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熟悉的時間遊戲老梗
◆ 可以先看完官方漫畫更新再來
◆ 需要被拯救所以我寫了
◆ 05/10 修稿完成，將收錄於短篇集《LILAC》
有誰正在碰觸自己。
這是伊凡有意識之後的第一個念頭。
帶著冰冷濕意的觸碰停留在他臉上，伴隨著有些遲疑的探究，在睜眼前他下意識伸手捉住對方，隨後映入眼中的卻是一臉錯愕的蒂爾。
在踏上舞台前就彷彿已經搖搖欲墜的青年，這時看上去除了糟糕也只能以糟糕形容，那是伊凡從未見過的神情，然而比起新奇，他更多地感到心痛。
「蒂爾？」伊凡開口出聲，莫名發乾的嗓音意外地有些低啞，意識在這聲不自覺的呼喚後逐漸回籠，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他們在舞台上的吻。
第六回合，他確保了蒂爾的勝利、安排了自己的死亡，行刑者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灼燒感，包括蒂爾最後看向他的表情還歷歷在目。
自己為什麼還活著？
不，自己還活著嗎？
緩慢坐起身的伊凡第一時間就想低頭查看自己的身體，偏偏在那之前就被人跩住衣領，他只能把視線重新挪回蒂爾身上。
揪住自己的那隻手正在微微發顫，而蒂爾的臉上毫無血色，照理來說這人應該是想要說些甚麼，然而只見那對薄唇動了動，卻甚麼聲音也沒發出來。
伊凡原本還在拼命運轉的大腦一瞬間停機了。
待人回過神，已經攬過那纖細的手臂，將蒂爾擁進懷裡。
那具向來執拗的身板，此時在他懷中像是被遺棄的寵物一樣可憐地示弱，緊抓著他的手大概用上了唯一剩下的力氣，導致蒂爾連支撐自己的能力都沒有。
兩人之間一時沒有言語，而急需掌握情況的伊凡也只能環顧四周，試圖找到一點線索。
他們正身處在一個純白色的靜謐空間裡。
不像是任何伊凡曾經看過的地方，就只是純白色的，連地板與牆壁的分界線都十分模糊。
唯獨一扇純黑又高大的拱形門突兀地立於角落，隱隱散發令人感到不適的氛圍。
自己與蒂爾身穿著熟悉的白色制服，彷彿他們還在阿納特花園那般，而此時雙雙坐在地板上的兩人，看著幾乎要與地板融為一體。
這就是這個空間的全貌了，只有他倆，其他誰都不在。
我曾經想像過把蒂爾關在類似的地方。伊凡不禁這麼想著。
但這顯然不僅僅是他做的夢。
他夢裡的蒂爾不會這般冰冷，他一直都是炙熱溫暖的，從頸間的肌膚直至皮下的血肉。
而他也不會讓蒂爾變成這副模樣。
「你哪裡受傷了？」伊凡問著懷中的人，對方在他胸前輕搖頭否認。他也沒真信，自己空著的手開始沿著蒂爾的肩線往下摸去，從衣袖滑至手臂，最後扣上那隻沒抓著他、卻有些不自然垂下的手。
沒有傷口，但他摸到了一張折起的紙條，現在的蒂爾就算想也幾乎沒有反抗他的力量，伊凡馬上便拿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展開紙條，上頭印刷般的文字令人難以置信。
<歡迎來到「停止時間的房間」，只要留在這裡，最後的零點零一秒將永遠地持續下去。>
紙的另一面也寫了字。
<想回到現實可以從黑門離開。>
現實。
現實是甚麼？
最後的零點零一秒又是甚麼？
伊凡失笑，這些問題不言而喻，就算他不想信，但他又該如何看待眼前的蒂爾？
這簡直是一場天大的玩笑。
他費盡心思的道別，說到底，也只是在最後做了一切自己想做的。
沒有留給對方任何對話的空間，就是因為自己不想聽、不想看，也不想知道蒂爾會給出什麼回應。
無論這裡是不是夢境。
我很卑鄙。
我知道會有甚麼樣的結果，所以才全部留到了最後。
我不想看到你不在意的模樣。
也不想看到你否定這段情感的模樣。
但是為什麼……
伊凡收緊臂彎，緊緊抓著自己懷中的青年，顫抖的人是蒂爾，但彷彿抱著浮木、快要溺斃的人卻是他。
「為什麼，你會冰冷成這個樣子……」
他開口，乾燥的喉嚨只能擠出那般低啞的嗓音，隱約讓人以為他哭了。
但伊凡只是把臉埋進蒂爾的頸窩，試圖在那冰涼的肌膚下，尋到一絲熟悉的溫度。
害你變成這個樣子的人是我嗎？
哪怕只有一點，讓你如此受傷的人是我嗎？
在你的心上刻下傷痕的人是我嗎？
我想過的，該對你不那麼苛刻，能更加善良地對待你。
但如此卑劣的我，在此時此刻卻……無比雀躍。
這就是我的愛意。
伊凡看過許多歌頌愛情的故事。
無論是遠古人類留下的紀錄與書籍，抑或是世界民對人類所做的研究分析。
阿納特花園裡的情侶，又或者是秀雅那個女人的愛。
他知道的，普通人的愛是那個樣子。
包括蒂爾也擁有著那樣明亮的情感。
只有他，這具身體裡住著怪物，直到現在，都在叫囂著想將蒂爾啃食殆盡。
「對不起。」
兩人的沉默持續了許久，先開口的還是伊凡。
他的聲音迴盪在白色空間裡，直到散去都沒等來蒂爾的回應。
於是他又等了很久。
直到那人的顫抖停下，冰冷的體溫褪去。
蒂爾在他臂彎中，低聲開口：「你在為了甚麼道歉？」
「全部。」伊凡回答。
「那真是你這混帳想說的嗎？」
「……」
伊凡陷入了沉默。
他的確不想道歉。
他不想否定他的愛情，儘管卑劣、儘管膚淺，但那是蒂爾留給他的獨一無二的情感。
「你是該道歉沒錯。」蒂爾又繼續說道，「如果不是現在這個樣子，我一定把你按在地上打到清醒。」
「你憑甚麼為我決定我的結局。」
「區區一個伊凡，你、」他的聲音突然卡在喉間，像是硬把原本要說的話又深深地壓了回去。
好一會兒他才長吐出一口氣，無力的聲音在伊凡耳邊迴盪。
「你這傢伙一直都很混帳，但話先說清楚，我沒有討厭你。」
「這個舞台是你的，我都把主場留給你了，結果你在幹什麼？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你明明、」
「我希望你活著。」伊凡打斷了他。
「活著，直到勝利，最好可以找到機會趁機逃出去，現在束縛你的枷鎖都不在了。」
「你應該離開，自由地活下去。」
蒂爾在這時罵了一句髒話。
「沒有你們我是要去哪！」
他的力氣似乎突然回來了，掙脫了伊凡的臂彎，他仍然揪著對方的領子，將人扯到自己面前直視著對方眼底深處。
以往碧綠的雙眼這時看上去比平時要暗沉許多，而在那之上映著伊凡的身影。
「你知道我最不爽你甚麼嗎？」
「神經病、總做垃圾事、老愛妨礙我跟美智，還有——」
「明明就是個傻子還喜歡自己下結論自己做決定！」
「想要甚麼就說啊！想跟我好就來跟我說話！不要耍那些小心思，不要一天到晚偷我的東西！」
「一直黏在別人身邊煩得要死，發生甚麼了就把自己給抽出去，我既然允許你待著，那你就給我好好待著！誰會願意討厭的人一直在旁邊晃啊！」
他的怒罵聲響徹整個空間，卻意外地沒甚麼回音，聲音似乎傳到了很遙遠的地方，而後消失殆盡。
只有伊凡彷彿獨自被關在大鐘裡，對方的話語震得他腦袋嗡嗡作響，唯一清晰的，只有眼前那看著隨時都要哭出來的臉龐。
「給我好好活著。」那人終於還是低下了頭，額頭抵在伊凡的胸膛。
「該死，給我好好活著啊……」話語從他咬緊下唇的齒間擠出，最後的怒火終究化為雨點落下，落在兩人之間，浸染在伊凡的外衣上。
這或許不是蒂爾第一次流淚，但肯定是第一次他為了自己而哭。
伊凡絕望地發現，此時此刻的自己還在為此心神蕩漾，更別說蒂爾方才的話語，之於他甚至可以說是告白沒兩樣。
他無法阻止自己的嘴角上翹，只能暗自慶幸蒂爾低著頭，所以甚麼都沒看見。
伊凡是這麼想的。
然而，蒂爾卻偏偏突然開口：「混帳，你是不是在笑。」他猛地抬頭，抓了個笑容凝在臉上的現行犯。
「心跳聲吵死了，這種情況還能笑，你果然是神經病吧？」
伊凡這回真的笑出了聲音，明明在現實世界距離他們分離只剩最後的零點零一秒，但他卻仍然笑得滿臉燦爛。
眼前那張臉看著已經有精神許多了，就像他認為的，蒂爾肯定能撐過這道關卡，往未來前進。
但這一切又與他想像得如此不同。
伊凡撫上蒂爾的臉，以指腹抹去對方眼角的淚水。
「蒂爾，我喜歡你。」他微笑著，終於將那句一直沒說過的話說了出來。
愛意在話語出口時又清楚了幾分，伊凡這時才知道這種感覺可以這麼簡單地僅用幾個字表達。
如此真實，彷彿在那瞬間一切都獲得了肯定，他的愛像是真實地存在於這世界上，而非他獨自一人擁抱的幻想。
原來，就連他，都能擁有如此明亮的情感。
原來，一直以來在否定這段情感的人，是他自己。
「早知道了，傻子。」蒂爾沒有揮開他的手，只是安靜地瞪著他，「等我拿下冠軍再來說一次，到時候我再考慮要不要給你答覆。」
「能拿下嗎？」
「當然，這種垃圾舞台，看我把它給砸了。」
伊凡笑了起來。
在笑容的盡頭，他傾身在蒂爾額上落下了吻，有些小心翼翼，幸好蒂爾沒有拒絕他。
隨後他做了個宣告：「下次我會吻在你唇上。」
而蒂爾輕嗤一聲：「你有本事就來試試。」
最後的零點零一秒，那無限延長的時間不知道究竟是誰的夢境，但在這當下，便是兩人的現實。
只是時間的齒輪終將往前行走，總有人得做那個結束者。
蒂爾的起身，點亮了結束的訊號。
伊凡沒有挽留他，也沒有起身與其並肩，僅僅任由那道身影從自己懷中離開。
「下回見，我的冠軍。」
他目送著蒂爾的背影，在對方舉起手隨意地揮了揮時，再度勾起微笑。
直到蒂爾走進了那扇黑色的門。
在那瞬間，純色的黑，以門為始，彷彿宇宙誕生一般，轉眼便吞噬了一切。
雨還在下，而疏落的掌聲夾雜在雨聲之中。
黑暗的舞台上站著的，只剩下那一道孤單的身影。
「下回見。」
在沒人聽得見的地方，蒂爾低聲說著。
Fin.
本文最後由 禾子YUAN 於 2024-5-10 20:2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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