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有輪迴轉世嗎?
生命消逝之後會到哪裡?會再墮入輪迴嗎?
以人的姿態再度降生,不覺得那是一種懲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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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佛朗明哥?」發現床上沒有熟悉的體溫,羅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查看仍坐在書桌前挑燈夜讀的枕邊人。
「唔⋯⋯怎麼還不睡?」
「我想把這本書看完。」
「不要再看了⋯⋯來陪我睡⋯⋯!」羅撅起嘴,不滿地向他要求。
多佛朗明哥闔起書本,關上了燈,微笑起身回到床邊,「真是愛撒嬌的孩子。」
只剩月光透過窗簾照在床前,而多佛朗明哥也鑽入棉被,抱住希冀他體溫的羅。
是他曾經再也熟悉不過的,年幼姿態的羅。
「雖然你不會累,但我喜歡你陪著我。」羅將幼小的臉龐埋進他的胸膛裡,呼吸著他的氣息。
「我也喜歡。」
「多佛朗明哥,再和我說一次,你想要我對你做什麼?」
多佛朗明哥握住羅的手,在上頭虔誠且莊重地印下一吻。
「這次,一定要確實地殺死我,我可愛的羅。」
羅露出放心的微笑,像是這是這世上最為甜蜜的情話。
「我答應你。」
沒錯,多佛朗明哥是做過不老手術的人,不死之軀的擁有者,而施術者正是他擁入懷中的羅。
他們居住在聖地馬力喬亞,羅並沒有天龍人血統,但他卻獲准住在這裡,全部都是因為他是這個世界真正的王———唐吉柯德•多佛朗明哥所鍾愛的孩子。
沒有人知道王為何如此寵愛這個出身平凡的孩子,三年前,他派出許多人手找尋羅的蹤影,命令手下毫髮無傷地將他帶回自己身邊,他們不知道這個孩子是誰,也不知道他對於王的意義,但多佛朗明哥卻給了他僅次於他的特權,並且下了命令,任何人碰了他一根寒毛都會受到割裂之刑。
羅被找到時年僅十歲,而他並不在乎他的出身。
「你的名字有D嗎?羅。」
年幼的孩子很驚訝他為什麼會知道自己的秘密,而他很快地、和先前幾次一樣地,和多佛朗明哥熟悉了起來,用著他再也熟識不過的驕縱語氣,對世界之王頤指氣使。
他沒見識過多佛朗明哥的殘虐可怖,他只知道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多佛朗明哥對他特別偏愛,並且把他放在與自己平等的地位看待,允許他直呼其名,允許他與之同床共枕,並且親自教導他所有知識與武術。
多佛朗明哥給了羅一把名為鬼哭的名刀,對他說他正是這把刀的主人,羅不知道為什麼他對這把刀有種無以名狀的熟悉感,用起來特別順手,那和多佛朗明哥給他的感覺不謀而合,他也對多佛朗明哥有種說不上來的感受,他不知道那是什麼,好像在很早很早以前,他們就認識彼此,而多佛朗明哥在接他回來的第三年這樣對他說。
「殺了我,羅。」
羅一開始以為那是另一個給他的武術課題,但他們彼此之間都知道,身為不死之身的多佛朗明哥是無法被殺死的,羅親眼見過好幾次多佛朗明哥的身體自行修復,彷彿他就是他自己手中的絲線人偶,但多佛朗明哥是認真的,他給了羅最大的特權,讓他掌握他的生死,查覺到這件事之後,喜悅之情充斥著羅的內心,他想這將會是他們之間最為親密的約定。
多佛朗明哥很高興羅沒有抗拒這個要求,但他也知道羅還未明白他提出這個請求的原因,他只是微微垂下他美麗的金色眼睫,親吻羅的額頭。
這是他所認識的第四個羅,多佛朗明哥發現了規律,每隔一百年,羅就會再以相同姿態轉世,而每一世他都會出生在名字有D的家族,他幾乎快要忘記三百年前他是為了什麼對這世界這麼憤怒,是以什麼心情手刃了自己的家人,他們沒有再出現在多佛朗明哥面前,但羅卻轉世了好幾次。
他想這是因為羅和他一樣有罪,他們之間有看不見的紅線緊緊地纏繞住彼此,伸出絲線的是他,而將其打了死結的是羅,羅必須要償還罪孽,所以才會不斷地受這輪迴之苦。
但,罪惡更深的還是多佛朗明哥,他直到羅死了才明白,原來這就是他願意幫他做不老手術的原因—————羅以自己的生命為他施加了永生的詛咒。
羅是由於恨他,才會為他做手術的。
多佛朗明哥深刻明白了永生帶來的不是解脫,而是煎熬與苦痛。
他在做了手術之後得到了再也不會變老、也不會生病的身體,甚至還刀槍不入,外力可以給他帶來疼痛,卻怎麼樣都死不了。
掌握了這世界的實權又如何,沒有人可以分享他的喜悅、他的驕傲,他的成就失去了意義,他以這個世界上最為孤高的姿態活著並且獨自承受專屬於他的孤寂,他的宮殿富麗堂皇卻宛如空無一人,留給他的只有無止盡的折磨。
早從三百年前他就執著於羅,而原因自始至終只有他一人知道,羅是唯一真正理解他靈魂的存在,是他命定的半身,是他的靈魂之契,他一直在等待羅回到他身邊,而他等來的卻是羅的屍體。
他從未想過這世上居然可以有如此椎心刺骨的報復,在他被關進推進城地下六樓的某一個夜晚,羅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對他說了一些關於輪迴轉世的推論,他不明白羅為什麼對他說這些,而羅只是這樣對他說。
「開心吧,多佛朗明哥,你的願望就快要實現了。」
羅給了他一個他在他臉上所看過最為燦爛的笑容,他看不懂羅眼中的情緒,那雙金燦的蜜色眼眸只是好好地再把他看過一遍,手撫上他的面容,多佛朗明哥就失去了意識。
多佛朗明哥無法反抗,當他再度睜開眼睛,他的不老願望就被羅實現了,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霸王色霸氣,手上的海樓石手銬應聲斷裂,而他只能抱著懷中已經失去溫度的羅。
剛得到了永生的生命,他有些慌亂與不知所措,他沒有想過他這個願望真的會被實現,更何況還是在沒有他的允許之下便完成了一切,他甚至連拒絕的能力都沒有。
他更加深切地明白,羅確實是屬於他的紅心,羅未曾用手術果實奪走過他的心臟,但他的心的的確確已為他空了一塊。
他掌握世界的野望實現了,他卻覺得他的處境比當初在推進城時還艱鉅,他仍然在服他的刑期。
在羅第一次轉世時多佛朗明哥找到了他,將他帶回了他位於馬力喬亞的新宮殿,向他展示他現在的權力與財富,他擁有了這世上的一切,現在只剩下羅。
知道羅的事情的人都死了,埋葬在歲月的洪流之中,只剩多佛朗明哥一人知曉羅的存在,在他經歷的無數時光中,只有關於羅的記憶是鮮明的,他就像在時間河流的一個浮標,而多佛朗明哥若沒有捉住他,便找不到自己的方向,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他思考著羅最後所說的話語,懷著一絲希望、甚至可以說是執拗的執著,在世界各地找尋著羅的身影,當他如願找到羅時,他以為他這次終於得償所願。
他再度將羅擁入懷中,讓他成為自己最特別的存在,貪求著他的一切,他似乎就差那麼一點,就能滿足他所有的欲求,無論擁抱過多少次都無法填補的心臟缺口,為這劃下句點的還必須得是羅。
「你還不能死,羅,你還沒殺了我呢。」他在羅彌留之際,握緊了他的手。
「真希望我可以找到殺死你的方法⋯⋯我可憐的多佛。」
「究竟是誰為你做了這種可怕的手術的?」
直到羅因年老去世,多佛朗明哥都未將這個答案宣之於口,他的淚悄悄地落在他的愛人的手中,羅甚至還未曾見過他流淚的模樣,他不記得上一次自己如此悲痛欲絕是在什麼時候。
為我施術的就是你啊,我可愛的羅。
也許時間停止的不只他的面容,他的心臟也在那個時刻停止了跳動,代表他生命的鐘擺永遠不會敲下結束的聲響,他的呼吸只有在羅的身邊才會再度開始起伏,而他大部分的人生都是自己一個人度過。
即使羅擁有手術果實的能力,他也沒有一次成功地殺死過他,多佛朗明哥每一世都為羅找來了果實,每一次都親口餵他吃下,他開始有些懷疑是否該試試其他果實,但看著那散發著妖冶氣息的心型果實,還是覺得能擁有它的只能是羅。
也許他該讓其他人為羅做不老手術,多佛朗明哥不是沒有這麼想過。
但他知道羅已經不再是最初的那個羅,他的金色瞳孔依舊牽引著他的目光,而其中卻已經沒有初見時那樣璀璨奪目的光彩,讓新的羅重新喜歡上他不是件多難的事,他們本就是彼此靈魂的另一半,如同他很輕易地就會被他所吸引,羅也很容易就會主動親近他。
即使羅有那麼一絲想要抗拒的心情,他是不可能違抗世界之王的命令的,但多佛朗明哥不想用高壓的手段,他要羅心甘情願地陪在他身邊,而他總是成功地達到了這個願望—————和第一世的羅不一樣。
這似乎再度向他昭明了這其中的不同,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正希望這樣的羅陪在他身邊,而且,與羅永世的一起統治這醜陋的世界,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多佛朗明哥已見識過這世上的所有,他想四十歲的他還是太過天真,他過去從未想過他會無法承受生命之重。
「羅,你不應該去那個房間。」
「多佛朗明哥⋯⋯!」
「別害怕,羅。」多佛朗明哥在羅顫抖著退出他的秘密房間時擁緊了他,試圖安撫著受到驚嚇的羅。
「那是、那是我嗎⋯⋯?為什麼我會在那裡!?」
房內冰寒刺骨,這個房間只有二樣東西,一樣是過去的羅一直戴著的斑點帽子,另一樣則是第一世的羅。
多佛朗明哥將他保存地很好,彷彿羅僅是沈睡著,下一刻就會甦醒,而他的右臂依然存有被他割斷過的痕跡。
「那是你,也不是你。」
他和羅說起他們之間的故事,羅終於知道為什麼多佛朗明哥如此鍾情於他。
「你不會不想再看見我嗎?在我對你做了這麼多事之後?」
「我看不見你的時候遠比看得見你的時間還要多,而很有趣的是,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想法。」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他總是讓他戴著斑點帽子,這就是為什麼他要讓他拿著那把刀,這就是為什麼他必須要他殺掉他自己,全都是因為他就是一切的源頭。
「⋯⋯我想你喜歡我,多佛朗明哥,我從來沒有見過你對其他事物如此執著。」羅小小的腦袋瓜只能想到這個解釋。
那是當然,世界上所有的東西對他來說都垂手可得,只有羅不一樣。
多佛朗明哥不置可否地笑了,「那你呢?你也喜歡我嗎?」
「嗯。」羅有些靦腆地回他。
「我在想⋯⋯會不會我很早以前就喜歡你了?」
這倒是個嶄新的想法,更何況是從羅口中自己說出來,多佛朗明哥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我沒有機會問,而我想你也不會願意說,我們都不夠坦率。」
「但我想應該不是的,我不會做太樂觀的推斷,你恨我,羅,但你依舊還是我的,這點是不會改變的。」
「如果我恨你,我想我是不可能喜歡上你的⋯⋯」
「可能只是因為你已經忘記了一切,不怪你,我自己都快記不得很多事了。」
「我們會一起找到辦法的,你有我的保證。」羅握緊了他的手。
光陰的河流依舊無情地流動,彷彿在嘲笑他受到的折磨還不夠多一樣,這次也依然沒有成功。
這次將是第五個羅,而他還未找到新的果實,上一個羅活得太久了,至少他努力地消弭了他的寂寞,讓他不再感到自己孤身一人,他最後是死在他的懷中的。
時間應該已經又過了一百年,他卻遲遲找不到新的羅,多佛朗明哥有些浮躁,羅去了哪裡呢?先前都是在幼少時期即發現羅的存在,但這次非但沒找到果實,也尋不到羅的蹤跡。
—————他又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羅真的會這樣不斷地重生?
如果他已償還了罪孽該當如何?羅這次會真正地拋下他嗎?只留給他沒有希望可言的、永世延續的、直至骨髓的痛。
多佛朗明哥不願意放棄,他派出了比第一次還多的人手,誓言一定要找到羅,在他一次次的失望之後,他決定離開他的宮殿。
「夠了,我自己去找。」
羅三次都出生在不同的家庭、不同的地區,唯一共同點只有隱名是D,久未出皇宮的他呼吸著下界的空氣,一些模糊的記憶片段浮現在他腦海之中。
他回到四百年前那個曾經極盛一時的城鎮,羅所出生的白鎮,他出於自己也不明白的原因,在他即位之後即下令復興這個城鎮,想從其中窺探到一些屬於羅的影子,但他當時卻在別的地方找到了羅。
這裡他當然也派人找過但一無所獲,而他仍然鬼使神差地再度來到這裡,來到這個當年只在書上看過的夢幻城鎮。
—————羅就在那裡。
他坐在閃著白色光芒的噴水池邊,穿著他當年在多雷斯羅薩身著的那件外套,戴著白色的斑點帽子,胸口露出心形的刺青,饒富興味地看著他。
多佛朗明哥一瞬間以為是自己看錯了,這世上不可能再有人知道那個裝扮、不可能再有人知曉那個刺青的圖騰、這世上⋯⋯理應不會再有羅。
「你還是那個你嗎?多佛朗明哥。」羅只是對他笑了笑。
歲月不再在多佛朗明哥的臉上留下痕跡,他一直都是羅最後看到的模樣,從未改變過。
「還是一樣難吃。」
多佛朗明哥這個時候才發現,羅手上拿著的東西,正是被他咬了一口的手術果實。
不可能。
無論再相遇多少次,羅從來沒有第一眼就喚出自己的名字,重逢的一開始總是充滿疑惑、甚至是畏懼疏離的,每一次他都要為羅不再記得他而黯然悵惘,他尋得的是他也不是他,他們共同經歷過無數的物換星移,分享過內心最隱密的願望,那些回憶最終卻只存在於他一人的心中,依舊無人知曉,徒留他一人神傷。
即使他已經擁有過好幾個羅,他也還是忘不了最初他們相遇的情景,那是羅第一次主動來到他身邊,是他的靈魂第一次被觸動的瞬間,是這所有一切的起源。
而他現在,就坐在他面前。
這要不是他已為羅發了狂,就是他終於再度見到了那個只存在於他記憶中的羅,多佛朗明哥的聲線帶著窒息的顫抖。
「⋯⋯你記得我嗎?羅。」
「你認為呢?」他用輕佻得近似於勾人的語氣說。
見過這副模樣的羅的人只有上一世的他,但那個羅不可能會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
「你記得一切。」
「是,很神奇的,我有了前幾世的記憶,而很奇怪的是,那都與你有關。」羅小試牛刀地展開了藍色薄膜,好像他隨時都可以從他手中溜走。
「那一點也不奇怪。」
「⋯⋯」
羅只是微笑,而他的眼裡有著令他魂牽夢縈的金燦光彩,他不敢置信今生仍然能再看見這幅景象,多佛朗明哥差點就要喊出聲來。
「也許奇怪的是,我們擁抱了彼此無數次的那部分,漫長的人生讓你眷戀起人類的體溫了嗎?多佛朗明哥。」他調笑似地說。
「別問些你早就知道答案的問題。」他們曾經無數次貪求著彼此的身體,那對第一世的羅也許是不可能的事,但擁有記憶的羅不可能不知道,那不止是多佛朗明哥的渴望,也是他自己的欲求。
所以這就是他找不到他的原因,因為羅已憶起一切,是他主動避著他,是他不讓他尋到,那他為何還要再度出現在他面前?多佛朗明哥想不透,但只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
「無論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你。」
「收斂一下你的霸氣,畢竟我們可不想讓這整座城鎮的居民都暈過去。」羅提醒他。
「我不會逃走的,我只不過是在外頭閒晃了一下子,沒有必要這麼生氣吧?」
羅說得好像他不過是出去了幾天,但他們都知道,以羅現在的外表看起來,這至少歷經了二十年。
「我以為⋯⋯」
羅將多佛朗明哥與吃剩的果實交換了位置,自己貼上他的胸膛,好像他們只不過是一對相約在噴水池前的戀人。
「你以為⋯⋯再也找不到我了,是嗎?」他抬眼望著他,接續著他方才未完的句子。
「我真的很喜歡你現在的表情,多佛朗明哥。」
「小鬼。」多佛朗明哥墨鏡之下的眼眸放出紅光,冷峻的聲音昭示著他的底線,而羅總是那個不斷挑戰他原則的人。
他捉住羅的手,「你知道我隨時可以把你撕裂。」
「你捨得?」羅毫不畏懼。
「在追尋我這麼多年、在做了這麼多事情之後?」
「保存我的屍體?我沒想到你居然會做到如此地步。」羅笑得猖狂,甚至還有一絲得意,「看來我對你施術是正確的。」
「為什麼要那麼做?羅。」
既然他主動提起,多佛朗明哥終於可以問出他一直以來都想知道的問題,這世上只有眼前的羅可以回答。
而羅也不再隱瞞,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必要再覺得彆扭。
「因為我愛你,多佛朗明哥。」
羅用著再也理所當然不過的口氣說,他的語氣是那麼地輕巧,好像這是一件再也明顯不過的事情。
多佛朗明哥沒有想到,居然可以在相隔四百多年之後從羅的口中聽見這句話,他有些迷茫的恍惚,他顫抖著雙手,想嘗試讀懂羅眼中的情緒,卻又擔心這不過只是一個虛幻的夢境,抑或是另一個引誘他更為沈淪的甜蜜陷阱。
就連前幾世的羅也是在相處許久之後才會對他這麼說,擁有第一世記憶的羅不可能⋯⋯
「不,你是因為恨我,才為我動手術的。」
羅笑出了聲。
「恨你?這句話是要說給誰聽的呢?這是你所冀望的答案嗎?」
「你不明白。」他的臉上仍然是那個不懷好意的笑容。
「我的確愛你,多佛朗明哥。」他又說了一次,要不是已經過了這麼多相伴的歲月,他不會這麼輕易地將這句話說出口。
「這個手術把我們綁在一起,你沒有辦法不來找我,這就是我的目的。」
他說得沒錯,解開這個無盡迴圈的鑰匙理應就在羅的身上,羅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多佛朗明哥曾設想,羅究竟是要讓他痛苦,還是希冀自己去找他?又或者二者都是?
但羅說錯了一件事。
「⋯⋯不是這樣的,我一直都有選擇,我可以選擇繼續過我永生的人生,可以選擇讓其他人嘗試殺我,但我選擇了你。」
「我一直都選擇了你,羅。」
與不老的願望相比,他選擇了羅的性命,無論是當年放任他在外沒有捉他回來、抑或是等待了十三年沒有等到主人的紅心椅,全都是他心繫於他的證明,是他給了羅機會,將自己推入萬劫不復的地獄。
「而就是因為我選擇了你,才給了你可乘之機。」
「這樣啊,那我為你做手術,也算是償還了你的恩情了吧?」
多佛朗明哥知道這不可能是羅這麼做的原因,他哼笑,「那是你想要的嗎?償還恩情?」
羅狡黠地笑了,「如果我是這麼單純的孩子,你還會喜歡我嗎?多佛朗明哥。」
「我不知道,我只有經歷過一段人生,我從來沒有機會重來一次。」
羅並不滿足於這個答案,他要求多佛朗明哥表露更多他所擁有的感情。
「用你已知的所有經驗回答我,經歷了這麼長久的歲月,你總不會和我說,你仍然不瞭解自己吧?」
羅說的沒錯,他早就知曉這個問題的答案,每一世的羅都有一個共通點,他在羅的眼中看到了另一個自己,這才是羅對他如此特別的原因。
「⋯⋯不,就因你是如此瘋狂,我才會喜歡你。」
羅滿意地嘆了口氣,像前幾世那樣親暱地撫上他的臉頰。
「那麼,我也說說我的真正心情吧。」
「我從未想過與你二清,我也選擇了你,多佛朗明哥,還記得我在第一世時對你說過的話嗎?」
「世人都認為轉生為人是行善的獎賞,我認為那恰好相反,就是因為行惡太多,才只能再度成為人,經歷下一世的痛苦,而我想自己將會受到懲罰不斷轉世,永遠無法得到真正的解脫,就和你一樣,而我希望你能來找我。」
他用手指指著他心口的地方,「我不要你淡忘我,我要把我的名字雋刻在你的心上,讓你永遠沒辦法忘記我。」
羅的確達到了他的目的,他的心臟變得只為他一人跳動,與其說是擁有永生的生命,不如說是罹患了絕對不可能治癒的不治之症—————而這病將以羅為名。
但羅的假設卻有著致命的風險。
「明明沒有任何證據可以佐證,這世上真的有輪迴。」
羅的笑容更加動人了。
「那就是這個計畫最棒的地方,無論是否真的有所謂輪迴,只要我在你心裡投下了一個有可能可以再找到我的種子,這個想法就會不斷成長,永遠佔據著你的心,你的永生都會在找尋一個再也沒有辦法相見的幻影。」
「事實證明,我的理論是正確的———我用我的生生世世,交換你的至死不渝,這是很公平的交易吧?」
所以這就是那個笑容的意義,他思考過無數次為什麼最後見到的羅是笑著的,要說那不是真心的笑容,卻也炫目過了頭,就因為他所經歷的一切就是羅想要的,也包含了令他痛苦的那部分,多佛朗明哥苦笑,這遠比他想像中的答案還要瘋狂、殘酷與無理,而他卻無法抗拒。
眼前的人的確是他記憶中那個狂妄自傲的小鬼,是他永生的夢魘,也是他永世的追尋,而他此生註定與其糾纏不清。
「哪怕這將永無止盡?你可沒徵求過我的同意。」
「是你要求我為你做手術的,我只不過是實現了你的願望而已。」羅不以為然地說。
「我當年說的可是交換,這就是你的願望嗎?為此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
「我給了你獲得一切的力量,而我只擁有了你,這難道不夠用來交換嗎?我可不像你那麼貪心。」
「如同我方才所說,我也選擇了你,第一世時我本可以獲得真正的自由,獨自過我自己的人生,但我從來就不願意。」
他沒有接過恩人遞出的橄欖枝,而是選擇向多佛朗明哥舉刀相向,將自己的生命全部奉獻給他。
「天知道我那時有多氣你,我每日每夜都在想你,我要讓你也嚐嚐我的痛苦,所以我必須要實現你的願望才行。」他用著近似於情話的語氣,道出他殘忍的決定。
「你也許會認為這些都是當初說出口就能解決的事,但那時的你會相信我愛你嗎?就連我也不信,愛是什麼?對你這樣無情的惡魔擁有非比尋常的佔有慾可以說是愛嗎?我不願意見到你死在別人手裡,而我也想自己決定我自己的結局,如果註定要被懲罰的話,不只有第一世,我希望每世的人生都有你。」
羅寧願帶著他的秘密為他的永生殉葬,也不願親口對多佛朗明哥訴說他真正的感情,多佛朗明哥早該猜到這一切,不,也許他早就知道,只是這不斷重複的苦痛迴圈令他無法坦率地相信。
「那時我還不明白,我們擁有的是相同的心情,我只是想用你的願望將你束縛住,而現在我非常了解,就如同我選擇了你一樣,你也選擇了我。」
「你和我愛你一樣的愛我,多佛朗明哥。」羅以猖狂的甜蜜微笑宣告了他的勝利。
「就是用這種理由⋯⋯束縛我將近五百年嗎?」
居然⋯⋯還說自己不貪心?
「還能是什麼理由呢?沒有比這個更令我在意的東西了。」
終於聽到羅親口訴說的真意,多佛朗明哥深呼了一口氣,他想他的羅的確足夠聰明,也擁有不亞於他的瘋狂與狠勁,而他還有最後一個疑問。
「為什麼吃了手術果實?小鬼。」
「找到這個可花了我不少時間呢,不吃掉的話⋯⋯讓你逼著我也做了不老手術的話,該怎麼辦呢?」
果然,愛著他的羅沒有必要對他避而不見,是因為他知道多佛朗明哥也許快到了極限,不願意再承受沒有他相伴的痛苦,就是為了不讓這一切結束,才私下搶先確保果實的蹤跡。
他想的沒錯,多佛朗明哥在這漫長的歲月中不斷重複著輪替絕望與希望,即使是意志力最為堅強的人也禁不起看不到盡頭的凌虐,他已經不願意再承擔有可能再也見不到羅的風險,而這個最終手段卻被羅親手摧毀了。
「膽敢這麼做,你知道該負起責任來的吧?」
羅又對他展露了當年那個燦爛的笑容,此刻多佛朗明哥眼中的殺意就是他們之間最好的催情劑。
「當然,這一世,我一定會確實地殺了你,讓手刃世界之王的功績銘刻在我的墓誌銘。」
「呋呋⋯⋯如果你做不到呢?」
羅摟上他的頸子,在他耳邊訴說著對他的愛意。
「那就再找到我、再擁有我、再愛我一次,多佛朗明哥。」
他會嘗試著逆轉當年的術式,但不老手術究竟是否可逆都沒有關係,即使沒有辦法掙脫永生的桎梏,他也要多佛朗明哥永遠愛著自己。
如此貪婪和強欲,都要分不清誰才是惡魔了。
「還是那個任性妄為的小鬼啊⋯⋯」簡直就和四百年前一樣,他終於讀懂那雙蜜色眼眸深處蘊含的感情。
羅從未給他拒絕的選項,而即使未得到他的回答,多佛朗明哥也早就已經用五百年份的行動證明,他將羅擁入懷裡,他漫長的尋覓已經結束,終於可以帶著這世上他最想要之物回去。
「如果你成功做到了,下一世你會來找我嗎?羅。」
若再度墮入輪迴就是所行罪惡的懲罰,他想他還有無盡的罪孽需要償還。
「你想被我找到嗎?」
「當然。」相隔了如此遙久的歲月,多佛朗明哥終於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再找到我、再束縛我、再愛我一次吧,羅。」他捧起羅的臉頰,不是以命令而是請求的語氣對他訴說。
這次不用永生作為纏繞彼此的紅線,他們將用雙手將彼此緊緊相繫。
羅勾起他的小指,在噴水池下以一個纏綿繾綣的吻作為回應。
「如你所願,多佛朗明哥,就這麼約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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