得這樣修改不好的段落,了見一邊寫上新的算式一邊順口問了句。
  遊作藉口有事的事是假,為的是要迴避了見才是真。他告訴了見,自己在朋友邀請下加入龍族保育協會的志工行列。由於還在學習階段,得多去熟悉一下環境,才會導致他整個月都無法參與研究活動。
  「沒有特別的。」
  雖然不理解了見為何這麼問,但判斷沒必要說謊的遊作倒也回答得實誠。由於尊的緣故,他接觸到保育協會的內部消息差不多有三、四個月,這段期間內確實沒什麼需要特別向普通人警示的事態發生。
  不過,他注意到了見的眉頭在得到答案後,比剛才更舒展開了點。原因應該不只有算式修改得更好這一項。

  「是嗎……沒事就好。」
  閒聊以了見帶有放心語調的嘆氣做結尾,各懷心思的兩人重新聚焦回學術層面。一再出現的拓樸邏輯運算與遞迴加總法足以讓兩人談論好一陣子,不時也會產生這裡是否該使用此項定理的爭辯。接著當遊作估算時間已經差不多,準備向了見提出告辭時,那寫下一行行優美算式的人卻先一步向他表明歉意,說自己今晚有事得先行離開。
  這是幾個禮拜來,第一次由了見中斷的討論。在聽見平時從自己嘴裡說出的話被他人率先出口時,遊作忽然覺得心底升起一股空蕩的失落——明明就結果而言是相同的,為何在情緒上會產生差異呢。
  縱使如此,遊作還是沒把這般心情表現在臉上,只是照著以往了見的回應,說了一句不要緊。在目送人走出教室門口後,他收拾平板回到原位,打開手機確認和人約定好的時間。

  「九十九同學……嗎。」
  點開幾天前和對方交換的社群網站帳號,瀏覽起那充滿各種不同團體合照的主頁,他邊翻看邊喃喃自語。螢幕上的少年無論哪張照片都笑得燦爛如陽,正符合他對少年的印象。
  九十九遊馬——從心城來到Den City就讀大學的他,和遊作一樣在龍族保育協會擔任志工。不同於遊作較常支援內勤作業,總是體力充沛的遊馬更多時候是跟著尊一起四處巡邏。原先會制定巡邏這個規矩,主要目的是預防獵龍者出現,不過在目前這樣平和的日子裡,他們大多都在協助需要幫助的民眾,儼然成為像是民間警備隊的團體。
  雖然同是一所大學的學生,但以體育保送名額入學的遊馬,根本不可能去上遊作唯一修的課;即使同在相同的機構協助,兩人適性的迥異也使他們不曾碰面。直到前幾天傍晚,遊作在家整理現有資訊及閱讀日記時,原本應該還在外頭巡邏的尊驚慌地扛著遊馬跑來,說是情況不明的暈厥。

  「我有先送過急診,他們說這只是在睡覺。」那時尊語氣焦急的彷彿熱鍋上的螞蟻,「但不可能走路走到一半睡著吧?」

  以這段話為開端,拿好友沒轍的遊作只好使用魔法替昏迷不醒的少年進行身體檢測。檢測結果顯示少年的體徵一切正常,唯獨右手腕上的青色圖形散發著魔法粒子殘留的痕跡,然而那殘量稀少的不可能會是原因。
  對於這不可解的現象,遊作在紀錄起來留待研究後,便對遊馬施下強制清醒的魔法。魔法的效果立竿見影,快得讓遊作都來不及向尊說完一句別擔心。

  再然後,九十九遊馬就藉由尊的介紹,成為遊作第二位人類朋友。
  即使遊作再不懂感情,他也能清楚感受到遊馬是個難以讓人討厭的孩子——總是上揚的嘴角與清亮的雙眼,使他的臉無時無刻都煥發光彩,如同高掛在空中的太陽,不分彼此地溫暖人心。有種只要看到他,就會不由自主放鬆心情、露出微笑的神奇魔力。

  以至於現在遊作忍不住想,他會答應參加聯誼該不會就是受到那神奇魔力的影響。

  重新確認好時間地點,遊作將書包甩上後背。他記得這場聯誼的發起人是遊馬的前輩,貌似因為時間抓的不好導致人數不足,於是湊人數的請求輾轉而至。當遊馬接通電話時他正在幫遊作整理協會倉庫的文件,知道電話彼端的人的困境後便朝遊作遞出邀請。
  只在書上看過、從沒親身體驗何謂聯誼的遊作頓時一愣,沒能立刻想出拒絕的理由。於是一切就這麼糊裡糊塗陰錯陽差的發生了。

  走在路燈即將轉亮的黃昏校園裡,穿梭於人聲吵雜的貼磚道路間,藤木遊作抱著半是好奇半是無奈的心情,踏出校門口拐過幾條巷,最終停在一間裝潢簡約卻不失格調的酒吧門口,向正給腳踏車上鎖的友人說了句嗨。
本文最後由 五月♪ 於 2020-9-25 04:41 編輯

五月♪ 發表於 2020-2-24 20:35:48


[*]滾回來更新了,本章有數名前幾代角色+漫畫版角色上線。
[*]猶豫過要自創路人角色還是拿原作角色來當路人(喂)最後選擇了後者,特別寫出來讓大家有心理準備。
[*]為了配合故事設定,龍亞和龍可兄妹是長大後的版本(?)
[*]還有雖然已經是架空世界這點有說和沒說好像差不多,不過我家A5角色一直是採用VJ版設定。


  06、

  「——所以你們都是同一個研究室的研究生?都唸相同科系嗎?」
  「啊不,嚴格說來只有我和這邊這位藤木同學是同系。遊里雖然也是我們研究室的,但是他主修的是園藝。至於遊馬他嘛是路邊認識的……好痛!遊里你幹嘛?」
  「說人家是路邊認識的也太沒禮貌了,別忘記人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欸?沒關係啦遊里哥,遊吾學長說的也沒錯,確實是路邊認識的。話說回來,我沒想到遊作也認識學長你們耶!」
  「我也很驚訝能這麼剛好遇到後輩!明明我們研究室人口凋零——咿為什麼又拉我耳朵——教教教教授我錯了——」
  「『人口凋零』四個字是多餘的。還有,藤木跟九十九,未成年人不許碰酒精飲料。」

  燈光偏暗的酒吧裡,此起彼落的談話聲混著杯盤交錯,噪響出詼諧的音調。店裡的人並不是特別多,除了他們並排的兩張四人席,其他顧客大多都分散在吧臺或兩人座,或是聚在飛鏢機那互相較勁,渡過各自的休閒夜晚。
  不過對遊作來說,這些都不是重點。最重要的是,他現在竟然和他一直努力避開的人同在一個空間——明明都已經謹慎再謹慎,小心再小心了,結果居然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紕漏。

  遊作很糾結,同時也很鬱悶。鬱悶的原因除了發生意外以外,還有一部分原因出在由於自己的疏忽,導致現在他沒辦法喝酒這方面。借酒澆愁大概是不分種族的共通語言。

  他當時就該無視鴻上了見的。
  並不是很情願地將手從印有啤酒字樣的鋁罐上拿開,從入座後說不到十句話的遊作悶悶地點頭,轉而打開旁邊的可樂,讓碳酸飲料刺激他的舌頭,放任自己享受一瞬間的思緒空白。

  起因大約要回溯到二十分鐘前。

  當他和遊馬會合,並從對方口中再三確認聯誼基本上就等同餐會,只是參加者都是不認識的人這點,他便放鬆下來,打算以普通用餐的禮儀去應對。然而誰知道,他一進店內就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掠過眼前,導致他一個沒剎住,鴻上教授四個字便驚愕地脫口而出。
  接著配合對方疑惑的轉頭,對上一雙寫滿錯愕的藍眼,他才注意到跟自己分別不到兩小時的人臉上現正戴著一副黑色方框眼鏡,耳朵別著一對子彈形狀的吊墜耳環,穿著也顯得年輕了些。不若在校園時,總是身著一派學者風格的襯衫、大衣和西裝褲,在這裡的了見以運動背心搭配底下印有英文字母的天藍T恤,剛好露出腳踝的藍黑色九分褲底下是雙便於行動的白球鞋,使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個普通大學生,尤其像剛打完球要和朋友去吃飯的那種。
  而那應該就是鴻上了見想達成的效果——由自己在四目相對後瞬間就被人衝上來摀住嘴巴這件事,遊作立刻就察覺到。同時也理解眼前的年輕教授想保密的想法,趕緊連連點頭表示明白。
  只不過,他明白卻不代表他旁邊的人也明白。完全狀況外的遊馬分別看了忙著進行眼神交流的兩人各一眼,下一秒就把他們才剛脫手的炸彈給投回去:
  「咦?你是教授嗎?好年輕喔!」

  ——於是,鴻上了見想偽裝成學生的這件事正式破功。

  這股騷動很快就引來旁人投以注目禮,不過大多數人在發現和自己無關後就回去做自己的事,只有了見身旁的同伴露出一臉糟糕了的表情。之後經過一番解釋,在場參與聯誼的、遊里之外的其他人,這才明白了見是男子主揪遊吾因為人數不足五人,好不容易拜託來偽裝同學充數的指導教授。
  「教授這麼年輕耶,我想就算曝光,你們應該還是能接受吧?」如此辯解的遊吾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臉色,努力向對面座位的女孩子們求饒。女子主揪的龍可雖然貌似有點受不了遊吾的天才之舉,但接著就表示同意地說他們這次時間真的沒抓好,找不到人也不能怪他。隨後坐在遊作對面的小日向星華就笑嘻嘻地爆料,說其實她們大都也是小龍可從社團拜託來幫忙的;再來換了見跟遊里對面的瑠那和紫雲院美宇,先後附和道她們確實都還不想談戀愛、只是來吃飯兼幫忙湊人數。瑠那更表示說在知道對面的人是鴻上教授後,對向他請教問題還比較感興趣。

  不是很懂為什麼在這之後遊吾就開始「不會吧、那這不就只是單純聚餐嗎!」、「我還以為我是助教又會騎重機,行情應該不錯啊」之類哀號的遊作,即使臉色依舊毫無波瀾,內心卻已經擰了好幾個眉頭在困惑人類世界的交際行為,並試圖向坐在自己右邊的遊馬詢問。不過對遊作講解「聯誼基本上就等同餐會」的遊馬完全沒察覺左側投來的求救目光,非常超然於這群混亂中,興致勃勃地在翻酒吧的菜單。

  混亂了幾分鐘,讓除了一開始就認知錯誤的遊馬和遊作以外的人,確認這不管是字面上還是實際意義上,都只是單純聯「誼」後,幾人的話匣子就聊開了,或許還比普通的聯誼要聊得熱絡。先是身為主揪而分別都坐在兩邊正中央的龍可和遊吾,聊到他們會認識是因為龍可的哥哥龍亞和遊吾同屬重機社,在龍可去社辦找龍亞的時候就這樣熟起來;再來是座位在小日向和龍可兩人之間的早乙女麗,表明自己已經有喜歡的對象了,只是因為龍可好像很困擾,就拖著兩人在美妝社共同的學姊小日向一起來湊數。
  而後話題就拋到了同屬鴻上研究室的四人身上,連帶把夾在遊作和遊吾中間的遊馬也介紹了一下。對這奇妙巧合感到好奇的幾個少女開始更詳細地追問起他們的關係,導致遊作不管再怎麼努力把自己縮在角落意圖降低存在感,時不時還是會被拉進對話裡面。

  「對了,再怎麼說這次聚會在名義上還是聯誼嘛,不聊戀愛話題太可惜了!」
  把遊吾和遊馬會認識的契機是因為遊吾重機拋錨、遊馬剛好路過協助救援,以及遊馬跟遊作兩人在保育協會裡是做什麼的之類事情都問得鉅細靡遺後,少女們的好奇心大概是滿足了,隨後就在早乙女麗歡快的語調中換到下一個話題去:「我記得,藤木同學和九十九同學都是大一生,所以就先從你們開始問起吧!你們有過戀愛經驗嗎?喜歡什麼類型的對象?」
  「什麼意思?為什麼聯誼就要聊戀愛話題?」正準備對剛送來的餐點動手就又被點名,從一開始就狀況外的遊馬疑惑地回問。
  同樣被再次點名的遊作倒是因此確定了自己的猜想。從遊吾剛才的哀號到麗現在興致勃勃的提議,讓他把腦海裡聯誼這個詞彙,多附註上一條「是人類社會的求偶行為」的標籤。而面對朝自己和遊馬襲來的視線,實在很想逃走的遊作在心中對朋友道了句歉,率先開口道:

  「抱歉,我不太確定什麼是喜歡和戀愛,所以無法回答你的問題。」

  還在慢慢爬梳內心近來的紛亂繁雜,嘗試區分開自己對草薙兄弟、對穗村尊、對鴻上了見以及剛成為朋友的九十九遊馬,這些聚集在自己身邊的龍族與人類的好感分別是人類說法中的什麼感情。以至於遊作決定表明自己對這方面的不理解,如此一來,她們就會對自己失去興趣了吧。
  雖然很對不起遊馬——畢竟就他所知,人類對得不到所需答案的對象不會再投注更多目光——但對於一再被關注、變成話題中心這件事,遊作真的不想再多來幾次了,還是快點從根本把問題處理掉比較好。
  盡可能地擺出歉疚的表情,遊作覺得自己已經足夠誠懇之後,便又低下了頭。專心在晚餐上的年輕龍沒注意到當他一這麼說,餐桌兩邊的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下原本進行的動作,就連正談著空間物理談得熱絡的瑠那和了見也不例外。

  奇特的沉默約莫過了兩秒、「噗哧。」

  遊里的竊笑率先打破凝滯的空氣,並很快地變成毫無形象的放聲大笑;女孩子那邊則在一陣帶笑的嗡嗡私語聲後,由漲紅臉的麗喊出的一句「好、好純情哦——」把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遊作身上。
  「你說你『不確定』什麼是喜歡和戀愛……」好不容易笑完的遊里用右手撐著頭看向遊作,唇齒戲謔的弧度間吐出的話語一語中的:「這就代表,現在你心裡有很在意的人對吧?」
  鏘啷。遊作手裡的湯匙摔到玻璃桌上。對學長這沒有實際數據佐證便得出的結論,他稍微皺起了眉,「我不懂學長的意思。」
  「如果不是有在意的對象,怎麼會說『不確定』喜歡和戀愛是什麼?看,你還掉了湯匙,這不也代表我說中了?」
  「這並不算理由,」莫名感到一陣焦躁從胸口湧出,再蔓延至四肢百骸,遊作冷著臉將湯匙放回餐盤,豎起食指回視笑容滿面的遊里:「第一,會掉湯匙只是單純的手部肌肉抽搐,並沒有足夠研究顯示肌肉抽搐會因為談話引發;第二,生物的情緒難以量化出數據,而在意、喜歡、戀愛這些情緒的分界點在哪裡則更難界定;第三,綜上所述,學長以我的手部抽搐來證明我有這些情緒,這觀點毫無前後邏輯。」
  筆直的眼神如同他隨著三點道出而一根一根豎立的手指,直率地看進視線彼端的一雙紫紅。過於認真的回答使原本只是想稍微逗弄人的遊里頓時語塞,兩眼睜大嘴巴微張,呆滯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或者得說,在場眾人幾乎都因為遊作的三點宣言感到不知該如何是好,除了——

  「戀愛這件事,本身就是毫無邏輯的喲!」

  碰地一聲,早乙女麗拍桌站起,震得桌上杯盤都跳了一跳,也震得讓周遭客人對他們這組人又多看了幾眼。但漲紅臉的少女完全沒有注意到,逕自拉過遊作懸在半空比三點的手:
  「藤木同學你想拿數學來計算戀愛是很好的發想,但是呢、戀愛是很難用任何東西去測量出來的!那是一種感覺,一種像是你在見到命中注定的那個人時,心中會像是有一股電流竄過的奇妙感覺!或者是和一個人相處久了,會逐漸產生『啊,就是這個人了吧』的恍然大悟!當然還有很多不同形式的戀愛,但它們唯一的共通點就是不能用邏輯思考,只能靠感覺去帶領你,戀愛的感覺是沒辦法用腦袋去思考的!」
  滔滔不絕的話從雙手緊握住遊作左手的麗口中說出,即使在昏暗的室內,遊作還是可以看到對方的眼裡充滿閃亮的光輝。只不過面對這番熱情,他也不知所措了起來,不僅是因為他本來就不擅言詞,更多的原因在於少女所說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

  ——怎麼可能有東西是不能用計算和邏輯去解釋的?

  怔愣地回望向麗,接下來麗說的話遊作是左耳進右耳出,半句都沒聽進腦袋裡。價值觀受到衝擊的他現在腦袋正飛快運轉著有什麼實驗是可以驗證戀愛、又有什麼公式是可以替各種情緒做分界點諸如此類。而當他好不容易擬出一個實驗計畫、重新把焦距鎖定回眼前的人身上,想和似乎對戀愛很了解的麗討論他想出的方案是否可行時,坐在她兩側的朋友正一人一邊,把麗緊握著他的雙手給強硬地拆了開來:
  「好啦好啦,雖然我知道小麗你很喜歡戀愛話題,看到這麼天然的會忍不住想幫忙,但還是得適可而止啊。」
  「是啊你看,藤木同學也很困擾哦。」
  小日向星華一臉無奈地將麗的右手扣到桌上,在勸誡的同時還輕輕用手刀敲了敲自家學妹的後腦勺。龍可則是把麗的左手給拉開,邊說著示意麗趕緊回過神來的話語,邊朝遊作道歉:「不好意思,麗她對戀愛話題滿熱衷的。」
  「……沒關係。」盯著好不容易可以收回的手,遊作在片刻若有所思的沉默後,很快地答道。

  這場意外的插曲總算落幕,讓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重新聊起剛才中斷的話題:瑠那和了見之間的桌上不知不覺出現了一本計算紙,用鋼筆寫滿了公式;遊里跟美宇聊著電腦網路之類的內容,因為美宇天生體弱多病,課餘的大多時候只能以網路打發時間;而正中央的主揪兩人已經開始在開反省會,到吧台向酒保點了好幾杯特調回來配著檢討喝。
  至於完全只是來吃飯的遊馬,他在吃完一份套餐後,便拉著遊作討論接下來要點菜單上的什麼副餐點心比較好,還沒把晚餐解決完畢的遊作只得邊吃邊給意見,最後搭配出一盤冰淇淋和炸物的混合拼盤。
  看著滿心期待點心拼盤來的遊馬,遊作不由得也隨之揚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由於常常去幫忙熱狗車收攤養成的習慣,他吃完後就順手整理起桌面,把餐盤疊成一疊跟集中垃圾到一處,好讓員工能縮短收拾的時間。而在遊作傾身向右側拿空盤的時候,紫雲院美宇跟遊里的談話內容就這樣飄進他的耳裡:
  「最近看過什麼有趣的文章?我想想……啊、這麼說來,我記得你們研究室有在研究龍族吧?那你們有摸過龍嗎?」
  「摸過龍?」
  「嗯,要『摸過』喔。只是看的話運氣好一點就可以了,但如果是摸的話,不是非常幸運就是要做相關行業才有機會吧?」
  少女溫婉的嗓音中有著顯而易見的期待,說著自己先前在一個叫City奇譚的論壇上,看到一則貼文在徵求和原PO一樣,不只看過還摸過龍的夥伴。聽到這裡,遊作幾乎可以肯定這就是草薙哥說過的那個提議。沒想到居然能在這遇到瀏覽過文章的人,原本想找理由提早離開的他頓時打消剛才的念頭,不動聲色地邊整理桌面邊聽起兩人的對話。

  「這個嘛,雖然我們是在研究龍,不過我們主要是用模擬裝置研究他們的魔法能量,所以我其實也沒看過真的龍。」對美宇的問題回以一個抱歉的笑容,也被勾起好奇心的遊里接著偏過頭,戳了戳身旁的指導教授:「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一下——那個啊教授,你有摸過龍嗎?」
  「什麼、龍?」突然被打斷思緒的了見愣了愣,下意識地反問回去。正向瑠那說明起拓撲邏輯運算式該如何應用於空間幾何的筆尖在紙上滴下一點墨漬,沿著紙張紋路暈開一小朵漆黑的花。「怎麼突然問這個?」
  「只是剛好和紫雲院聊到——」隨手將那頁計算紙撕下來摺,遊里簡單地重複一遍他們方才的聊天內容。說完後他也摺好了一朵鬱金香,還拿來教授的筆在墨漬上頭加筆,把它改成一個和他現在表情別無二致的調皮笑臉。「所以說,教授不——用擔心啦。」
  把微笑的紙鬱金香放到自己臉頰邊,擺出可愛的動作,遊里笑嘻嘻的拉長話尾音,讓刻意為之的甜膩聲線在空氣間蕩開一圈餘波。對此,了見嘆了一口氣,顯然拿他沒辦法地點頭答應:
  「好吧,不過我不會說是在哪裡遇到的。」
  「當然沒問題,我只是想知道龍摸起來的觸感如何而已。」
  「觸感……」看遊里在得到自己的應允後就把雙手撐在下巴,儼然一副等著聽故事的模樣,作為指導教授的人有些好笑地彈了彈他的額頭。這兩個一起來申請加入他研究室的傢伙真不愧是兄弟,皮的地方也有夠像。「那是我小時候的事了,記得也不是很清楚。印象中……很滑順,鱗片很硬。」
  「咦,就這樣?」
  「就這樣。畢竟我那時才十歲左右。」
  向面露失望的遊里聳聳肩,了見準備回頭把剛才講解到一半的內容說完時,不經意地和離他最遠的遊作四目相對。對上的時間很短,只有半秒不到,倏忽即逝地讓他幾乎以為是眼角餘光產生的錯覺。但不知為何,他卻覺得他們確實有對到彼此的視線。
  從那雙綠眼裡讀到的複雜情感一下子哽住他的喉嚨,半張著嘴發不出聲,想問遊作些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口,最後只咽下一口唾沫,朝轉而去問瑠那有沒有摸過龍的遊里說:「你還可以問藤木跟九十九啊。」

  長桌彼端忽然又被同時點名的兩人,一個是抬起頭問要問什麼事,一個則渾身僵硬,垂著頭一言不發。被了見一句話提醒,想起遊作和遊馬都是龍族保育協會志工這件事的遊里兩手一拍,說了聲對喔就把眼光轉移到左邊,笑容滿面地對他們問出和方才如出一轍的問題。
  「摸龍?有啊有啊,最、」
  「遊馬。」
  身為那條「最近」被對方摸過的龍,遊作在遊馬差點脫口而出前趕緊出言阻止,以防在談話間不小心暴露自己的身份。這次有察覺到友人隱晦訊息的遊馬啊了一聲,立即捂住自己的嘴,並朝遊作投去一個抱歉的眼神。
  對話中止的太突然,同時兩人的表現也十足是一副有什麼隱情的樣子,為了不讓其他人多作猜想,遊作先行開口:「協會有規定,不能在無關人士面前討論任何龍族的情報。」
  這話既可以說是真的,也可以說只是他用來搪塞的藉口。雖然保育協會的員工契約確實有條保密協定是不能透露龍族的所在地,不過並沒有嚴格到連這樣單純的閒聊也不能做。更何況以他們志工的身份其實也接觸不到這種程度的情報,這條規章對他們來說並沒有多大約束力。
  當然,不是員工的人在聽到這合理的理由後就不會想質疑下去,即使是知道規定內容的人,大都會聽出話裡的弦外之音,便不再繼續在這話題上打轉。遊馬也是一樣,即使他平時都給人頭腦單純的印象,但事情只要和朋友有關,那他的腦筋就會動得飛快,比如現在:

  「不、不過說到龍,我老家有個和龍有關的傳說。」
  說著話的同時遊馬也舉起右手,將正噘嘴抱怨無趣的遊里和其他人的目光聚焦到他右手腕內側的圖紋:「我聽奶奶說,我們九十九家好像每隔幾十年就會有帶著這種胎記的嬰兒出生,聽說這是『龍神的新娘』的標記。」
  「龍神的……」
  「新娘?」
  前半段由了見、後半段由遊里組成的問句成功挑起在場眾人的好奇心。尤其是被夾在對話中間的主揪二人組,也乾脆將檢討會中場休息,好奇地把遊馬的手腕拉到中間讓大家看仔細。
  由突出三個尖角的倒三角形形成的藍色胎記約有一個拇指大,牢牢地印在手腕正中央。圖案邊緣的淺色顯得它好似在發著光,像是有一枚魚鱗嵌在他身上。唯二沒有湊過去看的是遊作和了見。前者是因為看過了,後者則是等大家都看完才把遊馬的手拉過去瞧,垂下的眼眸中閃爍出新奇的光芒。
  「好像說在很久以前,我們家是供奉龍神的祭司之類的吧?聽說每幾十年龍神就會娶新的新娘,只要我們家有人出現這個胎記就會開始準備儀式那些的……不過這些都只是傳說,奶奶說我是幾百年來第一個再次出現這種胎記的人,我們家現在已經不知道儀式要怎麼做了。」把手收回來戴上護腕,遊馬頓了頓,跟著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加上一句:「然後因為我在書上看到有位鴻上博士對龍的一切很了解,所以我才會來Den City唸書,想問問看他知不知道關於我家流傳的這個故事的詳細情形或線索。」
  有些不好意思地搔著臉頰,以「大致上來說就是這樣吧?」做收尾的遊馬見話題成功被引開,在心裡小小地吐出一口氣。雖說身為男性,卻從出生起就被認為是「新娘」這件事大多數人都會為此感到不愉快,很少有人能像他一樣自然地拿來當聊天內容,但從小就被同齡人拿這件事嘲笑、也因此討厭過這個印記的他在父親的鼓勵之下,對印記的想法已經變成在解一個有趣的謎,現在說出來和大家分享也算是種集思廣益。
  不過當他加上後半句,每個人的目光就又移到同樣姓鴻上的那位教授臉上。注意到換自己成為焦點,了見帶著些許歉意開口:「你說的鴻上博士是我父親,但他已經在七年前過世了。」
  「啊、不,不用抱歉啦!」發現自己還是有些事漏講引發誤會,遊馬趕緊補充:「我幾個月前就知道了,雖然覺得很遺憾,但這裡是有最多龍族相關研究的城市,我努力找一定可以找到線索的!」

  像是在給自己鼓勵一般,當少年活力十足地握拳喊出「我會抱著一飛沖天的精神努力的!」時,可以從他艷紅的眼裡看出有股認真的鬥志在靜靜燃燒。即使是聽過這句話好幾次的遊作也不禁被這股熱度所感染,終於把猶豫了好一陣子的想法給做出決定。
  稍微抽離於因遊馬的發言而熱烈笑成一團的人們之外,遊作重新將眼光投注回了見身上。既然他不知怎的會不斷把鴻上了見和當年救過他的男孩重疊在一起,既然他今天得知了鴻上了見小時候有接觸過龍,既然他因此又再度產生兩者之間是否有關的念想,那麼他還是盡早將一切都弄清楚,好讓他的胸口不再為之增添莫名的煩悶與焦灼。
  斂下翠色的雙眼,一如身旁少年的眼神,在遊作被眼皮覆蓋的瞳眸中,也有著決心在攀爬蔓延。
本文最後由 五月♪ 於 2020-9-25 04:57 編輯

五月♪ 發表於 2020-8-5 23:03:26


[*]其實我很想寫蕉甘,但是寫他們寫著寫著很容易不小心就搶走主角地ry
[*]從2018寫到2020,S7都開播了他們還沒談戀愛ryyy
[*]湊個三點,有沒有人想跟我聊天ryyyyy



  07、

  整點的報時鐘輕柔地敲響,在半空中劃開一道不同於古典樂的澄亮。就像受到牽引一般,鴻上了見手上講解的動作頓時一滯,偏過頭去向遊里跟遊吾做出時候不早了的提醒,引來正聊得興起的遊吾哀嚎出一句天啊時間怎麼過這麼快,以及遊里裝模作樣地贊同說美好時光總是倏忽即逝,女士我們後會有期。
  沒好氣地白了一眼自己的研究生,身為在場年紀最大、同時又為人師表的了見清了清嗓,將另一邊也還在打鬧著的遊馬、麗跟星華的注意力集中過來,接著才宣布說今天就到此為止,再晚下去女孩子們回家不安全。
  無視遊吾還在繼續的嚎叫,了見直接開始和龍可討論起待會怎麼解散、要叫幾台計程車的問題。不過期間先是遊馬興沖沖地舉手,說自己可以騎腳踏車陪同樣住宿舍的早乙女跟小日向兩位學姐走回去,反正目的地一樣;接著換瑠那表示自己也有騎車來,待會可以先順路送美宇回家;最後龍可都還來不及說話,門口就乒乒乓乓地衝進一個和她容貌相似的少年,嚷嚷著說我來接你啦——
  「……我哥。」
  迅速地向不認識龍亞的幾人簡略介紹,龍可扶著額,用同樣迅速的速度把龍亞推出店門外。等到她回來,已經確認好剩餘人數的了見說,遊吾跟遊里要騎一部車一起回去,所以剩下的遊作就由他送回家。
  「噗咳、」沒想到時機也來的這麼剛好,反射性想出聲反駁的遊作喉頭一哽,被水嗆得連連咳嗽,同時也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一陣尷尬之下他只能故作鎮定地點頭,用略顯沙啞的聲音回答沒問題麻煩您了。

  長約五小時的這次聚會就這麼結束。在店門口分別時,今天不是和女孩子、反而是跟學弟交換聯絡方式的遊吾可能還是感到不甘心,邊仰天喊著好想要女朋友邊載著遊里離去,留下一地混在白煙中的餘音。看著他的車尾燈,了見嘴角不禁溜出一聲嘆息,接著才轉頭向遊作表示我們走吧。
  正思考著該如何切入問題的遊作沒有回話,僅是在點頭後跟上了見的腳步,並不自覺地和他保持著一條手臂長的距離。靛藍的夜幕下閃著街燈和各式招牌的光,鞋跟摩擦地面的聲音沙沙作響。徒步的兩人誰也不曾開口說話,漫長的無語一直持續到了見忽然駐足,使遊作一不小心就走到超過他。

  「鴻上教授?」發現只剩自己的走路聲時,遊作立刻停在原地,並不解地回頭問道。接著他很快發現了見停下來的原因似乎是為了看自己,同時察覺到青年臉上的神情好像有些困窘及尷尬。他還來不及對此詢問,就聽到對方先開啟了問答:
  「你最近——是不是在躲我?」
  聲音中的猶豫跟遲疑都不及問句裡頭鮮明的肯定。遊作張到一半的嘴頓時一滯,說不出半句話。奇怪、為什麼自己發不出聲?這不過是個簡單的是非題,並不——
  腦袋打轉著的事全都被突來的問題打斷,手腳也僵硬得不聽使喚。即使試圖讓臉繼續保持面無表情,睜大的眼睛跟不自覺開合的嘴唇仍舊出賣了遊作真實的情緒,只是他並未發覺。沉默重新蔓延在兩人之間,接著也再度被同一人用笑聲劃下句點:
  「不用這麼緊張,」了見說。抵在唇口的拳頭下有著弦月般的弧度,雙眼也微微瞇起,替他的臉龐暈染上一層溫柔:「像你這年紀的學生都是這樣,所以你不用因為談戀愛感到不好意思而找藉口。」

  「——啊?」

  「這個月你問問題時,很明顯都有點心不在焉,」再度提起腳步往前走,了見的話裡滿是釋然,看向遊作的眼裡也帶著笑意:「我原本很擔心是不是你對我的課沒興趣了,或是快要期中考之類的原因……但原來是這樣,太好了。」

  太好了?是好什麼?話說回來為什麼又講到談戀愛?為什麼鴻上了見也笑得和榊學長他們一樣?
  跟不上話題的跳躍速度,滿腹疑問的遊作茫然地看著了見走向自己、經過自己、超越自己。現在他的大腦像是被DDoS的伺服器,導致雙腳無法接收指令只能定在原地。但已經走回遊作前方的了見好像沒有發現,自顧自地往下說下去:「啊,不過你在志工那邊的工作還是要注意點,分心出意外就不好了。」
  這番話說得十分和藹,要不是聲音明顯不同,大腦當機的遊作都要懷疑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草薙翔一。經過半晌沉默讓腦袋恢復運作,除錯完畢的他勉強從喉嚨擠出一句:「我會的。」

  而後兩人又一路無話,直到他們走到十字路口,遊作才開口說自己就住在左轉過去的公寓,了見可以就送到這裡。瞥了一眼覺得似乎沒有問題,了見點頭回應說那他就站在這裡目送他走進去,畢竟他再年輕還是掛著教授的頭銜,對學生還是要有一定責任心。
  責任心、嗎——
  原先盤算的計畫被打亂,隨之而來的又是了見這一連串把自己當孩子的舉動,讓遊作一瞬間感到胸口有些莫名的堵塞,悶痛著就要衝口吐出許多自己還弄不清楚的心情;然而理智線很快拴住了他的語言中樞,將所有的話語都轉化成一句:
  「那鴻上教授你住在哪?」
  「我家?」了見眨眨眼,手指很快指向算是Den City著名地標、目測離這裡有段距離的懸崖上方:「在那邊。那裡是父親建立的研究所。」
  「研究所?」
  「是啊,雖然現在只有我一個人。」

  即使是一閃而逝,遊作也沒有漏看方才在那雙海藍蒙上的一層寂寥,腦袋也不受控制地開始整合起已知跟忽然增加的情報:獨子、研究所、一個人——明明是鴻上聖留下來的研究室?
  「為什麼?」這次遊作沒辦法止住話頭,大量問句傾瀉而出:「我不能理解。為什麼鴻上聖教授建立的研究所如今會沒有其他研究員?就連大學的研究室也只有兩個研究生?為什麼鴻上研究室明明有通過考核,卻從不和龍族保育協會合作研究?還有,為什麼——」

  ——你會露出這麼寂寞的表情?

  看著鴻上了見睜大的眼在逆光的月色中閃爍,遊作差點就要問出與此無關的問題。但過份理智的神經再次攔截了他的衝動,讓這些話語全都隨著他的喘息逸散在空氣。不是早就決定好了嗎,與自己無關的事不要再管了!
  可是,為什麼、就是無法冷靜下來?為什麼、會想問這麼多?不行,不要再繼續思考了,一定有哪裡搞錯。快、停下來。他只是、想確認鴻上了見是不是那孩子。只是為了、為了想找到人向對方說謝謝你。只是這樣而已。喂、為什麼你消失了、你救了我啊、那天的、為什麼、活下來、我、呼吸、目的、說起來、那天的水面也、鋪滿著閃爍的光蔓延到海洋彼方——

  「……作、遊作!」

  ——硄噹。

  低沉有力的嗓音宛如鐘錘,震得遊作腦袋一陣發麻,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頹然倒坐在地上。硬質地磚的觸感並不好,但他沒有注意到。現在的遊作左手緊緊地捂著耳朵、右手被了見給抓到胸前;而了見的另一隻手正用力地想把遊作的左手從左耳上掰開,皺起的眉頭盡顯焦躁與擔憂。
  「我、」即使想說話也彷彿患上失語症,聲帶及舌根都僵直不聽使喚。遊作吞吞口水,試圖緩解這百年來初次發生的突發事故,在確認沒問題後,他定睛看向被了見攢住的右手,眼神茫然:「我……怎麼了?」右手的紅色痕跡……是血?
  「指甲嵌到肉裡,不算太嚴重。」
  簡短地做出回答,說話的同時了見自顧自地檢查起遊作的四肢和脈搏,順帶還撐開遊作的眼瞼仔細看瞳孔。即使恢復正常的遊作並不覺得在這種環境的亮度下能看見什麼,也沒力氣去反駁,全身脫力的他左手一鬆,垂落至地發出一聲鈍響。
  見遊作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了見隨即放開遊作的左手,並一隻一隻地把五指從他右手心裡扳直。而就好像受傷的不是自己似的,遊作木然地看著了見這麼做,直到手心的傷口被按上一塊面紙,看著雪白顏色染上點點鮮紅,他才恍惚感到遲來的刺痛。這算是一種視覺影響觸覺嗎?

  密密麻麻的刺痛就像針,在他的皮膚上刺出數分鐘前發生過的事,彷彿描繪幻燈片的紋身。斷片前的記憶排山倒海地湧入,嘩啦嘩啦地將他的大腦拍打出窘迫的形狀。

  他剛才都在幹嘛?這個認知讓遊作瞬間抽回手,並看著面紙因自己的舉動悄然落地。

  「我沒事了。」他說。隨後立刻咬住下唇,深怕自己再度不受控制。
  對於這番話,了見皺著的眉頭顯而易見地表示出不相信,但他仍舊回以一個同意的音:「好。」
  「謝謝教授。」

  語畢,遊作草草向了見低了低頭,便抓著背包的肩帶落荒而逃。呼嘯的風聲刮過他的耳際,卻沒有一道比他的心跳鮮明。咚咚、咚咚,他知道鴻上了見在背後朝自己說路上小心,只是他選擇不做回應。
  堪稱狼狽地逃回自己家,遊作隨手將背包一扔,旋即奔進浴室扭開淋浴柱的水龍頭。咚咚、咚咚,他知道濕淋淋的衣服貼在身上很難脫,只是他沒有去在意的心情。
  冰涼的冷意逐漸充塞進空氣,熱平衡慢慢達到穩定。咚、咚,遊作一手按著腦袋一手壓緊胸口,在冷水澆灌下他欣喜地發現心跳終於又回歸平常。不由自主地長出一口氣,他把額頭抵上牆壁當作支撐,用凍成冰的手指開始解開襯衫的釦子,紊亂的思緒莫名地浮現出自己果然還是外溫動物的一類,解除魔法後控制體溫的方式也變回原始。
  啪噠、褪下的衣物濺起水花;啪噠、濕漉漉的腳沒踩準地墊,在木質地板蜿蜒出兩道痕跡。室內唯一的光源是窗外的月光,薄薄一層灑在窗台及下方。遊作擦著頭髮坐上床沿,接著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凝視起那點點光亮。

  「星塵……」自語的低喃無意識中被他混入了魔法,地上的月影一陣晃動,扭曲成他一小時前看過的崖邊。遊作頓時又愣住半晌,忍不住握緊拳頭,而後右手迅速地以刺痛彰顯出自己的存在感,讓他趕緊攤開掌心,對傷口施下治療的魔法。
  只不過,在盯著那四枚月牙印從自己手心消失的時候,遊作忽地想起,當下自己陷入不知何故的混亂時,說出口的話全都是龍的語言。

  ——鴻上了見卻回答了他。
本文最後由 五月♪ 於 2020-9-25 05:11 編輯

五月♪ 發表於 2020-9-6 01:20:47


[*]本章過渡章,我覺得蕉很可愛(修但幾咧)
[*]最近覺得越寫越像原耽,就是換了名字就可以當原創看的那種文,我好慚愧OTZ
[*]雖然我自己還同時覺得這是篇一期遊作×結局後了見的遊了(修但幾咧第二次)


  08、

  即使多出了新的事項想確認,中央大學隨之而來的期中周卻暫時拖延了遊作的行動。並不是說他覺得考試有多難,而是他得駭入學校資訊中心的資料庫營造他有去考試的假象。另外還得給考場的人施些簡單的暗示魔法,讓自己的行蹤不致從人的記憶中敗露。
  不過「人工智慧與龍族魔法相容性」這門科目,他是無論如何都會去的,畢竟他也認真地上了半學期的課,多少想測試一下自己是否有唸熟。只是一走進考場,他便看到了無比熟悉——或者該說自來熟——的人站在講台整理待會要分發的試卷,之後還被對方強硬地約好在學校餐廳吃午餐。於是先到的他只好先替人點好炸豬排定食,並在等待的期間拿出平板,驗算考試內容以打發時間。

  不出十分鐘就檢討完畢,正回想上述情況的遊作無奈地嘆出一口氣。話說回來,自己似乎就是拿這種熱情開朗的人沒輒?

  「——真的真的太感謝遊作同學你了!」
  忽地,清亮的嗓音伴隨一陣粗魯的咔啦響,碰地趴到桌子對面。還在自我反省的遊作不禁愣了半秒,看清來人後才冷靜地應道:「助教午安。您要記得去領餐。」
  「欸?喔、嘎喔喔喔真是剛好!」緊接在遊作的提醒之後,被來者——也就是鴻上了見的助教,榊遊吾壓在身下的無線取餐器剛好發出震動,把人重新震直起身。「好耶,看來我們的默契不錯!」
  說完,遊吾就哼著歌小跑步到櫃台取餐,遊作則拿出草薙翔一堅持要他繼續帶的便當放到桌上,盯著盒蓋思考起遊吾剛才的話語。只見過一次面的他們能有什麼默契?
  但沒等他想出個結論,遊吾就又踏著小雀步回到餐桌旁,雙手合十喊出我要開動了。呆看著對方的舉動,遊作趕緊跟著照做,拿起飯糰一口一口地啃咬。

  「那個便當盒,我之前也看教授帶過耶。」
  「……什麼?」
  以風捲殘雲之勢,不出十分鐘就把豬排定食解決完畢的遊吾,邊拿起餐巾紙抹嘴巴邊突然開口;還記得幼時草薙的教誨,正細嚼慢嚥的遊作對這突如其來的話題慢了半拍才跟上,不明所以地反問回去。
  「就是、呃——四月底還是五月初的時候吧?沒記錯是我被不動博士電的死去活來的那周……」話說到這時他打了個寒顫,支在桌上撐起下巴的手掩住一句「沒想到溫和的博士電起人來也好恐怖」才繼續說下去:「總之就是,因為我平常只看過教授吃營養補充食品嘛,難得看到教授有帶便當就忍不住記下來了。真是絕妙的巧合耶。」
  「原來如此。」
  從時間點去推敲,幾乎可以肯定那個便當就是自己送的那個的遊作,平靜地消化完遊吾的話再做出回應。既然鴻上了見沒有說詳細,那自己也不用節外生枝。但是,「您說只看過鴻上教授吃營養補充食品?」
  「啊,是說不用用敬語啦,聽起來真不習慣。對啊,在我進研究室的這兩年多,看教授吃正常食物的次數應該一隻手數的出來?就連上禮拜的聯誼也是,教授只有喝酒喔。」
  「只有喝酒?」
  「是啊是啊,我結帳的時候總覺得哪裡不對,認真對了一下明細才發現教授根本沒吃飯!空腹喝酒!超級不健康!我都在想之後要找教授去吃飯的話,得帶他去有每人低消一個主餐的店了。你覺得咧?」
  「是個好主意。」
  不自覺地順著對方的話下去回應,遊作拿起第二顆飯糰搭配配菜繼續吃,努力把草薙的愛心消化進胃裡。獲得附和的遊吾則是說的更起勁,開始掏出手機來尋找適合的餐廳,再一間間按給遊作看徵詢他的意見。
  由於忙著吃飯的緣故,遊作只能做出幾個字以內的簡短回覆,偶爾再輔以手勢來表達。直到他把便當吃完時,遊吾已經給他看了五六間不同的餐廳,而且顯然還有繼續下去的趨勢。

  「那個,助教約我吃午餐是要談什麼事嗎?」
  眼見遊吾好像又找到一個網頁要給自己看,遊作趕緊提出問題打斷他。但對面那人先是眨眨他天藍色的眼,接著一臉疑惑地歪頭:
  「要有什麼事嗎?」
  「……欸?」
  「我只是想和朋友一起吃午餐,然後剛好遊作你走進教室來才……啊、難道說,因為我還是『助教』的關係,你才覺得我可能要說什麼重要的事嗎?抱歉我居然沒注意到!」
  「不、那個、沒關係……」

  那一瞬間,也就是當遊吾說出「朋友」二字的時候,遊作心裡頓時打了一個突,彷彿上頭被灑了某種輕柔和緩的東西,包覆住他這幾天來忙碌緊繃的情緒。以至於當遊吾緊張地對自己道歉時,他沒辦法把「才見過一次面就算朋友嗎?」這句話給問出口,只能不斷地說不要緊。
  隨著句子吐出,遊作也漸漸察覺自己好像有點開心——不同於研究程式碼跟機械時的歡欣,也迥異於和Revolver一較高下時會高昂起來的心情,是一股淡淡的、如同……如同仰望夜空時,會從它與星塵的相似中感受到的平靜。
  仔細想想,這也很像是和尊跟遊馬待在一起時,曾感受過的心情。那麼,這就是書上寫的友情嗎?

  「喔、你笑了耶!」誤會解開後又回到原本話題,遊吾像是發現新大陸似地指著遊作上揚的嘴角:「我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你笑,看到什麼喜歡的東西了嗎?」
  說完,他隨即把手機螢幕轉回自己的方向,研究起上頭顯示出來的餐廳。直到對方指出,才意識到自己不自覺地露出微笑的遊作有些怔愣,手指來回地摸著自己的臉龐。
  「我是因為……」
  「因為?」

  是因為、什麼。
  不受控制吐出的低喃,應該會湮沒進四周的人聲裡;然而遊吾卻聽得一清二楚,還向自己追問下去。
  他不禁想起聯誼時,女孩子們曾揶揄過遊吾大而化之跟不細心。但是這個人,明明看人看得很仔細。

  「……海。」

  沉默良久之後,遊作輕聲向遊吾吐出不算謊言的答案。
  「今天會出現星塵大道,」只要起了頭,那後續要再說什麼彷彿也變得容易許多。遊作變回平常的神色,打開手機行事曆,「我剛才突然想起來,龍族的朋友曾經告訴過我,這幾天會出現星塵大道。」
  「是這樣啊。你很喜歡看?」
  「非常喜歡。」
  再次使用了虛實交雜的說法,遊作這次點下相簿,讓許許多多的夜晚海面躍然於對方眼前。在翻看兩三張後,遊吾像是想到什麼似地啊了一聲,綻開一個孩子氣的燦爛笑容:
  「那你知道,在懸崖上的教授家是很棒的觀景台嗎?」
  裝模作樣的氣音搭配頰側的手勢,跟著他越過桌面的傾身,一併道進遊作的耳裡,讓後者的腦海中,一瞬間就浮現出幾天前被魔法扭曲的月影。
  那個即使他怎麼想,也想不出合理解釋的虛影。
  「……那是這個意思啊。」總算解開一項疑惑的遊作鬆了口氣,一不小心就脫口而出。
  「咦?教授跟你說過啦?」
  「不是,我只是有聽人提過一點。」模稜兩可地帶過話題,遊作頓了頓才又繼續:「助教有興趣嗎?我們可以一起去看。」
  既然知道那是個連魔法都推薦的景點,遊作無論如何都想去看一次。但那畢竟也是鴻上了見家,為了避免再發生像上次那種事,能多帶一份保險還是比較妥當。
  只不過,「我是很想看看啦……」瞬間變成抱歉的表情,遊吾這麼開口道:「可是我得改今天的考卷,教授說要是他看到申論題的部分有基礎錯誤沒挑出來我就完蛋了——」

  雙手抱頭趴在桌上,身為助教的青年接下來開始了一長串的慘嚎。從他在監考時就覺得有夠不妙、自己一定會改到吐;到自己簡直高估了大四學生的程度、早知道就不要為了聯誼答應教授開出的條件之類云云,紮實地抱怨了整整一小時。
  在旁聽的遊作剛開始還有些困惑自己是否該認真回覆這些語句,不過在五分鐘後就理解到這屬於人類常見行為的一種,只要聆聽並不時做出附和就沒問題。
  於是他將思考分成兩個區塊,一個用來回應遊吾,一個則用來想要是真的遇到鴻上了見,自己該怎麼應對。雖然這場突來的邀約內容以遊作平時的角度來看,可說是毫無邏輯又莫名其妙,但結束之後,他卻感到沒來由的充實沉澱在心中。
本文最後由 五月♪ 於 2020-9-25 05:15 編輯

五月♪ 發表於 2020-9-20 23:35:20


[*]想不到可以啦咧什麼。
[*]但是為了保持版面一致性我還是寫一點廢話(?)
[*]然後啊對了我弄了個匿名心得回饋單,希望有人可以跟我抬槓(`・∀・)


  09、

  靛色悄悄爬上橙黃的波光,在地平線彼端暈開一片僅有十多分鐘的縹碧。隻身前往崖上的遊作站在建築物旁遠眺,頭髮跟夾克在海風中飄揚成另一種波浪。
  凝望遠處的眼神裡混雜著期待與挫敗,前者是出自於本能,後者則是因為他所有找人行動都失敗。仁之前有說過今天要再游一次給翔一看,所以他就沒問草薙兄弟;尊說最近巡邏隊的工作有點忙,沒辦法過來陪他;而打給遊馬的電話才接通幾分鐘,遊作就聽到一陣響亮的砰磅,電話也隨之斷線,沒多久遊作收到一封寫著抱歉遇到突發事故、有事之後再說的簡訊,於是他也只能放棄找對方當保險的想法。

  應該不至於那麼剛好,鴻上了見挑今天回家吧?
  回想起曾經看過的研究室內部,再綜合這段時間來對他的認識,即使遊作有九成肯定了見平時都睡在研究室,他依舊在內心默默祈禱今天不會中了那一成。
  垂在身側的手指被緊張絞成奇形怪狀,隱約還能看到膚色下方透出一塊一塊的青白鱗片,不規則地蓋過骨節及手筋。將能運用的魔法粒子都用於探測自身周遭,年輕龍族同時也為自己現在這種既想見又不敢見了見的矛盾心情感到無所適從。他甚至不確定,要是——

  嗶哩、

  ——要是探測出鴻上了見正在靠近,自己會如何選擇去留。而以對方走路的平均速率計算,剩不到三分鐘讓他猶豫了。
  現在直接飛走?不、不行,這時間還有很多人,這樣會太顯眼。對了,那從懸崖上跳下去,控制得當應該能安穩落地……等等,要是被人看到以為這裡有人自殺一樣會鬧大。是不是只剩坐下來假裝鎮定這個選項?明明幾個小時前想好的後路還滿多的,怎麼現在通通想不起來?

  嗶。

  「藤木……遊作?」

  僅在他耳中出現的警示音跟另一道低沉的嗓音重疊,彷彿宣告終結的鐘響,硄啷地敲碎他所有正在成形的思考。他現在是不是應該要回頭打招呼,才不會顯得太奇怪?還是就裝成沒聽見……不過只要人走過來還是得回話。話說回來,在已知對方家住哪的情況下,沒打過一聲招呼就出現在附近……人類社會中是不是有個不太好的詞在指稱這情況?回去要再問問尊——

  「果然是藤木同學。」已經走到遊作身旁,以為他是沒聽到自己聲音的了見笑著說:「遊吾有跟我說了,但沒想到你這麼早來。」
  「教授晚安。」硬著頭皮把話接下去。儘管遊作有點懊惱,但任誰也無法從他不起波瀾的臉色查出端倪。
  由鴻上了見講話的內容跟態度,判斷出自己這個舉動因為有學長的幫助,在人類社會才不算太奇怪的遊作在心裡默默地向遊吾道謝。然而接下來就沒人幫他了。
  越是想保持平常心,遊作就越是無法開口說話。在他無言的期間,垂下的夜幕悄悄將點點星輝灑上海面,拖曳出一條迤邐至遠方的光道。他突然想到自己可以問對星塵大道的看法來開啟和鴻上了見之間的話題,卻在鼓起勇氣轉頭時看到對方眼裡佈滿數不清的懷念與嘆息。
  好似在看悄然消逝的過去。

  「鴻上、教授?」
  在理智做出決定前,嘴唇就先不受控制地動了起來。那道與海相仿的眼神中似乎還充斥著其他情緒,卻也空洞地看不出生氣。完全相反的感受讓遊作的大腦霎時一片空白,反應過來時已經是了見也將目光瞥向他,嘴角揚起一抹淺笑的時候了。
  「只是想起一點事。」了見說。隨後將手指向出現星塵大道的海面:「想起一些父親教過我的事……還有見過一面的龍。」
  「是聯誼時說的那個,十歲左右時的事?」
  「你有聽到啊。」撥了撥被海風黏到眼前的碎髮,了見點點頭。「應該是十五年前吧,我在海邊遇到一條溺水的龍。」

  ——滴答。
  轉瞬間,遊作恍若聽到了水聲。滴落的漣漪帶來遙遠曾經的訊息。
  陡然躍出的線索幾乎要把答案昭然若揭,遊作也感到心口被刨刮得麻癢難耐。只是,還不行,還需要有更加明確的證據。

  「……溺水?」
  「嗯,你知道龍族的神話故事吧?」
  沒發現遊作的表情跟聲音都變得不自然,沉浸在回憶中的了見慢慢地說下去:「那條龍的成年儀式失敗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他似乎失去了求生意志。」

  ——滴答。滴答。
  水聲逐漸落得緊密,聯繫起許多零散的記憶。相合的碎塊一片一片結合在一起,拼湊出解答的圖形。

  「所以我甩開父親的手去救他。上岸時,他還問我——」

  「『——是為了什麼活下去。』……咦?」

  話音重疊在一起。其中一方的聲音泫然欲泣。

  一把抱住了見整個人,將頭靠在青年的肩膀上,遊作壓抑著想大喊出來的心情,一句「找到你了。」裡頭充滿濃濃的鼻音。
  喜悅、愉悅、歡愉、驚訝、愕然、驚喜、不解、困惑、明瞭、理解——縱使還有許多不懂的事,那些也都不重要了。
  現在唯一重要的是,他找到那個孩子了。
  「終於、找到了。以為不可能、是妄想,但真的是你。我一直、一直想和你道謝。是你、救了——」

  然而支離破碎的話語還沒組合起來,遊作就被了見從身上推離開。忽然被學生緊緊抱住的年輕教授臉上盡是慌亂跟茫然,嘴無聲地上下開合好幾下,費盡力氣才問出:「你在說什麼?」
  突如其來的衝擊使了見大腦當機,僅能問出最簡單明瞭的問句。但這對遊作而言卻複雜到無法用三言兩語說明,因為他自己也還沒將得到的情報整理完畢。
  於是沉默再度降臨,主要原因是遊作在整理思緒。

  五分鐘後——

  「——我喜歡你。」遊作說。碧綠雙眼沉靜得一本正經。
  「……你在說什麼?」沒料到會是這種回應,了見只得重複一次問句。
  但大致整理完腦袋所有紛雜的資訊,認為以那四個字就能表達一切的遊作也只能再重複一次回答:「我說,我喜歡你。」
  「所以為什麼會變成這種結論?」回顧剛才的對話,想不出有哪個地方可以導致這種結果的了見一臉莫名,依舊保持著推開遊作的姿勢的手臂也顯得無比僵硬。「我們只是在聊星塵大道吧?而且你不是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那就是你。」
  「……我們才認識幾個月。」
  了見決定用現實層面的問題來反駁回去,希望這樣能讓遊作冷靜。但即使現在的所做所為都是順著感性在引導,被提出異議時遊作也同樣能以理性角度來回應:
  「不,嚴格來說我們十五年前就認識了。」

  實事求是的糾正讓畫面彷彿回到一個多月前的實驗室,四周散亂著計算紙跟機械零件。藤木遊作不是個會開玩笑的人,鴻上了見驀地想起這個事實。
  因此他鎮定下來,開始一條一條的釐清,「你是……那條龍?」
  把所有對話都爬梳過後,了見緩緩地將推測道出,語氣裡頭滿是不可置信。但就在反問過去的同時,他見到總是不苟言笑的少年臉上出現他至今為止從未見過的燦爛笑靨。

  「是的,」為自己終於也被認出,感到滿心歡喜的遊作稍微解開化形的魔法,把手的部份變回爪子,再輕輕拉過了見的雙手包進自己掌心。「是你救了瀕死的我,我一直想找到你。想告訴你我喜歡你。」
  懇切的話語、真誠的眼神,年輕龍族花費十五年的找尋終於開花結果,使他再也按捺不住,拚命用已知的言語來表達出內心的欣喜。在那場聯誼過後,遊作不只一次會在空閒時間思考早乙女麗說過的那些有關戀愛的理論,也不只一次從書本與網路蒐羅何謂戀愛的心情。最終在剛才整理思緒的時候,他把所有情況都核對上去。
  一直想著對方、滿腦子都是在考慮對方的事情、會因為對方的一舉一動感到煩惱與心慌——他原本還在想,自己為什麼會同時對記憶中的孩子跟鴻上了見存在這些相同的心情,並為此感到困惑不已。今天這個問題方程已然求解,既然他們是同一人,那這不就是理所當然的嗎。

  接下來又是一陣良久的沉默填塞進兩人之間。
  就在安靜到遊作都不禁想開口時,由於正面接下遊作的告白導致言語困難的了見,輕聲地用「我明白了」接續起話題。

  「那——」
  「但是,藤木同學,這種喜歡不是戀愛。」
  截斷遊作急於插嘴的聲音,了見一字一頓地用力說道:「你對我的感情,只是一種印刻現象而已。」
  將自己的手從爪子裡抽出,並反過來覆蓋在上頭,動作跟語氣都十分溫柔的了見用此舉止住遊作又想插話的想法,同樣認真地回覆起他得到的認真告白:

  「第一,你初次遭遇瀕死經驗,自然會對第一個幫助你的人產生好感與依賴。
  「第二,時間一長,這樣的依賴性會在你心中被擴大,產生所謂的暈輪效應。
  「第三,綜上所述,這些情緒導向到最後,會使你發生認知偏誤,誤以為你對我產生戀愛感情。」

  語畢,了見的嘴角揚起一抹和藹的微笑,兩道白眉也略顯歉意地往下垂。凝視遊作的藍眼嚴肅而鄭重,在在表現出他並不是在開玩笑。
  只不過,好不容易算出的答案被圈起來註記錯誤,讓遊作腦中原本排列的字句像是被混入了錯誤的編碼,頃刻間變得無法識別讀檔。以至於他僅能茫然呆立在原地,好半晌才從乾啞的喉頭擠出一句:

  「這份感情,不是人類說的『戀愛』嗎?」

  若是遊作有聽自己說話的餘裕,那他一定會發現,自己這番話如同十五年前,充滿對未知的惶惑及已知的喪氣。可惜現在的他並不具有那樣的空閒,因此能聽出來的人只剩在他眼前的「那孩子」——如今已是名青年的他,輕輕地握住手心裡鱗片粗硬的爪子,這次的回答苦澀又堅定:

  「是的。這並不是人類所說的戀愛。」

  即便了見在說完話後,嘴唇像是想再說些什麼似的蠕動著,後來卻還是用一個抿嘴把那些話給吞回去。最終他只稍微側過身,把話題轉回最開始:「我們還是看星塵大道吧?不過既然你是龍,會不會覺得看膩了?」
  故作輕鬆的詼諧語調中帶有一絲緊張的不確定,已經是經歷一場混亂洗禮後的青年竭盡全力的溫柔表現。默默咀嚼著那些由教授親自訂正的驗算式,好不容易消化下去後遊作才回答:
  「不會。」抬起眼來直視對方,希望對方也能看著自己的想法,讓翠綠虹膜上閃爍著點點星光,「第一,變成人類看的次數不多,這不過只是第三次;第二,我第一次來這個地方眺望星塵大道,這裡的視角很特別;第三,現在有你在我身邊,和你一起看星塵大道一直是我這幾年來的心願,所以不可能覺得膩。」
  隨著豎起的指頭,遊作一板一眼地將內心的話據實以告。毫不造作的話語表露出最真實的心情,使接話方頓時手足無措地移開眼神的焦距。
  「我突然想到,你那三點的口癖該不會……」
  「嗯,學你的。」不待了見說完,遊作就肯定了他的猜想。停頓幾秒後,他像是想到什麼似地補上一句:「這也是一種印刻現象嗎?」
  「……我想是的。」
  輕輕地嘆出一口氣,在回話時了見依舊沒有想把目光轉回遊作身上的意思。得到答案後反而增加更多問題的遊作則是盯著了見的側臉,幾度張合嘴唇卻吐不出一點聲。

  為什麼你看起來這麼難過?
  為什麼我看著你這樣的臉,也會覺得很悲傷?
  為什麼,在說出戀愛二字時,你會笑得好像在哭?

  如果說,我的「喜歡」不是戀愛的話,你的笑容是不是就會恢復成我曾經看過的那樣?

  ——我現在,應該做出什麼決定才是正確的?

  弦月的軌跡逐漸推移,立於崖邊的兩人卻誰也沒有動靜。直到它悠悠爬到天空正中央,遊作才終於想好幾小時前就該說出的話語。
  平緩的語調說,教授,我們下禮拜的課堂上再見。

  當他聽見一聲代表允諾的好,隨後便張開翅膀一躍而下。因為藤木遊作不確定這時的自己是否想看到鴻上了見的臉——對他而言,現在唯一確定的事,只有自己並不在乎再把一件外套弄破兩個洞。

本文最後由 五月♪ 於 2020-9-25 05:1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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